[白龍的賢者]
# Chapter 4
#
穿上了唯一一件被允許穿著的外袍,底下裸露的身子已經習慣了夜晚的寒冷。
貼心地替自己擰好了毛巾,被自己佔用了房間的女孩沒有任何不滿,還細心地替自己擦拭髒的身體,甚至塗上了藥膏。
即使連這樣的小女孩都比自己還要能替別人帶來溫暖,自己深刻地感覺到心中不足的地方仍是那樣地匱乏。
「大哥哥,好點了嗎?」
遞來了擰過的毛巾,孩子的力氣不大無法將毛巾擰的很乾,但是沁涼的水珠在夜裡卻更能讓人感到清醒。
「好多了,謝謝妳。」
對女孩露出了微笑,自己下意識地摸了摸她的頭,不知道是被嚇了一跳還是其他原因,女孩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發現到這件事情讓自己趕緊收回了手。
「怎麼了嗎?」
怕是因為自己這突然的行為嚇到了她,還好女孩只是搖搖頭,將手中的毛巾放回水盆,緩緩走向前握住了自己的手。
「?」
面對自己疑惑的神情,女孩只是輕輕捧起自己手仔細看了一會,又將自己的手貼向她的臉頰。
「大哥哥的手,好溫暖喔。」
「…………」
當女孩說出這樣的話語時,不知為何心中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悸動。
就像那個時候看見那孩子……那美麗身影的笑容般,這樣的自己也能帶給別人溫暖嗎?……被女孩相較之下顯得更溫熱的手緊握的手不住地顫抖。
「是這樣嗎……」
壓抑著心中像是要盈滿淚水般的衝動,自己再度伸手撫摸女孩的頭,柔軟的頭髮跟小巧的身軀讓人無法不去呵護,但是心中那股莫名的悲傷情緒卻怎樣也壓不下來,為什麼呢?……是因為這樣的自己最後還是誰也保護不了嗎?即使拼命伸長了雙手也無法逃脫命運的鎖鏈,沒有能力的自己還是被困在原地什麼也做不了……
模糊的眼前卻感受到一絲冰冷,恢復了的焦距卻看到女孩站在自己跟前,手中拿著毛巾替自己擦拭著臉頰。
「……怎麼了嗎?」
絲毫沒有發現自己現在的模樣,開口問著女孩的同時卻在她的雙眼中看到了自己不堪的淚水,自己總是自暴自棄的證明,甩甩頭閉上眼,自己不能讓這樣的孩子擔心……接過了毛巾擦了擦臉,讓自己打起了點精神。
「我沒事了,抱歉,讓妳擔心了吧……」
面對自己的歉意,女孩搖搖頭,再度將毛巾放回水盆裡後,靠著床雙手一撐便坐到了自己身旁。
「大哥哥,你有名字嗎?」
女孩閃爍光芒的大眼看著自己,似乎非常想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雖然以往都是告訴別人自己因為歲月的痕跡已經遺忘了所謂的名字,但是對眼前的女孩卻說不出口……在那遺忘了的名字背後的真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前的女孩身上帶著屬於同族的氣息,那些曾經發生的真相讓自己無法對這孩子有所隱瞞……如果在她長大之後無法作為理解白龍一族的存在活下去的話,是不是也會對自己的身分感到迷惘呢?自己對她搖搖頭。
「沒有,我沒有被給予名字。」
「為什麼?」
女孩稚嫩的聲音提出了問題,勾起了自己一直深藏不願面對的回憶。
「白龍一族是……」
──白龍是群居的龍族,所有族裡的母親生下的蛋都會放在一起照顧,出生的孩子都是屬於全族的,整個白龍一族會一起撫養這些孩子……
因為白龍一族與生俱來就有治癒的能力,正確來說是讓傷口的時間倒退的能力,這樣彷彿奇蹟般的能力只有白龍一族擁有,所有的孩子一出生就會具有這樣的力量。
「但是……我沒有,出生的時候長老就發現我沒有這樣的能力。」
沒有能力的孩子不會被當作是族裡的一員,我也明白自己是個缺陷品,當孩子們一起玩鬧的時候即使受傷也能替對方治療,但是我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治療別人,最少不要讓別人因為自己而受傷吧,所以自己從能夠自己生活以後就一個人住在村莊旁的小屋裡。族裡的人會替自己送上食物避免自己餓死,但是相對的不能跟任何族人交流與談話,因為這樣子的自己是不被允許存在一族裡的,沒有力量就無法擁有權利,自己儘可能的避免跟族人來往。
覺得不公平嗎?但是自己確實什麼能力也沒有,這樣的自己還能夠得到食物與庇護的地方已經很好了,自己其實感到對族裡很虧欠。因為被要求不能跟長老以外的族人對話,自己漸漸在沉默的日子裡邁向成年,能做的事情也越來越多、撿拾柴火、修築柵欄、修理圍牆跟房屋,自己很高興可以做這麼多事情,缺陷的自己也能有這些能力,這一切都讓自己很開心。
一旁的女孩眼中帶著些許疑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無法理解的關係,自己露出了笑容摸摸她的頭,換了個話題:
「那妳有名字嗎?」
「沒有,潘德拉根沒有說過我的名字是什麼。」
女孩搖搖頭,這答案讓自己感到有些意外。招呼了女孩靠過來,自己使了點力將女孩抱到腿上坐下,小心地用手圍起一個圈抱著眼前的身子以免她滑落。正對著的窗外雖然是黑夜卻有滿天的星星,女孩也往窗外看了看。
「那星星有名字嗎?」
自己點點頭,女孩眼裡似乎露出了有些落寞的神情。
「妳是很厲害的龍族,應該要有名字才對,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替妳想一個好聽的名字吧?」
安慰著女孩,自己輕輕摸摸女孩的頭,女孩雖然沒有直接表達,眼中卻閃爍著光芒,讓自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讓我想想……適合可愛女孩子的名字應該取什麼才好呢……」
自己才剛要開始思考,女孩卻輕拍自己的手將自己拉回神。
「為什麼我可以有名字,大哥哥卻不行?」
女孩說的話讓自己愣了下。
「因為我沒有能力,是缺陷品,沒有名字是正常的喔。」
女孩卻搖搖頭。
「不對,大哥哥應該也要有名字,因為大哥哥確實存在這裡啊,並不是看不見的。」
「…………」
女孩水亮的雙眼看著自己,自己卻看不清楚那雙眼裡映出的自己。
為什麼呢?……自己一直以來安慰著自己去接受一切,試著遺忘自己沒有被給予的一切,不去思考為什麼自己是這樣的不同。
其實自己是很膽小的,只是希望不要被提醒自己失去了那樣的事物所以才選擇接受而已,努力讓自己只想著得到的一切還有能做的事情來避免確認自己的無力。
但是即使接受一切卻還是不斷的失去,所以自己變的更懦弱了,連確認失去了些什麼都沒有勇氣……連去期待有某個人會呼喚著只屬於自己的名字這種事情,自己也不敢去想像。
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小小的身子,體貼自己說不出口的無力,女孩沉默地放任自己陷入了回憶。
『族裡準備要將島上的人類們遷移到東方的大陸去,從開戰以來就負責照顧他們的你現在就回到前線去吧。』
在那場戰爭發生後的某一天,一直被派駐在人類居住的村裡的自己被長老呼喚到接見大廳,聽到這樣的消息讓自己心中又驚又喜。
長老終於決定要將住在島上因為戰事而受到威脅的人類們送到更安全的東方去保護,而自己終於也能到前線去幫忙了,壓抑著自己心中的喜悅,自己開口詢問長老:
『我知道了……但是我到前線去應該做些什麼呢?』
不用擔心人類們會因為戰爭被波及真是太好了,但是一點治癒能力也沒有的自己到前線去究竟能做些什麼呢?自己心中有些不安,長老卻只是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失言讓長老感到不開心,自己只敢低下頭等待長老開口。
『……你的情形雖然在族裡是很少見的,但是並不是沒有先例。』
結束了一段時間的沉默,長老卻突然提起了這件事情,自己下意識地抬起頭。眼前的長老在很久的歲月裡一直管理著一族,了解很多事情,但是長老現在所說的事情卻是自己第一次聽到。
『你的能力並不是生來就沒有,而是被封在了身體內,你能夠接受人類身上的傷口便是這個原因。』
訝異長老說著自己一直以來都不知道的事情,雖然因為得知自己也擁有著能力而感到有些放心,但是這種程度的能力到底能夠幫助多少人呢?自己覺得慚愧。
『但是如果到前線去,恐怕沒辦法接受太多龍族的傷口……』
『這便是我要告訴你的。』
『?』
長老一邊說一邊站起身,要自己跟著他到大廳後方,自己因為不被允許所以從沒踏入這建築物除了大廳以外的地方,但是因為自己生來就不具有白龍一族的能力,所以無法得到與其他人相同的待遇也是當然的。
跟著長老在陌生的走廊裡前進,似乎是特地修築而成的廊道,一路上沒有通往其他地方的路口,只有幾盞燈光顯得有些昏暗。
長老要帶自己去哪裡呢?又會告訴自己什麼呢?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像是什麼預感般讓自己不住開始胡思亂想,但是長老什麼也沒說,自己只能繼續等待。
好不容易來到了走廊盡頭,推開門後透進這空間的刺眼陽光讓自己差點睜不開眼,好不容易適應了光線以後,卻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是一片從森林中整理出的平地,外圍全都是高聳的樹木,四周有許多臨時搭起的帳棚,立起的旗竿上繫著幾種顏色的布條,有一些同族的成員在帳棚間穿梭或者運送物品,隱約可以看到堆放在帳棚後方有許多乾草與用木箱裝起的貨物。
『這裡是……』
『這裡是目前戰線的最尾端,白龍一族設置的倉庫,所有為了戰爭所準備的補給品都堆放在這裡。』
『要我在這裡做事嗎?整理物品我最行了!』
自己才剛因為能夠替族裡做事而感到開心,但是長老卻沒有回應自己,繼續往某一座帳棚走去,似乎是自己太早下判斷了,自己有點羞愧只得快步跟上。
『你們先離開這裡。』
長老在一座最靠近森林的帳棚前停下,開口請在帳棚門口守衛的族人離開後走了進去,自己也跟著掀開帳棚的入口。
黑暗的帳棚裡讓還沒有適應過來的自己花了一點時間才確認了內部的陳設,不算寬大的帳棚內只有一盞燈跟一側鋪設的被褥,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讓自己感到疑惑。
『長老,這裡是……?』
長老沒有回答自己,只是揮手示意自己坐下。自己恭敬地在長老面前跪坐,長老才緩緩開口:
『我們一族裡有很少的機會下會誕生像你這樣的成員,雖然沒有治療他人的能力,但是卻擁有更為特別的力量。』
聽到這裡自己下意識地抬起頭,有著長長鬍子的長老卻不知為何稍稍低下了頭。
『這力量之一便是能夠取走他人傷口的能力,不僅僅是傷口,其實這力量是以自己的身體去作為媒介,將自己身上的一部分與對方身上的一部分交換,所以當你對人類使用力量取走他們的傷口時,你身上便會出現相同大小的傷口。』
『這個我明白,人類的傷口對我來說很小不打緊,但是如果是同族的……』
『我剛才說要告訴你的便是這件事情。』
長老打斷了自己的話語,似乎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自己有些慚愧地低下頭等待長老開口。
『當你取走人類身上的傷口時是不需要太多時間的,你也知道族人使用治癒能力的時候必須消耗許多精神跟時間,但是你的力量不一樣,只要達成某個條件便能馬上讓對方身上的傷口消失。』
長老說的話的確有道理,雖然無法使用治癒的力量,但是自己替人類取走傷口時幾乎只要一瞬間,也因此總是被稱為是奇蹟的力量……雖然那只是因為相較於龍族而言人類的傷口是那樣微小所以沒有被發現而已。
『同族的傷也一樣有個辦法可以完全消失,而且你並不需要去承接那些傷口。』
長老說的話讓自己感到訝異,從沒聽說也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自己感到有些猶豫……如果以前知道那樣做的方法的話,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放心地跟族人來往呢?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長老一直沒告訴自己,但是知道有方法可以跟族人做到一樣的事情自己還是很高興,但是似乎是看到自己臉上期盼的神情,長老搖搖頭看著自己。
『但是這方法即使你知道……也不見得願意使用。』
『是什麼方法?長老、我想知道!不管什麼方法,只要可以幫助別人我都願意!』
聽到自己的回答,長老沉默了一會。
『我有料想到你會這麼說。』
自己有記憶以來在族裡唯一能接觸的就是長老,沒有將自己棄之不顧總是照顧自己生活的長老就像自己的父親一般,如果可以的話任何事情自己都願意替長老去做,但是長老聽了自己的話之後卻這樣回答,讓自己心中的疑惑加深了。
『那是不是很難的方法……我沒有熟悉就會失敗?』
長老搖搖頭,似乎還是不願意告訴自己。
『那……是不是失敗的話會發生不好的結果,所以才……』
『不是,但是也許跟你想像的不一樣……』
長老打斷了自己殷切的話語,對門口拍了拍手,掀起的布簾射入了外面耀眼的光線,自己來不及避開被光線刺的只得閉上眼。
『這位是紅龍潘德拉根,本次戰爭裡紅龍陣營的大將,接下來就拜託你了,潘德拉根……』
在長老的話語之下剛恢復視線的自己才得以抬起頭看看已經走到眼前的身影,是一個身材高大擁有火紅色頭髮的男性,健壯的身軀穿著華麗的盔甲,臉上有些嚴峻的神情讓人打從心裡感到敬畏。
『我明白了,白龍族的長老。』
待眼前的男人說完,長老看了看自己以後什麼也沒說便離開了帳棚,接替了長老在自己面前坐下的男人綠色的雙眼端詳著自己,不知為何下意識地感到有些畏懼。
『你就是那個白龍?』
低沉沉穩的聲音傳來,自己有些緊張地抬起頭看看他,趕緊回應:
『啊、是,我是白龍一族的……啊……』
第一次的自我介紹卻沒有名字可以報上,自己感到有些尷尬,行禮到一半卻顯得很僵硬。自己看著地面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下巴卻被對方抬起,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面前的那位男性讓自己嚇了一跳,但是身體卻僵硬地動也不能動。
『雖然很漂亮,但是確實是個男性啊……。』
綠色的雙眼像是擁有魔法般,只是被這樣看著自己就一點力氣也沒有,眼前的男人輕易地解開了自己的衣服,讓自己有些惶恐。
『怎麼了嗎……?為什麼……』
『你長老沒有告訴你嗎?』
『他只說了有辦法讓別人的傷口無償消失……』
『對,就是這樣,只要你達到某個條件就能夠做到。』
『但是某個條件是?……』
眼前男人沒有停下解開自己衣服的手,自己在他的注視下被褪去了上衣與外袍,沒有穿過鞋的自己一直都只穿著這麼一件袍子,所以當眼前的男人脫下了這些以後,自己身上就什麼也沒穿了。
『……』
眼前的男人看著什麼也不懂的自己像是在思考下一句話,雖然現在的情況很丟臉深怕有別人闖進來,但是自己的視線卻怎樣也無法從那雙綠色雙眼前移開。
『那個條件就是……』
「大哥哥?」
不知道何時開始陷入了回憶,直到自己被一雙小手輕拍才回過神,不知道已經在面前叫喚自己多久,雖然女孩的神情未曾改變,卻似乎有些疲憊。
「啊……抱歉,想著事情就出神了……」
「對了,剛剛是說到要替妳取名字吧?」
自己甩甩頭,小心地扶著女孩坐好,女孩卻搖搖頭。
「名字還不需要。」
「為什麼?不覺得不方便嗎?」
女孩搖搖頭。
「這座城裡沒有人會叫我,所以不需要。」
女孩無表情的臉上似乎有些落寞,但是也許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罷了。
「這樣的話……等妳有名字的時候我就會叫妳的名字,好嗎?」
扶著女孩的肩膀說著,自己實在沒有自信能夠替女孩取一個令她喜愛的名字,但是擁有能力的她不應該被這樣對待……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她也能夠有個會感到喜愛的名字。
「那一天會來到嗎?」
女孩抬起頭問著,自己只是點點頭對她微笑。
「一定會的,一定會有喜歡妳的人出現,那個人就會發自內心呼喊妳的名字喔。」
「是嗎……」
那樣誰來呼喊你呢?這樣的話語停在了女孩的心裡沒有說出口,眼前的人明明心中也如此期待著不是嗎?為什麼只願意替他自己以外的人著想呢?
女孩眼中透露著的想法,白龍卻沒有辦法了解。
結束了行程在深夜回到了房間,一開門就看到那身影跟那孩子在床邊說著話,自己下意識地不願接受這情景,走近了床邊開口:
「回到妳的位子。」
似乎馬上就明白自己話中的意思,女孩馬上從那身影跟前躍下,走到了床邊的大椅上坐好。
自己趨近了那看著自己卻什麼也沒做的身影拉起了他的頭髮,露出痛苦神色的他勉強看著自己。
「明天我就會釋放牢裡那兩個人……你可以趁今晚想想該說些什麼跟他們鑑別。」
明明是這麼無情的話語,帶著嘲笑的聲音,眼前的他卻露出了溫柔的神情。
隱約帶著歉意的眼睛……臉頰跟身上的傷痕卻讓自己忍不住回想起戰爭時的事情……
開戰許久的戰爭似乎已經有了要結束的眉目,明顯趨於弱勢的黑龍一族開始派出了使者到紅龍的陣營談判,不管結果如何黑龍一族也確實損失了許多的族人,這場戰爭看來是勢在必得了。
自己終於得以空出時間從戰亂頻繁的前線抽身,來到這個位於白龍補給地的秘密帳棚。不知道是不是有別人來了的關係,還沒靠近帳棚就聽到了幾個人談話的聲音,自己稍稍停下腳步。
『那可惡的潘德拉根!以為只會殺女人跟小孩就得意了嗎?他還不是靠白龍才能咨意妄為嘛!』
『反正首領也在打算全面反攻,這下看那可惡的紅龍還能靠什麼威了!』
『是啊,如果失去他最有力的後盾,看他還可以怎麼樣!』
習慣了黑龍一族對自己的謾罵,自己並沒有感到特別生氣,但是他們說到後盾……?讓自己感到有些不安,是不是那帳棚裡的身影發生了什麼?不論怎麼想也無法往好的方向前進,等待腳步聲離開以後,自己趕緊跑進了帳棚裡。
『白龍,你在嗎?』
不希望有別人在這時候進來,自己回頭繫上了帳棚出入口的繩索,在黑暗的帳棚裡摸索著終於找到了被吹熄的燈,自己從指間彈出火花點燃了燈火。
『白龍?』
自己終於在帳棚的角落找到用被單包裹著身體的他,似乎知道自己靠近,他將被單拉的更緊了些。
『怎麼了嗎?哪裡不舒服嗎?』
連臉都埋在被單裡只露出頭頂的他搖搖頭,但是仔細一看卻發現包裹著被單的身體在微微發顫,自己有些擔心,上前想將他扶起。
『我沒事!……只是想休息。』
沒想到他卻拍開了自己碰到他的手,讓自己感到疑惑,但是他發顫的身子與急促的聲音還是讓自己下定決心要看看他的情況,於是自己直接抱起了他的身子,掙扎想推開自己的雙手被抓住,無法再拉住床單而散落在地上,讓他的身體裸露在空氣之中,也讓自己的呼吸凝結了。
『怎麼回事……怎麼會搞成這樣!』
他纖細的身體上滿是深色的淤青,有許多綑綁的痕跡與紅腫的模樣,視線移向了他被自己抓住的雙手,都印著深紅色的指痕,像是被用力抓住還不斷想掙脫而留下的。
『我沒事……不要擔心……』
『怎麼可能沒事!你看看你……』
滿身是傷沒想到他竟然還說著這種話,自己因為擔心而搖晃著他,卻聽到他喉嚨間下意識傳來痛苦的悲鳴,自己趕緊鬆開了手扶好他的身體。
『怎麼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是不是剛才那些人把你弄成這樣的?』
眼前的他搖搖頭,還顫抖著的手輕輕放上自己扶著他的手臂,勉強露出了笑容。
『沒事的……我真的沒事,倒是你有哪裡受傷了嗎?』
明明臉頰邊還留著紅腫,放在自己手臂上的那雙手的指痕這樣地深,身上的淤青也到處都是,為什麼卻只關心別人呢?為什麼不喊痛呢?明明受到了很難受的對待不是嗎?自己不住地咬緊了牙:
『你這副模樣還問我哪裡受傷?』
自己大聲地問著他,他卻只是點點頭,像是絲毫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般露出了笑容。
『因為我沒事啊……哪裡痛嗎?讓我看看好嗎?』
自己沒想過那笑容在他身上會如此地刺眼,伸手擰起他的下巴,自己將他的手臂抬到他眼前。
『你這樣叫做沒事嗎?你這付模樣叫做沒事?』
似乎是終於感覺到自己心中的痛苦,他終於停止了笑容,但是隨之縮起的眉頭卻讓自己心頭一緊。
『……我以為只要這樣說,你就不會追問了。』
他緩緩抽回了手坐定身子,拉起了剛才散落的床單包裹了身軀,纖細的身體還因為不知道是疼痛還是寒冷的關係顫抖著,低著頭沒有再說話。
『是剛才離開的那些人嗎?這筆帳我會跟他們加倍討回來的。』
『別這麼做……我不是他們的族人,也不是你的,不要因為這種事情……』
他一邊說著,淡淡的口氣裡卻透露著落寞,看著地面的藍色雙眼比之前還要憔悴。
『那麼誰為你打抱不平呢?』
自己忍不住問著,他只是輕輕搖頭,像是習慣般地露出了笑容:
『不需要,也沒有人……』
自己沒有問過他究竟如何在族裡渡過,在自己觀察下即使連同族也不曾跟他說過話,他來到這裡以後、那天跟他第一次見面以後就不曾離開這裡,戰爭中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跟他見面,可以詢問他其他事情的時間太少,大多都是盡快完成來到這裡的目的以後就離開,自己不在的時候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呢?想到這裡不禁感到惶恐。
『你這麼忙,等會就要離開了吧?如果沒有受傷的話……』
自己確實沒有受傷,但是心中卻被鑿出了一道裂痕。
總是露出笑容什麼也不追究,默默接受這一切的他心中到底是什麼感受呢?當知道即使遭到這種對待也不會有人保護自己或者替自己感到難過的時候卻沒有因為這樣生氣或者痛恨自己的命運,這樣的他究竟抱持著什麼目標過著日子呢?
一直都不敢開口詢問的事情,卻在這種時候強烈地充斥在自己心中。
有機會看到他沐浴在陽光底下的模樣嗎?可以看到他因為實現心中的願望而開心地露出笑容的模樣嗎?可以不要再看到他孤單一人瑟縮在黑暗中發抖的模樣了嗎?
自己無法克制輕輕捧起他臉頰的手,這樣美麗的面孔上卻染著淤青與傷痕,為什麼命運會這樣對待他呢?擁有力量的自己卻連他的自由也無法替他奪回……
『我能夠跟你做個約定嗎?』
『?』
他的臉上寫著疑惑,按耐著心中的衝動,自己一字一句地說出了心中才剛萌芽的夢想。
『我會盡力讓這場戰爭結束,等到戰爭結束以後,我想在這島上建立一個國家,到時候你能跟我一起努力嗎?』
不知道是從未聽過有人這樣對他說還是因為自己的願望太可笑,他睜大了雙眼看著自己,張開嘴巴卻又說不出話。自己握緊了他的手想讓他理解這是認真的請求,但是他冰冷的手就像在暗示這一切真的只像個夢般不切實際。
『抱歉……我沒有辦法這樣,我不是你的族人,也無法做任何決定。』
像是知道自己會露出失望的表情般,他縮起的眉頭帶著歉意,他說的話確實是個事實……無法統治族裡的自己沒有立場可以帶走他,白龍一族的立場只是希望戰爭盡快結束所以前來支援,所以自己才有機會接觸這樣的他不是嗎?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才參與這場戰爭呢?奪走那些生命與擁有摯愛的那些人的未來,這樣的自己卻要他陪這沾滿罪惡的雙手一起開創未來嗎?
『我才要說抱歉……我沒想過你的感受,沒有人會願意跟一個殺人兇手一起生活吧。』
沒想到他卻用力抓住了自己的雙手,藍色的眼中透露著焦急,緊握著的指頭傳來了他的猶豫。
『不是這樣的!……你也是為了族裡才參加戰爭的啊,那是不得已才做的事情……並不是你的罪過。』
也許是知道說出口的話太過理想,他露出了些慚愧的神情低下了頭。
『比起來只能在這裡的我根本什麼也做不到……對戰爭結束一點幫助也沒有……』
『這樣的我沒有資格去期待能得到的未來,因為我只是……』
『別說了!』
自己忍不住緊緊將他擁入懷裡,為什麼會這樣想呢?明明已經為此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為什麼還會認為自己不該擁有未來呢?為什麼會認為自己一點幫助也沒有,甚至拒絕了去夢想著未來的一切,為什麼會這樣呢?
緊抱著的身軀是這樣的瘦小,冷冷的體溫不論什麼時候都溫暖不起來,因為傷痕而微微顫抖的身軀是這樣的寂寞啊,自己到底能為他做些什麼呢?……
不知何時出神,回過神來只看到眼前因為強烈衝擊而顫抖的身軀,隱忍著痛楚卻無法阻止落下的淚水,敲擊著自己心頭。
現在已經擁有王國與人民的自己卻無法讓他露出笑容,即使用強硬的手段也無法得到他的心,是因為這樣的自己終究還是不配擁有他嗎?
不希望提醒自己得不到他的心這件事情,只能在殘暴地讓他屈服中得到些許安慰,這樣的自己總有一天還是會親手將他毀壞的吧?
自己只能停留在那錯誤之中,連他也無法救贖……
穿上了唯一一件被允許穿著的外袍,底下裸露的身子已經習慣了夜晚的寒冷。
貼心地替自己擰好了毛巾,被自己佔用了房間的女孩沒有任何不滿,還細心地替自己擦拭髒的身體,甚至塗上了藥膏。
即使連這樣的小女孩都比自己還要能替別人帶來溫暖,自己深刻地感覺到心中不足的地方仍是那樣地匱乏。
「大哥哥,好點了嗎?」
遞來了擰過的毛巾,孩子的力氣不大無法將毛巾擰的很乾,但是沁涼的水珠在夜裡卻更能讓人感到清醒。
「好多了,謝謝妳。」
對女孩露出了微笑,自己下意識地摸了摸她的頭,不知道是被嚇了一跳還是其他原因,女孩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發現到這件事情讓自己趕緊收回了手。
「怎麼了嗎?」
怕是因為自己這突然的行為嚇到了她,還好女孩只是搖搖頭,將手中的毛巾放回水盆,緩緩走向前握住了自己的手。
「?」
面對自己疑惑的神情,女孩只是輕輕捧起自己手仔細看了一會,又將自己的手貼向她的臉頰。
「大哥哥的手,好溫暖喔。」
「…………」
當女孩說出這樣的話語時,不知為何心中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悸動。
就像那個時候看見那孩子……那美麗身影的笑容般,這樣的自己也能帶給別人溫暖嗎?……被女孩相較之下顯得更溫熱的手緊握的手不住地顫抖。
「是這樣嗎……」
壓抑著心中像是要盈滿淚水般的衝動,自己再度伸手撫摸女孩的頭,柔軟的頭髮跟小巧的身軀讓人無法不去呵護,但是心中那股莫名的悲傷情緒卻怎樣也壓不下來,為什麼呢?……是因為這樣的自己最後還是誰也保護不了嗎?即使拼命伸長了雙手也無法逃脫命運的鎖鏈,沒有能力的自己還是被困在原地什麼也做不了……
模糊的眼前卻感受到一絲冰冷,恢復了的焦距卻看到女孩站在自己跟前,手中拿著毛巾替自己擦拭著臉頰。
「……怎麼了嗎?」
絲毫沒有發現自己現在的模樣,開口問著女孩的同時卻在她的雙眼中看到了自己不堪的淚水,自己總是自暴自棄的證明,甩甩頭閉上眼,自己不能讓這樣的孩子擔心……接過了毛巾擦了擦臉,讓自己打起了點精神。
「我沒事了,抱歉,讓妳擔心了吧……」
面對自己的歉意,女孩搖搖頭,再度將毛巾放回水盆裡後,靠著床雙手一撐便坐到了自己身旁。
「大哥哥,你有名字嗎?」
女孩閃爍光芒的大眼看著自己,似乎非常想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雖然以往都是告訴別人自己因為歲月的痕跡已經遺忘了所謂的名字,但是對眼前的女孩卻說不出口……在那遺忘了的名字背後的真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前的女孩身上帶著屬於同族的氣息,那些曾經發生的真相讓自己無法對這孩子有所隱瞞……如果在她長大之後無法作為理解白龍一族的存在活下去的話,是不是也會對自己的身分感到迷惘呢?自己對她搖搖頭。
「沒有,我沒有被給予名字。」
「為什麼?」
女孩稚嫩的聲音提出了問題,勾起了自己一直深藏不願面對的回憶。
「白龍一族是……」
──白龍是群居的龍族,所有族裡的母親生下的蛋都會放在一起照顧,出生的孩子都是屬於全族的,整個白龍一族會一起撫養這些孩子……
因為白龍一族與生俱來就有治癒的能力,正確來說是讓傷口的時間倒退的能力,這樣彷彿奇蹟般的能力只有白龍一族擁有,所有的孩子一出生就會具有這樣的力量。
「但是……我沒有,出生的時候長老就發現我沒有這樣的能力。」
沒有能力的孩子不會被當作是族裡的一員,我也明白自己是個缺陷品,當孩子們一起玩鬧的時候即使受傷也能替對方治療,但是我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治療別人,最少不要讓別人因為自己而受傷吧,所以自己從能夠自己生活以後就一個人住在村莊旁的小屋裡。族裡的人會替自己送上食物避免自己餓死,但是相對的不能跟任何族人交流與談話,因為這樣子的自己是不被允許存在一族裡的,沒有力量就無法擁有權利,自己儘可能的避免跟族人來往。
覺得不公平嗎?但是自己確實什麼能力也沒有,這樣的自己還能夠得到食物與庇護的地方已經很好了,自己其實感到對族裡很虧欠。因為被要求不能跟長老以外的族人對話,自己漸漸在沉默的日子裡邁向成年,能做的事情也越來越多、撿拾柴火、修築柵欄、修理圍牆跟房屋,自己很高興可以做這麼多事情,缺陷的自己也能有這些能力,這一切都讓自己很開心。
一旁的女孩眼中帶著些許疑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無法理解的關係,自己露出了笑容摸摸她的頭,換了個話題:
「那妳有名字嗎?」
「沒有,潘德拉根沒有說過我的名字是什麼。」
女孩搖搖頭,這答案讓自己感到有些意外。招呼了女孩靠過來,自己使了點力將女孩抱到腿上坐下,小心地用手圍起一個圈抱著眼前的身子以免她滑落。正對著的窗外雖然是黑夜卻有滿天的星星,女孩也往窗外看了看。
「那星星有名字嗎?」
自己點點頭,女孩眼裡似乎露出了有些落寞的神情。
「妳是很厲害的龍族,應該要有名字才對,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替妳想一個好聽的名字吧?」
安慰著女孩,自己輕輕摸摸女孩的頭,女孩雖然沒有直接表達,眼中卻閃爍著光芒,讓自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讓我想想……適合可愛女孩子的名字應該取什麼才好呢……」
自己才剛要開始思考,女孩卻輕拍自己的手將自己拉回神。
「為什麼我可以有名字,大哥哥卻不行?」
女孩說的話讓自己愣了下。
「因為我沒有能力,是缺陷品,沒有名字是正常的喔。」
女孩卻搖搖頭。
「不對,大哥哥應該也要有名字,因為大哥哥確實存在這裡啊,並不是看不見的。」
「…………」
女孩水亮的雙眼看著自己,自己卻看不清楚那雙眼裡映出的自己。
為什麼呢?……自己一直以來安慰著自己去接受一切,試著遺忘自己沒有被給予的一切,不去思考為什麼自己是這樣的不同。
其實自己是很膽小的,只是希望不要被提醒自己失去了那樣的事物所以才選擇接受而已,努力讓自己只想著得到的一切還有能做的事情來避免確認自己的無力。
但是即使接受一切卻還是不斷的失去,所以自己變的更懦弱了,連確認失去了些什麼都沒有勇氣……連去期待有某個人會呼喚著只屬於自己的名字這種事情,自己也不敢去想像。
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小小的身子,體貼自己說不出口的無力,女孩沉默地放任自己陷入了回憶。
『族裡準備要將島上的人類們遷移到東方的大陸去,從開戰以來就負責照顧他們的你現在就回到前線去吧。』
在那場戰爭發生後的某一天,一直被派駐在人類居住的村裡的自己被長老呼喚到接見大廳,聽到這樣的消息讓自己心中又驚又喜。
長老終於決定要將住在島上因為戰事而受到威脅的人類們送到更安全的東方去保護,而自己終於也能到前線去幫忙了,壓抑著自己心中的喜悅,自己開口詢問長老:
『我知道了……但是我到前線去應該做些什麼呢?』
不用擔心人類們會因為戰爭被波及真是太好了,但是一點治癒能力也沒有的自己到前線去究竟能做些什麼呢?自己心中有些不安,長老卻只是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失言讓長老感到不開心,自己只敢低下頭等待長老開口。
『……你的情形雖然在族裡是很少見的,但是並不是沒有先例。』
結束了一段時間的沉默,長老卻突然提起了這件事情,自己下意識地抬起頭。眼前的長老在很久的歲月裡一直管理著一族,了解很多事情,但是長老現在所說的事情卻是自己第一次聽到。
『你的能力並不是生來就沒有,而是被封在了身體內,你能夠接受人類身上的傷口便是這個原因。』
訝異長老說著自己一直以來都不知道的事情,雖然因為得知自己也擁有著能力而感到有些放心,但是這種程度的能力到底能夠幫助多少人呢?自己覺得慚愧。
『但是如果到前線去,恐怕沒辦法接受太多龍族的傷口……』
『這便是我要告訴你的。』
『?』
長老一邊說一邊站起身,要自己跟著他到大廳後方,自己因為不被允許所以從沒踏入這建築物除了大廳以外的地方,但是因為自己生來就不具有白龍一族的能力,所以無法得到與其他人相同的待遇也是當然的。
跟著長老在陌生的走廊裡前進,似乎是特地修築而成的廊道,一路上沒有通往其他地方的路口,只有幾盞燈光顯得有些昏暗。
長老要帶自己去哪裡呢?又會告訴自己什麼呢?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像是什麼預感般讓自己不住開始胡思亂想,但是長老什麼也沒說,自己只能繼續等待。
好不容易來到了走廊盡頭,推開門後透進這空間的刺眼陽光讓自己差點睜不開眼,好不容易適應了光線以後,卻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是一片從森林中整理出的平地,外圍全都是高聳的樹木,四周有許多臨時搭起的帳棚,立起的旗竿上繫著幾種顏色的布條,有一些同族的成員在帳棚間穿梭或者運送物品,隱約可以看到堆放在帳棚後方有許多乾草與用木箱裝起的貨物。
『這裡是……』
『這裡是目前戰線的最尾端,白龍一族設置的倉庫,所有為了戰爭所準備的補給品都堆放在這裡。』
『要我在這裡做事嗎?整理物品我最行了!』
自己才剛因為能夠替族裡做事而感到開心,但是長老卻沒有回應自己,繼續往某一座帳棚走去,似乎是自己太早下判斷了,自己有點羞愧只得快步跟上。
『你們先離開這裡。』
長老在一座最靠近森林的帳棚前停下,開口請在帳棚門口守衛的族人離開後走了進去,自己也跟著掀開帳棚的入口。
黑暗的帳棚裡讓還沒有適應過來的自己花了一點時間才確認了內部的陳設,不算寬大的帳棚內只有一盞燈跟一側鋪設的被褥,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讓自己感到疑惑。
『長老,這裡是……?』
長老沒有回答自己,只是揮手示意自己坐下。自己恭敬地在長老面前跪坐,長老才緩緩開口:
『我們一族裡有很少的機會下會誕生像你這樣的成員,雖然沒有治療他人的能力,但是卻擁有更為特別的力量。』
聽到這裡自己下意識地抬起頭,有著長長鬍子的長老卻不知為何稍稍低下了頭。
『這力量之一便是能夠取走他人傷口的能力,不僅僅是傷口,其實這力量是以自己的身體去作為媒介,將自己身上的一部分與對方身上的一部分交換,所以當你對人類使用力量取走他們的傷口時,你身上便會出現相同大小的傷口。』
『這個我明白,人類的傷口對我來說很小不打緊,但是如果是同族的……』
『我剛才說要告訴你的便是這件事情。』
長老打斷了自己的話語,似乎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自己有些慚愧地低下頭等待長老開口。
『當你取走人類身上的傷口時是不需要太多時間的,你也知道族人使用治癒能力的時候必須消耗許多精神跟時間,但是你的力量不一樣,只要達成某個條件便能馬上讓對方身上的傷口消失。』
長老說的話的確有道理,雖然無法使用治癒的力量,但是自己替人類取走傷口時幾乎只要一瞬間,也因此總是被稱為是奇蹟的力量……雖然那只是因為相較於龍族而言人類的傷口是那樣微小所以沒有被發現而已。
『同族的傷也一樣有個辦法可以完全消失,而且你並不需要去承接那些傷口。』
長老說的話讓自己感到訝異,從沒聽說也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自己感到有些猶豫……如果以前知道那樣做的方法的話,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放心地跟族人來往呢?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長老一直沒告訴自己,但是知道有方法可以跟族人做到一樣的事情自己還是很高興,但是似乎是看到自己臉上期盼的神情,長老搖搖頭看著自己。
『但是這方法即使你知道……也不見得願意使用。』
『是什麼方法?長老、我想知道!不管什麼方法,只要可以幫助別人我都願意!』
聽到自己的回答,長老沉默了一會。
『我有料想到你會這麼說。』
自己有記憶以來在族裡唯一能接觸的就是長老,沒有將自己棄之不顧總是照顧自己生活的長老就像自己的父親一般,如果可以的話任何事情自己都願意替長老去做,但是長老聽了自己的話之後卻這樣回答,讓自己心中的疑惑加深了。
『那是不是很難的方法……我沒有熟悉就會失敗?』
長老搖搖頭,似乎還是不願意告訴自己。
『那……是不是失敗的話會發生不好的結果,所以才……』
『不是,但是也許跟你想像的不一樣……』
長老打斷了自己殷切的話語,對門口拍了拍手,掀起的布簾射入了外面耀眼的光線,自己來不及避開被光線刺的只得閉上眼。
『這位是紅龍潘德拉根,本次戰爭裡紅龍陣營的大將,接下來就拜託你了,潘德拉根……』
在長老的話語之下剛恢復視線的自己才得以抬起頭看看已經走到眼前的身影,是一個身材高大擁有火紅色頭髮的男性,健壯的身軀穿著華麗的盔甲,臉上有些嚴峻的神情讓人打從心裡感到敬畏。
『我明白了,白龍族的長老。』
待眼前的男人說完,長老看了看自己以後什麼也沒說便離開了帳棚,接替了長老在自己面前坐下的男人綠色的雙眼端詳著自己,不知為何下意識地感到有些畏懼。
『你就是那個白龍?』
低沉沉穩的聲音傳來,自己有些緊張地抬起頭看看他,趕緊回應:
『啊、是,我是白龍一族的……啊……』
第一次的自我介紹卻沒有名字可以報上,自己感到有些尷尬,行禮到一半卻顯得很僵硬。自己看著地面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下巴卻被對方抬起,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面前的那位男性讓自己嚇了一跳,但是身體卻僵硬地動也不能動。
『雖然很漂亮,但是確實是個男性啊……。』
綠色的雙眼像是擁有魔法般,只是被這樣看著自己就一點力氣也沒有,眼前的男人輕易地解開了自己的衣服,讓自己有些惶恐。
『怎麼了嗎……?為什麼……』
『你長老沒有告訴你嗎?』
『他只說了有辦法讓別人的傷口無償消失……』
『對,就是這樣,只要你達到某個條件就能夠做到。』
『但是某個條件是?……』
眼前男人沒有停下解開自己衣服的手,自己在他的注視下被褪去了上衣與外袍,沒有穿過鞋的自己一直都只穿著這麼一件袍子,所以當眼前的男人脫下了這些以後,自己身上就什麼也沒穿了。
『……』
眼前的男人看著什麼也不懂的自己像是在思考下一句話,雖然現在的情況很丟臉深怕有別人闖進來,但是自己的視線卻怎樣也無法從那雙綠色雙眼前移開。
『那個條件就是……』
「大哥哥?」
不知道何時開始陷入了回憶,直到自己被一雙小手輕拍才回過神,不知道已經在面前叫喚自己多久,雖然女孩的神情未曾改變,卻似乎有些疲憊。
「啊……抱歉,想著事情就出神了……」
「對了,剛剛是說到要替妳取名字吧?」
自己甩甩頭,小心地扶著女孩坐好,女孩卻搖搖頭。
「名字還不需要。」
「為什麼?不覺得不方便嗎?」
女孩搖搖頭。
「這座城裡沒有人會叫我,所以不需要。」
女孩無表情的臉上似乎有些落寞,但是也許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罷了。
「這樣的話……等妳有名字的時候我就會叫妳的名字,好嗎?」
扶著女孩的肩膀說著,自己實在沒有自信能夠替女孩取一個令她喜愛的名字,但是擁有能力的她不應該被這樣對待……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她也能夠有個會感到喜愛的名字。
「那一天會來到嗎?」
女孩抬起頭問著,自己只是點點頭對她微笑。
「一定會的,一定會有喜歡妳的人出現,那個人就會發自內心呼喊妳的名字喔。」
「是嗎……」
那樣誰來呼喊你呢?這樣的話語停在了女孩的心裡沒有說出口,眼前的人明明心中也如此期待著不是嗎?為什麼只願意替他自己以外的人著想呢?
女孩眼中透露著的想法,白龍卻沒有辦法了解。
結束了行程在深夜回到了房間,一開門就看到那身影跟那孩子在床邊說著話,自己下意識地不願接受這情景,走近了床邊開口:
「回到妳的位子。」
似乎馬上就明白自己話中的意思,女孩馬上從那身影跟前躍下,走到了床邊的大椅上坐好。
自己趨近了那看著自己卻什麼也沒做的身影拉起了他的頭髮,露出痛苦神色的他勉強看著自己。
「明天我就會釋放牢裡那兩個人……你可以趁今晚想想該說些什麼跟他們鑑別。」
明明是這麼無情的話語,帶著嘲笑的聲音,眼前的他卻露出了溫柔的神情。
隱約帶著歉意的眼睛……臉頰跟身上的傷痕卻讓自己忍不住回想起戰爭時的事情……
開戰許久的戰爭似乎已經有了要結束的眉目,明顯趨於弱勢的黑龍一族開始派出了使者到紅龍的陣營談判,不管結果如何黑龍一族也確實損失了許多的族人,這場戰爭看來是勢在必得了。
自己終於得以空出時間從戰亂頻繁的前線抽身,來到這個位於白龍補給地的秘密帳棚。不知道是不是有別人來了的關係,還沒靠近帳棚就聽到了幾個人談話的聲音,自己稍稍停下腳步。
『那可惡的潘德拉根!以為只會殺女人跟小孩就得意了嗎?他還不是靠白龍才能咨意妄為嘛!』
『反正首領也在打算全面反攻,這下看那可惡的紅龍還能靠什麼威了!』
『是啊,如果失去他最有力的後盾,看他還可以怎麼樣!』
習慣了黑龍一族對自己的謾罵,自己並沒有感到特別生氣,但是他們說到後盾……?讓自己感到有些不安,是不是那帳棚裡的身影發生了什麼?不論怎麼想也無法往好的方向前進,等待腳步聲離開以後,自己趕緊跑進了帳棚裡。
『白龍,你在嗎?』
不希望有別人在這時候進來,自己回頭繫上了帳棚出入口的繩索,在黑暗的帳棚裡摸索著終於找到了被吹熄的燈,自己從指間彈出火花點燃了燈火。
『白龍?』
自己終於在帳棚的角落找到用被單包裹著身體的他,似乎知道自己靠近,他將被單拉的更緊了些。
『怎麼了嗎?哪裡不舒服嗎?』
連臉都埋在被單裡只露出頭頂的他搖搖頭,但是仔細一看卻發現包裹著被單的身體在微微發顫,自己有些擔心,上前想將他扶起。
『我沒事!……只是想休息。』
沒想到他卻拍開了自己碰到他的手,讓自己感到疑惑,但是他發顫的身子與急促的聲音還是讓自己下定決心要看看他的情況,於是自己直接抱起了他的身子,掙扎想推開自己的雙手被抓住,無法再拉住床單而散落在地上,讓他的身體裸露在空氣之中,也讓自己的呼吸凝結了。
『怎麼回事……怎麼會搞成這樣!』
他纖細的身體上滿是深色的淤青,有許多綑綁的痕跡與紅腫的模樣,視線移向了他被自己抓住的雙手,都印著深紅色的指痕,像是被用力抓住還不斷想掙脫而留下的。
『我沒事……不要擔心……』
『怎麼可能沒事!你看看你……』
滿身是傷沒想到他竟然還說著這種話,自己因為擔心而搖晃著他,卻聽到他喉嚨間下意識傳來痛苦的悲鳴,自己趕緊鬆開了手扶好他的身體。
『怎麼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是不是剛才那些人把你弄成這樣的?』
眼前的他搖搖頭,還顫抖著的手輕輕放上自己扶著他的手臂,勉強露出了笑容。
『沒事的……我真的沒事,倒是你有哪裡受傷了嗎?』
明明臉頰邊還留著紅腫,放在自己手臂上的那雙手的指痕這樣地深,身上的淤青也到處都是,為什麼卻只關心別人呢?為什麼不喊痛呢?明明受到了很難受的對待不是嗎?自己不住地咬緊了牙:
『你這副模樣還問我哪裡受傷?』
自己大聲地問著他,他卻只是點點頭,像是絲毫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般露出了笑容。
『因為我沒事啊……哪裡痛嗎?讓我看看好嗎?』
自己沒想過那笑容在他身上會如此地刺眼,伸手擰起他的下巴,自己將他的手臂抬到他眼前。
『你這樣叫做沒事嗎?你這付模樣叫做沒事?』
似乎是終於感覺到自己心中的痛苦,他終於停止了笑容,但是隨之縮起的眉頭卻讓自己心頭一緊。
『……我以為只要這樣說,你就不會追問了。』
他緩緩抽回了手坐定身子,拉起了剛才散落的床單包裹了身軀,纖細的身體還因為不知道是疼痛還是寒冷的關係顫抖著,低著頭沒有再說話。
『是剛才離開的那些人嗎?這筆帳我會跟他們加倍討回來的。』
『別這麼做……我不是他們的族人,也不是你的,不要因為這種事情……』
他一邊說著,淡淡的口氣裡卻透露著落寞,看著地面的藍色雙眼比之前還要憔悴。
『那麼誰為你打抱不平呢?』
自己忍不住問著,他只是輕輕搖頭,像是習慣般地露出了笑容:
『不需要,也沒有人……』
自己沒有問過他究竟如何在族裡渡過,在自己觀察下即使連同族也不曾跟他說過話,他來到這裡以後、那天跟他第一次見面以後就不曾離開這裡,戰爭中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跟他見面,可以詢問他其他事情的時間太少,大多都是盡快完成來到這裡的目的以後就離開,自己不在的時候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呢?想到這裡不禁感到惶恐。
『你這麼忙,等會就要離開了吧?如果沒有受傷的話……』
自己確實沒有受傷,但是心中卻被鑿出了一道裂痕。
總是露出笑容什麼也不追究,默默接受這一切的他心中到底是什麼感受呢?當知道即使遭到這種對待也不會有人保護自己或者替自己感到難過的時候卻沒有因為這樣生氣或者痛恨自己的命運,這樣的他究竟抱持著什麼目標過著日子呢?
一直都不敢開口詢問的事情,卻在這種時候強烈地充斥在自己心中。
有機會看到他沐浴在陽光底下的模樣嗎?可以看到他因為實現心中的願望而開心地露出笑容的模樣嗎?可以不要再看到他孤單一人瑟縮在黑暗中發抖的模樣了嗎?
自己無法克制輕輕捧起他臉頰的手,這樣美麗的面孔上卻染著淤青與傷痕,為什麼命運會這樣對待他呢?擁有力量的自己卻連他的自由也無法替他奪回……
『我能夠跟你做個約定嗎?』
『?』
他的臉上寫著疑惑,按耐著心中的衝動,自己一字一句地說出了心中才剛萌芽的夢想。
『我會盡力讓這場戰爭結束,等到戰爭結束以後,我想在這島上建立一個國家,到時候你能跟我一起努力嗎?』
不知道是從未聽過有人這樣對他說還是因為自己的願望太可笑,他睜大了雙眼看著自己,張開嘴巴卻又說不出話。自己握緊了他的手想讓他理解這是認真的請求,但是他冰冷的手就像在暗示這一切真的只像個夢般不切實際。
『抱歉……我沒有辦法這樣,我不是你的族人,也無法做任何決定。』
像是知道自己會露出失望的表情般,他縮起的眉頭帶著歉意,他說的話確實是個事實……無法統治族裡的自己沒有立場可以帶走他,白龍一族的立場只是希望戰爭盡快結束所以前來支援,所以自己才有機會接觸這樣的他不是嗎?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才參與這場戰爭呢?奪走那些生命與擁有摯愛的那些人的未來,這樣的自己卻要他陪這沾滿罪惡的雙手一起開創未來嗎?
『我才要說抱歉……我沒想過你的感受,沒有人會願意跟一個殺人兇手一起生活吧。』
沒想到他卻用力抓住了自己的雙手,藍色的眼中透露著焦急,緊握著的指頭傳來了他的猶豫。
『不是這樣的!……你也是為了族裡才參加戰爭的啊,那是不得已才做的事情……並不是你的罪過。』
也許是知道說出口的話太過理想,他露出了些慚愧的神情低下了頭。
『比起來只能在這裡的我根本什麼也做不到……對戰爭結束一點幫助也沒有……』
『這樣的我沒有資格去期待能得到的未來,因為我只是……』
『別說了!』
自己忍不住緊緊將他擁入懷裡,為什麼會這樣想呢?明明已經為此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為什麼還會認為自己不該擁有未來呢?為什麼會認為自己一點幫助也沒有,甚至拒絕了去夢想著未來的一切,為什麼會這樣呢?
緊抱著的身軀是這樣的瘦小,冷冷的體溫不論什麼時候都溫暖不起來,因為傷痕而微微顫抖的身軀是這樣的寂寞啊,自己到底能為他做些什麼呢?……
不知何時出神,回過神來只看到眼前因為強烈衝擊而顫抖的身軀,隱忍著痛楚卻無法阻止落下的淚水,敲擊著自己心頭。
現在已經擁有王國與人民的自己卻無法讓他露出笑容,即使用強硬的手段也無法得到他的心,是因為這樣的自己終究還是不配擁有他嗎?
不希望提醒自己得不到他的心這件事情,只能在殘暴地讓他屈服中得到些許安慰,這樣的自己總有一天還是會親手將他毀壞的吧?
自己只能停留在那錯誤之中,連他也無法救贖……
#
「裡面的!快起來!陛下要見你們。」
一大早就被守衛叫醒,亞里揉著眼睛從地上爬起,一旁的迪亞似乎也醒著,門外傳來了腳步與低沉的聲音:
「喪家之犬們,待了幾天安分點了嗎?」
順著迪亞的視線往牢房門口的鐵格柵欄看去,走入視線之內的是那個讓人打從心裡生氣的紅色身影,卑怯地指控自己跟迪亞是暗殺者的龍王。被這樣稱呼讓亞里感到有些不滿,正想開口回應卻注意到龍王身旁的嬌小身影。
那是一個看起來約十歲的女孩,銀白色的頭髮,面無表情的臉上有著一雙藍色的大眼……這模樣就跟那個白色身影如此相像,難道……
「那邊的人類,你跟白龍交換了心臟嗎?」
注意力被這句話給拉回,沒想到龍王竟然知道這件事情……下意識地感覺到這可能是白龍告訴他的,但是不知道這龍王究竟想做什麼,自己只是點點頭。
「明天早上我會讓你們使用遺跡,你乖乖的把心臟交還給他,那之後我就會放你們走。」
「……!那白龍先生呢?」
忍不住詢問,卻只看到龍王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他願意留下來,交換你們離開。」
「……這怎麼可以!你到底想要白龍先生做什麼?」
面對質問龍王只是笑出了聲,看著自己的綠色眼睛閃著異樣的光澤。想到在港口時修女說過的話語,亞里壓低了視線。
「你們應該都清楚他的能力吧。」
直覺到龍王是指白龍可以治療傷口的力量……但是只為了要他治療傷口就留下他,不顧他是不是有認識的人或者想做的事情……這實在太……
「你到底把白龍先生當作什麼?」
自己生氣地大喊,卻只看到眼前的龍王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道具。」
這回答讓自己腦中一片空白,無法想像被這樣的人給留下的白龍先生會遭到什麼對待,為什麼自己一點能力也沒有、不能阻止這種事情發生呢?焦躁的心卻被視線裡的一雙眼睛吸引。
離開的龍王身後跟著的女孩看著自己,清澈的眼中幾乎要能映出自己的身形,自己正想對他提出疑問的時候,腦海中卻響起了一個聲音。
──你身上有那個人的味道。
……?
那個人是指誰呢?如果不是指一旁的迪亞,難道是白龍先生嗎?這聽起來稚嫩的聲音是眼前的少女嗎?能夠讓聲音在自己腦中直接響起表示她也是龍嗎?但是她的模樣又跟白龍先生是那麼相似……
來不及確認,女孩就已經踏上階梯離開了牢房,被關起的牢房大門讓亞里有些錯愕。
「啊──!不管這個了!」
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亞里甩甩頭看著一旁的迪亞,因為隱忍還無法退去的憤怒讓紅色雙眼還看著牢房外那兩個身影離去的方向,剛才的事情一定也讓重視白龍先生的迪亞非常生氣吧……但是現在這附模樣什麼也做不了,必須要有些改變才行,亞里在心中下了某個決定。
「你打算要做什麼?」
一直等到了深夜,坐在門口的守衛靠在了桌上呼呼大睡,亞里才跟迪亞要了一根以鬃毛成形有倒鉤的針。
「我本來是不想這樣做的……但是為了白龍先生不得不這樣了,以前我跟村子裡的鎖匠大叔很要好,他傳授我很多開鎖的絕學……」
亞里小心地在不吵醒警衛的情況下用長針勾動著牢房大門的鎖,只看到亞里輕鬆地用勾針在裡面拉扯了幾下,鎖頭便“啪”的一聲開啟了。
「……」
雖然並不是沒想過用暴力離開牢房,但是這輕鬆的方式還是讓迪亞有些訝異,呆望著這幾天一直扣在門口的鎖頭,直到亞里已經輕聲催促自己離開才回過神。
自己是否只是害怕著某些事情才躊躇著什麼都沒做呢?這樣的自己真的能保護那個身影嗎……迪亞壓低了眉頭。
「這裡應該就是宮殿的後門了……」
還好一路上都沒有被巡視的警衛發現,從離宮殿不遠的牢房離開以後,兩人順利地到了宮殿外的圍牆邊。
「迪亞能感覺到白龍先生在哪裡吧?就麻煩你去找白龍先生、我在這裡想辦法收集一些能讓我們安全脫身的情報,這樣分頭前進……在天亮之前回到這裡。」
指著不遠處的後門,亞里低聲說著他想出的計畫,迪亞只是點點頭。
在迪亞的協助下翻過了圍牆,亞里小心地從一樓黑暗的走廊進入了宮殿的建築裡,迪亞則是輕易地爬上了屋頂潛進了宮殿深處。
真是不得了的身手……看著消失在夜空中的迪亞,亞里不住在心裡讚嘆,不過不是想這件事情的時候了,如果順利救出白龍先生的話還得想辦法離開這裡,最少要能找到可以阻止龍王的方法,亞里小心地走進了黑暗中的走廊裡尋找可能存放著任何資料的房間。
「……?」
冷不防地在某個轉彎看到了個白色身影,亞里下意識地追了上去。說不定就是白龍先生……雖然抱持著這樣的期望最後還是追丟了,有些懊惱地搔著頭的時候,背後卻傳來了稚嫩的聲音:
「你是有他氣味的大哥哥。」
猛地回過頭卻發現在眼前的是稍早在龍王身旁看到的小女孩,也許可以從她身上打聽到白龍先生的情報,自己趕緊回應。
「妳是說白龍嗎?」
眼前的女孩歪著頭看看自己。
「他叫做白龍嗎?」
「……!他在哪裡?」
看來女孩似乎有跟白龍先生接觸過的樣子,自己趕緊追問,但是眼前的女孩卻沒有回答自己,藍色大眼中映著自己焦急的神情。
「你們很喜歡他嗎?」
女孩的問題卻讓自己湧出了許多回憶……雖然這種時候應該很急迫的,但是如果什麼也不說的話這陌生的女孩能理解自己急迫的原因嗎?自己只得咬緊牙開口:
「那是當然的……白龍先生教了我很多事情,一直幫助我……還用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保護了我,我很尊敬他,所以一定要把他救出來!」
眼前的女孩看著自己沒有表情,過了好一會才再度開口:
「潘德拉根很厲害,你們打不贏他的。」
「我知道……但是……」
被提醒了這種事情讓自己有些難過,眼前的女孩卻又提出了問題。
「你們之間……有約定嗎?」
「……?」
女孩突然提出的問題讓自己愣了下,沒想到她連這件事情也知道,自己趕緊點點頭:
「有是有……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把白龍先生救出來!」
眼前的女孩聽到這裡卻沉默了,這寂靜的氣氛持續了很久,只能在原地等待的自己對警衛是否會突然出現感到非常緊張,正當自己開始胡亂思考各種警衛冒出的可能性時,眼前的女孩卻突然開口:
「達成約定跟救出白龍,哪一個比較重要?」
沒有想過女孩會說出這樣的事情……她究竟知道些什麼呢?救出白龍先生跟約定之間有什麼關聯嗎?自己忍不住反問:
「為什麼會這樣問?」
女孩的眼裡透露著猶豫,卻仍然看著自己,在自己的注視下才一字一句地顯露。
「如果救出白龍就無法完成約定,但是完成約定的話……白龍就會死。」
翻越了屋頂來到宮殿的中心,在黑暗的走廊中避開巡邏的警衛小心地前進,迪亞一邊感知著白龍的氣息。隱隱約約地知道那身影在哪個地方,卻又微弱地讓自己不安,下意識顫抖的雙手是因為得知了那件事情嗎?
在風谷時父親私下告訴自己的事情……
『迪亞,你知道西島的遺跡是用來做什麼的嗎?』
西島,數百年前龍族大戰的中繼點、白龍一族原本的居住地域,因為白龍一族以希望結束戰爭為由提供了對雙方的協助而有許多兩族的人會進出那裡,當時還非常幼小的自己是被禁止去到那裡的……即使如此卻仍然踏上過那裡的土地,除了自己的好奇以外,更多的是因為那個在紅龍面前救下自己的脆弱身影……想到這裡有些不安,搖搖頭,自己看了看父親。
『也難怪你不知道……當時是禁止你去那裡的所以什麼都沒有告訴你,不過這無法改變你確實被那白龍所救的事實。』
父親一邊說著一邊看著自己,流露著複雜思緒的眼裡說著什麼自己並不清楚,但是自己正是因為被白龍所搭救才能平安地活到現在,父親也許曾經因為這樣而暗自感謝過他吧。
『因為這件事情所以一直沒有阻止你繼續與那白龍接觸,但是這趟西島的旅程可能會非常危險。』
『父親,為什麼這樣說?』
面對自己露出不安的模樣,父親只是稍稍側身別開了自己的視線。
『那白龍是他們一族裡非常特別的存在……天生就具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雖然無法像其他白龍一樣治療傷口,但是他們的性命……卻能比過世上的一切。』
『……這是什麼意思?』
父親回過頭看著自己,凝重的神情似乎默默猶豫著該不該說出口,但在自己的注視下最後還是緩緩地點點頭。
『白龍擁有的那個遺跡……能夠改變世界上任何事物,讓時間倒退、讓某個人復活、甚至讓某些事情從來就不曾發生,那遺跡可以改變世界的命運,是白龍一族的寶物。』
『為什麼會說這個呢?』
自己下意識地提問,卻看到父親直視著自己,彷彿看穿自己內心的眼神讓自己突然會意到這之間有什麼關聯。
『難道那個遺跡……』
『沒錯,要使用那個遺跡,必須獻上像那白龍一樣特別的存在才能啟動,而這奇蹟的代價……就是他的性命。』
『──!!』
似乎知道父親特地告訴自己這些的用意,自己也突然知道了白龍之所以要到那裡去的目的,但是這種事情……他應該知道自己會因此喪命啊!為什麼……
『無論你想不想讓那白龍完成他的心願,一但去了西島,你要面對的會是更大的考驗。』
『……是指潘拉根嗎?』
父親點點頭,嚴峻的神情彷彿戰爭時的一切還歷歷在目。
『潘德拉根似乎一直都在尋找白龍的蹤跡,在西島建立國家的他一但知道那特別的白龍踏上他的土地,很有可能會直接將白龍奪走。』
父親提醒了自己這可能性,自己雖然知道這些,但是那是那個身影的願望,自己到底……心中的猶豫讓自己握緊了雙手,如果遇到必須與潘德拉根正面衝突的時候該怎麼辦呢?自己現在的程度……下意識地看向了父親,父親卻沒有改變他嚴肅的神情看著自己,凝重的話語從他口中流露:
『我得先告訴你一件事情,不論有沒有抱持期望,現在的你是打不贏潘德拉根的。』
這提醒讓自己說不出話來,自己知道潘德拉根是怎樣強悍的不像話,戰爭時只憑他一個就擊敗了將近半數的我族,是那場戰爭裡讓紅龍大勝的人物。而一族裡最強大的父親一邊的眼睛也是被他……
確實也是這樣呢……連最強的父親都無法擊敗的那紅龍,這樣的自己又怎麼能……自己咬緊了牙想壓制心中浮現的怯弱,父親卻都看在眼裡。
『如果最差的情況發生了,正面與潘德拉根對決的話……也許會因此而丟了性命──即使如此你還是想去的話,我就告訴你破壞遺跡的方法。』
不知從哪傳來的冷冽的風將自己從記憶中拉回神,抬起頭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一扇巨大的門前,白龍的氣息微弱地從這門後傳來,不知道裡面究竟有什麼樣的考驗等待自己……自己小心地伸手要推開門,背後冷不防傳出的聲音卻讓自己僵在原地。
「還真是謹慎啊。」
低沉卻又帶著輕蔑,言語中飽含的自信讓這聲音令人無法忽視。猛地轉過身,一身紅色武裝的身影就站在自己面前,在月色下輕蔑地笑著。
「……潘德拉根!」
不知道他究竟怎樣隱蔽氣息來到自己背後,眼前的紅龍散發出了深不可測的力量,即使還有一段距離,自己的身體也忍不住開始顫抖。
「你想來帶走那白龍嗎?這樣的你能擊敗我嗎?」
綠色的雙眼在月光下冷冽地看著自己,邁著腳步緩緩前進的身影嘴角充滿笑意,自己咬緊了牙想忍住因為眼前這衝擊而來的強大壓力不斷顫抖的身軀,卻怎樣都使不上力,雖然想集中精神與這巨大的壓力對抗,但是自己的心頭卻混亂無比。
「咳啊!……」
一不留神的瞬間自己的腹部就被強烈的衝擊給撞進牆壁,嘴裡湧出了血液,滑落地面的自己才想找地方撐起身體,卻又被猛烈地踢進心窩,自己頓時感到身體失去了知覺,連話也說不出來就倒向了地面。即使拼命想挪動顫抖的手卻怎樣也無法順利控制痙巒的身體,想集中精神控制手腳站起,心頭的急迫卻反而讓意識更加混亂。領口被輕易抓起舉離了地面,眼前的紅龍露出了嘲笑的神情看著自己:
「這附模樣就想當騎士嗎?……誰告訴你這天真的想法是可行的?」
話才說完自己的臉頰就被扭進了一拳,撞擊到牆壁的身體某處發出了斷裂的聲音,破碎的盔甲散落一地。自己的腦中一片混亂,痛到站不起的身軀……根本連出手的機會也沒有,眼前的強大力量卻不給任何機會似地拼命地從四周壓縮著自己。想撐起身體的手被狠狠踐踏,自己不住喊出了痛苦的聲音,頭卻被用力地往門邊踢去撞上了雕花的大門,想移動卻只能抽搐的身體顫抖著無法停歇,身旁傳來了龍王輕輕的不屑:
「真是窩囊……也罷,感念你冒險來到這裡的心情,就讓你見他一面吧。」
眼前的大門被推開,昏暗的房間映入自己僅剩一半的視線,腹側在這時又被用力地一踢,自己控制不住翻滾的身軀最後停在了床底。因為痛楚而混亂的思考夾雜著顫抖不停的雙手,床上那熟悉的氣息讓自己拼命撐起身體蹣跚地爬起,費盡力氣才睜開被流下的血液暈染的雙眼看向了床面……
像斷了線的人偶般不堪地倒臥在床上,蒼白的身體覆蓋著數不盡的淤青,細緻的臉龐也染著不應該屬於這裡的痕跡……銀白色的長髮散落在眼前卻無法遮蓋疲憊的神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會被這樣對待呢!是因為自己沒有保護他嗎?是因為這樣的自己太過懦弱所以才會這樣嗎?……自己忍不住炙熱的眼眶湧出的液體,顫抖的身軀彷彿結凍了般無法動彈,只有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了眼前身影蒼白的手臂。
「……迪亞……?」
像是被自己按耐不住的悲傷喚醒,床上蒼白的身影摸索著眼前的空氣,直到掌心覆上了自己的臉龐,那有些浮腫的雙眼才緩緩開啟。
虛弱不已的聲音跟無法對上焦距的雙眼讓自己顫抖地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好想伸手觸碰這蒼白身軀,但是眼前那虛弱的微笑卻讓自己不斷讓淚水崩落。
「迪亞……你受傷了……要不要緊……?」
隱隱顫抖的手輕輕撫過臉頰上的傷痕,感受到一股溫熱,但是自己沒有勇氣確認眼前身影究竟是不是取走了自己的傷口,模糊了的視線卻無法因此看不到他身上的傷口,自己說要保護他果然只是天真的想法對嗎?……什麼都做不到、只懂得讓他保護的自己曾幾何時保護了他嗎?變成這樣子的身軀就是自己什麼也沒做的證明啊!自己都在做些什麼呢?連自己能夠得到的自由也是他的犧牲才能得來的,自己還有什麼能做的呢?
止不住的淚水模糊了眼前的視線,好不容易才伸出手卻連碰觸他都來不及身體卻被往後壓走,箝住了自己後頸的紅色身影強大到讓自己連掙脫的力量都沒有,眼前的身影就這樣離自己越來越遠。
是個弱者的自己什麼也做不到……
「迪亞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來……」
在約定好的後門附近找了地方躲藏著,不時往門邊窺探的亞里有些不安。午夜已經過去,再一會兒就要黎明了……如果沒有救出白龍的話計畫就得更改,這種時候等不到迪亞真是……
「!」
正當亞里打算思考接下來的計畫而再度向門口查看時,門卻突然被打開,看起來像是警衛的人將一個失力的黑色身影拋了出來。
「……迪亞!」
等待警衛關上門離開後才趕緊上前,倒臥的黑色身影身上的盔甲碎了一地,被扯破的衣服底下露出肌膚的地方染著許多淤青,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的這身影讓亞里感到焦急不已。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弄成這樣呢?」
不管怎麼詢問眼前的身影都沒有打算回應,亞里只得小心地將迪亞背起,看來這情況只能先回去了……背上一動也不動的身影發生了什麼事完全無法得知,但是一定發生了什麼令人在意的事情……走在沒有一個人的街上,遠方的天空漸漸露出了稀薄的晨曦,空氣中飄散的塵埃反射著微弱的光芒,背後的身影默默地傳來了低語。
「以前……曾經有個人類,跟他相識……」
沒有說話,亞里只是靜靜地聽著,模糊的光線投射著兩人的身影,耳邊幽幽地傳來了不曾聽過的記憶。
「那個人類也是個少年,他時常來找白龍說話,白龍也很喜歡跟他一起談天、聽他說著村裡的事情……每次見到人類的時候,他的臉上總是露出非常美麗的笑容。」
「他是那麼喜愛人類……喜歡到甚至割捨了自己無可取代的一部分,只因為那個人類沒有考慮過的一句話……」
「被奪走了花上一輩子都不可能取回的事物,沒有來的及阻止這一切,我在憤怒之下殺了那個人類、燒毀了他們的村子,但是他卻露出了非常悲傷的神情……」
「以為只要剷除了那些會令他受傷的人就好了……以為只要不讓他接近這些貪婪的人類他就能感到開心,但是他卻再也沒有露出過幸福的模樣……我才發現懦弱的自己根本無法讓他露出笑容。」
「只懂得做些令他傷心的事情的我是個連重要的人都無法保護的弱者……」
背後的聲音變的嗚咽,亞里忍著心頭的酸楚,從沒聽過這黑色身影用這樣的聲音述說著的一切……眼前這混亂卻又熟悉的片刻讓自己心中停留了悲傷。不管是誰都是那麼努力地想讓重要的人開心,為什麼命運就是要讓人哭泣呢?這樣的自己能做的是些什麼?能夠改變的又是什麼呢?自己認為強大的身影卻吃了敗仗,自己會因為這樣也感到退縮嗎?
回到房間將受傷的迪亞放到了旅館的床上,小心地替眼前的身影蓋上被單,望著另一邊空著的床還有屬於那白色身影的物品,亞里握緊了雙手。
#
漸漸明朗的天,窗外傳來的鳥鳴喚醒了床上昏睡的身影,挪動著手卻發現傷口已經做了簡單的包匝,抬頭看到的是旅館房間的天花板……怎麼會回到這裡?黑色身影疑惑地從床上爬起。
「……迪亞!你醒了!」
還來不及確認現在是什麼情形門外就跑進了一個身影……棕色短髮底下穿著簡單的服裝,腰間繫著構造簡單的短劍,充滿自信明亮的雙眼看著自己。
是那個人類……自己是被他給帶回來的嗎?還沒確認在那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眼前的人類就馬上開口:
「迪亞,天亮了,我們快出發吧!」
「……要去哪裡?」
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語讓自己壓低了眉頭,沒想到眼前的人類卻緊握雙拳靠近了自己,直視著自己的雙眼裡沒有一絲恐懼。
「當然是去救白龍先生啊!」
「……」
像是被這話語點醒,自己腦中瞬間回憶起了昨晚的一切,因為自己毫無能力只能被殘酷對待的身軀……自己無法保護的身影……在那紅龍面前根本不堪一擊的自己,說什麼想拯救某個人的話語……
「我們打不贏的……」
「沒試過怎麼會知道?快準備出發吧!」
「沒用的,我們不可能打贏他的……」
「別這樣說嘛!說不定有辦法啊!」
「……你太天真了。」
面對自己懦弱的冷言冷語,眼前的人類終於停下了殷切的神情,默默地回到床前看著自己。
「你真的放棄了嗎?……」
有些喪氣的神情映在眼裡,自己連想讓身體不因回憶到昨晚四周強大的壓力而顫抖都做不了,還提什麼打敗那身影救回某人的想法……自己低下頭將臉埋進了膝蓋裡,眼前的身影卻沒有任何回應。
「迪亞……你真的這樣想嗎?你不是很在意白龍先生的嗎?這樣下去他會死啊!我們得救他!」
自己知道……自己都知道啊!但是根本不可能打敗那強大的身影,連碰觸到都無法,壓倒性的強大力量面前根本沒有機會……因為自己是這樣地弱小啊,自己只是個連重要的人都無法保護的懦夫。
自己的肩膀被用力抓住,透過雙手能感受到眼前身影的顫抖與猶豫,是啊……我們就是這樣不堪的存在,在強大力量底下什麼也做不到只能悲嘆的渺小的一部分而已……
「──如果迪亞已經放棄,那就不要來了!我自己去救白龍!只有我一個我也會去的!」
用力推了下自己,眼前的身影對自己大喊,自己下意識地睜大雙眼。
為什麼呢……明明知道一定是去送死的不是嗎?一個人類怎麼可能打贏那強大的紅龍呢?到底是無知還是愚蠢,為什麼只是一個人類…………卻能輕易做到自己想做的事呢?
越來越遠的腳步聲敲擊著懦弱的自己,連知道這事實的現在……自己還是只願留在這裡安慰自己。
「你依照約定來了,完成儀式後我就會放你們離開。」
在巨大火山口上等待自己的紅色身影,冷酷的神情彷彿只願意看著他所在意的一切,這樣的人為什麼打算留下白龍先生呢?沒有回應那紅色身影,自己緩緩走下了階梯,環繞著火山口建造的細長階梯直通火山口底下突兀的綠色山坡,那裡已經有兩個身影等待著自己。
「……白龍先生!」
披著單薄的外衣,有著銀白長髮的身影看著自己,溫柔的微笑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般,讓自己的心被揪緊。
「……亞里,抱歉……我只能陪你到這裡,但是我一定會完成亞里的約定。」
說著這種話語的白龍先生心裡是怎麼想的呢?如果那女孩說的事情是真的,白龍先生就會死去啊!他知道這些還是要實現自己的心願嗎?自己無法當作白龍先生不知道,卻又沒有勇氣開口確認。
衣角被輕輕拉住,回過頭發現是那個女孩……銀白的頭髮與藍色大眼,跟白龍先生相似的女孩;告訴自己這遺跡真相的女孩,不知道她究竟如何得知這些,但是如果想救出白龍先生的話就必須相信她說的事情……自己再度回過頭看了看眼前的白色身影。
「白龍先生……對不起……」
那身影嘴角邊淡淡的淤青跟手臂隱約露出的痕跡,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即使如此還對自己露出溫柔微笑的白龍先生令人不捨,這樣的自己根本不配讓他犧牲,不論如何都一定得阻止這一切才行。
「沒有這回事,亞里……這是我唯一的請求,請你原諒那個人。」
「……那個人?」
溫柔笑著的白龍先生眼神輕輕飄向了遠處的山頂,站在那裡監視著這裡的紅色身影……白龍先生跟那龍王認識嗎?那麼那龍王知道這遺跡的秘密嗎?直到剛才也認為使用遺跡只是要將心臟換回來的他是不是也……?
「我們開始吧,亞里……記得要回想還在村子裡的事情喔。」
對自己點點頭,白龍先生露出的微笑散逸在了空中,吹拂的風彷彿要將他的身影化作煙霧般,自己一直以為這身影是強大又溫柔的存在,短暫的相處裡以為他只是個親切友善的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自己無法否認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為什麼卻是要犧牲那個從頭到尾都保護著自己的身影呢?甩甩頭跑上了祭壇,看著已經消失在遠方遺跡裡的身影……就算只是為了一個在意他的人,自己都必須全力保護他才行……
在女孩的指導下伸手碰觸了祭壇上的石版,石版發出了耀眼的光芒,讓自己忍不住閉上雙眼……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處在一個莫名的空間裡,純白的世界不知道盡頭在哪裡,自己不敢隨意移動腳步,背後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亞里。』
忍耐著心頭的悸動回過頭,自己的淚水卻忍不住滑落。
「爸爸……媽媽……!」
微笑著的母親與慈祥的父親,自己明明知道他們已經在那場大火裡與自己別離,但是就算這是幻影依然讓自己感到激動不已。
「對不起!爸媽……都是我……」
『亞里,我們很想你……亞里不願意跟我們在一起嗎?』
「不……我很愛爸媽,但是我知道……我知道你們已經……」
『亞里……你可以用那個力量回到過去……我們可以繼續生活在一起啊。』
母親溫柔的聲音讓自己動搖不已,咬著牙握緊了拳頭。
「對不起!這是我的錯!是我沒有遵守約定的結果……我不能再讓別人為我犧牲只有我得到幸福了!所以……」
『亞里。』
少女的聲音卻在此時傳進了自己腦海裡,自己沒有勇氣回過頭,卻非常清楚那身影就在那裡。
『亞里……你送我的墜子就在井裡喔,快回到這裡,我們一起把它撈起好嗎?』
「不行……」
『為什麼?亞里……你忘記我了嗎?』
「不!沒有……我沒有忘記羅娜……」
『亞里……那為什麼不看我呢?生日那天我們共度了那麼美好的時光,你不想回到那一天嗎?』
「…………」
顫抖的手不管是握緊還是放開都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情,自己知道的……那些美好的日子、自己擁有的一切、單純的夢想與幸福的日子,自己知道只要伸手抓住就可以回到過去,但是不管怎樣都無法忘記,踐踏著別人幸福的自己不能被允許,因為那些是自己造成的,那些都是自己沒有遵守約定才造成的結果……
「對不起……」
「爸、媽,羅娜……村裡的大家……你們恨我也沒關係,總有一天我會去找你們,但是現在不行……」
模糊的視線裡什麼都化作了雨滴,掉落在水面形成漣漪,誰都想回到過去、想要自己的幸福,想得到心中那小小卻安逸的一切……這些自己都明白,但是如果必須踐踏別人的幸福才能得到的話,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
這是偽善嗎?就算是虛偽的善意,自己也想留住這一切,近在眼前的幸福卻不去顧及的話,自己就會連未來也看不見了。
睜開了雙眼卻回到了原本的地點,山丘的祭壇上,自己的衣角被某個力量拉緊……有著藍色雙眼的女孩正看著自己。
「是妳一直相信著我嗎?……謝謝妳。」
雖然吹來的風提醒了自己眼眶中滑落的水滴,自己還是暫時將那些不捨忘記,眼前的祭壇還不斷發著光等待儀式進行,該怎麼做才能夠拯救白龍先生的命呢……自己咬著牙思考的同時眼前卻吹來了非常猛烈的暴風。
「怎麼回事……!?」
下意識抱起了一旁的女孩,自己跑出了祭壇,被遮蓋的陽光底下出現了巨大的黑色身影,強烈的俯衝破壞了石造的遺跡,用白色石頭排列成的矮牆在這衝擊之下四散消去了原本的光芒中斷了儀式,黑色的龍影略為低頭看了看自己。
「……迪亞!」
忍不住心中的激動,沒想到最後他還是來到了這裡……無論如何他中止了儀式真是太好了,但是不知道遺跡真相的那個身影是否會因此生氣呢?自己趕緊回過頭看著山頂。
山頂上憤怒的雙眼看著眼前的黑龍顫抖不已,紅色身影的四周瞬間衝出了巨大的火光閃爍在空中,無法克制地大喊:
「……該死的黑龍!!」
空中的火焰化為了紅色的龍型,突破這火焰而出的是閃耀著彷彿燃燒夕陽般紅色鱗片的身軀,幾乎要籠罩遺跡般巨大無比的身影,綠色雙眼像是貪婪地要吞噬一切般深不可測。
沒有考慮就振翅而飛的黑龍衝向了空中的巨大紅龍,試著想噴出吐息卻完全被紅龍的回擊給衝散,遺跡所在的地面震動不停,彷彿整座島都回應著那巨大身影的憤怒。在空中來回交戰的巨大龍影底下被搗毀的遺跡裡緩緩地爬出了一個身影,被石頭擦破的長袍無法遮蓋傷痕的身體蹣跚地走出了遺跡,但卻因為無法順利行走而倒地。不經意看到這情景而停頓的黑龍卻在這致命的瞬間被紅龍伸爪扯下了一邊的翅膀,失去了一邊翅膀無法飛行的身體隨著嚎叫從天上墜落,重重地摔在了被搗毀的遺跡裡。
「──迪亞!」
蹲下躲開了黑龍墜落地面時造成的沙爆,亞里趕緊站起,跌落在面前的黑龍背上翅膀被扯下的巨大傷口不斷流著血液,因為不敵纏鬥而嚴重受傷的身軀彷彿只剩微弱的氣息。
正想上前查看卻聽到背後降落著地的聲響,回過頭看到紅髮的龍王在散去的火焰中恢復了人形,眼看就要朝著前方的黑龍走去。
「等等!我不能讓你這麼做!」
不管眼前龍王會不會傷害自己,亞里衝上前擋在紅色身影前方,雙眼還透著憤怒的龍王抽出了腰間的長刀對著亞里怒吼:
「不讓開就殺了你!」
「殺了我,白龍的心臟就別想拿回去!」
亞里不顧一切地大喊著,袖子卻被輕輕拉動,下意識地回過頭看著身旁的女孩,再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瀰漫的煙霧裡有一抹身影正蹣跚地爬向了黑龍,銀白色的長髮飄散在煙霧中,身上的擦傷讓他看起來狼狽不已。
「……白龍先生!」
沒有聽到亞里的呼喊,白色身影只是在倒臥的黑龍前撐著身子站起,緩緩地伸出了雙手握緊,耀眼的光芒瞬間覆蓋了那白色的身形。
「怎麼回事?……」
來不及避開被光芒刺的睜不開眼睛,直到衣角被用力拉緊才勉強抬起頭,眼前的景象卻讓自己傻了。
聳立在眼前的是一隻巨大白色的龍……閃耀著七彩光芒的鬃毛從尾巴延伸到後頸……像雪一般白的身體有著天藍色的眼睛,像水晶一樣的藍色頭角已經碎了一半,這巨大又美麗的生物究竟……
──於是其中一個年輕人真的上山了,但是他卻平安地回來村莊裡。
「──……」
──龍很友善,輕易地把他當作好朋友,還讓他摸了長長的鬃毛。
「騙人的吧……」
──拜託你,請不要再讓他做這樣的事情……
──他是那麼喜愛人類……喜歡到甚至割捨了自己無可取代的一部分,只因為那個人類沒有考慮過的一句話……
騙人的吧?……眼前這美麗身影背上的巨大痕跡,只剩一邊的翅膀,曾經在何時何地為了別人獻出了無可取代的部分的身影……
這是那個總是帶著笑容告訴自己知識、聽自己說著天真的煩惱,在最後保護了自己的身影嗎?在自己詢問著為什麼一族消失了的時候無法露出笑容的身影,在那個夜晚對自己露出悲傷神情的身影……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呢?」
原來自己一直都重複著艾列斯村子裡那少年的足跡、跟這白色的身影相處,因為曾經發生過的事情而步上相同的命運,為什麼自己一直都沒發現呢?迪亞一直在意珍惜著所以才會那麼做的身影……
眼前的巨大白龍緩緩低下頭用水晶般的頭角觸碰了黑龍的身體,僅剩的白色翅膀發出了光芒化作了碎片消失在空氣裡,而黑龍背上潺潺流著血的裂口卻完美地補上了失去的單翼。抬起頭對著天空發出悲鳴,白色龍影的背上綻出了血液,龍的身影變成了四散的光粒,在光芒中消失了的白色巨龍恢復了人型倒臥在地。
「……!!」
化成了煙霧變回人型,顧不了身上多處創傷的迪亞爬向了倒在血泊中的白色身影,顫抖的手抱起了背後巨大傷痕還不斷滲出血液的白龍,顫抖的身體開口想呼喊眼前的人卻怎樣也發不出聲音。
──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替自己接受這巨大傷口呢?這潺潺流下的血為什麼不會停止呢?越來越冷的身子該怎麼辦呢?……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死……?
睜大的紫色雙眼失去了焦距。
這最重要的身影、自己期盼著想保護的身影會死……?他會永遠離自己而去嗎?再也觸摸不到、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嗎?
「不……」
不行……
「不要……」
不可以……
「不能死!我不要你死啊啊啊───────!!」
順著內心深處的激動而大喊,迪亞的胸口發出了耀眼的光芒……怎麼回事?這光芒是什麼?從手中緩緩滲出的點點光芒既冷冽又溫柔,讓迪亞下意識地回想起那個身影。
──如果不想失去重要的事物的話……“那個東西”請一定要交給他。
……那個藍色身影說的是什麼呢?是現在心頭的這份悸動嗎?是自己說出心中期望的那個東西嗎?懷裡的白色身影微弱的氣息所剩無幾,自己緊緊地靠向他,將身上的光芒傳遞到那身影之中……不可思議的事情在眼前發生,光芒所碰觸到的地方傷痕都緩緩復原了,背後裂傷的出血也止住了,這身影有救了嗎?他不會再受到死亡的威脅了嗎?
「咳咳!」
眼前的白色身影卻從嘴裡湧出一股血液,灑落到了純白的衣襟,嘴角流下的血液為什麼還在繼續呢?為什麼已經治療過傷口還是會這樣呢……?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改變這情形,自己心頭慌亂地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眼前身影蒼白的臉頰卻被一雙小手貼上,遮蓋了部分光線的小小身影……有著藍色雙眼的女孩正看著自己。
「讓開!」
再度被龍王喝斥,亞里趕緊回過頭,龍王抓著刀柄的手因憤怒而顫抖不已,但是看著那白色身影的臉上的神情卻滿佈著急切。沒有考慮太久,亞里咬緊牙走到龍王面前。
「就算殺了那黑龍把儀式完成,白龍也不會恢復的。」
「你在說什麼鬼話!這些不都是那黑龍引起的嗎!」
「什麼都不知道的是你!!」
亞里忍不住大喊,真切的眼神看著眼前的龍王,明明臉上帶著的是那麼擔心的神情不是嗎?一樣是那麼在意那個身影的不是嗎?為什麼卻沒有理解一切呢?
「這遺跡必須獻上他的生命才能實現任何奇蹟,就算儀式成功了白龍還是會死……」
「他沒有告訴你這遺跡的真相,一定是因為怕你知道以後就不會讓他去做,不想讓你難過所以才什麼都沒有說……」
「你在說什麼……」
眼前人類說的話讓龍王震驚又訝異,不是說了只是交換心臟而已嗎?不是說了這樣就能好好地活下去嗎?為什麼會對自己隱瞞這些呢?是因為就像這人類所說的一樣擔心自己感到難過嗎?寧可自己抱著一切痛苦墜入深淵也不願讓自己理解,為什麼自己會一直被這身影的溫柔保護呢?直到最後都沒有怨恨過自己傷害了他……直到最後還替自己著想隱瞞著一切,為什麼他會這麼溫柔呢?……
手中的長刀框啷一聲掉到地面,紅髮的龍王顫抖的身子與臉上的神情讓亞里感到訝異,卻又不住地露出了苦笑。
看到龍王沒有打算再前進,回過頭看著剛才情況不妙的白龍,亞里趕緊跑向前,在迪亞懷裡不斷從嘴裡湧出血液的白龍顫抖著的身體令人擔心,眼裡滿是慌亂卻不知道該怎麼辦的迪亞只是無助地看著眼前的女孩,直到女孩緩緩站起。
「……」
看著不遠處的紅龍憔悴的模樣,女孩露出了有些歉意的表情,舉起了雙手貼向了白龍的胸口,女孩的手中發出了白色的光芒,隨著這光芒漸漸消去白龍的症狀也逐漸減緩,女孩卻站不穩跪倒在地。
「小心!……」
亞里伸手接住了女孩倒落的身子,女孩只是將手按在胸口,像是要其他人不用擔心般搖搖頭:
「那心臟不是他的所以受傷了……他不能用這種心臟存活,所以我把自己的換給他……這種程度的損傷我可以自己治好……」
令亞里感到訝異的話語,這孩子不是白龍也能夠交換別人的心臟嗎?但是迪亞懷裡的白龍確實慢慢恢復了平穩的呼吸,是嗎……這小小的身影做了這麼了不起的事情嗎?小心地將懷裡虛弱的身影抱起,亞里回頭看著佇立在一旁的潘德拉根。
沉默不語的紅色身影即使低垂著雙眼,臉上的神情也顯得放鬆許多。
「……你說的是真的嗎?」
不經大腦說出的話語再度讓大廳所有警衛的視線投射過來,亞里感到一股寒顫,眼前的王座上威嚴的紅色身影點點頭。
「這孩子就算留在國內也無法學到太多東西,請帶著她出去旅行吧,拜託你了。」
「……雖然這樣說可能有些不禮貌,但是這孩子離開以後……陛下你會不會很寂寞啊?」
亞里的話語得到了綠色雙眼的一個回瞪,只得吐著舌頭退下。
「準備給你們的船已經在港口等著了,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看著走進大廳的身影似乎有些不耐,潘德拉根皺著眉閉上了眼睛。
「……潘德拉根。」
溫柔的聲音飄逸在空氣中,有些無奈地睜開眼睛,潘得拉根看向了台階底下的白色身影。
「我只有一個要求,以後不要再騙我了。」
龍王無奈的話語讓白色身影露出了有些歉意的微笑,輕輕低下頭。
「抱歉……」
走上前攙扶著白龍的黑色身影看了看眼前的龍王,卻被投以不太開心的神情。
「那邊的黑龍,現在你就好好地守著他吧!等到有一天你沒有能力保護他的時候……我就會把他帶走。」
「……」
面對龍王的話語,迪亞只是點點頭,堅定的神情沒有改變。
一行人走出了大廳,離開前白龍緩緩回頭看著紅色身影,牽動著嘴角說出了無聲的話語。
「……搞什麼。」
伸手按了按放不開的眉頭,潘德拉根有些無奈卻露出了淺淺微笑,站起身看著一行人已經離去的大門。
「明明旁邊都是這麼沒用的夥伴,卻告訴我自己很幸福……差勁的眼光真是一點也沒變……。」
「亞里,回去以後你打算做什麼?」
搭上了船在晴朗的天氣裡出航,白龍輕聲詢問著正在跟女孩說話的亞里,亞里思考了一會才緩緩開口:
「我打算先回到村子看看艾列斯在不在……再跟他一起整理好村子,之後到世界各地去旅行,幫助有需要的人。」
「很抱歉……我都沒有幫到亞里……」
「村子會被毀是我違背約定造成的,不是白龍先生的錯!而且有這孩子陪我……說不定還有艾列斯呢!如果能幫助需要的人……也算是我的贖罪吧。」
安慰著露出慚愧神色的白龍,不知何時已經可以露出成熟表情的亞里笑著,又看看白龍。
「那白龍先生呢?」
「我嗎?」
聽到亞里的詢問抬起頭,白龍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我也打算要到世界各處去旅行,多看看不同的人們。」
「聽起來有點辛苦呢,白龍先生不要緊嗎?」
搖搖頭露出微笑,白龍看著身旁默默扶著自己的黑色身影。
「有迪亞會陪我,一定沒問題的!亞里……你擁有清楚的思緒跟正確的判斷,好好運用的話一定能夠幫到很多人,雖然不能成為勇者……但是或許你很適合當個賢者呢。」
聽到白龍的建議搔搔頭,亞里有些尷尬的傻笑。
「我連賢者的賢都不會寫呢,真的沒問題嗎?」
沒什麼自信地說著,袖子卻被輕輕拉住,有著銀白色頭髮的女孩看著自己,毫無懷疑的雙眼讓亞里露出了輕鬆的神情。
「也好,如果賢者能夠幫助很多人的話,就朝著賢者努力吧!」
白色身影身旁的迪亞看著自己,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在自己的眼神注視下才緩緩抬起頭開口:
「……亞里。」
第一次聽見的稱呼讓自己張開嘴吧,眼前的黑色身影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下意識別開了的視線又緩緩收回。
「對不起。」
明明是充滿歉意的話語卻讓自己解開了還繃緊的心,也是……誰都只是想保護自己心中最重要的身影而已……
「迪亞第一次叫我名字耶!」
雖然心中早已原諒了這身影……但其實被原諒的是自己,看到眼前尷尬說不出話的迪亞,自己露出笑容。這趟旅途看來真的要結束了,雖然發生了許多痛苦與悲傷的事情,但卻也有快樂與感動的事情……無論如何,這都是一趟珍貴的旅程,即使未來可能充滿了各種磨難,也不能忘記現在的心情。
亞里看著眼前藍色的天空與廣闊的大海,遙遠未知的未來會有些什麼呢?還有……艾列斯現在不知道如何了……
飄著灰燼的村子前佇立著一個黑髮身影,愕然地看著化為焦黑骨架的屋舍,緩緩挪動著腳步往前走去。
不管是哪裡都只剩下燃燒過後的殘骸,村子就像先前那樣被黑暗化為灰燼……亞里、羅娜、大家……所有一切微小的幸福……。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黑髮的身影發出了悽厲的呼喊,漸漸被黑暗暈染的心,改變了即將開始的命運…………。
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