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der arena twins] ※R18
C:XXX
我是……
管轄魔界這個世界裡面,最邊緣地帶──邊界的領主。
魔界是由一群人所管理以及維護,每一個成員之間都互稱為『兄弟』。
雖然我們沒有能夠稱為血緣關係的東西,但是存留在腦海中的事情卻證明我們之間的聯繫。
那就是──固有記憶。
我們誕生的源頭,『父親』所賜予的記憶。
我們的誕生與這塊大地上的生物不同,我們並非以一般生命的方式誕生,而是從『父親』之中分裂出來。
如果沒有來自魔界以外的耗損,『父親』的力量會隨著時間慢慢地增長,當增長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魔界便會拓展形成新的區域。
而這同時便會在這區域中誕生一名擁有『父親』力量的管轄者。
他們自稱為──公爵。
作為目前最後誕生的公爵,由於在誕生過程中產生了不穩定的因素,致使這次分裂的過程產生了問題。
『我』被分成了兩個部分,各自不夠完整,因此最大的兄長封印了『我』的一部分,讓另一部分留在領地練習管轄與維持這個領地。
但是在這漫長時間裡發生了的許多事情,有些辛苦,有些難過,雖然記憶還在,卻彷彿是上輩子的事情。
說也奇怪,魔界並沒有所謂的投胎轉世這種東西,所有的生物一但死去就會回歸塵土,最後化為大氣中飄散的魔力。
自己的固有記憶裡卻有這麼一段認知……也許『父親』曾經體會過那是什麼吧?
沒有固定形體,連公爵們也不知道『父親』是什麼樣的存在,也許『父親』代表著的就是這一整個魔界吧。
經過了某些事情,分裂的兩個部分終於回歸到同一處,現在的『我』究竟是哪一個,自己也不是那麼地清楚。
有時在腦中迴蕩的句子聽起來像他……卻又覺得像自己,有時候思考著記憶中的那些事情,卻又不像自己親身經歷。
感到有些複雜的心情……
也許這是因為自己長久以來的觀念使然吧。
不管是哪一邊都不喜歡看到生命的逝去,所以即使對自己感到捉摸不清,也因為沒有一方死去而感到欣喜。
雖然感到有些混亂,卻覺得內心踏實許多,像懸在心頭的大石暫時放下。
即使除了自己這世界依然沒有改變,但也覺得似乎可以開始前進了。
真正地,以公爵的身分……
「喂!這幾天一直沒有降雨,快想想辦法!」
粗壯的聲音從自己背後傳來,自己像是熟悉到不需要回頭確認,也可以知道那是跟自己常打照面的居民。
雖然不介意居民不用基本的敬語稱呼自己,這麼想的同時,卻又有些矛盾自悲的心理。
在之前的某個時候,自己是覺得這樣稱呼理所當然的呢。
「也是……這幾天大家都開始播種了。」
聽著居民的要求,自己看向了天空,白色的雲層背後透著耀眼的光線,空氣中的水份稀少。
魔界的天空只分成早上與夜晚,天空中沒有所謂的太陽,早上發著光照耀這大地的源頭是源自於『父親』的力量,幾乎可以視為唯一能夠看到『父親』存在的證據。
夜晚來臨是『父親』休眠的時候,沒有了強大力量的影響,天空中的雲層會散去,露出雲層背後發著光的月亮。
月亮總是懸在遙遠的高空,靜靜地散發白色柔和的光線,沒有人知道月亮是什麼,為什麼只在夜晚出現。
連自己固有的記憶中也沒有關於月亮的事情,彷彿跟『父親』一樣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有些乾燥的風把自己拉回神,居民們還在等待自己進一步的回應,自己輕輕露出微笑請他們先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雖然這情景有種說不出的矛盾,在之前的某個時候,自己聽到居民的聲音總是會接著痛楚與難過不已的感覺。
但……也許是自己其中之一的部分讓居民吃了點苦頭吧,其中一位居民還包匝著受傷的手臂證明了那些事情。
看著居民們離開自己所在的地方,自己才回過頭,走出剛才因為被叫住而停留的城鎮大門。
即使自己已經變成這個樣子好一陣子了,卻還是感到有些不適應。
許多應該會發生的事情卻沒有發生,那些已經習慣了的、心酸痛苦的事情,自己竟能夠阻止。
自己努力也做不了的事情……現在卻像突然從幼兒長大了般,能夠隨心所欲地進行了。
自己輕鬆地來到了邊界最高的山上,山峰高聳彷彿站在這裡就能夠觸碰到雲層般。
這座山頂在冬季飄下的雪會在其他季節溶化,雪水會注入靠近山頂的大湖,再順流而下來到邊界的平原。
這便是邊界最主要的河流,但是並沒有名字,邊界的村莊組織都不大,由於普遍貧窮,所以很少有互動。
必須要到邊界最大的城鎮、也是唯一有城牆的地方,才能夠看到居民互相交流的模樣。
所以記載地形、分辨區域,大多只以方位跟週遭環境來記憶而已。
「父親大人……」
自己輕輕伸手舉向天空,幾片飄動的雲層像是有生命般地輕輕在自己的手邊旋轉。
之前的自己並沒有這一部分來自父親的固有記憶,也不知道該如何跟父親溝通,只知道釋放魔力到大氣中能夠刺激這區域落雨。
現在擁有固有記憶的自己知道該如何控制天氣,傳達魔力與訊息來操控雲層了。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像是突然看懂了別的語言似地,即使現在自己已經熟悉這樣的模式,卻還是覺得有些抗拒。
也罷……能夠好好地為居民做些什麼,就是自己的責任了。
釋放出魔力聚集好自己能夠控制的雲層以後,自己緩步走下山,現在水氣稀少的雲層需要一些時間慢慢聚攏,自己可以先去做些別的事情。
不需要詢問別人……也沒有什麼合作的壓力,彷彿邊界這塊區域屬於自己,這種感覺真的難以言喻。
雖說不上喜歡,但是自己起碼不會討厭,只是有種收到了太過豪華的禮物般,還無法對它熟悉似地。
自己來到山上的大湖,以往因為山崩造成的淤塞,自己拼命疏通的印象還留著。
眼前從湖裡不斷流出的清澈河水卻早已將那些痕跡洗的無影無蹤。
自從能夠順利控制降雨的情況以後,山上幾乎沒有因為山崩造成河道淤塞的問題了。
以往不懂如何控制的時候,雨常常直接下在山上,超過負荷的水量引發了多次的山崩,當時的自己卻無能為力……
想著這些彷彿是過去也確實過去了的的事情,自己還是會有種這一切來的太快的感覺。
甩甩頭,看到自己唯一留下的習慣……赤著腳行走而沾上腳底的泥濘,自己緩緩走到河邊想讓河水將泥沙帶走。
踩進淺淺的河裡,清透的河水連底下石子都看的很清楚,雖然因為流速很快所以鮮少有小生物活動,但是河道轉彎處的小水塘還是有許多的魚群棲息。
冰涼的河水讓自己有了精神,稍微清洗過雙腳以後,自己踩著河邊的石地繼續往下游走。
靠近平地的河邊有一些婦人在清洗衣物,自從河水的流量穩定以後,有許多居民也放心地來到河邊沐浴或者洗衣。
不再需要緊張地觀察河邊是否安全,河水是不是污濁地無法使用了,能夠讓居民安心地使用這環境,也讓自己感到很開心。
經過忙著洗衣的婦女們,孩子們在清澈的河水裡嬉戲,即使貧窮讓他們沒有穿著太好的衣服也因為常常吃不飽顯得有些瘦小,但是這樣開心的景象看在自己眼裡就是一種滿足了。
邊界的土地並不是什麼肥沃的區域,居民只能維持基本的耕種,因為買不起馴養的家畜來整理田地,所以田地都很小。
由於必須要靠人力栽培,也沒有什麼錢可以購買或者製作肥料,作物通常都長的不是很好。
能力有限的自己,只靠魔力也無法將土地變的肥沃,能夠控制好天氣讓作物能夠順利收成是自己最基本的義務了。
如果以後居民們的收入穩定,可以買肥料或者家畜多開墾一些田地,慢慢地改善土壤的話,自己也可以去那個人的城鎮圖書館謄寫一些農業的技術書籍回來……
自己一邊計畫著以後的事情,一邊走到居民的田地。
天上聚集的烏雲跟著自己飄了過來,自己對在田邊除草的居民詢問了適當的降雨時間。
大夥兒的田都利用沒下雨的時間耕種好了,從居民處得知這些消息以後,自己釋放了雲層裡收集的水氣,讓這一帶開始飄下雨滴。
田邊的居民們收起簡單的農具回到棚子底下休息,空中輕輕落下的雨滴被自己身旁的力場彈開。
這股薄薄的力場能夠保護自己不會受到太大的傷害,當然也可以用來彈開雨水,缺點大概是無法避開火焰跟強風吧。
以往的自己知道這些事情,卻捨不得把魔力拿來維持這個力場,被氣憤的居民踢打的時候就會受傷。
現在他們都知道想發洩在自己身上的話用拳頭是行不通的,而就算自己想解除這力場,身體裡的另一個聲音也不會准許。
──要好好保護自己……
我知道啦。
雖然界線有些模糊,也只有這種時候才能明確感受到另一個聲音,但是自己仍然可以感覺到自己大概屬於哪一個部分。
那些矛盾的感覺與優先想到的事情,大概就代表著自己現在所擁有的自我是從那一個部分來的吧。
下了播種後的第一場雨,自己往草原前進。
如果沒事或者想休息的話,自己會想來到這片草原。
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傑斯帶著自己來到這裡避難,金黃色的光輝……高到超過腰際的金色草原……
自己只是站在這裡就能感覺到心情平靜,真的很不可思議。
「……」
就在自己望著大片草原發呆的時候,接收到了從某個頻率傳來的訊息。
公爵們之間還有一項重要的特徵……公爵們的溝通是能夠穿越空間直接給予另一位公爵的。
對方的聲音會彷彿就在耳邊響起,只有公爵能夠聽到這些話語。
以往最大的兄長朱弗里總是會透過這個頻率呼喚自己或是給予自己指示,而自從跟那個人接觸以後,自己也能夠收到那個人傳來的訊息。
──你在哪裡?
──我在你領地附近。
──……請過來一趟。
──沒問題。
答覆了那個人捎來的呼喚以後,自己再度回頭看了看這片金色的草原。
自從分裂的自己合而為一以後,自己還沒有去過那個人的城裡呢……
說是自己還不適應也好,忙碌也罷,最重要的應該是……
自己的一部分,曾經傷了他們的心吧。
甩甩頭暫時拋開那些自責的心情,邁起腳步,自己往那個人的城堡而去。
「……桑索大人,法傑等您很久了。」
才剛來到那個人的城堡門口,一抹俊俏的身影馬上走了過來。
栗色短髮整齊地服貼在額頭與頰邊,恰好沒有遮住優雅的五官,眼前的是自己熟悉不過……總是讓自己感受到溫暖的人。
那個人最大的魔將軍──法傑。
「法傑……抱歉,讓你擔心了。」
從那之後再也沒有見到面,其實並沒有經過很久,甚至連一個季節都沒有超過。
但是也許是心境的改變吧,上次見到面彷彿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法傑露出溫柔的微笑,像是用言語無法表達他的喜悅似地對自己直點頭,輕輕地伸手整理自己的衣服,又左右端詳了很久。
「桑索大人……您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真的非常高興似地,法傑眼眶閃動著,讓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不會再有這種事情了……」
自己心中暖暖地,身體裡另一個聲音也安靜地彷彿在感受這一切。
有人等待自己歸來是何等幸福的事情……自己竟能享受到這種幸福,真的該感到開心呢。
回應了微笑給法傑,讓法傑帶領自己進到這久違的城堡裡。
也許是因為開心的緣故,法傑一路上不斷地說著一些令人高興或是有趣的事情,雖然不一定是這段期間發生的,但是自己也能感受到法傑湧上心頭的喜悅吧。
邊走邊進行著輕鬆的對話,一下子就到了那個人的書房。
「桑索大人……大人就在裡面等您,法傑還有事情要先告退了。」
像是有些捨不得似地,法傑又替自己輕輕整理了衣服,雖然自己穿著依然簡便,但是由於不用擔心遭到損毀,自己刻意穿了較為整齊的衣服。
對法傑點點頭微笑,目送法傑離開以後,自己回頭推開了書房大門。
「……」
「打擾了。」
真的好久沒有自己獨自來到這個房間了,自己跟對方的關係實在不能說是太過熟悉,他也只能稱做是自己往來較為頻繁的兄長而已。
所以他找自己前來要做些什麼,自己真的沒什麼頭緒。
「你來了。」
那個高大的身影從書桌後的大椅上站起,緩緩踱步來到自己眼前。
有著一頭藍色及地的長髮,卻又眨著火紅色的雙眼,眼前這五官深遂,面容俊俏總是帶著嚴肅神情的人是自己第二大的兄長──艾德利克。
雖然自己在剛熟識的時候便有些不敬地詢問他是否能夠稱呼他為利克,但是他似乎對自己的稱呼沒有太大的原則,亦或是其他原因,他沒有特別意見便同意了。
雖然如此,自己其實還是鮮少稱呼他的名字,究竟是出自於畏懼還是尊敬,自己也沒有特別思考過這個問題。
「你的身體復原了……」
面對他的詢問,自己下意識地點點頭。
他臉上的神情似乎放鬆了些。
「另一個呢?」
自己知道他指的是原本分裂的自己受到封印的那一部分,雖然自己想呼喚那一部分的自己,但是不知道那一部分是沉睡了還是不願意露面,自己的呼喚沒有收到回應。
「他也在……但是他現在似乎還在沉睡。」
「朱弗里應該是用了那個方法吧……你接受了他的身體,而他陷入沉睡。」
「我對這件事情的記憶很模糊,但是應該就像你說的那樣吧。」
提到自己沒有辦法確認的事情,屬於另一部分的記憶也被沖的有些模糊,自己的視線不自主地移向腳邊。
「……」
眼前的利克沉默著,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些什麼。
自己抬頭看看他,嚴肅的神情偶爾收緊偶爾又放鬆,他其實也看著自己,但是不知道該說哪句話似地猶豫著。
「……唉,我真的很不擅長說這種話。」
掙扎了好一,利克終於搖搖頭將手擺上額頭。
深呼吸了下才低下頭看看自己。
「總之……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我只想這麼說。」
「……利克……」
令自己有些驚訝又感到溫暖湧上心頭,冷冽如水的他也會對自己說出這種話語,感受到有人等待自己的時候真的令人喜悅,雖然心中還是流露出了那麼一些自卑,但那就先放到一邊吧。
「抱歉……讓你擔心了……」
輕皺眉頭,自己拉出了笑容給他,他卻只是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臉頰。
他的大手溫暖又厚實,鬆懈了自己的神情,說真的自己想不到他會願意這樣碰觸自己,以往他對自己的表現總是冷冽、距離以及憤怒……即使那大多都是自己造成的。
被他輕輕撫摸臉頰的感覺很舒服,如果不開口就可以繼續下去的話,自己真的不想開口。
「……」
「……真的很抱歉……」
心中浮出的罪惡感讓自己有些自責,什麼都沒有做到的人是自己啊……
卻受到包括自己的另一部分還有許多人的幫助才能夠重新站在這裡,受到這樣溫柔對待讓自己有些無法適應。
「說什麼傻話……」
有些責備的話語卻是溫柔的神情,眼前的他收回了手,卻又繞到自己身後將自己的身體推向了他的懷裡。
「抱歉……這句話應該是由我來說。」
「你在傷心難過,無助的時候我卻沒有伸手幫助你……身為你的兄長,我感到慚愧。」
耳邊傳來的低語……包圍著自己的溫暖讓自己開口卻說不出話來。
這是自己誕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備受呵護的感覺嗎?
有種莫名的心情盪漾在自己的心裡。
原本不敢碰觸對方的雙手,卻不自主地環上了眼前身影的腰際。
好希望這份溫暖會是永遠,但是面對未知的將來,自己更應該好好感受眼前的一切。
即使那只是自己心中,剛剛萌芽的秘密……
隨著氣候的穩定,居民們都勤奮地下田耕種。
很快地就有第一批早春的作物收成了,邊界最大的城鎮市集裡變的熱鬧許多。
自己雖然沒有時間去下田耕作,但是也會趁空檔去森林撿拾一些果實或是採集菇類。
雖然自己不需要進食也能夠維持生命,但是如果沒有衣服遮蔽身體可能會讓別人感覺不舒服吧。
自己會把採集來的野生果實跟菇類賣給市集的小販,再用得到的貨幣去買一些簡單的衣服。
雖然說是領主,但是並沒有徵稅這種東西,邊界是個貧窮地帶,還要求居民繳納稅收實在太說不過去了。
由於沒有像其他公爵領地那樣負責服務居民的機關,很多東西不是居民自己製作修補,就是自己在做了。
最大的城鎮是邊界唯一有城牆的市集,雖然居住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小店面跟攤販圍繞著中央有水井的廣場,但是沒有什麼人特地修補的結果,城牆長久地使用下來也開始有點斑駁。
自己趁巡視田地的空檔來到城牆邊觀察破損的情況,之前不穩定的天氣而遭受寒害的城牆,因為熱脹冷縮的關係有些地方已經破裂了,鬆動的石頭掉落在牆邊。
自己一邊紀錄石頭的大小,一邊研究黏合石頭的灰泥是哪些成分,打算等會就去那個人的城鎮圖書館查詢。
邊界的貧窮讓居民們大多不懂得寫字,自然也鮮少販售寫字的工具。
自己只用燒過的樹枝表面形成的碳粉在木片上面紀錄事情,居民們一般也是用這種方法紀錄一些收支之類的數字。
孩子們甚至連像是學校的地方也沒有,大多都是父母在教導孩子。
呼……
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邊界能改進的地方多的快令人記不住。
有了足夠力量的自己也得盡快改善居民的生活才是……
不願意浪費多餘的時間,自己出發前往那個人領地有圖書館的城鎮。
「……桑索大人!」
自己才剛進到市區,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呼喚自己。
幾乎連去思考是誰都不需要,會這樣稱呼自己的只有法傑一個人。
自己習慣性地微笑,看著法傑來到自己面前。
「法傑,真巧。」
「對啊!才想今天會不會見到桑索大人,您就來了!」
「要去圖書館嗎?怎麼不來城堡呢?」
由於這城鎮實在很大,據法傑說是那個人領地裡最大的交易城鎮,四周人來人往逼的自己跟法傑只能站到牆邊對話。
法傑熱心地問候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應。
「嗯……要來這裡查詢一些建築的資料……」
「桑索大人要在領地做建設嗎?有沒有召集人手了?缺不缺人幫忙?」
法傑追問著,像是說到他的長處般地充滿幹勁,但是一連串的問題讓自己這生手有些無法招架。
「不是什麼很大的工程,我自己來就行了……」
「桑索大人!您要訓練居民幫忙做工程啊,這樣才能盡快建造完喔!」
「我知道了……」
自己實在不好意思拜託居民來做這些工程,大家通常天剛亮就下田工作了……辛苦一天還要求他們來幫忙做工程,自己真的過意不去。
很不好意思地跟還有事情的法傑告別,自己走進了市鎮圖書館。
自己帶著剛才在市集購買的紙張與一支筆來到圖書館,畢竟是要謄寫一些建築的資料,如果因為材料粗糙寫錯了什麼地方可就不好了,所以自己拿了一些錢來到這裡購買。
因為自己誕生的時間很晚,並不清楚現在普遍使用的物品是怎麼研發來的,雖然『父親』給予的固有記憶都有這些用具的說明,但是總覺得像隔了一層水般有那麼一點不真實。
自己在書架上找到了需要的書籍,走到了窗邊的位置坐下便開始謄寫需要的資料。
這些書籍大多都是簡單的印刷書本,書裡的插圖跟字都是用金屬版或木板雕刻出來,塗上油墨再印到紙張,用這種方式來大量製作。
很久以前沒有這些技術,所有的書籍都要靠手抄,所以顯得很珍貴。
誕生在這麼便利的年代,自己真的是滿幸運的呢。
天色慢慢轉暗,魔界的天空偶爾會有金色的晚霞,原因並不是很清楚,也許是因為魔力的濃度改變所以投射下來的光芒也改變了,還是其他原因。
紅色或金色的晚霞就跟『父親』的存在一樣充滿謎團,但是也可以視做觀察『父親』情況的一個重點。
自己收拾好了書本跟用具走出圖書館,大街上都是準備回家的人們。
低頭看了一下方才謄寫的紀錄跟自己另外寫下來的城牆資料,自己打定主意先去河邊撿拾修補城牆的石塊好了。
來到了傍晚的河岸邊,有許多野生動物跟魔獸來到這裡喝水,居民們幾乎不會在夜晚來到河邊的原因就是這些魔獸太危險了。
魔獸在夜晚的視力良好,所以大多在夜晚覓食,由於魔獸大多是獵補動物甚至是人當食物,所以居住在這附近的居民晚上是絕對不會出門的。
自己從市集撿了一個居民不要的麻布袋,邊界的居民幾乎多少都會一些手工藝來從事生產,所以這種麻布袋子也都是居民們自己製作的。
想到以前讓傑斯照顧的時候,傑斯也有一手編織草鞋的好功夫,自己就更覺得居民們能夠自給自足很厲害。
盡量不打擾喝水的動物與魔獸們,自己在河邊小心地挑選適合的石塊放進布袋,天色黑暗視線不是那麼好,自己必須更專心地尋找適合的石頭。
「……!」
也許是太專心了,直到背後傳來細枝條被踩斷的聲音,自己才緊張地回頭。
一隻好奇的魔獸靠近了自己,身型巨大幾乎快跟自己一樣高,自己緊張地落下了冷汗。
自己雖然知道現在的能力足以擊敗這種魔獸,但是自己並不想傷害魔獸們,好奇的魔獸認為自己是什麼呢?自己不免有些擔心地看著牠。
「呼嚕嚕……」
魔獸的喉嚨傳來低鳴,似乎也對自己感到疑惑,但是起碼牠並不是將自己當做獵物,這讓自己放心了點。
「乖孩子,我有點忙……下次再陪你玩,好嗎?」
自己輕輕伸手撫摸魔獸的額頭,柔軟的黑色毛皮觸感很舒服,魔獸像是聽懂了自己的話語般回過頭離開了。
真是不可思議……
也許領地裡面的動物跟魔獸們要比居民們更了解領主是誰呢……
看著魔獸消失在夜晚中的背影,自己有些自嘲地笑笑。
帶著從河邊撿來的石頭跟一些碎石回到荒野邊的小屋,由於氣候變的比較舒適的關係,荒野也不再總是沙塵滾滾。
四周飄散著霧氣,地面也開始長出了黑色的苔蘚,乾枯的荒野比以前潮濕了許多。
自己就著月色在小屋旁圍起了石塊做了個火堆,想藉此讓火焰蒸發石塊裡的水分,自已另外要處理那些帶回來的碎石。
自己用堅硬的樹枝搗碎由大石塊崩落造成不規則的碎石,等碎石盡可能地變的細碎之後,再挖掘荒野裡的泥土跟曬乾的草稍微混合。
原本的城牆用的是單純的水泥,因此只要受熱就會膨脹推擠石塊,太冷又會收縮造成本身的裂縫。
自己從圖書館的書籍裡面找到改良的方式,如果混入適量的泥土跟草的纖維會比較能控制這種收縮。
從來沒做過這種比較講究的土木工程,自己回頭看了看隨便搭建的小屋,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可以的話,之後也稍微把住處改的體面一點吧……起碼居民們不會因此感到丟臉就更好了。
自己徹夜準備的材料終於在天剛亮的時候完成了,自己分了兩次將材料帶到城牆邊,因為還很早所以市集幾乎沒有人來。
自己一邊用木片把水泥塗上牆壁,再壓上一塊石頭,小心地壓實,希望仔細的作業可以讓城牆使用的更久一點,自己專心地修補著。
「呼……」
沒想到早春竟能讓自己熱到流汗,自己輕輕抹去額頭滑下的汗水。
城牆的修補已經差不多完成了,天色很亮光線耀眼,大概是中午了吧?
自己在外圍專心地修補城牆沒有特別注意市集的情況,一抬頭才看到原來已經很多居民來了,人來人往顯得滿熱鬧的。
自己稍微在牆邊坐下休息,看著居民們互動的模樣,肩膀卻突然被拍了下。
「?」
回過頭,卻看到一個小女孩站在自己背後,好奇地看看她,小女孩只是露出生澀的笑容,將一個罐子遞給自己。
自己接過湊近看了一下,發現是一罐清水。
「媽咪說……領主在這種天氣工作很辛苦,叫我拿水來給你喝……」
小女孩的話說的不太熟練,但是稚嫩的聲音讓自己很珍惜。
沒想到居民竟然會特地帶水給自己……不由得感到很窩心。
把水喝完,清涼的感覺讓自己覺得很舒服,將罐子交還給小女孩,向她道了謝。
目送著小女孩輕快奔跑的背影,自己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滿開心的。
如果以後都能夠這樣跟居民相處的話……
自己再辛苦也不會覺得累吧。
處理完城牆又巡過了田地,今天暫時還不需要降雨。
身體由於徹夜沒睡有點疲憊,自己拖著腳步打算回小屋休息,公爵的頻道卻傳來了訊息。
──你在哪裡?
是那個人……
──我在領地,怎麼了嗎?
其實自己對於他主動召喚的時候還滿開心的,是什麼原因自己也說不上來……
也許就是一種……受到些許重視,有願意呼喚自己的人的感覺吧。
──能過來一下嗎?
──好。
今天幾乎都在使用勞力,所以魔力的庫存還很充足。
自己在身邊激起一道薄薄的光芒,這道光芒是高等魔族以上才能使用的術法……主要用來在不同的區域移動,只要去過的地方就能夠靠這方式移動,雖然會消耗魔力,但是非常便利。
如果魔力足夠,自己也很樂意使用這個方式來節省時間。
自己降落在那個人的城堡前,雖然守衛們都認識自己了,也許是因為不熟絡的關係,每次單獨前來還是會被攔下詢問。
「大人已經交代過您會來了,請進吧。」
今天很意外地,守衛在自己還沒開口前便說了這些話,想到那個人考量的如此貼心,自己有些意外卻又有些開心。
走進城裡,馬上出現了僕人負責為自己帶路。
雖然常常來到這座城,但是龐大複雜的結構讓自己一直沒有記清楚除了圖書室以外的其他設施的位置。
僕人很快地帶著自己來到了那個人位於樓上的書房,莊重的大門是自己唯一記得的部分。
跟僕人道謝目送僕人離開之後,自己輕扣了下門版便直接推開門了。
能夠如此確切地開門不需要詢問,是因為那個人的書房跟圖書室一樣設有結界,能入內的只有等同法傑他們魔將軍以上的階級,所以幾乎不需要確認開門的會是誰。
「打擾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那個人……利克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抬頭,似乎因為專心在審核手上的公文所以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來到城堡了。
原本嚴肅的神情似乎在抬起頭看到自己以後變的稍微輕鬆了些,但也許那只是自己的錯覺罷了。
「聽說你最近在施作工程?」
那個人緩緩起身走向自己,自己對他注意這件事情感到有些訝異,想想也許是法傑告訴他的吧。
「嗯……只是一些簡單的事情而已。」
修補城牆這些實在說不上什麼工程可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居民有幫你嗎?」
跟法傑詢問的事情一樣……自己有些尷尬,但是因為這次面對的是他所以別說想避開話題了,即使因為不好意思而不回答,可能也會被不斷追問吧。
「只有一些小破損……我自己做就可以了。」
自己輕輕抬起頭深呼吸,想盡量表現出輕鬆的樣子,但是身體的疲憊還是讓自己話說的遲緩。
「最好以後都只有小事情。」
眼前的那個人看似不以為然,自己對於他說的事情也實在沒把握,甚至可以說根本不可能。
如果領地繼續發展的話,馬上就會遇到許多民生問題,屆時如果沒有辦法施作較大的工程……
疲憊讓自己停止了思考,眼前的利克抬起了自己的手端詳,因為忙了一個早上自己還沒有清潔過,沾滿沙土的手有些狼狽。
「你好像很累,在這邊沐浴一下再回去吧。」
「阿……不用這麼麻煩啦。」
那個人根本沒有等自己答覆就走出書房,自己只得硬著頭皮跟上去。
自己先前來到城堡的經驗裡,位於一樓的澡堂大多是城堡的人員共用的,沐浴的場所分成許多小隔間以及一池水可以泡暖身子。
自己幾乎沒有使用過的機會,雖然是這麼說,但多半都是因為法傑在自己昏睡的時候為了治療傷口而替自己清潔過身體了。
溫暖的蒸氣……流動的熱水,給自己感覺很陌生。
「你不用動,會有人幫你清潔。」
那個人在比書房更高的樓層設置的另一處澡堂門口這樣告訴自己,自己還沒搞清楚那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後面已經走來了幾位拿著乾淨毛巾的侍女。
「大人,請這邊請!」
侍女微笑著帶領自己走進澡堂,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印象還停留在城堡一樓的公用設施吧……
走進大門,這看起來像是那個人專用的澡堂豪華到讓自己愣在了原地。
「……」
放眼望去幾乎看不到浴池的邊際……雖然四周飄散的霧氣阻擋了自己的視線,但是視線所及的區域都還看不到浴池的邊緣……除了自己眼前這一側以外。
舖滿澡堂地面的潔白瓷磚在霧氣裡反射著微微的光芒,形成一個純白耀眼的空間。
「大人,請坐。」
自己的肩膀被輕輕按住,自己在侍女們不知何時推來的椅子坐了下來。
侍女們拿來了擰過的濕毛巾與樹子榨油製成的肥皂,這是貴族們用來潔淨身體的用品……自己也只在那個人領地的市集看過而已。
因為製作過程繁複、成本也很高的情況之下,自己領地的居民們根本不會使用到這東西,所以連自己也覺得有些陌生。
「?」
衣服被侍女們解開,意料外的動作讓自己緊張了一下。
「大人,請放輕鬆~我們會幫您清潔身體喔。」
原來那個人說的不要動就是這樣嗎?自己很不好意思的啊……
侍女們似乎看到自己害羞的模樣紛紛露出了微笑,自己克制著不習慣而一直想縮起的身子,讓侍女們能夠輕鬆地替自己清潔。
侍女們將自己的身體用溫水打濕,然後抹上肥皂搓出泡沫,專心地把髒污以及沙土清理掉。
不習慣讓別人這樣觸碰自己,感覺到有好幾雙手在自己身上遊走,自己臉上的神情想必很難堪吧……
就像過了一年那麼久,侍女們終於用溫熱的水將自己身上的泡沫沖乾淨,告訴自己可以到浴池裡泡澡了,自己才勉強點點頭。
侍女們直到自己走進浴池坐下,才微笑地帶著清潔用具離開。
「…………」
終於可以放鬆,因為剛才緊繃的關係自己覺得更累了,實在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的啊……想到侍女們替自己清潔身體,自己緊張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浴池的水溫溫熱熱的,只是泡在裡面也覺得很舒服,真是不可思議……難怪城堡的人說到泡澡就很開心,自己終於了解那種感覺了。
「她們幫你洗好了嗎?」
舒服到快要睡著之際,背後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自己當然知道這就是那個人……自己的兄長利克。
「嗯……下次不要這麼費心了吧……」
自己脫口而出才想到說不定不會有下次了,但是已經說出口了,自己只得硬著頭皮看看從自己身旁走下浴池的利克。
沒有回答自己的話,那個人只是安靜地泡在浴池裡,濡濕的頭髮應該也清潔過了,長長的髮尾漂浮在浴池的水面。
沒有話題,自己索性也轉回來背對浴池的邊緣。水溫熱的很舒服,但是只要像這樣靜下來就會不斷地想到許多事情。
下一次降雨的時間……要巡視山上的河川源頭……田的耕作……
也許是因為自己的事情少的無從考慮,自己才會老是在這些領地的事情上面打轉吧。
差點忘了自己身體的疲累,才剛思考不久就累的快闔上眼睛,自己努力地跟睡魔掙扎的時候,旁邊傳來了聲音。
「如果覺得累你就睡吧,我會叫醒你。」
「……」
自己猶豫地看著身旁的那個人,這樣麻煩他好嗎?如果因為等待自己拖到時間的話……
似乎是看到自己猶豫不決的樣子,那個人索性挪了過來,一把抓住自己的肩膀跟腰際,把自己的身體搬到他跟前。
「……利克……」
意外於他的動作,但是不容自己懷疑或抗議,被他的手推向的胸膛是這麼溫暖,自己根本來不及說出下一句話,就沉沉地睡去。
四周好溫暖……好安心的感覺,像是作夢才會出現的感覺……
為什麼自己不會認為現在也是在作夢呢?是因為耳邊傳來規律的呼吸嗎?
「……」
睜開朦朧的視線,原本冒著蒸氣潮濕而溫暖的地方似乎已經不見了,自己感受到乾燥與柔軟的觸感。
自己是在哪裡呢……不自主地揉揉眼睛等視線恢復的時候,自己才僵硬地停下動作。
「───利克……」
那雙赤紅色的瞳孔注視著自己,自己著實地被嚇了一跳,但是卻因為身體從腰以下都被不知名的物體壓著,所以自己才沒有尖叫地彈起來。
「我……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自己有些慌亂,雖然不能起身,但是環顧四週……上方垂掛深色的布幔,精緻雕琢的木頭床版,遠方櫃上排列的銀製器皿……
即使只來過幾次,自己也可以知道這裡是那個人的房間……他的寢室,而且自己就躺在他的床上。
跟自己慌亂的模樣完全不同,那個人只是鎮定地看著自己眨了眨眼,從被單裡抽出一支手撐著頭緩緩地說。
「你睡的很熟,我想還是讓你躺著休息比較好,所以擅自把你帶來這裡了。」
「……我……」
「直接叫醒我就好了,何必這麼麻煩……」
感到慚愧,自己竟然睡到連對方早已替自己穿上衣服而且帶到房間躺下都不知道,到底是太累了還是太舒服了?如果是後者,自己真該好好節制才對……
「如果沒事,我先回去了……」
自己想起身,卻發現壓住自己腰以下的東西沒半點動靜,仔細觀察才發現是那個人跨在自己身上的的一條腿。
「你今天還有事情嗎?」
那隻腳無動於衷的主人連表情也沒改變地詢問著自己,自己知道這下沒有理由拒絕他,只得搖搖頭。
「今天沒事了……」
「那何必急著走,好好休息再說。」
哪裡都可以休息的啊!在這裡打擾的話,自己實在無法接受啊……
不給自己掙扎的空間,從被單空隙隱約可以看到他沒有穿著衣服的身體靠近了自己,又再度將自己推向他的胸口。
自己也就這樣,在像魔法般的溫暖中再次沉入了睡眠。
受到這般溫柔的對待真的好嗎……
從那次之後,自己就經常在傍晚接到那個人傳來的訊息。
即使只是瑣碎的事情,他也會把自己找去並且留下來過夜。
雖然他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就寢時他總會將自己抱在懷裡,溫暖安心的感覺充滿著自己的心頭。
自己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但是內心深處卻有股期待,希望他是抱持著某種想法才會召喚自己。
自己面對他的召喚也無從抗拒……因為自己是知道的,內心深處的那股悸動每每都讓自己投向他的身邊。
難以明白地去陳述……並不只是因為“自己是被需要的”這個單純的目的而已……
「你會喝酒嗎?」
今天因為正在研究新的農地渠道所以很晚才來到那個人的城堡,受到他呼喚而直接來到了他的寢室。
他坐在寢室牆邊的矮桌前看著自己,隨著他的視線,自己看到了桌上擺放的一杯金黃色的葡萄酒。
「我沒有喝過。」
自己走近矮桌,在他的示意下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皮與棉花構成的柔軟的觸感讓人放鬆。
「嘗嘗看?」
自己接受他的建議輕輕端起盛在玻璃杯中的葡萄酒,湊近聞了下,自己不懂酒……只聞的到濃烈的酒精味。
硬著頭皮喝了一大口,發現這根本不是葡萄酒,而是很濃的烈酒,來不及反應的自己被嗆的閉上眼睛,表情皺在一塊。
「哈哈哈……你真的沒有喝過酒……」
「可能這對你來說太刺激了吧。」
那個人止不住嘴角的笑意,端起自己放在桌上的酒杯將剩餘的酒一飲而盡。
自己用衣領擦去被嗆的不斷流出的眼淚,濃烈的酒就像炸藥一樣把自己的感覺搞的一團亂。
不自主地喘個不停,自己真的對於他喜歡的酒毫無招架之力……
「不舒服的話,早點休息吧。」
酒精開始引發的頭痛讓自己腿軟,走的搖搖晃晃,那個人索性將自己攔腰抱起走回床邊。
「…………」
頭痛加上喘的厲害,自己真的連試著移動的力氣都沒了,酒真是一種強大的東西……而他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喝完。
自己是不是很沒用呢……如果會喝酒的話,就可以陪他一起喝了……
那個人溫柔地摸摸自己的頭髮,雖然身體因為酒精的關係覺得不舒服,但是自己還是很快便入睡了。
跟那個人的關係……讓自己越來越難以釐清了。
自從喝酒那件事情以後,那個人變成每天都會召喚自己到城堡去過夜,即使是很深的夜自己已經走在回小屋的路上,他也不放棄似地詢問著自己。
但是他究竟為什麼找自己去陪他就寢呢?
自己既不敢問,也不知從何問起。
每次都能看到他在床邊褪去睡袍,對睡眠也很講究似的他裸露的肌膚應該鮮少有人見過吧?
自己總是等他先躺上床,才從另一側鑽進被單。不管從什麼角度來說,他的床鋪都非常柔軟舒適,是令人不想起床的場所。
他總是會看著自己好一陣子,才將自己收進懷裡。
自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注視,赤紅色的雙眼像是會把自己吸進去般的深遂,也讓自己捉摸不著他在打些什麼主意。
有時候他會輕輕揉搓自己的頭髮,輕撫自己的背後,不知道為什麼對於別人的觸摸有些抗拒的自己卻自然地接受他的觸碰。
究竟是因為同樣身為兄弟,還是其他的原因呢……
自己真的不想去探究,卻也不斷在心中與某件事情拉扯。
自己白天忙碌地施作簡單的工程,已經建設了好一段時間的農田渠道終於挖掘完成了,主要是要將河水引到較遠的平原上。
那個區域也有居民居住,但是因為遠近都沒有水源,只有一口鑿井,所以能用來灌溉的水很有限,大多也不能種出太好的作物。
自己將渠道挖掘出來以後,先在兩側插入木樁,再用曬乾的草編織避免泥沙被水流沖刷造成底部的淤積,雖然是很簡單的工程,但是因為內容繁複所以自己仍然做了很久。
將擋住河水的石塊搬開讓河水通過之後,自己跟著流進渠道的河水一路觀察水流的情況。
還好就如同自己所研擬的,水流非常順利地一路流向了渠道末端挖掘的小湖泊,直到滿水才停下。
居民們驚奇地看著遠處流來的水源感到很開心的樣子,自己也才覺得如此的辛苦有了代價。
跟居民們確認好利用渠道的方式以及維修的方法以後,看著天色漸漸變暗,自己也差不多該回去休息了……
即使每天都會被召喚,自己仍然不敢期待能夠理所當然地每天都到那個人的城堡過夜。
每天結束工作自己仍然會往小屋移動,雖然心中一定會抱著那股期待,但是自己還是感到有些不安。
那個人什麼也沒有說過……
自己僅是去到他的寢室與他一起共眠,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沒有說過。
雖然如此卻還是會鼓勵自己,法傑也說過啊……從來就沒有人會讓他這樣常常召喚,他對自己的關心是特別的……
特別嗎?
自己難以克制去想著那些瑣碎的事情……值得他特地召喚自己前去討論嗎?
即使得不到他的肯定也罷……
他給予自己從未得到過的溫柔懷抱,關心自己的這些,都是真實的。
他每天的召喚讓自己得到勇氣,讓自己感到喜悅,還有一些說不出口的幸福……
如果他能懂自己對他的感覺該有多好?
但這也許只是自己微小的秘密罷了……
一樣的夜晚,身旁一樣的他。
一樣溫柔的懷抱……自己不知不覺開始覺得這些是應該的,是自己所擁有的東西。
開始大膽地將雙手環上他的腰際,或者是在早晨起床的時候親吻他熟睡的臉頰。
自己沒有想過這些自認的微小幸福在他看來是什麼模樣,也從未想過……他是不是會覺得困擾。
「……」
好像做了個惡夢,卻記不起夢裡發生了什麼。
自己的胸口還留著因為驚嚇而跳個不停的感覺,究竟是夢到了什麼呢……
睜開雙眼看到不習慣的景色……木片搭建的天花板,有些寒冷的風從縫隙灌了進來。
自己一瞬間竟覺得陌生。
習慣醒來可以感受到的溫暖與整齊美麗的環境,習慣了的那張床與那個空間,還有身邊的人。
自己竟差點忘了為什麼會在自己的小屋醒來。
努力地回想稍早的事情,才想起自己是因為等待著那個人的召喚,而不小心就在小屋睡著了吧。
直到現在也沒有收到他的訊息……
心頭不免有些失落,正想安慰自己也許只是他太累先休息了,從頻道傳來的訊息卻像閃電一樣讓自己差點跳了起來。
───來我這裡。
是他……
只是召喚自己過去,沒有任何詢問與表示。
怎麼了嗎……需要自己的幫忙嗎?
自己沒有考慮太多,整理了一下衣服便移動到他的寢室去了。
「利克……」
一到他的寢室見到的光景就讓自己有些訝異,這時間應該就寢了的他卻還穿著平時的服裝,佇立在窗邊。
聽到自己的叫喚他回過頭,但是表情卻有些嚴肅,自己心頭雖然有股不好的預感,但還是暫時拋開了那些。
「你剛才在休息嗎?」
似乎是感受到自己睡著期間沒有收到的消息,那個人如此詢問著自己。
自己不小心睡著的時候他正在尋找自己嗎?……錯過了讓自己感到有些惋惜。
「嗯……我想你還沒有找我過來,所以先在小屋休息。」
「嗯。」
那個人的表情沒有改變,不知道為什麼讓自己有些吃味,但是這時候自己還不知道……事情跟自己想的不一樣。
「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
那個人嚴肅的表情停滯了,自己不好的預感突然竄升,但是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促使自己將這些預感壓了回去。
但是沒有想到這預感卻是在提醒自己,總是以為自己享受著應有的幸福其實……
「你早上碰我的臉頰,那是什麼意思?」
沒有想到他會詢問這件事情,自己愣在了原地。
自己總是在早晨起床時輕啄他熟睡的臉龐,以為他睡的熟能夠偷偷藏在心裡的微小幸福,卻被他發現了。
心中有千百個想法衝了出來,那個人現在的疑惑是因為沒有感受到自己表達的心情嗎……完全沒有想過如果他不知道的話會作何感想,自己像是突然慌了手腳。
「我不明白你的行為代表什麼,但是我覺得有點奇怪。」
那個人輕輕皺起眉頭,嚴肅的神情依舊,自己無力安慰自己他只是開玩笑而已……
自己自以為是的想法造成他的困擾了……
其實從頭到尾只有自己是抱持著那種心情嗎?
內心感到衝擊,愧疚感瞬間竄升到心頭。
「…………」
「……抱歉……」
「我不是要你說抱歉。」
他嚴肅的神情帶著些許的責備,自己真的說不出口……
那是因為不實際的幻想,自己因此感受到的幸福以及他其實沒有這麼想的那些……感情……
突然覺得自己很愚笨,是哪來的自信覺得他會在意自己呢?
是哪來的天真想法,覺得那個人也會用相同的心情對待自己呢……
他從頭到尾……
也許只不過把自己看成需要照顧的兄弟罷了……
「造成……你的困擾了嗎?」
「你是真的不想解釋那行為是什麼意思嗎?」
「不……我……」
自己還是說不出口……
總是幻想著自己跟他的距離接近了,刻意遺忘自己跟他差距的遙遠。
以為自己變成了他重視的人,以為他理解了自己對他投以的情感……
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幻想著這不切實際的夢呢?
只因為他從來沒說過的那句話嗎?
「對不起……」
幻想高攀他的自己真是太骯髒了……
以為他也抱持著跟自己相同的想法,自己理所當然地沐浴在幸福之中,以為他在意著自己、與自己交流的事情都是出自於那種心情。
但是他根本從未想過,只是單純地……
自己竟自以為是地認為他是抱著這種心情讓自己感到幸福……
自己顫抖的身體根本說不出話了,直到下顎被他提起。
「我在問你為什麼。」
自己顫抖的身體無從掙扎,他有些憤怒地抓著自己的肩膀把自己壓到牆邊,靠近自己的臉頰覆上了自己的嘴唇……
自己害怕地不敢去記憶那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好酸好苦,模糊著的氣息直到自己的呼吸終於被解放。
「如果你不想回答我,那就還給你。」
對不起……
對不起……
自己為什麼會搞成這樣……
什麼時候自己竟以為可以擁有幸福了?
自己究竟從何而來這樣的卑賤想法呢……
連被他注視也覺得侮辱了他,自己離開了他的城堡。
原來一切只是自己會錯了意……
抱持著這種想法與他相處的自己,其實一直讓他覺得困擾吧……
止不住的淚水讓自己顫抖不已,自己真的好卑賤啊……為什麼會忘記自己原本的模樣呢?他根本不是抱持著那種心情在跟自己相處啊。
自己竟把這不切實際的幻想誤以為是真實……
不敢再接近他的城堡,害怕自己的身影映在他的眼裡。
從那天以後再也不敢回應他的訊息,覺得自己醜陋到好想死了算了,自私地利用他來滿足幻想的自己根本沒有資格跟他說話。
自己根本沒有因為得到力量而改變……
自己依然還是那個低賤的人啊……
只因為得到力量就覺得自己會被重視?
別開玩笑了……
自己這樣自大又自以為是,怎麼會有人喜歡呢……
能夠可憐自己不要嘲笑自己就很好了吧……
自己現在,根本沒有資格得到別人的喜歡才對啊。
像是懲罰自己般,自己不願停下勞累的工作,即使因為疲累昏睡,也不斷因為惡夢醒來。
不管怎樣都無法忘記自己的卑賤,幻想高攀那個人,以為有人喜歡著自己的模樣真是太令人作嘔了……
啊啊……自己竟以為他也跟自己一樣喜愛著對方……
只要想到他當時的神情就顫抖不已……
自己從未因為任何事情希望自己的存在被抹銷,但是現在不論如何思考,都沒有辦法不這麼期望……
好希望自己從來沒有出現……
好希望自己從未跟他接觸過……
自己的骯髒使他受辱了……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夠洗淨這種罪惡,自己只能不斷在痛苦中掙扎。
「……」
不知道在那之後過了多久,只知道居民們種的作物大多已經開花了,綠色的田地裡點綴著鮮豔的色彩。
自己巡視完田地以後來到了河邊,有許多婦女正在洗滌衣物。
像是從那之後自己就被矇蔽了一樣,自己再也提不起精神整理衣著,再也不想看到自己在水面的倒影……
只知道沾著沙土的手與破損的衣服下擺……
連伸手觸碰居民都沒辦法,意識到自己的骯髒,自己提不起勇氣去接觸其他人。
甚至,連能夠讓自己感到平靜的金色草原,自己也沒有辦法直視了。
自己只能躲到荒野邊的小屋,或是山上的河水源流。
多麼希望自己閉上雙眼就會消失無蹤……
一不注意,天空就飄落了細微的雨滴,那些美麗的花才剛剛綻放,自己卻讓天空下起雨……
試著想控制大氣停止這場雨,身體卻不聽使喚。
其實自己很想被狠狠地打濕對嗎?
什麼都好,希望可以沖走那些污穢,希望可以得到救贖……
還是因為,只要可以躲在雨中,自己就能盡情地哭泣了?
只能盡可能地想著領地的事情,害怕因為不斷地感受到自己的污濁而崩潰,那天的情景深深烙印在自己的心裡,只要稍做思考就會感到痛楚。
自己趁著居民的作物成長穩定的季節準備開始施作下一道工程,主要是要鋪設石子的路面讓居民能夠輕鬆地運送貨物。
邊界的路面幾乎都只因為長期有人行走而長不出草,遇到下雨就會泥濘不堪,使用推車運送物品的話,時常會陷入泥濘中動彈不得。
面對即將來到的收穫季節……方便好走的路面正是居民需要的。
自己一邊準備著材料一邊跑著圖書館,害怕被任何人認出,自己總是盡快地完成紀錄然後離開。
自己沒有勇氣……
什麼都沒有解釋的自己,害怕地逃離了那個人的地方再也不聯繫,如果那個人因此而無法原諒自己也是理所當然的……
連抬頭看向他的城堡也忍不住馬上低下頭,自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但是命運終究不讓自己就這樣好過似地,這天自己匆忙地離開圖書館時,卻硬生生地撞到了一個身影。
「……」
「……桑索大人!」
栗色的短髮……自己根本不需要思考就能確認的身影,不容自己逃跑似地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自己無法也沒有勇氣抵抗對方,停下腳步卻沒辦法抬起頭。
「桑索大人……法傑好久沒看到您了,您怎麼了嗎?」
眼前的法傑傳來了心疼的問候……那個人沒有告訴法傑怎麼了吧,法傑單純的關心讓自己猶豫不已。
法傑伸手拍去自己身上沾染的沙土,抬起自己的手臂查看著那些髒污與小擦傷。
也許真的是跟之前的模樣差異太大了吧……法傑不斷傳來了在意與著急的氣息。
「桑索大人……您不要讓自己太累了,法傑很擔心您的……」
自己知道啊……
但是自己失去了在意自己的勇氣……似乎像以前那樣灰濛濛的模樣才適合骯髒的自己。
無法讓法傑不再擔心,自己也因此才不想出現在法傑面前。
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法傑,卻聽到一旁傳來急促的呼喚。
「法傑大人!不好了!」
即使有急事也不願意放這副模樣的自己離開似地,法傑握緊了自己的手臂轉頭看了看呼喚他的下屬。
「怎麼了?」
「呼……呼……法傑大人,大人帶回來的那個精靈好像突然生病了,情況很危急的樣子!但是大人去中央報告事情沒辦法馬上連絡到他……所以只好先來找法傑大人……」
「我馬上回去!你請侍女們先準備熱水跟毛巾。」
看著下屬收到命令後離開的背影,法傑才回過頭來看看因為方才這些內容而感到疑惑的自己。
「桑索大人……」
即使是現在也不願放開自己的手臂,法傑的關心讓自己感到放鬆了些,但是自己對於方才城堡的人提到的事情更在意。
「法傑……抱歉,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嗎?」
不管是誰自己都希望能夠幫上些什麼,何況是跟那個人有關係的……說是自私也好,自己多麼希望能夠彌補那些過錯。
「桑索大人……」
「……」
似乎在猶豫該先做哪件事情般,法傑咬著牙看看自己,才點點頭。
「可能得拜託桑索大人幫忙了……請您一起來城堡吧!」
跟著法傑的腳步前進的自己努力地不去想那些什麼事情,但是心頭卻還是不斷迴蕩著那句話語。
───大人帶回來的……
「…………」
自己也許,會因此得到某些事情的答案……
在法傑的帶領下很快便來到了那個人的城堡,隨著法傑的腳步來到了二樓的客房,不知道是湊巧還是其他原因,自己熟悉的門內也是自己熟悉的地方。
廣大白色的空間,這是自己待過好一段時間的那間客房……
甩甩頭,自己先拋開了那些疑慮。
「你們先退下。」
法傑吩咐著房裡的侍女先離開,侍女們將法傑吩咐的器具安置好以後紛紛退出了房間。
關上了門,法傑走近客房唯一的床邊,自己也跟了過去。
「……果然是這樣。」
隨著法傑的視線,自己看到了躺在床上喘個不停的身影。
有著水藍色跟法傑差不多的短髮,白皙的皮膚因為生病的緣故泛著紅暈,但是依然無法遮蓋俊挺的五官……
緊閉的雙眼綴著纖長的睫毛,大口呼吸的薄薄嘴唇因痛苦而泛紅。
有股預感湧上自己心頭,但是自己硬是將它們拋開。
「法傑,他怎麼了?」
「桑索大人……」
法傑似乎思考著該如何解釋給自己聽,猶豫了一會。
「他是大人這次出差到異界帶回來的精靈族……在魔界除了魔族以外其他種族都無法長久呼吸魔界的空氣,因為這對他們來說是有毒的。」
「現在他正是中了空氣中的毒素所以感到很痛苦,以往類似的情況……大人都會為他們施加咒語避開空氣中的毒素……」
法傑說的話語讓自己終於在古老的記憶裡找到了相關的事情,確實這是只有身為公爵階級才能使用的咒語,那個人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卻沒有先施咒嗎?
究竟是他來不及,還是他忘記了呢?自己即使在這裡猜測也得不到答案……
「我知道了,請讓我來吧。」
聽到自己的答覆,法傑像是鬆了一口氣,很快地便退到了一旁。
自己靠近了床邊,先用手凝聚了這身影四周的空氣抽離了對異族有害的部分舒緩他的狀況,再小心地在他身上施加了抵抗毒素的咒文。
雖然停止了毒素繼續侵擾他的身體,但是已經受到傷害的部分依然讓眼前的身影冒著冷汗,法傑小心地替他擦拭臉頰。
「……他身體裡還有些毒素,我試著抽離出來看看……」
即使是異族,痛苦的神情也讓自己感到於心不忍,請法傑先離開去忙碌其他要事,自己繼續留守在客房裡。
「那就拜託桑索大人了……抱歉,又要麻煩您……」
感到過意不去的法傑看看自己,自己只得對他投以微笑。
自己現在的模樣果然深植人心……即使跟先前不同也很快就能習慣,是因為自己還是適合這骯髒的樣子吧……
目送法傑離開客房,自己專心地將眼前身影身體積蓄的毒素引出。
從沒特別想過異界的人會來到魔界,即使是被帶回來的關係……法傑所說的事情彷彿之前已經有過經驗,但是那跟這次一樣嗎?
自己端詳著躺在床上氣息慢慢趨於和緩的這個身影……
比自己高了一些,細瘦的身材卻不會顯得貧弱,恰到好處的身體線條及白皙的皮膚,彷彿散發著光芒。
法傑說這個人是精靈族吧……
傳說中美麗又純潔的精靈族,果真就跟傳說中的一樣……
不經意看到自己身上髒污的模樣,自己硬生生地模糊了視線。
如果那個人是因為喜歡他所以帶他回來,自己也沒有理由反對。
眼前這個身影確實美麗又吸引人,也應該擁有一顆不同於骯髒的自己,純潔又善良的心吧……
「……嗯……」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有一下子而已,自己眼前的身影發出了聲音。
自己被這聲音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回神,趨近查看對方的情況。
像是接收到強光而緊皺眉頭,伸手想遮擋卻怎樣也擋不住從上方打下的光線,眼前的身影終於放棄似地睜開雙眼。
「…………」
本以為這身影表達的一切已經足夠美麗,沒想到當那雙晶瑩清澈的雙眼睜開,自己幾乎說不出話來。
很淺很淺的藍色……水亮地反射著純粹的光芒,優美的眼型綴著精緻濃密的睫毛……
讓人無法不注視那雙美麗的眼睛,直到映出自己污穢的身型。
「……你是誰?」
有些低沉但是溫柔的聲音從眼前身影的口中傳來,即使自己從未注意過自己的聲音多麼平凡,也覺得眼前聽到的這音調優美仿若旋律。
「……」
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自我介紹,他知道的部分是多少?他被帶回來的原因……
但是不回答他的話他會無所適從吧……自己只得硬著頭皮開口。
「我是這附近的人……因為你吸了太多魔界的空氣中毒了,我剛才已經替你做了處理。」
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平淡無奇的聲音原來是如此沙啞……比起眼前的身影,自己實在……
「真的?真是謝謝你了!你人真好!」
沒想到眼前的他竟抓住了自己的手緊握,眼中閃著感激的光芒……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作用,自己覺得差點要被那樣清澈的光芒給刺傷。
自己不知道那個人究竟為何帶他回來,也不知道那個人如何打算……眼前的身影如此耀眼又美麗,自己真的好想馬上離開他的視線裡。
「我不知道帶你回來的人要做什麼,但是現在你應該不會再因為空氣中毒了,請你放心。」
忍不住回應著微笑給他,如此令人溫暖的人真的令自己感到神奇……比起連自己都顧不好的傢伙來說,那個人會喜歡他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知道為什麼不斷地將眼前身影與自己比較,是因為自己知道不論是什麼原因,眼前的身影都是那個人做出的選擇嗎?
特地從異界帶著他回來,安置在這間客房……城堡裡最大的客房,自己曾經住過的……
從心裡用力地打醒自己,想著這些做什麼呢?
現在那個人的世界是自己遙不可及且必須遠離的地方啊……自己甚至在這裡待了這麼久……
低下頭不想再注視眼前的一切,自己從椅子上站起身。
「他應該快回來了,我也該……」
自己的話還沒說完,背後的房門就被打開。
那股強大的氣息讓自己話止,是的……自己最不願意面對的人回來了。
「……」
自己說不出接下來的話語,眼角餘光瞥見那個人走到了床邊。
眼前的身影對自己露出了些許疑惑的神情,自己卻沒有辦法跟他做任何說明。
「聽說你瘴氣中毒了?」
那個人的聲音像打雷般地傳進自己的耳裡,究竟是自己害怕還是太久沒有聽到的原因呢……自己真的對他的聲音感到惶恐。
強壓著顫抖的身體緩緩低下頭,好在的是眼前的身影剛好也把頭轉向了那個人。
「聽說是這樣……你到底想做什麼啊!莫名其妙就把我帶來這裡,還讓我差點被毒死,超難受的耶!」
讓自己感到訝異的態度……眼前的身影絲毫不懼怕那個人的強大,劈頭就直率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
自己感到一陣目光從旁邊掃過來,心裡作用下,被目光掃到的地方就像是被灼燒一樣地疼痛。
不得不表示些什麼,自己咬緊牙。
「我已經替他處理過了……如果沒事的話,我要先離開了。」
眼前的身影傳來了些許疑惑的氣息,而身旁的那個人……私毫沒有任何反應。
「…………」
自己緊閉雙眼,在周圍灑上光暈之後直接離開了那個人的城堡。
自己忘了何時才開始有意識,灰色朦朧的天空在自己眼前飄動。
摸索著四周起身,呆滯地望了眼前的景色好一會兒,才慢慢憶起記憶空白的片段。
自己像是發狂般地奔跑,又歇斯底里般地哭喊了很久,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心中的感受……
自己明明知道的……那就是答案。
自己只是不願意接受,不願意面對那個事實,但是如此污穢的自己怎麼可能不被捨棄呢?
為什麼到這種地步還希望有人珍惜自己……
他明明就告訴自己他選擇的是別人了!
自己卻不斷浪費著身體裡的水份,希望能夠藉此消除心中的悲傷,卻無濟於事。
只能躲到高聳的山上,害怕被任何人聽到自己的弱點,因為自己知道即使只是一點點也沒有辦法再承受了。
心中的痛苦像是被猛烈的打擊喚醒,自己只能不斷重複那些悔恨不已的事情。
是啊……自己是如此地骯髒下賤……
總是利用著別人滿足自己的幻想……
總是自私地認為別人應該要對自己好……
這樣的自己憑什麼有人喜歡?
憑什麼接受別人的善意對待呢?
奢求別人平凡地對待自己都太超過了!
「嗚……」
緊握的拳頭傳來了酸楚的疼痛……
「───……」
快點放棄吧……
自己從來就沒有這種資格擁有,怎麼會期待這些呢……
努力維持著他們的幸福就好了……
他終於有了他所選擇的人,是他所要的那樣美麗的人,有善良的心,那才是他要的……
「───嗚嗚……」
至少,再讓自己把眼淚流光一次,好嗎?
「……我說,你就這樣放著人家離開,都不介紹一下啊?好歹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耶!」
自己嘀咕著,位在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眼前的是那個強行把自己擄走的傢伙。
我───是一個精靈族,雖然因為不是純正的血統讓自己沒有精靈族美麗的金髮,但是自己依然對容貌很有自信。
不知道是倒了幾輩子的楣,自己只是因為在某個市集跟這傢伙起了爭執,才不過罵了他幾句話,自己就失去了意識。
沒想到醒來就到了這種地方,還讓自己只因為呼吸就中毒差點掛掉,怎麼會有這麼沒人性的傢伙!
而且,還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離開,連個謝謝都不會說,好歹對方也是幫了他一個忙耶,這傢伙真令人無法接受啊!
「沒有那個必要。」
他冷冷地回答自己,這態度也太過高傲了吧,別人幫他又不是應該的,他怎麼這樣啊!
自己在心中抗議了很多,但是因為對這裡的不熟悉,自己也不敢隨便開口。
「嗯───話說這是哪裡啊?剛剛那個人說過這裡的空氣有毒,難道這是你的老家嗎?」
不論是窗外可以看到的空氣還是身體感受到的壓力,自己都可以確定這跟自己在上一次醒著的地方不同。
雖然自己早已理解這世界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說是不同的次元也好,因為只要滿足某些條件依然可以到達其他世界……至少,自己就是這樣到了人類世界去的。
然後就倒楣地遇到這傢伙,被他帶到這連空氣都想殺人的地方!
「這裡是魔界,空氣裡面佈滿瘴氣,對魔界以外的生物都是有害的。」
「……你……明明知道這件事情,還丟著我在這裡差點被毒死!你有沒有良心啊!」
自己忍不住大聲斥責,揮舞的雙手空隙卻看到剛剛開門進來的另一個人,有著栗子色的短髮……身材也很高挑,五官俊挺。
眼前的這傢伙似乎早就知道他會進房間,臉上的表情連一公厘都沒有變。
「大人……客人已經沒事了嗎?」
「嗯。」
感覺有些奇怪……為什麼他們都知道這件事情,卻都不提到剛才離開的另一個人的事情呢?
像是刻意被避開的關係,看起來像是這傢伙的屬下的栗子頭是刻意不提,而這傢伙則是故意當作沒聽到。
那個離開的人有這麼惹人厭嗎?自己覺得他感覺還不錯啊?───重點是他可是救了自己一命呢。
沒有人願意回答自己的疑問,自己也無從了解。
把自己擄走的那傢伙跟他的下屬談了一下話之後離開了房間,留下他的下屬前來關心自己。
「身體有好些了嗎?」
栗色短髮的那個人走到自己床邊坐下,伸手將自己睡亂的頭髮撥整齊,意外溫柔的動作讓自己稍微卸下了心防。
「嗯……已經沒事了,你是他的屬下嗎?」
栗色短髮的人這才想到什麼似地笑笑,稍稍坐正。
「是的……我是法傑,是侍奉艾德利克大人的魔將軍之一,方才跟你說話的那位就是艾德利克大人,他是統治魔界的九位公爵裡排行第二的成員。」
栗色短髮的人叫做法傑,自己一下子聽到很多不知道的資訊,只好稍微在腦中整理……這裡是叫做魔界的地方,然後統治這區域的人有九個,稱謂叫做公爵……
如果排行是用強度來排列的話,自己可真是被不得了的傢伙給抓走了……雖然他沒有表現什麼驚人的破壞力,但是能輕易地將一個人帶到其他次元已經能夠表現出他的強大……
雖然如此,自己還是不知道那叫艾什麼來著的傢伙把自己抓回來做什麼。
「你家大人都這麼亂來嗎?才跟他說幾句話就把我打昏帶回老家,要不是我本來就在離家出走,父王早就喊破嘴找我了!」
眼前的法傑露出了些許訝異的神色,但是不知道是因為自己講話太直接還是什麼原因,他卻忍不住笑了笑。
「抱歉……請您見諒,大人就是有些任性,如果造成你的困擾……」
「你也拿他沒辦法是吧?」
看著法傑笑而不語,自己想也知道……服侍那麼任性的主人應該需要超強大的腦神經吧?自己實在也不太好意思為難他的屬下,這口氣還是找他本人出就好了。
「啊……抱歉,都忘了問你的名字。」
法傑端來了一杯水給自己,雖然自己沒想太多就馬上喝了一大口,不過就算這時候才去想到要是水也有毒的話,自己就真的是太掉以輕心了。
「我的名字是艾爾斯特,精靈族現任王族的王子。」
似乎是因為注意了自己剛剛脫口而出的關鍵字眼,法傑沒有露出太驚訝的神情,也或許是他對此感到陌生吧……畢竟自己常常被人說一點也不像個王子。
「那麼稱呼你為艾爾可以嗎?抱歉……我對精靈族的組織不是很了解。」
法傑輕輕微笑,自己搔搔頭,也對……自己在人類世界這麼久也幾乎沒看過多少個魔族,就算有,也是旅居人類世界很久了的那些。
不要說期望魔界的人會了解精靈族,自己對魔界現況才真的是不了解呢……
「可以啊!就叫我艾爾吧,我剛才說的王族什麼的就不要管他了,我現在跟父王基本上沒有任何關係!」
幾乎所有認識精靈族的人都知道精靈族向來以血統自豪,自己雖然是王族出身卻也逃不過這種認知,王族裡的人對混血的自己老是有偏見……
即使自己因為這樣練就了能快速與人打交道的個性,最後也還是遭到驅逐離開了精靈界……
不,與其說是遭到驅逐,應該算是自己待不下去而離家出走了吧。
「喔喔……本來還想寫信告知你的家族,真的不要緊嗎?」
「沒關係啦!我想就算我一輩子不回去應該也沒有人會找我,所以不需要啦……等等,這意思是我不能離開這裡了嗎?」
自己樂天地說到一半才想到,那傢伙該不會打算把自己關在這裡一輩子吧?他們可是從沒說過什麼要讓自己離開的話喔?
「嗯……我也不知道,但是大人似乎打算將你留下,如果你不方便的話……」
「這……這這……」
要就怪自己反應遲鈍吧,比起自己往後的日子要在哪裡養老,自己竟然先開始跟別人打交道。
眼前的法傑露出了有些不安的神色,讓自己有些慌張。
「我不知道啦……就這樣待著也不是不好,但是他太莫名其妙了吧!把我抓回來什麼都沒交代耶?」
聽到自己的回應,法傑看起來稍微安心了點。
「我也不太清楚原因,但是大人似乎很喜歡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往後法傑會幫你打理生活。」
「喜歡?他喜歡一個指著鼻子罵他的人喔?神經病……」
自己才抱怨到一半,房間門突然被打開,走進來的竟然是剛剛自己抱怨的那傢伙。
「不行嗎?」
「你───……!」
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他看起來既不像生氣,對自己的話又不是當作沒聽到,他究竟是在想些什麼呢?
自己心中不知道為什麼卻有一種感覺,也許這個人對他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又是什麼感受……可能並沒有想的太多吧?
罷了……自己不討厭他,也不討厭這個世界,就這樣試著開始新的生活也好……
父王跟故鄉的那些討厭的事情,暫時就拋到腦後吧。
也許他領地的居民們、還有他城堡中的人們都吃自己這套,自己在他管理的區域裡過的意外的愜意。
可能也是因為法傑都替自己打理好了,雖然聽法傑說還有幾位跟他同樣階級的魔將軍現在不在城裡,但是遲早都會見到,所以自己也不擔心。
「艾爾大人。」
只是對於城堡裡的人都這樣稱呼自己,自己還真的有那麼一點不習慣呢。
那傢伙的城堡很大,有很多自己幾乎沒看過的地方,自己也會去到城堡外的草地走走。
魔界的天空似乎永遠都攏罩著一層白霧,跟自己待習慣的人類世界總有的藍天有些不同,自己曾經詢問過法傑,法傑也只是笑笑地說魔界一直是這個樣子。
雖然自己不會介意那稀少的色彩,但是像那傢伙身上毛髮的顏色才有的藍色,會是魔界尊貴的存在嗎?
法傑也說,在魔界只有高等魔族才有可能出現冷色系的毛髮,所以自己吃的開的原因也是拜這頭罕見的藍髮所賜囉?
想想真覺得好笑,自己可是曾經因為這種顏色的頭髮,而被精靈同族排擠了好久好久呢……
雖然自己的記憶不甚清楚,也沒有機會去確認……
但是那一天為自己治療身體毒素的那個身影,似乎也是藍色毛髮的持有者吧?
為什麼如此稀有的色彩也在他身上,而他卻沒有令人感覺到受到尊敬的樣子呢?
「法傑。」
「什麼事?艾爾大人。」
那傢伙的城堡生活意外地適合慵懶的自己,每天豐盛的早餐、午餐,還有不定時的下午茶可以吃,晚餐又是另一次豐盛的享受……
自己什麼不注重,吃一定要滿意才行,這種生活讓自己過的很開心……而且還好,魔界的食物品味也跟人類世界差不多,運氣真是太好了!
一邊吃著廚房剛烤好的茶點,自己收回剛才的思緒呼喚著一旁邊喝茶邊檢閱公文的法傑。
「法傑……你記得那天……幫我解除空氣中毒素的那個人嗎?」
法傑聽到自己的問題先是停頓了一下,想開口又有些猶豫。
「不能問他的事情嗎?我覺得他是個好人耶。」
自己有些不安地補充,只見法傑搖搖頭,露出有些苦澀的笑容。
「不……是可以問的,只是大人最近都沒有提過他的事情,法傑也不方便主動說……」
「真的?別管那傢伙了,快告訴我!」
自己老是不會考慮別人的立場,劈頭就要別人告訴自己的習慣真的改不掉,有時候都只得事後道歉。
但是法傑既然說那傢伙沒有說不可以提,自己當然要盡快把握機會。
「嗯……是這樣的,之前法傑曾經跟您說過……魔界有九位管理者……稱作公爵。」
自己把茶點放回盤子,專心地聽著。
「公爵是他管理的領地裡的唯一主宰,公爵彼此不會干涉對方領地的事情,有時候會做一些交流。」
「大人他比較不喜歡跟別的公爵交流,所以艾爾大人暫時沒有機會看到其他公爵……」
法傑說的內容跟自己想了解的好像搭不上邊,急性子的自己忍不住插話。
「等等等,為什麼會說到這裡來?我問的是那天那個人耶!」
自己語罷,卻看到法傑又露出了方才那種苦澀的笑容。
「嗯……其實……那個人也是公爵之一。」
「什麼───真的假的?」
自己不相信地再確認了一次,只見法傑依舊維持苦澀的微笑對自己點點頭。
太奇怪了……即使那個人也有一樣罕見的藍髮,是法傑所說的上位魔族的特徵,但是他穿的衣服既破爛,也似乎使用很久了沾了許多髒污,自己那天因為感激而握住他的雙手,上面也沾有許多沙土沒有清理。
當時還不夠了解魔族的自己還以為他只是一般的民眾……
因為確實……看起來跟那傢伙的等級實在差太多了啊!
「你說那個人跟艾德利克是同個階級?根本不像啊!公爵之間該不會有仇吧?」
法傑聽到自己直率的問題忍不住輕輕笑起來,雖然還縮著眉頭,但是法傑還是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因為那位大人他是最後誕生的公爵……他很努力,不過常常忘了照顧自己……」
法傑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地,神情變的有點憂傷,讓自己有點不好意思。
「法傑……抱歉,好像讓你想起不太開心的事情……」
「沒有啦……艾爾大人,您想問關於那個人的什麼嗎?」
法傑打起精神對自己微笑,自己才放心許多。
「不要說那個人那個人了,他叫什麼名字,我可以知道吧?」
法傑愣了一下張開嘴巴“啊”了一聲,顯然是忘了要提這件事情。
「抱歉……艾爾大人,那位名為桑索瑞斯,是第九公爵……法傑都稱呼他為桑索大人。」
「桑索?」
自己對於這饒舌不好唸的名字有點意見,但是不管怎麼省略都一樣不好唸,自己索性放棄。
「我可以到哪裡去找他呢?雖然那天有跟他道過謝,但是我還是有些事情想跟他聊聊……」
法傑有些疑惑地看看自己,自己才想起那傢伙來到房間的時候,法傑並不在……他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那些……微小的細節。
「喔……就是……我覺得那位桑索大人跟艾德利克好像不太熟啊,法傑你剛才說的公爵之間不太常互動是這樣嗎?」
自己本著好奇而問出的句子卻讓法傑再度露出憂傷的神情,哇───搞什麼啊,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會不會太多啦!
「艾爾大人……」
法傑猶豫了好一會到自己都快要想放棄了,才緩緩開口。
「雖然法傑剛才說大人不太喜歡跟其他公爵互動,但是唯有桑索大人……其實大人跟他互動是比較頻繁的。」
「蛤啊?騙人───那天艾德利克根本就沒有跟他說半句話!」
自己脫口而出才又想到,法傑當時根本不在場。
自己只好快速地解說給他聽。
「…………」
法傑聽完眉頭變的更緊了,像是憂心忡忡。
「怎麼了嗎?」
自己有些在意,光是法傑所說的那位桑索大人幫助了自己、救了自己一命,那傢伙卻還理都不理就讓自己心中的正義感在醞釀了,看到法傑這樣讓自己更想深入了解發生過什麼事情了───即使可能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情。
「是這樣的……原本前陣子大人跟桑索大人的互動是非常頻繁的,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大人從未這麼頻繁地主動找其他人過……」
「但是有一天開始,大人卻絕口不提桑索大人的事情,法傑也沒有看到桑索大人來到城堡……」
「通常大人不提的話,法傑是不敢詢問的……那天為艾爾大人治療純粹是因為法傑在市集遇到了桑索大人,才得以找他來城堡幫忙。」
法傑略略地說明了之前的一些事情,但是到底發生了什麼法傑也不清楚,看來只能詢問他們兩個當事人了……
但是那傢伙感覺就是忙到不行的樣子,自從自己可以起身在城堡活動以後,老是遇到他不在城堡,或者是忙著改公文不見人的情況。
相較之下那位桑索大人會不會比較好找呢?自己在心中盤算。
「法傑,我可以去找那位桑索大人嗎?」
面對自己的詢問,法傑思考了一下。
「桑索大人他不一定會在哪裡逗留……但是他最近好像還在施作領地的一些工程,如果到有圖書館的城鎮市集去應該可以找到他……」
「是之前帶我去看過的那個市集嗎?我知道了!」
自己等不及馬上就要出發,法傑卻叫住了自己。
「如果遇到桑索大人……請幫我把這個交給他。」
自己看到法傑從客房裡找出了一套衣服,無袖的上衣跟七分長的褲子,剛好跟自己那天看到的那身影特徵相似。
法傑小心地將衣服折好交給自己,自己心裡雖然疑惑著為什麼法傑能就近在自己住的這間客房裡找出這套衣服,但還是沒有開口詢問。
穿好了適當的服裝,自己便出發往最大的城鎮市集去了。
由於那傢伙……好啦,就是艾什麼的那傢伙的關係,城堡都有固定的稅收,法傑也因此交給了自己一些這世界的通用貨幣。
聽說是由叫做中央的地方流通出來的……這所謂的“中央”應該就跟名字一樣,是這魔界的核心地帶吧?
那麼管轄中央的應該就是艾什麼的老大囉,記得法傑說過那傢伙是排行第二的公爵,而剛才提到的那位感覺跟豪華搭不上邊的救命恩人又是排行最後的,所以管轄中央的應該就是最大的公爵了吧?
想到那傢伙人高馬大的的樣子,自己還真不敢想像排行第一的公爵會是什麼樣的怪物。
暫時拋開那些胡亂猜測的想法,自己很快地便通過了城堡附近的寧靜森林,明明是白天卻完全沒有動物跟昆蟲的鳴叫聲,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
不過多虧了這一個特徵,自己知道只要穿越這座無聲森林就可以到達那個市集了。
因為自己不算常常來到這城鎮,所以來往的居民們也多半對自己投以好奇的眼神。
自己也會對他們露出微笑或是打打招呼,偶爾搭訕一下。
法傑告訴自己關於毛髮顏色的秘密之後,自己特地趁這機會觀察了來往的居民……真的,居民們幾乎都是紅色或棕色的毛髮,中規中矩不算白皙的皮膚……
而且幾乎都長的比較高大,雖然外型就跟自己熟悉的人類差不多,但是感覺魔族居民跟人類打起來的話,一定是魔族會贏吧?
有了毛髮這項容易區別的特徵,也難怪居民們對自己會感到好奇了。
「你說的那個人,等會應該就會出現在圖書館外面了。」
聽到自己詢問的小販這樣告訴自己,感覺起來他們也不知道那個人真正的身分,不如說……他們對那個人絲毫不在意一樣。
吃著小販送的蘋果,沒想到魔界其實跟人類世界相去不遠……只是有些微妙的不同罷了。
很多常識在這裡裡應該也可以通吧?自己一邊想著一邊注視著圖書館的門口。
就在自己等了半天開始打喝欠的時候,自己終於在傍晚準備回家的居民之中發現了那一點異樣。
該怎麼說呢……因為構成他身上的顏色就是一個字……白。
雖然沾滿髒污破損的衣服覆蓋著沙土,他身上也似乎沾著沙土還是什麼東西地蓋著其他顏色,但是依然無法遮掩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膚,加上他淡青色的頭髮……
自己一下子就在圖書館前認出了那個身影。
「那個!……」
自己一時間還真喊不出那繞口的名字,只得先伸手抓住他的肩膀。
「?」
因為他一直低著頭的關係,被自己拉住的他這才抬起頭來,卻露出了些許訝異的神色。
「啊……那個……不好意思這樣拉住你,你還記得我嗎?」
他沒什麼表情,只是輕輕地點點頭。
「我想找你聊聊……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空,還有這是法傑說要給你的!」
自己趕忙將衣服遞給他,他看著衣服沉了一會,才抬起頭看看自己。
「有什麼事情嗎?」
有些低沉沙啞的聲音跟自己那天聽到的印象差別不大,自己突然感到放心了些。
他即使站著也比自己要矮了一些,看起來像是個少年……沒有表情的臉卻讓他看起來有點不一樣……
自己努力回想那天的印象……總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同,但是自己實在不熟他啊,只得暫時不管。
「就……也不算什麼事情啦……因為那天你很快就離開了,我來不及多跟你聊上幾句……」
自己展開笑臉攻勢,眼前沉默的他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自己。
想到城堡晚點就要開飯了,自己乾脆拉起他的手。
「請你來城堡一趟吧!等會就要用餐了,如果你不趕時間的話,就到城堡來吧!」
他看著自己沒什麼反應,自己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拉著他的手往城堡的方向移動了。
自己這時候還只是單純地認為他沒什麼表情的臉,是因為還沒成熟的生澀罷了。
自己拉著他走進城堡,守衛們似乎也沒有什麼異狀,也許跟他之前就有來過城堡有關吧?
因為這段日子太無聊所以每天逛城堡的自己,從一開始頻頻迷路到現在幾乎可以掌握各大設施的位置,走到自己用的客房根本易如反掌。
「我目前還是住在這裡,如果之後你有過來城堡,可以來這裡找我喔!」
自己在房門口回頭跟他說明,他沒有表情的臉只是輕輕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他遲疑了一會才走進房間。
「你吃過飯了嗎?」
自己帶著他坐到客房裡擺設的桌椅旁,布質的椅墊坐起來很舒服,他小心地坐下。
不知道為什麼他給自己一種不意外的感覺……應該說他對發生任何事情都沒有太大反應才對,即使是遇到自己這樣突然的邀約,他也沒有任何意見,最多是猶豫而已。
自己詢問著他,他只是搖搖頭,自己便馬上起身走出房外攔住了一個侍女。
「麻煩幫我帶一些吃的過來,拜託你囉!」
自己露出笑容,侍女也對自己笑笑說好,便往廚房的方向離開了。
「麻煩你等一下了!先喝杯水吧!」
自己幾乎是到把水杯遞給他的時候才想到,也許他早就比自己還要了解這城堡的事情了……
法傑說過他常常被那傢伙召喚來到城堡,雖然不清楚那到底代表他們之間有多熟絡,但是眼前的他對一切都毫無動靜來說,也許他其實很清楚的吧……
可是自己已經因為習慣就脫口而出這些、像是把自己也當成城堡主人之一的話語,實在沒有臉作解釋了,自己只得硬著頭皮繼續。
「抱歉,我剛剛都沒有問你接下來有沒有事情要忙就把你帶回來。」
自己對他賠罪,他沒有表情的臉上像是輕輕掀起了一陣漣漪,輕輕闔上雙眼對自己搖搖頭。
「不要緊。」
雖然他沒有交代接下來是不是有要事得忙,不過既然他沒有說,自己就先推論他等會不忙吧!
看著他把喝完的水杯擱回桌面,他沾著沙土的手映入自己眼裡,下意識地捧了起來。
「哇……對不起,我應該先帶你去沐浴一下……」
順著他的手指往上看,他穿著無袖衣服而露出了整條手臂,除了沾染了些許沙土以外,還有點點細小的擦傷。
也許是因為自己還不習慣高等魔族的血液不是紅色這件事情的關係,自己細看了很久才分出哪些是髒污、哪些才是擦傷。
一發現擦傷的模樣之後,自己就發現剛才許多髒污其實底下都覆蓋著些許的傷口,讓自己有點心疼。
「你好拼喔……在做什麼這麼忙啊?」
自己順手拿了一旁水盆掛著的毛巾丟進水盆揉搓,小心地擰乾……因為城堡很大,所以只要是客房都會放置一盆清水跟一些乾淨的毛巾,要不大家都得擠到浴室一定不敷使用。
水盆裡的水會由侍女們定時更換,所以自己不擔心睡前會沒有清水可用,實在是超便利又享受的生活。
自己再度捧起他的手用毛巾替他擦拭,他起先有些抗拒……也許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吧?自己只得一直對他投以微笑。
似乎是知道自己的用意,他也就安靜地讓自己把他的手臂沾上的沙土擦掉,乾淨的手臂顯出他原本肌膚的白皙。
也許是因為高等魔族的血液不是紅色的緣故,自己看上去就像白色的皮膚包裹著黑色的內在一樣,整體有種暗沉的感覺。
擦乾淨他的手臂以後,自己看了看他沒表情的臉,發現他臉上也一樣沾染著沙土……到底為什麼不去清理呢?是因為太忙了還是其他原因,自己當下並沒有想太多。
回過頭再度清洗了毛巾,擰乾以後自己抬起他的頭替他擦拭臉頰。
他的臉小小的,總是垂著的雙眼跟他的頭髮一樣是青色的……雖然不像法傑他們那樣俊挺,但是小巧別緻的五官也很賞心悅目,總覺得被沙土遮蓋實在太可惜了。
自己擦拭著他臉頰跟眼睛周圍,他似乎很清楚自己的動作到哪裡,會配合地輕輕閉上眼睛,讓自己感覺到他是個聰明的人。
「呼……好了,舒服多了吧?」
自己滿意地看到他乾淨的臉頰,雖然毛巾無法把小擦傷擦掉,但是光滑透著白皙的肌膚讓自己覺得他變的漂亮多了。
他輕輕點頭,但是表情依舊沒有變化。
自己還在盤算要替他換上法傑準備的衣服好、還是換上其他衣服好的時候,侍女輕輕開門送了一些茶點進來。
「艾爾大人,放在桌上可以嗎?」
自己馬上在桌面清出了一些空間好讓雙手都捧著托盤的侍女能輕鬆地放下,侍女笑著跟自己道謝,將茶點跟茶都擺放好以後,捧著托盤離開了房間。
「先吃點東西吧,還沒吃的話到現在應該很餓了吧!」
自己遞給他一塊水果蛋糕,自己也拿了一塊咬了一口……用酒醃漬的水果混合奶油的味道真是迷人,不愧是城堡的點心,真是太美味了!
自己正想轉頭跟他分享這感動,卻看到他拿著手上只咬了一口的蛋糕發呆。
「怎麼了?不合你胃口嗎?」
自己關心著,他才回過神來似地對自己輕輕微笑,搖搖頭。
「不會……」
這應該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吧?即使非常的輕微,自己也能看到他上揚的嘴角……但就僅此而已,自己無法從笑容裡面感受到什麼溫度,就像毫不期待會發生什麼事情,單純地作出“笑”這個表情而已。
他在自己的注視下把手中剩下的蛋糕慢慢吃完,似乎對於“品嘗”這個動作感到陌生似地,他的動作裡感覺不到食物到底美不美味、他的感受如何,喜不喜歡……都無從得知。
像是單純地把東西放進嘴裡咀嚼之後吞下而已……
自己感到有些意外,雖然也想著是不是不合他胃口的關係,但是他剛才卻對這問題表示否定……
甩甩頭,才第一次正式地見面呢,自己不了解的地方還太多,這些等會再想吧!
自己替他倒了一杯茶,泡的恰好的茶傳來了濃濃香味,溫熱的感覺在這似乎不算炎熱的季節令人很舒服。
看著他捧著茶杯慢慢地喝下,自己感到安心了些,也許剛才的蛋糕只是不對他的胃口而已吧……
「呼……這裡的點心真的都很好吃呢!」
吃完了蛋糕,自己忍不住稱讚廚房的手藝很好,一旁從頭到尾只吃了那一片蛋糕的他沒有任何反應,讓自己有些尷尬。
「啊……啊啊啊,抱歉……我剛剛到現在都沒有自我介紹……我叫艾爾斯特,是個精靈族!從那天之後我都很好沒有再中毒了喔!」
自己試著轉移話題,輕輕搭上他的肩膀作自我介紹,他雖然轉過頭來看著自己,卻還是那不意外的模樣……啊───自己都快要懷疑他是不是早就跟那傢伙或是法傑串好了。
「我能夠問你的名字嗎?」
雖然已經從法傑那邊得知了,但是自己還是希望能聽他親口說一次。
「桑索瑞斯。」
似乎這樣也無法改變他名字的繞口……自己終於體會到法傑為什麼只稱呼他為桑索大人了,光是唸這名字自己就有可能會咬到舌頭。
「喔喔……我可以叫你桑索嗎?你也可以叫我艾爾就好囉!」
他沒有太大反應,只是輕輕點頭。
「我們可以交個朋友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一定是個好人!可以的話,我想多跟你聊聊~」
自己展開了湊近攻勢,先是把椅子挪到他身旁,又搭上他另一邊的肩膀,最後整個身子都湊上前。
他雖然對自己不斷靠近他有些微的抗拒,但是因為自己早就搭住他的肩膀了,他即使想避開也不好意思作出太大的動作,所以自己的計畫一招見效。
「嗯……」
他答應了自己,雙眼又像是習慣性地往下闔,因為距離很近的關係……自己看到了他雖然不長卻也算是濃密的睫毛,跟他的頭髮一樣是青色的……
雖然看到了美麗的睫毛,卻無可避免般地也看到了他顏色灰暗的眼皮,像是常常沒睡好一樣積著沉重的黑眼圈。
方才因為距離太遠加上他頭髮的陰影沒注意到的疲憊神態,在距離一近的情況之下突然看的很清楚。
「……怎麼了嗎?」
也許是發現自己凝視著他,他眨眨眼詢問自己。
「沒有啦,看你好像有點累的樣子。」
自己想輕鬆地說著,不自覺地伸手摸摸他的頭髮,比想像中的柔軟,淡淡的青色與像是透明一樣的質感令自己感到驚奇。
「還好……」
他一邊說著,視線也飄到一旁,雖然他沒有阻止自己摸他頭髮的動作……卻也沒有表示任何意見,那種不意外的感覺又回到自己的心頭。
「啊,先來換一下衣服吧!法傑交代過要給你這套衣服的!」
自己只好又轉換了話題,拿起他擱在另一張椅子上的衣服站起。
他有些訝異的神情看著自己。
「不用啦……現在還不需要。」
不會吧───他是都要把衣服穿到多破才甘心啊?
自己趨近再次確認了一次他衣服的下擺,幾乎整排都磨破了,有些還被勾出了一條條破洞,沾滿了塵土跟髒污……
「別開玩笑~穿這種衣服活像大家在虐待你一樣!」
自己雖然是故意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著這句話,他臉上的表情卻變的嚴肅了些,自己是不是說到什麼不該說的字眼了?
雖然如此,話又已經說出口了,自己只得硬著頭皮當作沒看到他改變的神情。
「等一下喔~我順便幫你擦一擦身體~」
自己叮嚀著,先把房門關好鎖上避免侍女們突然走進來,自己才回頭幫他脫下衣服。
他背後的肌膚比露出的部分更加的白,透出底下血液構成的顏色,彷彿可以看到肌膚的厚度……
但是這看起來像是藝術品的纖瘦身子卻到處都有小小的擦傷,到底是他不太注意自己還是其他原因呢?
自己的腦中突然閃過了法傑略略地提到的一句話。
───他很努力,不過常常忘了照顧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在自己心中輕輕蕩起了漣漪。
自己也被他傳染了不意外般,即使到他換下褲子也看的到腳上的傷口,有些還看的出來是被凍傷裂開的痕跡,自己也不再感到意外了。
即使在市集看到的居民們也至少穿著鞋子,自己直到現在才發現他是赤著腳的……沒有東西保護雙腳,會比身體其他地方受到更多傷害也是正常的吧?
自己替他一起換好了衣服,穿著新衣服的他看起來乾乾淨淨地惹人喜歡,雖然他總是沒表情的臉讓人覺得有些距離,但是只要開口就不會覺得那麼難接近似地。
「你長的很好看呢!」
自己看著潔白乾淨的他忍不住伸手東摸西摸……這真是自己的奇怪嗜好了,看到乾淨美麗的東西就忍不住想去觸碰。
聽到自己這句話的他卻訝異地睜大雙眼,隨後又像不以為意般輕輕闔上眼睛。
「怎麼了,我說的不好嗎?」
他搖搖頭,卻有些不知所措。
侍女剛好在這時候輕輕扣門通知自己晚飯時間要到了,自己也馬上開門拜託侍女請廚房多準備一份。
回到房間,自己輕輕握起他的手,不知道為什麼傳來很低的溫度,但是因為自己還不熟悉魔族……所以也不敢妄下斷言,等之後有時間再去問法傑好了。
自己正想繼續回頭跟他聊些什麼的時候,卻看到他睜大雙眼看向門邊……被輕輕打開的門後走出的是那個任性鬼……好啦,他叫做艾德利克。
自己握著的手傳來一陣顫抖,他到底是害怕還是什麼原因呢……他似乎對艾德利克很沒輒的樣子。
「……」
那傢伙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自己旁邊的他,他早已低下頭不發一語,自己看到這明白像是那傢伙在欺負人一樣的情況,忍不住開口。
「喂喂你一定要讓人家這麼怕你才可以嗎!」
艾德利克皺皺眉頭,又看了看他,他的手傳來了方才的一陣猶豫。
「我什麼都沒說。」
那傢伙終於回應了自己,但是臉上帶著些許不以為然。
「……喔~我聽法傑說你們是同一階的管理者喔,這不友善的態度是怎麼回事啊?你們感情不好嗎?」
對那傢伙的回答自己有些不滿,批哩啪拉地說了一堆,才想到自己好像沒有詢問到重點。
「阿……對啦,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啊?有其他關係嗎?」
自己感覺的到那雙手的僵硬,習慣性地用另一隻手輕輕握住他的手,顫抖的情況似乎稍稍地緩了下來。
因為旁邊這一個像是被嚇的一個字都吐不出來,自己只好質問那個罪魁禍首了。
「……我們是兄弟。」
「兄弟?」
自己回過頭看了看身旁的他,嗯……雖然眼睛搭不太上邊,但是起碼他們都有藍色系的頭髮……硬要說是兄弟大概也可以吧……
只是公爵之間都是兄弟的關係嗎?還是只有那罪魁禍首跟他是兄弟而已呢?自己不知道的真是太多了。
「既然是兄弟,你怎麼可以讓他這麼緊張呢?你一定是個壞哥哥!」
自己像是心疼的感覺伸手抱住了旁邊的身影,小小的肩膀自己輕易就可以抱在懷裡,雖然那身子僵硬地動也不動,頭也未曾抬起,自己還是感到有些難過。
「這不關你的事。」
艾德利克輕輕皺眉,自己不滿的感覺還是無法退去。
「不管啦───你好意思說你們是兄弟,要不你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啊!好像都是你欺負人家一樣!」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起。」
那傢伙吁了一口氣,對自己的問題像是真的不知道的樣子。
情況變的有些尷尬,直到那傢伙轉身準備離開房間。
「或許你可以問問他,等會記得來用餐。」
擺擺手,那傢伙走出了客房。
「真是不負責任耶……」
自己嘀咕著,卻發現環著一旁身影的袖子被什麼沾濕了,仔細一看才發現……面無表情的他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這情況讓自己有些震驚……那傢伙有這麼欺負人嗎?連話都不敢說還嚇到哭了出來,自己趕忙摸摸他的臉頰。
「怎麼了,不要哭啊……他已經離開了……」
因為哭泣而變快的呼吸讓他小小的胸膛頻繁的起伏著,自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情況,雖然自己感覺的到他盡力在調整呼吸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將他抱進懷裡。
「不要勉強自己……放輕鬆點……」
自己心中那既有“不意外”的印象,好像這時候才稍稍有所改變。
「……」
看著盤裡的美食,自己的臉卻皺巴巴的。
一旁的法傑輕聲扣問,自己只得趕快堆起笑臉。
來不及邀請他來用餐……在他終於停下淚水以後,什麼也沒有告訴自己便離開了。
即使臉上沒有表情的波動,淚水卻提醒著自己他也是個普通人而已……起先以為他沒有表情是表達生疏的關係,現在想想卻又覺得不像……
即使連那傢伙都沒有感到意外,究竟是連那傢伙都已經習慣、還是那傢伙不想了解呢?
自己雖然抱著一大堆的疑問,但還是把盤裡的餐點吃完了。
「欸……我說你到底知不知道原因啊?」
自己硬在用完晚餐之後跟著那傢伙回到他的書房,面對自己的追問,那傢伙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
「不知道。」
「太奇怪了吧?他看到你就很害怕的樣子,你卻不知道他怎麼了~」
自己一邊嘀咕一邊走到他放了許多公文的書桌旁,找到了個看起來很舒服的沙發一屁股坐下。
「我問過他,他沒有告訴我。」
那傢伙好像真的很忙似地,馬上埋頭審視公文,沒有看著自己回應。
「好怪喔……要是有誤會的話,應該要搞清楚才對啊……我看他嚇到都哭出來了呢……」
自己看著天花板說著,公文放下的聲音讓自己把視線拉回眼前。
那傢伙的表情變的有些嚴肅,像是想確認剛才的話題似地看著自己。
「……怎麼了嗎?」
沒想到那傢伙對這句話這麼敏感,不像方才那種隨性的態度,自己撐起賴在沙發上的身子。
「你說他哭了?」
「嗯,是啊……」
原來關鍵字是他哭了?自己能參考的資料實在很少,沒想到這個讓自己心疼的動作竟然如此引起那傢伙的在意。
「……」
那傢伙別過頭,但是嚴肅的神情依舊,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事情。
「喂喂不要自己想啊~我也想知道啦!」
自己站起身走到那傢伙的書桌旁抗議著,書桌的主人只是看了看自己,又把視線別開。
「裝什麼神秘嘛……」
自己下意識地嘀咕,看著那傢伙嚴肅的神情跟批改不下去的公文,自己覺得事有蹊蹺。
但是連那傢伙都不願意給自己線索了,自己只得想別的辦法。
接連幾天,自己都在吃完午餐後到那傢伙領地最大的城鎮市集去。
雖然知道這種方法很沒效率,但是在連法傑也不清楚對方去向的情況之下,只得土法煉鋼了。
「艾爾大人,您又來了啊。」
自己等候的地方販售水果的小販已經習慣自己每天前來了,除了會遞上新鮮的水果以外,連名字都知道了。
自己對著小販笑笑,接過小販贈送的新鮮水果,自己幾乎都要把小販攤上的水果吃過一遍了。
這幾天都不見他的人影……不知道到底在那裡忙碌著,總覺得沾滿沙土的模樣無法聯想到他也在跟那傢伙一樣的地方做些什麼辦公的事情。
「伯伯,邊界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啊?」
因為等的太無聊了,自己會跟小販聊起天,小販的主人是一個看起來有點年紀的伯伯,感覺起來是親切的人。
「邊界嗎?聽說那裡土壤貧脊,什麼都沒有。」
「真的啊?那邊有住人嗎?」
「有啊,但是因為那邊的生活條件很差,所以居民都很窮困喔。」
「這樣啊……」
回過頭繼續看著圖書館門口,方才小販說的事情讓自己腦中有了一些想像……土壤貧脊?那麼就算想種植作物,應該也長不出太好的東西來吧?
人類世界也有這樣的地方……但是受到自然恩惠的那世界,很少因為沒有土地餓肚子,相反地是因為人口太多而瓜分了有限的土地,沒有地方可以開墾、也沒有錢購買食物呢……
雖然荒涼貧脊,但是只要慢慢改善應該也可以成為恩惠的樂園吧?
自己無端地想著,眼看著天色又要轉暗,今天大概又要空手而歸了。
「……」
晚餐時間,看著桌上豐盛的餐點,自己竟有些吃不下。
是因為得知了有些殘酷的現實嗎?自己思考著那些關於糧食的話題。
那天那身影對自己覺得美味的蛋糕卻表現的食而無味會不會不是因為不合胃口呢?
如果從一出生就只能吃著乾癟無味的食物,會覺得調理美味的食物好吃嗎?
不知道為什麼,心頭感到有些沉重。
管轄魔界這個世界裡面,最邊緣地帶──邊界的領主。
魔界是由一群人所管理以及維護,每一個成員之間都互稱為『兄弟』。
雖然我們沒有能夠稱為血緣關係的東西,但是存留在腦海中的事情卻證明我們之間的聯繫。
那就是──固有記憶。
我們誕生的源頭,『父親』所賜予的記憶。
我們的誕生與這塊大地上的生物不同,我們並非以一般生命的方式誕生,而是從『父親』之中分裂出來。
如果沒有來自魔界以外的耗損,『父親』的力量會隨著時間慢慢地增長,當增長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魔界便會拓展形成新的區域。
而這同時便會在這區域中誕生一名擁有『父親』力量的管轄者。
他們自稱為──公爵。
作為目前最後誕生的公爵,由於在誕生過程中產生了不穩定的因素,致使這次分裂的過程產生了問題。
『我』被分成了兩個部分,各自不夠完整,因此最大的兄長封印了『我』的一部分,讓另一部分留在領地練習管轄與維持這個領地。
但是在這漫長時間裡發生了的許多事情,有些辛苦,有些難過,雖然記憶還在,卻彷彿是上輩子的事情。
說也奇怪,魔界並沒有所謂的投胎轉世這種東西,所有的生物一但死去就會回歸塵土,最後化為大氣中飄散的魔力。
自己的固有記憶裡卻有這麼一段認知……也許『父親』曾經體會過那是什麼吧?
沒有固定形體,連公爵們也不知道『父親』是什麼樣的存在,也許『父親』代表著的就是這一整個魔界吧。
經過了某些事情,分裂的兩個部分終於回歸到同一處,現在的『我』究竟是哪一個,自己也不是那麼地清楚。
有時在腦中迴蕩的句子聽起來像他……卻又覺得像自己,有時候思考著記憶中的那些事情,卻又不像自己親身經歷。
感到有些複雜的心情……
也許這是因為自己長久以來的觀念使然吧。
不管是哪一邊都不喜歡看到生命的逝去,所以即使對自己感到捉摸不清,也因為沒有一方死去而感到欣喜。
雖然感到有些混亂,卻覺得內心踏實許多,像懸在心頭的大石暫時放下。
即使除了自己這世界依然沒有改變,但也覺得似乎可以開始前進了。
真正地,以公爵的身分……
「喂!這幾天一直沒有降雨,快想想辦法!」
粗壯的聲音從自己背後傳來,自己像是熟悉到不需要回頭確認,也可以知道那是跟自己常打照面的居民。
雖然不介意居民不用基本的敬語稱呼自己,這麼想的同時,卻又有些矛盾自悲的心理。
在之前的某個時候,自己是覺得這樣稱呼理所當然的呢。
「也是……這幾天大家都開始播種了。」
聽著居民的要求,自己看向了天空,白色的雲層背後透著耀眼的光線,空氣中的水份稀少。
魔界的天空只分成早上與夜晚,天空中沒有所謂的太陽,早上發著光照耀這大地的源頭是源自於『父親』的力量,幾乎可以視為唯一能夠看到『父親』存在的證據。
夜晚來臨是『父親』休眠的時候,沒有了強大力量的影響,天空中的雲層會散去,露出雲層背後發著光的月亮。
月亮總是懸在遙遠的高空,靜靜地散發白色柔和的光線,沒有人知道月亮是什麼,為什麼只在夜晚出現。
連自己固有的記憶中也沒有關於月亮的事情,彷彿跟『父親』一樣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有些乾燥的風把自己拉回神,居民們還在等待自己進一步的回應,自己輕輕露出微笑請他們先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雖然這情景有種說不出的矛盾,在之前的某個時候,自己聽到居民的聲音總是會接著痛楚與難過不已的感覺。
但……也許是自己其中之一的部分讓居民吃了點苦頭吧,其中一位居民還包匝著受傷的手臂證明了那些事情。
看著居民們離開自己所在的地方,自己才回過頭,走出剛才因為被叫住而停留的城鎮大門。
即使自己已經變成這個樣子好一陣子了,卻還是感到有些不適應。
許多應該會發生的事情卻沒有發生,那些已經習慣了的、心酸痛苦的事情,自己竟能夠阻止。
自己努力也做不了的事情……現在卻像突然從幼兒長大了般,能夠隨心所欲地進行了。
自己輕鬆地來到了邊界最高的山上,山峰高聳彷彿站在這裡就能夠觸碰到雲層般。
這座山頂在冬季飄下的雪會在其他季節溶化,雪水會注入靠近山頂的大湖,再順流而下來到邊界的平原。
這便是邊界最主要的河流,但是並沒有名字,邊界的村莊組織都不大,由於普遍貧窮,所以很少有互動。
必須要到邊界最大的城鎮、也是唯一有城牆的地方,才能夠看到居民互相交流的模樣。
所以記載地形、分辨區域,大多只以方位跟週遭環境來記憶而已。
「父親大人……」
自己輕輕伸手舉向天空,幾片飄動的雲層像是有生命般地輕輕在自己的手邊旋轉。
之前的自己並沒有這一部分來自父親的固有記憶,也不知道該如何跟父親溝通,只知道釋放魔力到大氣中能夠刺激這區域落雨。
現在擁有固有記憶的自己知道該如何控制天氣,傳達魔力與訊息來操控雲層了。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像是突然看懂了別的語言似地,即使現在自己已經熟悉這樣的模式,卻還是覺得有些抗拒。
也罷……能夠好好地為居民做些什麼,就是自己的責任了。
釋放出魔力聚集好自己能夠控制的雲層以後,自己緩步走下山,現在水氣稀少的雲層需要一些時間慢慢聚攏,自己可以先去做些別的事情。
不需要詢問別人……也沒有什麼合作的壓力,彷彿邊界這塊區域屬於自己,這種感覺真的難以言喻。
雖說不上喜歡,但是自己起碼不會討厭,只是有種收到了太過豪華的禮物般,還無法對它熟悉似地。
自己來到山上的大湖,以往因為山崩造成的淤塞,自己拼命疏通的印象還留著。
眼前從湖裡不斷流出的清澈河水卻早已將那些痕跡洗的無影無蹤。
自從能夠順利控制降雨的情況以後,山上幾乎沒有因為山崩造成河道淤塞的問題了。
以往不懂如何控制的時候,雨常常直接下在山上,超過負荷的水量引發了多次的山崩,當時的自己卻無能為力……
想著這些彷彿是過去也確實過去了的的事情,自己還是會有種這一切來的太快的感覺。
甩甩頭,看到自己唯一留下的習慣……赤著腳行走而沾上腳底的泥濘,自己緩緩走到河邊想讓河水將泥沙帶走。
踩進淺淺的河裡,清透的河水連底下石子都看的很清楚,雖然因為流速很快所以鮮少有小生物活動,但是河道轉彎處的小水塘還是有許多的魚群棲息。
冰涼的河水讓自己有了精神,稍微清洗過雙腳以後,自己踩著河邊的石地繼續往下游走。
靠近平地的河邊有一些婦人在清洗衣物,自從河水的流量穩定以後,有許多居民也放心地來到河邊沐浴或者洗衣。
不再需要緊張地觀察河邊是否安全,河水是不是污濁地無法使用了,能夠讓居民安心地使用這環境,也讓自己感到很開心。
經過忙著洗衣的婦女們,孩子們在清澈的河水裡嬉戲,即使貧窮讓他們沒有穿著太好的衣服也因為常常吃不飽顯得有些瘦小,但是這樣開心的景象看在自己眼裡就是一種滿足了。
邊界的土地並不是什麼肥沃的區域,居民只能維持基本的耕種,因為買不起馴養的家畜來整理田地,所以田地都很小。
由於必須要靠人力栽培,也沒有什麼錢可以購買或者製作肥料,作物通常都長的不是很好。
能力有限的自己,只靠魔力也無法將土地變的肥沃,能夠控制好天氣讓作物能夠順利收成是自己最基本的義務了。
如果以後居民們的收入穩定,可以買肥料或者家畜多開墾一些田地,慢慢地改善土壤的話,自己也可以去那個人的城鎮圖書館謄寫一些農業的技術書籍回來……
自己一邊計畫著以後的事情,一邊走到居民的田地。
天上聚集的烏雲跟著自己飄了過來,自己對在田邊除草的居民詢問了適當的降雨時間。
大夥兒的田都利用沒下雨的時間耕種好了,從居民處得知這些消息以後,自己釋放了雲層裡收集的水氣,讓這一帶開始飄下雨滴。
田邊的居民們收起簡單的農具回到棚子底下休息,空中輕輕落下的雨滴被自己身旁的力場彈開。
這股薄薄的力場能夠保護自己不會受到太大的傷害,當然也可以用來彈開雨水,缺點大概是無法避開火焰跟強風吧。
以往的自己知道這些事情,卻捨不得把魔力拿來維持這個力場,被氣憤的居民踢打的時候就會受傷。
現在他們都知道想發洩在自己身上的話用拳頭是行不通的,而就算自己想解除這力場,身體裡的另一個聲音也不會准許。
──要好好保護自己……
我知道啦。
雖然界線有些模糊,也只有這種時候才能明確感受到另一個聲音,但是自己仍然可以感覺到自己大概屬於哪一個部分。
那些矛盾的感覺與優先想到的事情,大概就代表著自己現在所擁有的自我是從那一個部分來的吧。
下了播種後的第一場雨,自己往草原前進。
如果沒事或者想休息的話,自己會想來到這片草原。
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傑斯帶著自己來到這裡避難,金黃色的光輝……高到超過腰際的金色草原……
自己只是站在這裡就能感覺到心情平靜,真的很不可思議。
「……」
就在自己望著大片草原發呆的時候,接收到了從某個頻率傳來的訊息。
公爵們之間還有一項重要的特徵……公爵們的溝通是能夠穿越空間直接給予另一位公爵的。
對方的聲音會彷彿就在耳邊響起,只有公爵能夠聽到這些話語。
以往最大的兄長朱弗里總是會透過這個頻率呼喚自己或是給予自己指示,而自從跟那個人接觸以後,自己也能夠收到那個人傳來的訊息。
──你在哪裡?
──我在你領地附近。
──……請過來一趟。
──沒問題。
答覆了那個人捎來的呼喚以後,自己再度回頭看了看這片金色的草原。
自從分裂的自己合而為一以後,自己還沒有去過那個人的城裡呢……
說是自己還不適應也好,忙碌也罷,最重要的應該是……
自己的一部分,曾經傷了他們的心吧。
甩甩頭暫時拋開那些自責的心情,邁起腳步,自己往那個人的城堡而去。
「……桑索大人,法傑等您很久了。」
才剛來到那個人的城堡門口,一抹俊俏的身影馬上走了過來。
栗色短髮整齊地服貼在額頭與頰邊,恰好沒有遮住優雅的五官,眼前的是自己熟悉不過……總是讓自己感受到溫暖的人。
那個人最大的魔將軍──法傑。
「法傑……抱歉,讓你擔心了。」
從那之後再也沒有見到面,其實並沒有經過很久,甚至連一個季節都沒有超過。
但是也許是心境的改變吧,上次見到面彷彿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法傑露出溫柔的微笑,像是用言語無法表達他的喜悅似地對自己直點頭,輕輕地伸手整理自己的衣服,又左右端詳了很久。
「桑索大人……您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真的非常高興似地,法傑眼眶閃動著,讓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不會再有這種事情了……」
自己心中暖暖地,身體裡另一個聲音也安靜地彷彿在感受這一切。
有人等待自己歸來是何等幸福的事情……自己竟能享受到這種幸福,真的該感到開心呢。
回應了微笑給法傑,讓法傑帶領自己進到這久違的城堡裡。
也許是因為開心的緣故,法傑一路上不斷地說著一些令人高興或是有趣的事情,雖然不一定是這段期間發生的,但是自己也能感受到法傑湧上心頭的喜悅吧。
邊走邊進行著輕鬆的對話,一下子就到了那個人的書房。
「桑索大人……大人就在裡面等您,法傑還有事情要先告退了。」
像是有些捨不得似地,法傑又替自己輕輕整理了衣服,雖然自己穿著依然簡便,但是由於不用擔心遭到損毀,自己刻意穿了較為整齊的衣服。
對法傑點點頭微笑,目送法傑離開以後,自己回頭推開了書房大門。
「……」
「打擾了。」
真的好久沒有自己獨自來到這個房間了,自己跟對方的關係實在不能說是太過熟悉,他也只能稱做是自己往來較為頻繁的兄長而已。
所以他找自己前來要做些什麼,自己真的沒什麼頭緒。
「你來了。」
那個高大的身影從書桌後的大椅上站起,緩緩踱步來到自己眼前。
有著一頭藍色及地的長髮,卻又眨著火紅色的雙眼,眼前這五官深遂,面容俊俏總是帶著嚴肅神情的人是自己第二大的兄長──艾德利克。
雖然自己在剛熟識的時候便有些不敬地詢問他是否能夠稱呼他為利克,但是他似乎對自己的稱呼沒有太大的原則,亦或是其他原因,他沒有特別意見便同意了。
雖然如此,自己其實還是鮮少稱呼他的名字,究竟是出自於畏懼還是尊敬,自己也沒有特別思考過這個問題。
「你的身體復原了……」
面對他的詢問,自己下意識地點點頭。
他臉上的神情似乎放鬆了些。
「另一個呢?」
自己知道他指的是原本分裂的自己受到封印的那一部分,雖然自己想呼喚那一部分的自己,但是不知道那一部分是沉睡了還是不願意露面,自己的呼喚沒有收到回應。
「他也在……但是他現在似乎還在沉睡。」
「朱弗里應該是用了那個方法吧……你接受了他的身體,而他陷入沉睡。」
「我對這件事情的記憶很模糊,但是應該就像你說的那樣吧。」
提到自己沒有辦法確認的事情,屬於另一部分的記憶也被沖的有些模糊,自己的視線不自主地移向腳邊。
「……」
眼前的利克沉默著,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些什麼。
自己抬頭看看他,嚴肅的神情偶爾收緊偶爾又放鬆,他其實也看著自己,但是不知道該說哪句話似地猶豫著。
「……唉,我真的很不擅長說這種話。」
掙扎了好一,利克終於搖搖頭將手擺上額頭。
深呼吸了下才低下頭看看自己。
「總之……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我只想這麼說。」
「……利克……」
令自己有些驚訝又感到溫暖湧上心頭,冷冽如水的他也會對自己說出這種話語,感受到有人等待自己的時候真的令人喜悅,雖然心中還是流露出了那麼一些自卑,但那就先放到一邊吧。
「抱歉……讓你擔心了……」
輕皺眉頭,自己拉出了笑容給他,他卻只是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臉頰。
他的大手溫暖又厚實,鬆懈了自己的神情,說真的自己想不到他會願意這樣碰觸自己,以往他對自己的表現總是冷冽、距離以及憤怒……即使那大多都是自己造成的。
被他輕輕撫摸臉頰的感覺很舒服,如果不開口就可以繼續下去的話,自己真的不想開口。
「……」
「……真的很抱歉……」
心中浮出的罪惡感讓自己有些自責,什麼都沒有做到的人是自己啊……
卻受到包括自己的另一部分還有許多人的幫助才能夠重新站在這裡,受到這樣溫柔對待讓自己有些無法適應。
「說什麼傻話……」
有些責備的話語卻是溫柔的神情,眼前的他收回了手,卻又繞到自己身後將自己的身體推向了他的懷裡。
「抱歉……這句話應該是由我來說。」
「你在傷心難過,無助的時候我卻沒有伸手幫助你……身為你的兄長,我感到慚愧。」
耳邊傳來的低語……包圍著自己的溫暖讓自己開口卻說不出話來。
這是自己誕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備受呵護的感覺嗎?
有種莫名的心情盪漾在自己的心裡。
原本不敢碰觸對方的雙手,卻不自主地環上了眼前身影的腰際。
好希望這份溫暖會是永遠,但是面對未知的將來,自己更應該好好感受眼前的一切。
即使那只是自己心中,剛剛萌芽的秘密……
隨著氣候的穩定,居民們都勤奮地下田耕種。
很快地就有第一批早春的作物收成了,邊界最大的城鎮市集裡變的熱鬧許多。
自己雖然沒有時間去下田耕作,但是也會趁空檔去森林撿拾一些果實或是採集菇類。
雖然自己不需要進食也能夠維持生命,但是如果沒有衣服遮蔽身體可能會讓別人感覺不舒服吧。
自己會把採集來的野生果實跟菇類賣給市集的小販,再用得到的貨幣去買一些簡單的衣服。
雖然說是領主,但是並沒有徵稅這種東西,邊界是個貧窮地帶,還要求居民繳納稅收實在太說不過去了。
由於沒有像其他公爵領地那樣負責服務居民的機關,很多東西不是居民自己製作修補,就是自己在做了。
最大的城鎮是邊界唯一有城牆的市集,雖然居住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小店面跟攤販圍繞著中央有水井的廣場,但是沒有什麼人特地修補的結果,城牆長久地使用下來也開始有點斑駁。
自己趁巡視田地的空檔來到城牆邊觀察破損的情況,之前不穩定的天氣而遭受寒害的城牆,因為熱脹冷縮的關係有些地方已經破裂了,鬆動的石頭掉落在牆邊。
自己一邊紀錄石頭的大小,一邊研究黏合石頭的灰泥是哪些成分,打算等會就去那個人的城鎮圖書館查詢。
邊界的貧窮讓居民們大多不懂得寫字,自然也鮮少販售寫字的工具。
自己只用燒過的樹枝表面形成的碳粉在木片上面紀錄事情,居民們一般也是用這種方法紀錄一些收支之類的數字。
孩子們甚至連像是學校的地方也沒有,大多都是父母在教導孩子。
呼……
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邊界能改進的地方多的快令人記不住。
有了足夠力量的自己也得盡快改善居民的生活才是……
不願意浪費多餘的時間,自己出發前往那個人領地有圖書館的城鎮。
「……桑索大人!」
自己才剛進到市區,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呼喚自己。
幾乎連去思考是誰都不需要,會這樣稱呼自己的只有法傑一個人。
自己習慣性地微笑,看著法傑來到自己面前。
「法傑,真巧。」
「對啊!才想今天會不會見到桑索大人,您就來了!」
「要去圖書館嗎?怎麼不來城堡呢?」
由於這城鎮實在很大,據法傑說是那個人領地裡最大的交易城鎮,四周人來人往逼的自己跟法傑只能站到牆邊對話。
法傑熱心地問候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應。
「嗯……要來這裡查詢一些建築的資料……」
「桑索大人要在領地做建設嗎?有沒有召集人手了?缺不缺人幫忙?」
法傑追問著,像是說到他的長處般地充滿幹勁,但是一連串的問題讓自己這生手有些無法招架。
「不是什麼很大的工程,我自己來就行了……」
「桑索大人!您要訓練居民幫忙做工程啊,這樣才能盡快建造完喔!」
「我知道了……」
自己實在不好意思拜託居民來做這些工程,大家通常天剛亮就下田工作了……辛苦一天還要求他們來幫忙做工程,自己真的過意不去。
很不好意思地跟還有事情的法傑告別,自己走進了市鎮圖書館。
自己帶著剛才在市集購買的紙張與一支筆來到圖書館,畢竟是要謄寫一些建築的資料,如果因為材料粗糙寫錯了什麼地方可就不好了,所以自己拿了一些錢來到這裡購買。
因為自己誕生的時間很晚,並不清楚現在普遍使用的物品是怎麼研發來的,雖然『父親』給予的固有記憶都有這些用具的說明,但是總覺得像隔了一層水般有那麼一點不真實。
自己在書架上找到了需要的書籍,走到了窗邊的位置坐下便開始謄寫需要的資料。
這些書籍大多都是簡單的印刷書本,書裡的插圖跟字都是用金屬版或木板雕刻出來,塗上油墨再印到紙張,用這種方式來大量製作。
很久以前沒有這些技術,所有的書籍都要靠手抄,所以顯得很珍貴。
誕生在這麼便利的年代,自己真的是滿幸運的呢。
天色慢慢轉暗,魔界的天空偶爾會有金色的晚霞,原因並不是很清楚,也許是因為魔力的濃度改變所以投射下來的光芒也改變了,還是其他原因。
紅色或金色的晚霞就跟『父親』的存在一樣充滿謎團,但是也可以視做觀察『父親』情況的一個重點。
自己收拾好了書本跟用具走出圖書館,大街上都是準備回家的人們。
低頭看了一下方才謄寫的紀錄跟自己另外寫下來的城牆資料,自己打定主意先去河邊撿拾修補城牆的石塊好了。
來到了傍晚的河岸邊,有許多野生動物跟魔獸來到這裡喝水,居民們幾乎不會在夜晚來到河邊的原因就是這些魔獸太危險了。
魔獸在夜晚的視力良好,所以大多在夜晚覓食,由於魔獸大多是獵補動物甚至是人當食物,所以居住在這附近的居民晚上是絕對不會出門的。
自己從市集撿了一個居民不要的麻布袋,邊界的居民幾乎多少都會一些手工藝來從事生產,所以這種麻布袋子也都是居民們自己製作的。
想到以前讓傑斯照顧的時候,傑斯也有一手編織草鞋的好功夫,自己就更覺得居民們能夠自給自足很厲害。
盡量不打擾喝水的動物與魔獸們,自己在河邊小心地挑選適合的石塊放進布袋,天色黑暗視線不是那麼好,自己必須更專心地尋找適合的石頭。
「……!」
也許是太專心了,直到背後傳來細枝條被踩斷的聲音,自己才緊張地回頭。
一隻好奇的魔獸靠近了自己,身型巨大幾乎快跟自己一樣高,自己緊張地落下了冷汗。
自己雖然知道現在的能力足以擊敗這種魔獸,但是自己並不想傷害魔獸們,好奇的魔獸認為自己是什麼呢?自己不免有些擔心地看著牠。
「呼嚕嚕……」
魔獸的喉嚨傳來低鳴,似乎也對自己感到疑惑,但是起碼牠並不是將自己當做獵物,這讓自己放心了點。
「乖孩子,我有點忙……下次再陪你玩,好嗎?」
自己輕輕伸手撫摸魔獸的額頭,柔軟的黑色毛皮觸感很舒服,魔獸像是聽懂了自己的話語般回過頭離開了。
真是不可思議……
也許領地裡面的動物跟魔獸們要比居民們更了解領主是誰呢……
看著魔獸消失在夜晚中的背影,自己有些自嘲地笑笑。
帶著從河邊撿來的石頭跟一些碎石回到荒野邊的小屋,由於氣候變的比較舒適的關係,荒野也不再總是沙塵滾滾。
四周飄散著霧氣,地面也開始長出了黑色的苔蘚,乾枯的荒野比以前潮濕了許多。
自己就著月色在小屋旁圍起了石塊做了個火堆,想藉此讓火焰蒸發石塊裡的水分,自已另外要處理那些帶回來的碎石。
自己用堅硬的樹枝搗碎由大石塊崩落造成不規則的碎石,等碎石盡可能地變的細碎之後,再挖掘荒野裡的泥土跟曬乾的草稍微混合。
原本的城牆用的是單純的水泥,因此只要受熱就會膨脹推擠石塊,太冷又會收縮造成本身的裂縫。
自己從圖書館的書籍裡面找到改良的方式,如果混入適量的泥土跟草的纖維會比較能控制這種收縮。
從來沒做過這種比較講究的土木工程,自己回頭看了看隨便搭建的小屋,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可以的話,之後也稍微把住處改的體面一點吧……起碼居民們不會因此感到丟臉就更好了。
自己徹夜準備的材料終於在天剛亮的時候完成了,自己分了兩次將材料帶到城牆邊,因為還很早所以市集幾乎沒有人來。
自己一邊用木片把水泥塗上牆壁,再壓上一塊石頭,小心地壓實,希望仔細的作業可以讓城牆使用的更久一點,自己專心地修補著。
「呼……」
沒想到早春竟能讓自己熱到流汗,自己輕輕抹去額頭滑下的汗水。
城牆的修補已經差不多完成了,天色很亮光線耀眼,大概是中午了吧?
自己在外圍專心地修補城牆沒有特別注意市集的情況,一抬頭才看到原來已經很多居民來了,人來人往顯得滿熱鬧的。
自己稍微在牆邊坐下休息,看著居民們互動的模樣,肩膀卻突然被拍了下。
「?」
回過頭,卻看到一個小女孩站在自己背後,好奇地看看她,小女孩只是露出生澀的笑容,將一個罐子遞給自己。
自己接過湊近看了一下,發現是一罐清水。
「媽咪說……領主在這種天氣工作很辛苦,叫我拿水來給你喝……」
小女孩的話說的不太熟練,但是稚嫩的聲音讓自己很珍惜。
沒想到居民竟然會特地帶水給自己……不由得感到很窩心。
把水喝完,清涼的感覺讓自己覺得很舒服,將罐子交還給小女孩,向她道了謝。
目送著小女孩輕快奔跑的背影,自己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滿開心的。
如果以後都能夠這樣跟居民相處的話……
自己再辛苦也不會覺得累吧。
處理完城牆又巡過了田地,今天暫時還不需要降雨。
身體由於徹夜沒睡有點疲憊,自己拖著腳步打算回小屋休息,公爵的頻道卻傳來了訊息。
──你在哪裡?
是那個人……
──我在領地,怎麼了嗎?
其實自己對於他主動召喚的時候還滿開心的,是什麼原因自己也說不上來……
也許就是一種……受到些許重視,有願意呼喚自己的人的感覺吧。
──能過來一下嗎?
──好。
今天幾乎都在使用勞力,所以魔力的庫存還很充足。
自己在身邊激起一道薄薄的光芒,這道光芒是高等魔族以上才能使用的術法……主要用來在不同的區域移動,只要去過的地方就能夠靠這方式移動,雖然會消耗魔力,但是非常便利。
如果魔力足夠,自己也很樂意使用這個方式來節省時間。
自己降落在那個人的城堡前,雖然守衛們都認識自己了,也許是因為不熟絡的關係,每次單獨前來還是會被攔下詢問。
「大人已經交代過您會來了,請進吧。」
今天很意外地,守衛在自己還沒開口前便說了這些話,想到那個人考量的如此貼心,自己有些意外卻又有些開心。
走進城裡,馬上出現了僕人負責為自己帶路。
雖然常常來到這座城,但是龐大複雜的結構讓自己一直沒有記清楚除了圖書室以外的其他設施的位置。
僕人很快地帶著自己來到了那個人位於樓上的書房,莊重的大門是自己唯一記得的部分。
跟僕人道謝目送僕人離開之後,自己輕扣了下門版便直接推開門了。
能夠如此確切地開門不需要詢問,是因為那個人的書房跟圖書室一樣設有結界,能入內的只有等同法傑他們魔將軍以上的階級,所以幾乎不需要確認開門的會是誰。
「打擾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那個人……利克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抬頭,似乎因為專心在審核手上的公文所以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來到城堡了。
原本嚴肅的神情似乎在抬起頭看到自己以後變的稍微輕鬆了些,但也許那只是自己的錯覺罷了。
「聽說你最近在施作工程?」
那個人緩緩起身走向自己,自己對他注意這件事情感到有些訝異,想想也許是法傑告訴他的吧。
「嗯……只是一些簡單的事情而已。」
修補城牆這些實在說不上什麼工程可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居民有幫你嗎?」
跟法傑詢問的事情一樣……自己有些尷尬,但是因為這次面對的是他所以別說想避開話題了,即使因為不好意思而不回答,可能也會被不斷追問吧。
「只有一些小破損……我自己做就可以了。」
自己輕輕抬起頭深呼吸,想盡量表現出輕鬆的樣子,但是身體的疲憊還是讓自己話說的遲緩。
「最好以後都只有小事情。」
眼前的那個人看似不以為然,自己對於他說的事情也實在沒把握,甚至可以說根本不可能。
如果領地繼續發展的話,馬上就會遇到許多民生問題,屆時如果沒有辦法施作較大的工程……
疲憊讓自己停止了思考,眼前的利克抬起了自己的手端詳,因為忙了一個早上自己還沒有清潔過,沾滿沙土的手有些狼狽。
「你好像很累,在這邊沐浴一下再回去吧。」
「阿……不用這麼麻煩啦。」
那個人根本沒有等自己答覆就走出書房,自己只得硬著頭皮跟上去。
自己先前來到城堡的經驗裡,位於一樓的澡堂大多是城堡的人員共用的,沐浴的場所分成許多小隔間以及一池水可以泡暖身子。
自己幾乎沒有使用過的機會,雖然是這麼說,但多半都是因為法傑在自己昏睡的時候為了治療傷口而替自己清潔過身體了。
溫暖的蒸氣……流動的熱水,給自己感覺很陌生。
「你不用動,會有人幫你清潔。」
那個人在比書房更高的樓層設置的另一處澡堂門口這樣告訴自己,自己還沒搞清楚那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後面已經走來了幾位拿著乾淨毛巾的侍女。
「大人,請這邊請!」
侍女微笑著帶領自己走進澡堂,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印象還停留在城堡一樓的公用設施吧……
走進大門,這看起來像是那個人專用的澡堂豪華到讓自己愣在了原地。
「……」
放眼望去幾乎看不到浴池的邊際……雖然四周飄散的霧氣阻擋了自己的視線,但是視線所及的區域都還看不到浴池的邊緣……除了自己眼前這一側以外。
舖滿澡堂地面的潔白瓷磚在霧氣裡反射著微微的光芒,形成一個純白耀眼的空間。
「大人,請坐。」
自己的肩膀被輕輕按住,自己在侍女們不知何時推來的椅子坐了下來。
侍女們拿來了擰過的濕毛巾與樹子榨油製成的肥皂,這是貴族們用來潔淨身體的用品……自己也只在那個人領地的市集看過而已。
因為製作過程繁複、成本也很高的情況之下,自己領地的居民們根本不會使用到這東西,所以連自己也覺得有些陌生。
「?」
衣服被侍女們解開,意料外的動作讓自己緊張了一下。
「大人,請放輕鬆~我們會幫您清潔身體喔。」
原來那個人說的不要動就是這樣嗎?自己很不好意思的啊……
侍女們似乎看到自己害羞的模樣紛紛露出了微笑,自己克制著不習慣而一直想縮起的身子,讓侍女們能夠輕鬆地替自己清潔。
侍女們將自己的身體用溫水打濕,然後抹上肥皂搓出泡沫,專心地把髒污以及沙土清理掉。
不習慣讓別人這樣觸碰自己,感覺到有好幾雙手在自己身上遊走,自己臉上的神情想必很難堪吧……
就像過了一年那麼久,侍女們終於用溫熱的水將自己身上的泡沫沖乾淨,告訴自己可以到浴池裡泡澡了,自己才勉強點點頭。
侍女們直到自己走進浴池坐下,才微笑地帶著清潔用具離開。
「…………」
終於可以放鬆,因為剛才緊繃的關係自己覺得更累了,實在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的啊……想到侍女們替自己清潔身體,自己緊張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浴池的水溫溫熱熱的,只是泡在裡面也覺得很舒服,真是不可思議……難怪城堡的人說到泡澡就很開心,自己終於了解那種感覺了。
「她們幫你洗好了嗎?」
舒服到快要睡著之際,背後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自己當然知道這就是那個人……自己的兄長利克。
「嗯……下次不要這麼費心了吧……」
自己脫口而出才想到說不定不會有下次了,但是已經說出口了,自己只得硬著頭皮看看從自己身旁走下浴池的利克。
沒有回答自己的話,那個人只是安靜地泡在浴池裡,濡濕的頭髮應該也清潔過了,長長的髮尾漂浮在浴池的水面。
沒有話題,自己索性也轉回來背對浴池的邊緣。水溫熱的很舒服,但是只要像這樣靜下來就會不斷地想到許多事情。
下一次降雨的時間……要巡視山上的河川源頭……田的耕作……
也許是因為自己的事情少的無從考慮,自己才會老是在這些領地的事情上面打轉吧。
差點忘了自己身體的疲累,才剛思考不久就累的快闔上眼睛,自己努力地跟睡魔掙扎的時候,旁邊傳來了聲音。
「如果覺得累你就睡吧,我會叫醒你。」
「……」
自己猶豫地看著身旁的那個人,這樣麻煩他好嗎?如果因為等待自己拖到時間的話……
似乎是看到自己猶豫不決的樣子,那個人索性挪了過來,一把抓住自己的肩膀跟腰際,把自己的身體搬到他跟前。
「……利克……」
意外於他的動作,但是不容自己懷疑或抗議,被他的手推向的胸膛是這麼溫暖,自己根本來不及說出下一句話,就沉沉地睡去。
四周好溫暖……好安心的感覺,像是作夢才會出現的感覺……
為什麼自己不會認為現在也是在作夢呢?是因為耳邊傳來規律的呼吸嗎?
「……」
睜開朦朧的視線,原本冒著蒸氣潮濕而溫暖的地方似乎已經不見了,自己感受到乾燥與柔軟的觸感。
自己是在哪裡呢……不自主地揉揉眼睛等視線恢復的時候,自己才僵硬地停下動作。
「───利克……」
那雙赤紅色的瞳孔注視著自己,自己著實地被嚇了一跳,但是卻因為身體從腰以下都被不知名的物體壓著,所以自己才沒有尖叫地彈起來。
「我……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自己有些慌亂,雖然不能起身,但是環顧四週……上方垂掛深色的布幔,精緻雕琢的木頭床版,遠方櫃上排列的銀製器皿……
即使只來過幾次,自己也可以知道這裡是那個人的房間……他的寢室,而且自己就躺在他的床上。
跟自己慌亂的模樣完全不同,那個人只是鎮定地看著自己眨了眨眼,從被單裡抽出一支手撐著頭緩緩地說。
「你睡的很熟,我想還是讓你躺著休息比較好,所以擅自把你帶來這裡了。」
「……我……」
「直接叫醒我就好了,何必這麼麻煩……」
感到慚愧,自己竟然睡到連對方早已替自己穿上衣服而且帶到房間躺下都不知道,到底是太累了還是太舒服了?如果是後者,自己真該好好節制才對……
「如果沒事,我先回去了……」
自己想起身,卻發現壓住自己腰以下的東西沒半點動靜,仔細觀察才發現是那個人跨在自己身上的的一條腿。
「你今天還有事情嗎?」
那隻腳無動於衷的主人連表情也沒改變地詢問著自己,自己知道這下沒有理由拒絕他,只得搖搖頭。
「今天沒事了……」
「那何必急著走,好好休息再說。」
哪裡都可以休息的啊!在這裡打擾的話,自己實在無法接受啊……
不給自己掙扎的空間,從被單空隙隱約可以看到他沒有穿著衣服的身體靠近了自己,又再度將自己推向他的胸口。
自己也就這樣,在像魔法般的溫暖中再次沉入了睡眠。
受到這般溫柔的對待真的好嗎……
從那次之後,自己就經常在傍晚接到那個人傳來的訊息。
即使只是瑣碎的事情,他也會把自己找去並且留下來過夜。
雖然他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就寢時他總會將自己抱在懷裡,溫暖安心的感覺充滿著自己的心頭。
自己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但是內心深處卻有股期待,希望他是抱持著某種想法才會召喚自己。
自己面對他的召喚也無從抗拒……因為自己是知道的,內心深處的那股悸動每每都讓自己投向他的身邊。
難以明白地去陳述……並不只是因為“自己是被需要的”這個單純的目的而已……
「你會喝酒嗎?」
今天因為正在研究新的農地渠道所以很晚才來到那個人的城堡,受到他呼喚而直接來到了他的寢室。
他坐在寢室牆邊的矮桌前看著自己,隨著他的視線,自己看到了桌上擺放的一杯金黃色的葡萄酒。
「我沒有喝過。」
自己走近矮桌,在他的示意下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皮與棉花構成的柔軟的觸感讓人放鬆。
「嘗嘗看?」
自己接受他的建議輕輕端起盛在玻璃杯中的葡萄酒,湊近聞了下,自己不懂酒……只聞的到濃烈的酒精味。
硬著頭皮喝了一大口,發現這根本不是葡萄酒,而是很濃的烈酒,來不及反應的自己被嗆的閉上眼睛,表情皺在一塊。
「哈哈哈……你真的沒有喝過酒……」
「可能這對你來說太刺激了吧。」
那個人止不住嘴角的笑意,端起自己放在桌上的酒杯將剩餘的酒一飲而盡。
自己用衣領擦去被嗆的不斷流出的眼淚,濃烈的酒就像炸藥一樣把自己的感覺搞的一團亂。
不自主地喘個不停,自己真的對於他喜歡的酒毫無招架之力……
「不舒服的話,早點休息吧。」
酒精開始引發的頭痛讓自己腿軟,走的搖搖晃晃,那個人索性將自己攔腰抱起走回床邊。
「…………」
頭痛加上喘的厲害,自己真的連試著移動的力氣都沒了,酒真是一種強大的東西……而他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喝完。
自己是不是很沒用呢……如果會喝酒的話,就可以陪他一起喝了……
那個人溫柔地摸摸自己的頭髮,雖然身體因為酒精的關係覺得不舒服,但是自己還是很快便入睡了。
跟那個人的關係……讓自己越來越難以釐清了。
自從喝酒那件事情以後,那個人變成每天都會召喚自己到城堡去過夜,即使是很深的夜自己已經走在回小屋的路上,他也不放棄似地詢問著自己。
但是他究竟為什麼找自己去陪他就寢呢?
自己既不敢問,也不知從何問起。
每次都能看到他在床邊褪去睡袍,對睡眠也很講究似的他裸露的肌膚應該鮮少有人見過吧?
自己總是等他先躺上床,才從另一側鑽進被單。不管從什麼角度來說,他的床鋪都非常柔軟舒適,是令人不想起床的場所。
他總是會看著自己好一陣子,才將自己收進懷裡。
自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注視,赤紅色的雙眼像是會把自己吸進去般的深遂,也讓自己捉摸不著他在打些什麼主意。
有時候他會輕輕揉搓自己的頭髮,輕撫自己的背後,不知道為什麼對於別人的觸摸有些抗拒的自己卻自然地接受他的觸碰。
究竟是因為同樣身為兄弟,還是其他的原因呢……
自己真的不想去探究,卻也不斷在心中與某件事情拉扯。
自己白天忙碌地施作簡單的工程,已經建設了好一段時間的農田渠道終於挖掘完成了,主要是要將河水引到較遠的平原上。
那個區域也有居民居住,但是因為遠近都沒有水源,只有一口鑿井,所以能用來灌溉的水很有限,大多也不能種出太好的作物。
自己將渠道挖掘出來以後,先在兩側插入木樁,再用曬乾的草編織避免泥沙被水流沖刷造成底部的淤積,雖然是很簡單的工程,但是因為內容繁複所以自己仍然做了很久。
將擋住河水的石塊搬開讓河水通過之後,自己跟著流進渠道的河水一路觀察水流的情況。
還好就如同自己所研擬的,水流非常順利地一路流向了渠道末端挖掘的小湖泊,直到滿水才停下。
居民們驚奇地看著遠處流來的水源感到很開心的樣子,自己也才覺得如此的辛苦有了代價。
跟居民們確認好利用渠道的方式以及維修的方法以後,看著天色漸漸變暗,自己也差不多該回去休息了……
即使每天都會被召喚,自己仍然不敢期待能夠理所當然地每天都到那個人的城堡過夜。
每天結束工作自己仍然會往小屋移動,雖然心中一定會抱著那股期待,但是自己還是感到有些不安。
那個人什麼也沒有說過……
自己僅是去到他的寢室與他一起共眠,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沒有說過。
雖然如此卻還是會鼓勵自己,法傑也說過啊……從來就沒有人會讓他這樣常常召喚,他對自己的關心是特別的……
特別嗎?
自己難以克制去想著那些瑣碎的事情……值得他特地召喚自己前去討論嗎?
即使得不到他的肯定也罷……
他給予自己從未得到過的溫柔懷抱,關心自己的這些,都是真實的。
他每天的召喚讓自己得到勇氣,讓自己感到喜悅,還有一些說不出口的幸福……
如果他能懂自己對他的感覺該有多好?
但這也許只是自己微小的秘密罷了……
一樣的夜晚,身旁一樣的他。
一樣溫柔的懷抱……自己不知不覺開始覺得這些是應該的,是自己所擁有的東西。
開始大膽地將雙手環上他的腰際,或者是在早晨起床的時候親吻他熟睡的臉頰。
自己沒有想過這些自認的微小幸福在他看來是什麼模樣,也從未想過……他是不是會覺得困擾。
「……」
好像做了個惡夢,卻記不起夢裡發生了什麼。
自己的胸口還留著因為驚嚇而跳個不停的感覺,究竟是夢到了什麼呢……
睜開雙眼看到不習慣的景色……木片搭建的天花板,有些寒冷的風從縫隙灌了進來。
自己一瞬間竟覺得陌生。
習慣醒來可以感受到的溫暖與整齊美麗的環境,習慣了的那張床與那個空間,還有身邊的人。
自己竟差點忘了為什麼會在自己的小屋醒來。
努力地回想稍早的事情,才想起自己是因為等待著那個人的召喚,而不小心就在小屋睡著了吧。
直到現在也沒有收到他的訊息……
心頭不免有些失落,正想安慰自己也許只是他太累先休息了,從頻道傳來的訊息卻像閃電一樣讓自己差點跳了起來。
───來我這裡。
是他……
只是召喚自己過去,沒有任何詢問與表示。
怎麼了嗎……需要自己的幫忙嗎?
自己沒有考慮太多,整理了一下衣服便移動到他的寢室去了。
「利克……」
一到他的寢室見到的光景就讓自己有些訝異,這時間應該就寢了的他卻還穿著平時的服裝,佇立在窗邊。
聽到自己的叫喚他回過頭,但是表情卻有些嚴肅,自己心頭雖然有股不好的預感,但還是暫時拋開了那些。
「你剛才在休息嗎?」
似乎是感受到自己睡著期間沒有收到的消息,那個人如此詢問著自己。
自己不小心睡著的時候他正在尋找自己嗎?……錯過了讓自己感到有些惋惜。
「嗯……我想你還沒有找我過來,所以先在小屋休息。」
「嗯。」
那個人的表情沒有改變,不知道為什麼讓自己有些吃味,但是這時候自己還不知道……事情跟自己想的不一樣。
「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
那個人嚴肅的表情停滯了,自己不好的預感突然竄升,但是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促使自己將這些預感壓了回去。
但是沒有想到這預感卻是在提醒自己,總是以為自己享受著應有的幸福其實……
「你早上碰我的臉頰,那是什麼意思?」
沒有想到他會詢問這件事情,自己愣在了原地。
自己總是在早晨起床時輕啄他熟睡的臉龐,以為他睡的熟能夠偷偷藏在心裡的微小幸福,卻被他發現了。
心中有千百個想法衝了出來,那個人現在的疑惑是因為沒有感受到自己表達的心情嗎……完全沒有想過如果他不知道的話會作何感想,自己像是突然慌了手腳。
「我不明白你的行為代表什麼,但是我覺得有點奇怪。」
那個人輕輕皺起眉頭,嚴肅的神情依舊,自己無力安慰自己他只是開玩笑而已……
自己自以為是的想法造成他的困擾了……
其實從頭到尾只有自己是抱持著那種心情嗎?
內心感到衝擊,愧疚感瞬間竄升到心頭。
「…………」
「……抱歉……」
「我不是要你說抱歉。」
他嚴肅的神情帶著些許的責備,自己真的說不出口……
那是因為不實際的幻想,自己因此感受到的幸福以及他其實沒有這麼想的那些……感情……
突然覺得自己很愚笨,是哪來的自信覺得他會在意自己呢?
是哪來的天真想法,覺得那個人也會用相同的心情對待自己呢……
他從頭到尾……
也許只不過把自己看成需要照顧的兄弟罷了……
「造成……你的困擾了嗎?」
「你是真的不想解釋那行為是什麼意思嗎?」
「不……我……」
自己還是說不出口……
總是幻想著自己跟他的距離接近了,刻意遺忘自己跟他差距的遙遠。
以為自己變成了他重視的人,以為他理解了自己對他投以的情感……
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幻想著這不切實際的夢呢?
只因為他從來沒說過的那句話嗎?
「對不起……」
幻想高攀他的自己真是太骯髒了……
以為他也抱持著跟自己相同的想法,自己理所當然地沐浴在幸福之中,以為他在意著自己、與自己交流的事情都是出自於那種心情。
但是他根本從未想過,只是單純地……
自己竟自以為是地認為他是抱著這種心情讓自己感到幸福……
自己顫抖的身體根本說不出話了,直到下顎被他提起。
「我在問你為什麼。」
自己顫抖的身體無從掙扎,他有些憤怒地抓著自己的肩膀把自己壓到牆邊,靠近自己的臉頰覆上了自己的嘴唇……
自己害怕地不敢去記憶那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好酸好苦,模糊著的氣息直到自己的呼吸終於被解放。
「如果你不想回答我,那就還給你。」
對不起……
對不起……
自己為什麼會搞成這樣……
什麼時候自己竟以為可以擁有幸福了?
自己究竟從何而來這樣的卑賤想法呢……
連被他注視也覺得侮辱了他,自己離開了他的城堡。
原來一切只是自己會錯了意……
抱持著這種想法與他相處的自己,其實一直讓他覺得困擾吧……
止不住的淚水讓自己顫抖不已,自己真的好卑賤啊……為什麼會忘記自己原本的模樣呢?他根本不是抱持著那種心情在跟自己相處啊。
自己竟把這不切實際的幻想誤以為是真實……
不敢再接近他的城堡,害怕自己的身影映在他的眼裡。
從那天以後再也不敢回應他的訊息,覺得自己醜陋到好想死了算了,自私地利用他來滿足幻想的自己根本沒有資格跟他說話。
自己根本沒有因為得到力量而改變……
自己依然還是那個低賤的人啊……
只因為得到力量就覺得自己會被重視?
別開玩笑了……
自己這樣自大又自以為是,怎麼會有人喜歡呢……
能夠可憐自己不要嘲笑自己就很好了吧……
自己現在,根本沒有資格得到別人的喜歡才對啊。
像是懲罰自己般,自己不願停下勞累的工作,即使因為疲累昏睡,也不斷因為惡夢醒來。
不管怎樣都無法忘記自己的卑賤,幻想高攀那個人,以為有人喜歡著自己的模樣真是太令人作嘔了……
啊啊……自己竟以為他也跟自己一樣喜愛著對方……
只要想到他當時的神情就顫抖不已……
自己從未因為任何事情希望自己的存在被抹銷,但是現在不論如何思考,都沒有辦法不這麼期望……
好希望自己從來沒有出現……
好希望自己從未跟他接觸過……
自己的骯髒使他受辱了……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夠洗淨這種罪惡,自己只能不斷在痛苦中掙扎。
「……」
不知道在那之後過了多久,只知道居民們種的作物大多已經開花了,綠色的田地裡點綴著鮮豔的色彩。
自己巡視完田地以後來到了河邊,有許多婦女正在洗滌衣物。
像是從那之後自己就被矇蔽了一樣,自己再也提不起精神整理衣著,再也不想看到自己在水面的倒影……
只知道沾著沙土的手與破損的衣服下擺……
連伸手觸碰居民都沒辦法,意識到自己的骯髒,自己提不起勇氣去接觸其他人。
甚至,連能夠讓自己感到平靜的金色草原,自己也沒有辦法直視了。
自己只能躲到荒野邊的小屋,或是山上的河水源流。
多麼希望自己閉上雙眼就會消失無蹤……
一不注意,天空就飄落了細微的雨滴,那些美麗的花才剛剛綻放,自己卻讓天空下起雨……
試著想控制大氣停止這場雨,身體卻不聽使喚。
其實自己很想被狠狠地打濕對嗎?
什麼都好,希望可以沖走那些污穢,希望可以得到救贖……
還是因為,只要可以躲在雨中,自己就能盡情地哭泣了?
只能盡可能地想著領地的事情,害怕因為不斷地感受到自己的污濁而崩潰,那天的情景深深烙印在自己的心裡,只要稍做思考就會感到痛楚。
自己趁著居民的作物成長穩定的季節準備開始施作下一道工程,主要是要鋪設石子的路面讓居民能夠輕鬆地運送貨物。
邊界的路面幾乎都只因為長期有人行走而長不出草,遇到下雨就會泥濘不堪,使用推車運送物品的話,時常會陷入泥濘中動彈不得。
面對即將來到的收穫季節……方便好走的路面正是居民需要的。
自己一邊準備著材料一邊跑著圖書館,害怕被任何人認出,自己總是盡快地完成紀錄然後離開。
自己沒有勇氣……
什麼都沒有解釋的自己,害怕地逃離了那個人的地方再也不聯繫,如果那個人因此而無法原諒自己也是理所當然的……
連抬頭看向他的城堡也忍不住馬上低下頭,自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但是命運終究不讓自己就這樣好過似地,這天自己匆忙地離開圖書館時,卻硬生生地撞到了一個身影。
「……」
「……桑索大人!」
栗色的短髮……自己根本不需要思考就能確認的身影,不容自己逃跑似地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自己無法也沒有勇氣抵抗對方,停下腳步卻沒辦法抬起頭。
「桑索大人……法傑好久沒看到您了,您怎麼了嗎?」
眼前的法傑傳來了心疼的問候……那個人沒有告訴法傑怎麼了吧,法傑單純的關心讓自己猶豫不已。
法傑伸手拍去自己身上沾染的沙土,抬起自己的手臂查看著那些髒污與小擦傷。
也許真的是跟之前的模樣差異太大了吧……法傑不斷傳來了在意與著急的氣息。
「桑索大人……您不要讓自己太累了,法傑很擔心您的……」
自己知道啊……
但是自己失去了在意自己的勇氣……似乎像以前那樣灰濛濛的模樣才適合骯髒的自己。
無法讓法傑不再擔心,自己也因此才不想出現在法傑面前。
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法傑,卻聽到一旁傳來急促的呼喚。
「法傑大人!不好了!」
即使有急事也不願意放這副模樣的自己離開似地,法傑握緊了自己的手臂轉頭看了看呼喚他的下屬。
「怎麼了?」
「呼……呼……法傑大人,大人帶回來的那個精靈好像突然生病了,情況很危急的樣子!但是大人去中央報告事情沒辦法馬上連絡到他……所以只好先來找法傑大人……」
「我馬上回去!你請侍女們先準備熱水跟毛巾。」
看著下屬收到命令後離開的背影,法傑才回過頭來看看因為方才這些內容而感到疑惑的自己。
「桑索大人……」
即使是現在也不願放開自己的手臂,法傑的關心讓自己感到放鬆了些,但是自己對於方才城堡的人提到的事情更在意。
「法傑……抱歉,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嗎?」
不管是誰自己都希望能夠幫上些什麼,何況是跟那個人有關係的……說是自私也好,自己多麼希望能夠彌補那些過錯。
「桑索大人……」
「……」
似乎在猶豫該先做哪件事情般,法傑咬著牙看看自己,才點點頭。
「可能得拜託桑索大人幫忙了……請您一起來城堡吧!」
跟著法傑的腳步前進的自己努力地不去想那些什麼事情,但是心頭卻還是不斷迴蕩著那句話語。
───大人帶回來的……
「…………」
自己也許,會因此得到某些事情的答案……
在法傑的帶領下很快便來到了那個人的城堡,隨著法傑的腳步來到了二樓的客房,不知道是湊巧還是其他原因,自己熟悉的門內也是自己熟悉的地方。
廣大白色的空間,這是自己待過好一段時間的那間客房……
甩甩頭,自己先拋開了那些疑慮。
「你們先退下。」
法傑吩咐著房裡的侍女先離開,侍女們將法傑吩咐的器具安置好以後紛紛退出了房間。
關上了門,法傑走近客房唯一的床邊,自己也跟了過去。
「……果然是這樣。」
隨著法傑的視線,自己看到了躺在床上喘個不停的身影。
有著水藍色跟法傑差不多的短髮,白皙的皮膚因為生病的緣故泛著紅暈,但是依然無法遮蓋俊挺的五官……
緊閉的雙眼綴著纖長的睫毛,大口呼吸的薄薄嘴唇因痛苦而泛紅。
有股預感湧上自己心頭,但是自己硬是將它們拋開。
「法傑,他怎麼了?」
「桑索大人……」
法傑似乎思考著該如何解釋給自己聽,猶豫了一會。
「他是大人這次出差到異界帶回來的精靈族……在魔界除了魔族以外其他種族都無法長久呼吸魔界的空氣,因為這對他們來說是有毒的。」
「現在他正是中了空氣中的毒素所以感到很痛苦,以往類似的情況……大人都會為他們施加咒語避開空氣中的毒素……」
法傑說的話語讓自己終於在古老的記憶裡找到了相關的事情,確實這是只有身為公爵階級才能使用的咒語,那個人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卻沒有先施咒嗎?
究竟是他來不及,還是他忘記了呢?自己即使在這裡猜測也得不到答案……
「我知道了,請讓我來吧。」
聽到自己的答覆,法傑像是鬆了一口氣,很快地便退到了一旁。
自己靠近了床邊,先用手凝聚了這身影四周的空氣抽離了對異族有害的部分舒緩他的狀況,再小心地在他身上施加了抵抗毒素的咒文。
雖然停止了毒素繼續侵擾他的身體,但是已經受到傷害的部分依然讓眼前的身影冒著冷汗,法傑小心地替他擦拭臉頰。
「……他身體裡還有些毒素,我試著抽離出來看看……」
即使是異族,痛苦的神情也讓自己感到於心不忍,請法傑先離開去忙碌其他要事,自己繼續留守在客房裡。
「那就拜託桑索大人了……抱歉,又要麻煩您……」
感到過意不去的法傑看看自己,自己只得對他投以微笑。
自己現在的模樣果然深植人心……即使跟先前不同也很快就能習慣,是因為自己還是適合這骯髒的樣子吧……
目送法傑離開客房,自己專心地將眼前身影身體積蓄的毒素引出。
從沒特別想過異界的人會來到魔界,即使是被帶回來的關係……法傑所說的事情彷彿之前已經有過經驗,但是那跟這次一樣嗎?
自己端詳著躺在床上氣息慢慢趨於和緩的這個身影……
比自己高了一些,細瘦的身材卻不會顯得貧弱,恰到好處的身體線條及白皙的皮膚,彷彿散發著光芒。
法傑說這個人是精靈族吧……
傳說中美麗又純潔的精靈族,果真就跟傳說中的一樣……
不經意看到自己身上髒污的模樣,自己硬生生地模糊了視線。
如果那個人是因為喜歡他所以帶他回來,自己也沒有理由反對。
眼前這個身影確實美麗又吸引人,也應該擁有一顆不同於骯髒的自己,純潔又善良的心吧……
「……嗯……」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有一下子而已,自己眼前的身影發出了聲音。
自己被這聲音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回神,趨近查看對方的情況。
像是接收到強光而緊皺眉頭,伸手想遮擋卻怎樣也擋不住從上方打下的光線,眼前的身影終於放棄似地睜開雙眼。
「…………」
本以為這身影表達的一切已經足夠美麗,沒想到當那雙晶瑩清澈的雙眼睜開,自己幾乎說不出話來。
很淺很淺的藍色……水亮地反射著純粹的光芒,優美的眼型綴著精緻濃密的睫毛……
讓人無法不注視那雙美麗的眼睛,直到映出自己污穢的身型。
「……你是誰?」
有些低沉但是溫柔的聲音從眼前身影的口中傳來,即使自己從未注意過自己的聲音多麼平凡,也覺得眼前聽到的這音調優美仿若旋律。
「……」
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自我介紹,他知道的部分是多少?他被帶回來的原因……
但是不回答他的話他會無所適從吧……自己只得硬著頭皮開口。
「我是這附近的人……因為你吸了太多魔界的空氣中毒了,我剛才已經替你做了處理。」
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平淡無奇的聲音原來是如此沙啞……比起眼前的身影,自己實在……
「真的?真是謝謝你了!你人真好!」
沒想到眼前的他竟抓住了自己的手緊握,眼中閃著感激的光芒……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作用,自己覺得差點要被那樣清澈的光芒給刺傷。
自己不知道那個人究竟為何帶他回來,也不知道那個人如何打算……眼前的身影如此耀眼又美麗,自己真的好想馬上離開他的視線裡。
「我不知道帶你回來的人要做什麼,但是現在你應該不會再因為空氣中毒了,請你放心。」
忍不住回應著微笑給他,如此令人溫暖的人真的令自己感到神奇……比起連自己都顧不好的傢伙來說,那個人會喜歡他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知道為什麼不斷地將眼前身影與自己比較,是因為自己知道不論是什麼原因,眼前的身影都是那個人做出的選擇嗎?
特地從異界帶著他回來,安置在這間客房……城堡裡最大的客房,自己曾經住過的……
從心裡用力地打醒自己,想著這些做什麼呢?
現在那個人的世界是自己遙不可及且必須遠離的地方啊……自己甚至在這裡待了這麼久……
低下頭不想再注視眼前的一切,自己從椅子上站起身。
「他應該快回來了,我也該……」
自己的話還沒說完,背後的房門就被打開。
那股強大的氣息讓自己話止,是的……自己最不願意面對的人回來了。
「……」
自己說不出接下來的話語,眼角餘光瞥見那個人走到了床邊。
眼前的身影對自己露出了些許疑惑的神情,自己卻沒有辦法跟他做任何說明。
「聽說你瘴氣中毒了?」
那個人的聲音像打雷般地傳進自己的耳裡,究竟是自己害怕還是太久沒有聽到的原因呢……自己真的對他的聲音感到惶恐。
強壓著顫抖的身體緩緩低下頭,好在的是眼前的身影剛好也把頭轉向了那個人。
「聽說是這樣……你到底想做什麼啊!莫名其妙就把我帶來這裡,還讓我差點被毒死,超難受的耶!」
讓自己感到訝異的態度……眼前的身影絲毫不懼怕那個人的強大,劈頭就直率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
自己感到一陣目光從旁邊掃過來,心裡作用下,被目光掃到的地方就像是被灼燒一樣地疼痛。
不得不表示些什麼,自己咬緊牙。
「我已經替他處理過了……如果沒事的話,我要先離開了。」
眼前的身影傳來了些許疑惑的氣息,而身旁的那個人……私毫沒有任何反應。
「…………」
自己緊閉雙眼,在周圍灑上光暈之後直接離開了那個人的城堡。
自己忘了何時才開始有意識,灰色朦朧的天空在自己眼前飄動。
摸索著四周起身,呆滯地望了眼前的景色好一會兒,才慢慢憶起記憶空白的片段。
自己像是發狂般地奔跑,又歇斯底里般地哭喊了很久,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心中的感受……
自己明明知道的……那就是答案。
自己只是不願意接受,不願意面對那個事實,但是如此污穢的自己怎麼可能不被捨棄呢?
為什麼到這種地步還希望有人珍惜自己……
他明明就告訴自己他選擇的是別人了!
自己卻不斷浪費著身體裡的水份,希望能夠藉此消除心中的悲傷,卻無濟於事。
只能躲到高聳的山上,害怕被任何人聽到自己的弱點,因為自己知道即使只是一點點也沒有辦法再承受了。
心中的痛苦像是被猛烈的打擊喚醒,自己只能不斷重複那些悔恨不已的事情。
是啊……自己是如此地骯髒下賤……
總是利用著別人滿足自己的幻想……
總是自私地認為別人應該要對自己好……
這樣的自己憑什麼有人喜歡?
憑什麼接受別人的善意對待呢?
奢求別人平凡地對待自己都太超過了!
「嗚……」
緊握的拳頭傳來了酸楚的疼痛……
「───……」
快點放棄吧……
自己從來就沒有這種資格擁有,怎麼會期待這些呢……
努力維持著他們的幸福就好了……
他終於有了他所選擇的人,是他所要的那樣美麗的人,有善良的心,那才是他要的……
「───嗚嗚……」
至少,再讓自己把眼淚流光一次,好嗎?
「……我說,你就這樣放著人家離開,都不介紹一下啊?好歹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耶!」
自己嘀咕著,位在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眼前的是那個強行把自己擄走的傢伙。
我───是一個精靈族,雖然因為不是純正的血統讓自己沒有精靈族美麗的金髮,但是自己依然對容貌很有自信。
不知道是倒了幾輩子的楣,自己只是因為在某個市集跟這傢伙起了爭執,才不過罵了他幾句話,自己就失去了意識。
沒想到醒來就到了這種地方,還讓自己只因為呼吸就中毒差點掛掉,怎麼會有這麼沒人性的傢伙!
而且,還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離開,連個謝謝都不會說,好歹對方也是幫了他一個忙耶,這傢伙真令人無法接受啊!
「沒有那個必要。」
他冷冷地回答自己,這態度也太過高傲了吧,別人幫他又不是應該的,他怎麼這樣啊!
自己在心中抗議了很多,但是因為對這裡的不熟悉,自己也不敢隨便開口。
「嗯───話說這是哪裡啊?剛剛那個人說過這裡的空氣有毒,難道這是你的老家嗎?」
不論是窗外可以看到的空氣還是身體感受到的壓力,自己都可以確定這跟自己在上一次醒著的地方不同。
雖然自己早已理解這世界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說是不同的次元也好,因為只要滿足某些條件依然可以到達其他世界……至少,自己就是這樣到了人類世界去的。
然後就倒楣地遇到這傢伙,被他帶到這連空氣都想殺人的地方!
「這裡是魔界,空氣裡面佈滿瘴氣,對魔界以外的生物都是有害的。」
「……你……明明知道這件事情,還丟著我在這裡差點被毒死!你有沒有良心啊!」
自己忍不住大聲斥責,揮舞的雙手空隙卻看到剛剛開門進來的另一個人,有著栗子色的短髮……身材也很高挑,五官俊挺。
眼前的這傢伙似乎早就知道他會進房間,臉上的表情連一公厘都沒有變。
「大人……客人已經沒事了嗎?」
「嗯。」
感覺有些奇怪……為什麼他們都知道這件事情,卻都不提到剛才離開的另一個人的事情呢?
像是刻意被避開的關係,看起來像是這傢伙的屬下的栗子頭是刻意不提,而這傢伙則是故意當作沒聽到。
那個離開的人有這麼惹人厭嗎?自己覺得他感覺還不錯啊?───重點是他可是救了自己一命呢。
沒有人願意回答自己的疑問,自己也無從了解。
把自己擄走的那傢伙跟他的下屬談了一下話之後離開了房間,留下他的下屬前來關心自己。
「身體有好些了嗎?」
栗色短髮的那個人走到自己床邊坐下,伸手將自己睡亂的頭髮撥整齊,意外溫柔的動作讓自己稍微卸下了心防。
「嗯……已經沒事了,你是他的屬下嗎?」
栗色短髮的人這才想到什麼似地笑笑,稍稍坐正。
「是的……我是法傑,是侍奉艾德利克大人的魔將軍之一,方才跟你說話的那位就是艾德利克大人,他是統治魔界的九位公爵裡排行第二的成員。」
栗色短髮的人叫做法傑,自己一下子聽到很多不知道的資訊,只好稍微在腦中整理……這裡是叫做魔界的地方,然後統治這區域的人有九個,稱謂叫做公爵……
如果排行是用強度來排列的話,自己可真是被不得了的傢伙給抓走了……雖然他沒有表現什麼驚人的破壞力,但是能輕易地將一個人帶到其他次元已經能夠表現出他的強大……
雖然如此,自己還是不知道那叫艾什麼來著的傢伙把自己抓回來做什麼。
「你家大人都這麼亂來嗎?才跟他說幾句話就把我打昏帶回老家,要不是我本來就在離家出走,父王早就喊破嘴找我了!」
眼前的法傑露出了些許訝異的神色,但是不知道是因為自己講話太直接還是什麼原因,他卻忍不住笑了笑。
「抱歉……請您見諒,大人就是有些任性,如果造成你的困擾……」
「你也拿他沒辦法是吧?」
看著法傑笑而不語,自己想也知道……服侍那麼任性的主人應該需要超強大的腦神經吧?自己實在也不太好意思為難他的屬下,這口氣還是找他本人出就好了。
「啊……抱歉,都忘了問你的名字。」
法傑端來了一杯水給自己,雖然自己沒想太多就馬上喝了一大口,不過就算這時候才去想到要是水也有毒的話,自己就真的是太掉以輕心了。
「我的名字是艾爾斯特,精靈族現任王族的王子。」
似乎是因為注意了自己剛剛脫口而出的關鍵字眼,法傑沒有露出太驚訝的神情,也或許是他對此感到陌生吧……畢竟自己常常被人說一點也不像個王子。
「那麼稱呼你為艾爾可以嗎?抱歉……我對精靈族的組織不是很了解。」
法傑輕輕微笑,自己搔搔頭,也對……自己在人類世界這麼久也幾乎沒看過多少個魔族,就算有,也是旅居人類世界很久了的那些。
不要說期望魔界的人會了解精靈族,自己對魔界現況才真的是不了解呢……
「可以啊!就叫我艾爾吧,我剛才說的王族什麼的就不要管他了,我現在跟父王基本上沒有任何關係!」
幾乎所有認識精靈族的人都知道精靈族向來以血統自豪,自己雖然是王族出身卻也逃不過這種認知,王族裡的人對混血的自己老是有偏見……
即使自己因為這樣練就了能快速與人打交道的個性,最後也還是遭到驅逐離開了精靈界……
不,與其說是遭到驅逐,應該算是自己待不下去而離家出走了吧。
「喔喔……本來還想寫信告知你的家族,真的不要緊嗎?」
「沒關係啦!我想就算我一輩子不回去應該也沒有人會找我,所以不需要啦……等等,這意思是我不能離開這裡了嗎?」
自己樂天地說到一半才想到,那傢伙該不會打算把自己關在這裡一輩子吧?他們可是從沒說過什麼要讓自己離開的話喔?
「嗯……我也不知道,但是大人似乎打算將你留下,如果你不方便的話……」
「這……這這……」
要就怪自己反應遲鈍吧,比起自己往後的日子要在哪裡養老,自己竟然先開始跟別人打交道。
眼前的法傑露出了有些不安的神色,讓自己有些慌張。
「我不知道啦……就這樣待著也不是不好,但是他太莫名其妙了吧!把我抓回來什麼都沒交代耶?」
聽到自己的回應,法傑看起來稍微安心了點。
「我也不太清楚原因,但是大人似乎很喜歡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往後法傑會幫你打理生活。」
「喜歡?他喜歡一個指著鼻子罵他的人喔?神經病……」
自己才抱怨到一半,房間門突然被打開,走進來的竟然是剛剛自己抱怨的那傢伙。
「不行嗎?」
「你───……!」
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他看起來既不像生氣,對自己的話又不是當作沒聽到,他究竟是在想些什麼呢?
自己心中不知道為什麼卻有一種感覺,也許這個人對他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又是什麼感受……可能並沒有想的太多吧?
罷了……自己不討厭他,也不討厭這個世界,就這樣試著開始新的生活也好……
父王跟故鄉的那些討厭的事情,暫時就拋到腦後吧。
也許他領地的居民們、還有他城堡中的人們都吃自己這套,自己在他管理的區域裡過的意外的愜意。
可能也是因為法傑都替自己打理好了,雖然聽法傑說還有幾位跟他同樣階級的魔將軍現在不在城裡,但是遲早都會見到,所以自己也不擔心。
「艾爾大人。」
只是對於城堡裡的人都這樣稱呼自己,自己還真的有那麼一點不習慣呢。
那傢伙的城堡很大,有很多自己幾乎沒看過的地方,自己也會去到城堡外的草地走走。
魔界的天空似乎永遠都攏罩著一層白霧,跟自己待習慣的人類世界總有的藍天有些不同,自己曾經詢問過法傑,法傑也只是笑笑地說魔界一直是這個樣子。
雖然自己不會介意那稀少的色彩,但是像那傢伙身上毛髮的顏色才有的藍色,會是魔界尊貴的存在嗎?
法傑也說,在魔界只有高等魔族才有可能出現冷色系的毛髮,所以自己吃的開的原因也是拜這頭罕見的藍髮所賜囉?
想想真覺得好笑,自己可是曾經因為這種顏色的頭髮,而被精靈同族排擠了好久好久呢……
雖然自己的記憶不甚清楚,也沒有機會去確認……
但是那一天為自己治療身體毒素的那個身影,似乎也是藍色毛髮的持有者吧?
為什麼如此稀有的色彩也在他身上,而他卻沒有令人感覺到受到尊敬的樣子呢?
「法傑。」
「什麼事?艾爾大人。」
那傢伙的城堡生活意外地適合慵懶的自己,每天豐盛的早餐、午餐,還有不定時的下午茶可以吃,晚餐又是另一次豐盛的享受……
自己什麼不注重,吃一定要滿意才行,這種生活讓自己過的很開心……而且還好,魔界的食物品味也跟人類世界差不多,運氣真是太好了!
一邊吃著廚房剛烤好的茶點,自己收回剛才的思緒呼喚著一旁邊喝茶邊檢閱公文的法傑。
「法傑……你記得那天……幫我解除空氣中毒素的那個人嗎?」
法傑聽到自己的問題先是停頓了一下,想開口又有些猶豫。
「不能問他的事情嗎?我覺得他是個好人耶。」
自己有些不安地補充,只見法傑搖搖頭,露出有些苦澀的笑容。
「不……是可以問的,只是大人最近都沒有提過他的事情,法傑也不方便主動說……」
「真的?別管那傢伙了,快告訴我!」
自己老是不會考慮別人的立場,劈頭就要別人告訴自己的習慣真的改不掉,有時候都只得事後道歉。
但是法傑既然說那傢伙沒有說不可以提,自己當然要盡快把握機會。
「嗯……是這樣的,之前法傑曾經跟您說過……魔界有九位管理者……稱作公爵。」
自己把茶點放回盤子,專心地聽著。
「公爵是他管理的領地裡的唯一主宰,公爵彼此不會干涉對方領地的事情,有時候會做一些交流。」
「大人他比較不喜歡跟別的公爵交流,所以艾爾大人暫時沒有機會看到其他公爵……」
法傑說的內容跟自己想了解的好像搭不上邊,急性子的自己忍不住插話。
「等等等,為什麼會說到這裡來?我問的是那天那個人耶!」
自己語罷,卻看到法傑又露出了方才那種苦澀的笑容。
「嗯……其實……那個人也是公爵之一。」
「什麼───真的假的?」
自己不相信地再確認了一次,只見法傑依舊維持苦澀的微笑對自己點點頭。
太奇怪了……即使那個人也有一樣罕見的藍髮,是法傑所說的上位魔族的特徵,但是他穿的衣服既破爛,也似乎使用很久了沾了許多髒污,自己那天因為感激而握住他的雙手,上面也沾有許多沙土沒有清理。
當時還不夠了解魔族的自己還以為他只是一般的民眾……
因為確實……看起來跟那傢伙的等級實在差太多了啊!
「你說那個人跟艾德利克是同個階級?根本不像啊!公爵之間該不會有仇吧?」
法傑聽到自己直率的問題忍不住輕輕笑起來,雖然還縮著眉頭,但是法傑還是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因為那位大人他是最後誕生的公爵……他很努力,不過常常忘了照顧自己……」
法傑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地,神情變的有點憂傷,讓自己有點不好意思。
「法傑……抱歉,好像讓你想起不太開心的事情……」
「沒有啦……艾爾大人,您想問關於那個人的什麼嗎?」
法傑打起精神對自己微笑,自己才放心許多。
「不要說那個人那個人了,他叫什麼名字,我可以知道吧?」
法傑愣了一下張開嘴巴“啊”了一聲,顯然是忘了要提這件事情。
「抱歉……艾爾大人,那位名為桑索瑞斯,是第九公爵……法傑都稱呼他為桑索大人。」
「桑索?」
自己對於這饒舌不好唸的名字有點意見,但是不管怎麼省略都一樣不好唸,自己索性放棄。
「我可以到哪裡去找他呢?雖然那天有跟他道過謝,但是我還是有些事情想跟他聊聊……」
法傑有些疑惑地看看自己,自己才想起那傢伙來到房間的時候,法傑並不在……他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那些……微小的細節。
「喔……就是……我覺得那位桑索大人跟艾德利克好像不太熟啊,法傑你剛才說的公爵之間不太常互動是這樣嗎?」
自己本著好奇而問出的句子卻讓法傑再度露出憂傷的神情,哇───搞什麼啊,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會不會太多啦!
「艾爾大人……」
法傑猶豫了好一會到自己都快要想放棄了,才緩緩開口。
「雖然法傑剛才說大人不太喜歡跟其他公爵互動,但是唯有桑索大人……其實大人跟他互動是比較頻繁的。」
「蛤啊?騙人───那天艾德利克根本就沒有跟他說半句話!」
自己脫口而出才又想到,法傑當時根本不在場。
自己只好快速地解說給他聽。
「…………」
法傑聽完眉頭變的更緊了,像是憂心忡忡。
「怎麼了嗎?」
自己有些在意,光是法傑所說的那位桑索大人幫助了自己、救了自己一命,那傢伙卻還理都不理就讓自己心中的正義感在醞釀了,看到法傑這樣讓自己更想深入了解發生過什麼事情了───即使可能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情。
「是這樣的……原本前陣子大人跟桑索大人的互動是非常頻繁的,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大人從未這麼頻繁地主動找其他人過……」
「但是有一天開始,大人卻絕口不提桑索大人的事情,法傑也沒有看到桑索大人來到城堡……」
「通常大人不提的話,法傑是不敢詢問的……那天為艾爾大人治療純粹是因為法傑在市集遇到了桑索大人,才得以找他來城堡幫忙。」
法傑略略地說明了之前的一些事情,但是到底發生了什麼法傑也不清楚,看來只能詢問他們兩個當事人了……
但是那傢伙感覺就是忙到不行的樣子,自從自己可以起身在城堡活動以後,老是遇到他不在城堡,或者是忙著改公文不見人的情況。
相較之下那位桑索大人會不會比較好找呢?自己在心中盤算。
「法傑,我可以去找那位桑索大人嗎?」
面對自己的詢問,法傑思考了一下。
「桑索大人他不一定會在哪裡逗留……但是他最近好像還在施作領地的一些工程,如果到有圖書館的城鎮市集去應該可以找到他……」
「是之前帶我去看過的那個市集嗎?我知道了!」
自己等不及馬上就要出發,法傑卻叫住了自己。
「如果遇到桑索大人……請幫我把這個交給他。」
自己看到法傑從客房裡找出了一套衣服,無袖的上衣跟七分長的褲子,剛好跟自己那天看到的那身影特徵相似。
法傑小心地將衣服折好交給自己,自己心裡雖然疑惑著為什麼法傑能就近在自己住的這間客房裡找出這套衣服,但還是沒有開口詢問。
穿好了適當的服裝,自己便出發往最大的城鎮市集去了。
由於那傢伙……好啦,就是艾什麼的那傢伙的關係,城堡都有固定的稅收,法傑也因此交給了自己一些這世界的通用貨幣。
聽說是由叫做中央的地方流通出來的……這所謂的“中央”應該就跟名字一樣,是這魔界的核心地帶吧?
那麼管轄中央的應該就是艾什麼的老大囉,記得法傑說過那傢伙是排行第二的公爵,而剛才提到的那位感覺跟豪華搭不上邊的救命恩人又是排行最後的,所以管轄中央的應該就是最大的公爵了吧?
想到那傢伙人高馬大的的樣子,自己還真不敢想像排行第一的公爵會是什麼樣的怪物。
暫時拋開那些胡亂猜測的想法,自己很快地便通過了城堡附近的寧靜森林,明明是白天卻完全沒有動物跟昆蟲的鳴叫聲,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
不過多虧了這一個特徵,自己知道只要穿越這座無聲森林就可以到達那個市集了。
因為自己不算常常來到這城鎮,所以來往的居民們也多半對自己投以好奇的眼神。
自己也會對他們露出微笑或是打打招呼,偶爾搭訕一下。
法傑告訴自己關於毛髮顏色的秘密之後,自己特地趁這機會觀察了來往的居民……真的,居民們幾乎都是紅色或棕色的毛髮,中規中矩不算白皙的皮膚……
而且幾乎都長的比較高大,雖然外型就跟自己熟悉的人類差不多,但是感覺魔族居民跟人類打起來的話,一定是魔族會贏吧?
有了毛髮這項容易區別的特徵,也難怪居民們對自己會感到好奇了。
「你說的那個人,等會應該就會出現在圖書館外面了。」
聽到自己詢問的小販這樣告訴自己,感覺起來他們也不知道那個人真正的身分,不如說……他們對那個人絲毫不在意一樣。
吃著小販送的蘋果,沒想到魔界其實跟人類世界相去不遠……只是有些微妙的不同罷了。
很多常識在這裡裡應該也可以通吧?自己一邊想著一邊注視著圖書館的門口。
就在自己等了半天開始打喝欠的時候,自己終於在傍晚準備回家的居民之中發現了那一點異樣。
該怎麼說呢……因為構成他身上的顏色就是一個字……白。
雖然沾滿髒污破損的衣服覆蓋著沙土,他身上也似乎沾著沙土還是什麼東西地蓋著其他顏色,但是依然無法遮掩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膚,加上他淡青色的頭髮……
自己一下子就在圖書館前認出了那個身影。
「那個!……」
自己一時間還真喊不出那繞口的名字,只得先伸手抓住他的肩膀。
「?」
因為他一直低著頭的關係,被自己拉住的他這才抬起頭來,卻露出了些許訝異的神色。
「啊……那個……不好意思這樣拉住你,你還記得我嗎?」
他沒什麼表情,只是輕輕地點點頭。
「我想找你聊聊……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空,還有這是法傑說要給你的!」
自己趕忙將衣服遞給他,他看著衣服沉了一會,才抬起頭看看自己。
「有什麼事情嗎?」
有些低沉沙啞的聲音跟自己那天聽到的印象差別不大,自己突然感到放心了些。
他即使站著也比自己要矮了一些,看起來像是個少年……沒有表情的臉卻讓他看起來有點不一樣……
自己努力回想那天的印象……總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同,但是自己實在不熟他啊,只得暫時不管。
「就……也不算什麼事情啦……因為那天你很快就離開了,我來不及多跟你聊上幾句……」
自己展開笑臉攻勢,眼前沉默的他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自己。
想到城堡晚點就要開飯了,自己乾脆拉起他的手。
「請你來城堡一趟吧!等會就要用餐了,如果你不趕時間的話,就到城堡來吧!」
他看著自己沒什麼反應,自己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拉著他的手往城堡的方向移動了。
自己這時候還只是單純地認為他沒什麼表情的臉,是因為還沒成熟的生澀罷了。
自己拉著他走進城堡,守衛們似乎也沒有什麼異狀,也許跟他之前就有來過城堡有關吧?
因為這段日子太無聊所以每天逛城堡的自己,從一開始頻頻迷路到現在幾乎可以掌握各大設施的位置,走到自己用的客房根本易如反掌。
「我目前還是住在這裡,如果之後你有過來城堡,可以來這裡找我喔!」
自己在房門口回頭跟他說明,他沒有表情的臉只是輕輕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他遲疑了一會才走進房間。
「你吃過飯了嗎?」
自己帶著他坐到客房裡擺設的桌椅旁,布質的椅墊坐起來很舒服,他小心地坐下。
不知道為什麼他給自己一種不意外的感覺……應該說他對發生任何事情都沒有太大反應才對,即使是遇到自己這樣突然的邀約,他也沒有任何意見,最多是猶豫而已。
自己詢問著他,他只是搖搖頭,自己便馬上起身走出房外攔住了一個侍女。
「麻煩幫我帶一些吃的過來,拜託你囉!」
自己露出笑容,侍女也對自己笑笑說好,便往廚房的方向離開了。
「麻煩你等一下了!先喝杯水吧!」
自己幾乎是到把水杯遞給他的時候才想到,也許他早就比自己還要了解這城堡的事情了……
法傑說過他常常被那傢伙召喚來到城堡,雖然不清楚那到底代表他們之間有多熟絡,但是眼前的他對一切都毫無動靜來說,也許他其實很清楚的吧……
可是自己已經因為習慣就脫口而出這些、像是把自己也當成城堡主人之一的話語,實在沒有臉作解釋了,自己只得硬著頭皮繼續。
「抱歉,我剛剛都沒有問你接下來有沒有事情要忙就把你帶回來。」
自己對他賠罪,他沒有表情的臉上像是輕輕掀起了一陣漣漪,輕輕闔上雙眼對自己搖搖頭。
「不要緊。」
雖然他沒有交代接下來是不是有要事得忙,不過既然他沒有說,自己就先推論他等會不忙吧!
看著他把喝完的水杯擱回桌面,他沾著沙土的手映入自己眼裡,下意識地捧了起來。
「哇……對不起,我應該先帶你去沐浴一下……」
順著他的手指往上看,他穿著無袖衣服而露出了整條手臂,除了沾染了些許沙土以外,還有點點細小的擦傷。
也許是因為自己還不習慣高等魔族的血液不是紅色這件事情的關係,自己細看了很久才分出哪些是髒污、哪些才是擦傷。
一發現擦傷的模樣之後,自己就發現剛才許多髒污其實底下都覆蓋著些許的傷口,讓自己有點心疼。
「你好拼喔……在做什麼這麼忙啊?」
自己順手拿了一旁水盆掛著的毛巾丟進水盆揉搓,小心地擰乾……因為城堡很大,所以只要是客房都會放置一盆清水跟一些乾淨的毛巾,要不大家都得擠到浴室一定不敷使用。
水盆裡的水會由侍女們定時更換,所以自己不擔心睡前會沒有清水可用,實在是超便利又享受的生活。
自己再度捧起他的手用毛巾替他擦拭,他起先有些抗拒……也許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吧?自己只得一直對他投以微笑。
似乎是知道自己的用意,他也就安靜地讓自己把他的手臂沾上的沙土擦掉,乾淨的手臂顯出他原本肌膚的白皙。
也許是因為高等魔族的血液不是紅色的緣故,自己看上去就像白色的皮膚包裹著黑色的內在一樣,整體有種暗沉的感覺。
擦乾淨他的手臂以後,自己看了看他沒表情的臉,發現他臉上也一樣沾染著沙土……到底為什麼不去清理呢?是因為太忙了還是其他原因,自己當下並沒有想太多。
回過頭再度清洗了毛巾,擰乾以後自己抬起他的頭替他擦拭臉頰。
他的臉小小的,總是垂著的雙眼跟他的頭髮一樣是青色的……雖然不像法傑他們那樣俊挺,但是小巧別緻的五官也很賞心悅目,總覺得被沙土遮蓋實在太可惜了。
自己擦拭著他臉頰跟眼睛周圍,他似乎很清楚自己的動作到哪裡,會配合地輕輕閉上眼睛,讓自己感覺到他是個聰明的人。
「呼……好了,舒服多了吧?」
自己滿意地看到他乾淨的臉頰,雖然毛巾無法把小擦傷擦掉,但是光滑透著白皙的肌膚讓自己覺得他變的漂亮多了。
他輕輕點頭,但是表情依舊沒有變化。
自己還在盤算要替他換上法傑準備的衣服好、還是換上其他衣服好的時候,侍女輕輕開門送了一些茶點進來。
「艾爾大人,放在桌上可以嗎?」
自己馬上在桌面清出了一些空間好讓雙手都捧著托盤的侍女能輕鬆地放下,侍女笑著跟自己道謝,將茶點跟茶都擺放好以後,捧著托盤離開了房間。
「先吃點東西吧,還沒吃的話到現在應該很餓了吧!」
自己遞給他一塊水果蛋糕,自己也拿了一塊咬了一口……用酒醃漬的水果混合奶油的味道真是迷人,不愧是城堡的點心,真是太美味了!
自己正想轉頭跟他分享這感動,卻看到他拿著手上只咬了一口的蛋糕發呆。
「怎麼了?不合你胃口嗎?」
自己關心著,他才回過神來似地對自己輕輕微笑,搖搖頭。
「不會……」
這應該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吧?即使非常的輕微,自己也能看到他上揚的嘴角……但就僅此而已,自己無法從笑容裡面感受到什麼溫度,就像毫不期待會發生什麼事情,單純地作出“笑”這個表情而已。
他在自己的注視下把手中剩下的蛋糕慢慢吃完,似乎對於“品嘗”這個動作感到陌生似地,他的動作裡感覺不到食物到底美不美味、他的感受如何,喜不喜歡……都無從得知。
像是單純地把東西放進嘴裡咀嚼之後吞下而已……
自己感到有些意外,雖然也想著是不是不合他胃口的關係,但是他剛才卻對這問題表示否定……
甩甩頭,才第一次正式地見面呢,自己不了解的地方還太多,這些等會再想吧!
自己替他倒了一杯茶,泡的恰好的茶傳來了濃濃香味,溫熱的感覺在這似乎不算炎熱的季節令人很舒服。
看著他捧著茶杯慢慢地喝下,自己感到安心了些,也許剛才的蛋糕只是不對他的胃口而已吧……
「呼……這裡的點心真的都很好吃呢!」
吃完了蛋糕,自己忍不住稱讚廚房的手藝很好,一旁從頭到尾只吃了那一片蛋糕的他沒有任何反應,讓自己有些尷尬。
「啊……啊啊啊,抱歉……我剛剛到現在都沒有自我介紹……我叫艾爾斯特,是個精靈族!從那天之後我都很好沒有再中毒了喔!」
自己試著轉移話題,輕輕搭上他的肩膀作自我介紹,他雖然轉過頭來看著自己,卻還是那不意外的模樣……啊───自己都快要懷疑他是不是早就跟那傢伙或是法傑串好了。
「我能夠問你的名字嗎?」
雖然已經從法傑那邊得知了,但是自己還是希望能聽他親口說一次。
「桑索瑞斯。」
似乎這樣也無法改變他名字的繞口……自己終於體會到法傑為什麼只稱呼他為桑索大人了,光是唸這名字自己就有可能會咬到舌頭。
「喔喔……我可以叫你桑索嗎?你也可以叫我艾爾就好囉!」
他沒有太大反應,只是輕輕點頭。
「我們可以交個朋友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一定是個好人!可以的話,我想多跟你聊聊~」
自己展開了湊近攻勢,先是把椅子挪到他身旁,又搭上他另一邊的肩膀,最後整個身子都湊上前。
他雖然對自己不斷靠近他有些微的抗拒,但是因為自己早就搭住他的肩膀了,他即使想避開也不好意思作出太大的動作,所以自己的計畫一招見效。
「嗯……」
他答應了自己,雙眼又像是習慣性地往下闔,因為距離很近的關係……自己看到了他雖然不長卻也算是濃密的睫毛,跟他的頭髮一樣是青色的……
雖然看到了美麗的睫毛,卻無可避免般地也看到了他顏色灰暗的眼皮,像是常常沒睡好一樣積著沉重的黑眼圈。
方才因為距離太遠加上他頭髮的陰影沒注意到的疲憊神態,在距離一近的情況之下突然看的很清楚。
「……怎麼了嗎?」
也許是發現自己凝視著他,他眨眨眼詢問自己。
「沒有啦,看你好像有點累的樣子。」
自己想輕鬆地說著,不自覺地伸手摸摸他的頭髮,比想像中的柔軟,淡淡的青色與像是透明一樣的質感令自己感到驚奇。
「還好……」
他一邊說著,視線也飄到一旁,雖然他沒有阻止自己摸他頭髮的動作……卻也沒有表示任何意見,那種不意外的感覺又回到自己的心頭。
「啊,先來換一下衣服吧!法傑交代過要給你這套衣服的!」
自己只好又轉換了話題,拿起他擱在另一張椅子上的衣服站起。
他有些訝異的神情看著自己。
「不用啦……現在還不需要。」
不會吧───他是都要把衣服穿到多破才甘心啊?
自己趨近再次確認了一次他衣服的下擺,幾乎整排都磨破了,有些還被勾出了一條條破洞,沾滿了塵土跟髒污……
「別開玩笑~穿這種衣服活像大家在虐待你一樣!」
自己雖然是故意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著這句話,他臉上的表情卻變的嚴肅了些,自己是不是說到什麼不該說的字眼了?
雖然如此,話又已經說出口了,自己只得硬著頭皮當作沒看到他改變的神情。
「等一下喔~我順便幫你擦一擦身體~」
自己叮嚀著,先把房門關好鎖上避免侍女們突然走進來,自己才回頭幫他脫下衣服。
他背後的肌膚比露出的部分更加的白,透出底下血液構成的顏色,彷彿可以看到肌膚的厚度……
但是這看起來像是藝術品的纖瘦身子卻到處都有小小的擦傷,到底是他不太注意自己還是其他原因呢?
自己的腦中突然閃過了法傑略略地提到的一句話。
───他很努力,不過常常忘了照顧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在自己心中輕輕蕩起了漣漪。
自己也被他傳染了不意外般,即使到他換下褲子也看的到腳上的傷口,有些還看的出來是被凍傷裂開的痕跡,自己也不再感到意外了。
即使在市集看到的居民們也至少穿著鞋子,自己直到現在才發現他是赤著腳的……沒有東西保護雙腳,會比身體其他地方受到更多傷害也是正常的吧?
自己替他一起換好了衣服,穿著新衣服的他看起來乾乾淨淨地惹人喜歡,雖然他總是沒表情的臉讓人覺得有些距離,但是只要開口就不會覺得那麼難接近似地。
「你長的很好看呢!」
自己看著潔白乾淨的他忍不住伸手東摸西摸……這真是自己的奇怪嗜好了,看到乾淨美麗的東西就忍不住想去觸碰。
聽到自己這句話的他卻訝異地睜大雙眼,隨後又像不以為意般輕輕闔上眼睛。
「怎麼了,我說的不好嗎?」
他搖搖頭,卻有些不知所措。
侍女剛好在這時候輕輕扣門通知自己晚飯時間要到了,自己也馬上開門拜託侍女請廚房多準備一份。
回到房間,自己輕輕握起他的手,不知道為什麼傳來很低的溫度,但是因為自己還不熟悉魔族……所以也不敢妄下斷言,等之後有時間再去問法傑好了。
自己正想繼續回頭跟他聊些什麼的時候,卻看到他睜大雙眼看向門邊……被輕輕打開的門後走出的是那個任性鬼……好啦,他叫做艾德利克。
自己握著的手傳來一陣顫抖,他到底是害怕還是什麼原因呢……他似乎對艾德利克很沒輒的樣子。
「……」
那傢伙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自己旁邊的他,他早已低下頭不發一語,自己看到這明白像是那傢伙在欺負人一樣的情況,忍不住開口。
「喂喂你一定要讓人家這麼怕你才可以嗎!」
艾德利克皺皺眉頭,又看了看他,他的手傳來了方才的一陣猶豫。
「我什麼都沒說。」
那傢伙終於回應了自己,但是臉上帶著些許不以為然。
「……喔~我聽法傑說你們是同一階的管理者喔,這不友善的態度是怎麼回事啊?你們感情不好嗎?」
對那傢伙的回答自己有些不滿,批哩啪拉地說了一堆,才想到自己好像沒有詢問到重點。
「阿……對啦,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啊?有其他關係嗎?」
自己感覺的到那雙手的僵硬,習慣性地用另一隻手輕輕握住他的手,顫抖的情況似乎稍稍地緩了下來。
因為旁邊這一個像是被嚇的一個字都吐不出來,自己只好質問那個罪魁禍首了。
「……我們是兄弟。」
「兄弟?」
自己回過頭看了看身旁的他,嗯……雖然眼睛搭不太上邊,但是起碼他們都有藍色系的頭髮……硬要說是兄弟大概也可以吧……
只是公爵之間都是兄弟的關係嗎?還是只有那罪魁禍首跟他是兄弟而已呢?自己不知道的真是太多了。
「既然是兄弟,你怎麼可以讓他這麼緊張呢?你一定是個壞哥哥!」
自己像是心疼的感覺伸手抱住了旁邊的身影,小小的肩膀自己輕易就可以抱在懷裡,雖然那身子僵硬地動也不動,頭也未曾抬起,自己還是感到有些難過。
「這不關你的事。」
艾德利克輕輕皺眉,自己不滿的感覺還是無法退去。
「不管啦───你好意思說你們是兄弟,要不你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啊!好像都是你欺負人家一樣!」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起。」
那傢伙吁了一口氣,對自己的問題像是真的不知道的樣子。
情況變的有些尷尬,直到那傢伙轉身準備離開房間。
「或許你可以問問他,等會記得來用餐。」
擺擺手,那傢伙走出了客房。
「真是不負責任耶……」
自己嘀咕著,卻發現環著一旁身影的袖子被什麼沾濕了,仔細一看才發現……面無表情的他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這情況讓自己有些震驚……那傢伙有這麼欺負人嗎?連話都不敢說還嚇到哭了出來,自己趕忙摸摸他的臉頰。
「怎麼了,不要哭啊……他已經離開了……」
因為哭泣而變快的呼吸讓他小小的胸膛頻繁的起伏著,自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情況,雖然自己感覺的到他盡力在調整呼吸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將他抱進懷裡。
「不要勉強自己……放輕鬆點……」
自己心中那既有“不意外”的印象,好像這時候才稍稍有所改變。
「……」
看著盤裡的美食,自己的臉卻皺巴巴的。
一旁的法傑輕聲扣問,自己只得趕快堆起笑臉。
來不及邀請他來用餐……在他終於停下淚水以後,什麼也沒有告訴自己便離開了。
即使臉上沒有表情的波動,淚水卻提醒著自己他也是個普通人而已……起先以為他沒有表情是表達生疏的關係,現在想想卻又覺得不像……
即使連那傢伙都沒有感到意外,究竟是連那傢伙都已經習慣、還是那傢伙不想了解呢?
自己雖然抱著一大堆的疑問,但還是把盤裡的餐點吃完了。
「欸……我說你到底知不知道原因啊?」
自己硬在用完晚餐之後跟著那傢伙回到他的書房,面對自己的追問,那傢伙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
「不知道。」
「太奇怪了吧?他看到你就很害怕的樣子,你卻不知道他怎麼了~」
自己一邊嘀咕一邊走到他放了許多公文的書桌旁,找到了個看起來很舒服的沙發一屁股坐下。
「我問過他,他沒有告訴我。」
那傢伙好像真的很忙似地,馬上埋頭審視公文,沒有看著自己回應。
「好怪喔……要是有誤會的話,應該要搞清楚才對啊……我看他嚇到都哭出來了呢……」
自己看著天花板說著,公文放下的聲音讓自己把視線拉回眼前。
那傢伙的表情變的有些嚴肅,像是想確認剛才的話題似地看著自己。
「……怎麼了嗎?」
沒想到那傢伙對這句話這麼敏感,不像方才那種隨性的態度,自己撐起賴在沙發上的身子。
「你說他哭了?」
「嗯,是啊……」
原來關鍵字是他哭了?自己能參考的資料實在很少,沒想到這個讓自己心疼的動作竟然如此引起那傢伙的在意。
「……」
那傢伙別過頭,但是嚴肅的神情依舊,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事情。
「喂喂不要自己想啊~我也想知道啦!」
自己站起身走到那傢伙的書桌旁抗議著,書桌的主人只是看了看自己,又把視線別開。
「裝什麼神秘嘛……」
自己下意識地嘀咕,看著那傢伙嚴肅的神情跟批改不下去的公文,自己覺得事有蹊蹺。
但是連那傢伙都不願意給自己線索了,自己只得想別的辦法。
接連幾天,自己都在吃完午餐後到那傢伙領地最大的城鎮市集去。
雖然知道這種方法很沒效率,但是在連法傑也不清楚對方去向的情況之下,只得土法煉鋼了。
「艾爾大人,您又來了啊。」
自己等候的地方販售水果的小販已經習慣自己每天前來了,除了會遞上新鮮的水果以外,連名字都知道了。
自己對著小販笑笑,接過小販贈送的新鮮水果,自己幾乎都要把小販攤上的水果吃過一遍了。
這幾天都不見他的人影……不知道到底在那裡忙碌著,總覺得沾滿沙土的模樣無法聯想到他也在跟那傢伙一樣的地方做些什麼辦公的事情。
「伯伯,邊界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啊?」
因為等的太無聊了,自己會跟小販聊起天,小販的主人是一個看起來有點年紀的伯伯,感覺起來是親切的人。
「邊界嗎?聽說那裡土壤貧脊,什麼都沒有。」
「真的啊?那邊有住人嗎?」
「有啊,但是因為那邊的生活條件很差,所以居民都很窮困喔。」
「這樣啊……」
回過頭繼續看著圖書館門口,方才小販說的事情讓自己腦中有了一些想像……土壤貧脊?那麼就算想種植作物,應該也長不出太好的東西來吧?
人類世界也有這樣的地方……但是受到自然恩惠的那世界,很少因為沒有土地餓肚子,相反地是因為人口太多而瓜分了有限的土地,沒有地方可以開墾、也沒有錢購買食物呢……
雖然荒涼貧脊,但是只要慢慢改善應該也可以成為恩惠的樂園吧?
自己無端地想著,眼看著天色又要轉暗,今天大概又要空手而歸了。
「……」
晚餐時間,看著桌上豐盛的餐點,自己竟有些吃不下。
是因為得知了有些殘酷的現實嗎?自己思考著那些關於糧食的話題。
那天那身影對自己覺得美味的蛋糕卻表現的食而無味會不會不是因為不合胃口呢?
如果從一出生就只能吃著乾癟無味的食物,會覺得調理美味的食物好吃嗎?
不知道為什麼,心頭感到有些沉重。
「呼……」
接連幾天都是晴朗的天氣,雖說晴朗,其實天空並不會露出耀眼的陽光,只是平常灰濛濛的天空會泛著白色光芒而已。
即使如此也可以感受到溫暖的空氣投射在地面,侍女們都趁好天氣在城堡後方的草地上搭起棚子曬床單。
自己還沒有放棄尋找那身影的計畫,趁著天氣好,打算直接到他的領地去走走。
法傑說他的領地就在那傢夥的旁邊而已,明明是順位差距很遙遠的兩個公爵,領地怎麼會這麼相近呢?
自己沒有去思考太多可能性,也許是因為那傢夥有點孤僻?或者是剛好新的地區在他領地旁邊拓展了?
自己只能針對法傑告訴自己的資訊來推論一些未解的疑問。
經過那傢夥領地最大的城鎮市集以後,眼前出現了一片金黃色的草原。
感覺不可思議的整齊草原在光線照耀下泛著金色的光輝,不知道到底有多大,高到自己腰際、綿延不絕的草原看不到邊際。
自己正在猶豫該往哪邊走才好的時候,天上飛過了一群鳥。
「?」
在空中飛翔的鳥類應該可以看到較遠的目標吧?
即使貧脊應該也有食物可以吃,鳥類離去的方向說不定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就算沒有找到,應該也有他領地的居民可以詢問……自己相信這直覺,便朝著鳥兒飛去的方向踏入了草原。
乍看之下沒有邊際的草原,走了一段卻發現裡面竟然有小小的河川經過。
有許多動物在河邊喝水,幾乎都是自己沒看過的……有的長的像人類世界的鹿卻有條紋般的色彩,或者是毛很長卻像牛一樣的動物……
但是還有一些比動物們的體型要來的更大、像是巨大的野豬,背上長著鬃毛而頭上有四隻角……完全就是人類世界不會看到的生物。
───如果去到河邊,要小心魔獸。
先前法傑的提醒在自己腦海中出現,這些奇妙的生物應該就是所謂的魔獸了吧?看起來確實不是好惹的對象,自己應該小心避開比較安全……
正在盤算該如何繞過牠們,卻沒想到自己從未接觸過的魔獸比自己想像的要來的聰明。
不過幾分鐘的猶豫,自己就發現已經被些許魔獸包圍。
「唔……!」
實在太令人訝異了,魔獸們就像馬上鎖定了自己當做目標般,有組織地慢慢包圍了自己。
自己這時候才覺得不安,手無寸鐵又不知道魔法在魔界能不能用……不,這片大地沒有瑪納的滋潤,是絕對不可能使用魔法的。
眼看著逼近自己的魔獸已經不到十遠,自己僵硬地站著動也不敢動,就算想拔腿狂奔……身軀龐大的魔獸的腿大概都比自己還要長了,跑的過牠們才怪!
怎麼辦?……自己突然覺得充滿危機,誰都好───快來救人啊!
「吼吼───!!」
自己旁邊的魔獸作勢就要撲上來,自己只得牙一咬閉上眼。
「……請住手。」
沒有想像中的攻擊,突然變的安靜的四周,自己只聽到這句話。
疑惑地睜開眼睛,卻看到魔獸已經退到一旁,自己眼前慢慢走來了一個身影。
「…………桑索?」
伸手輕輕撫過魔獸的頭,垂著眼看看自己輕輕露出微笑的那個人,正是自己此行要尋找的目標……那個第九公爵。
「他是我的客人,請不要攻擊他。」
沒有回應自己的話語,他只是溫柔地撫摸魔獸輕輕說著,魔獸們竟像是聽懂他說的話般轉頭離開了。
真是令自己感到訝異的畫面……這種能與野生動物溝通的程度,幾乎是精靈族與自然溝通的等級了。
「抱歉,嚇到你了嗎?」
自己還在發楞的同時,這細瘦的身影已經走到自己面前,雖然淡青色的頭髮跟雙眼都還散發著自然的光澤,不過才換上幾天的那套衣服跟他身上的肌膚就已經沾了許多髒汙與沙土。
他是不是都會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呢?自己心頭有些疑惑。
「嗯,剛剛我還以為死定了呢……謝謝你又救了我!」
先把疑惑的事情放到一邊,自己感激地握住了他的手,依舊是沾著沙土顯得粗躁。
他垂著雙眼點點頭,臉上的神情意外的有些溫和,跟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種沒有溫度的表情不同。
「艾爾……艾爾怎麼會來到這裡呢?」
他好像稍微思考了一下才叫出自己的名字,輕淡有些沙啞的聲音似乎是他的固定聲線,聽起來實在不像個少年。
法傑說過高等魔族的外表成長的非常緩慢,這對於壽命很長的精靈族來說也是一樣的,眼前的他雖然看起來像是個比自己還小的少年,但說不定實際上比自己還大呢。
想到城堡裡的那傢夥看起來就像三十幾歲的樣子……也許第一順位的公爵外貌是個老人家也不一定。
「啊……我是來找你的,那天真的很對不起,艾德利克那傢夥真是太不會說話了!」
像是怕他又要離開,自己趕忙握住了他的雙手,努力地堆出善意的笑容。
他沒有掙紮或者猶豫,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沐浴在自然光線下的他感覺有些透明。
「不要緊。」
他眨眨眼看看自己,輕鬆自然的態度讓自己不再那麼緊張。
「我後來問過了艾德……但是他好像也不知道原因,可是如果你們兄弟因為誤會不能好好相處就太可惜了,所以我想過來找你回去跟他好好談談!」
自己用誠懇的口氣詢問著他,他似乎感到有些意外,但是沒自信的神情很快就在他臉上出現。
「…………」
似乎躊躇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是因為害怕所以沒自信嗎?自己趕忙走到他背後輕輕搭上他的肩膀。
「沒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啦!你們是兄弟耶,兄弟就是要能夠傾吐心事啊!」
「他身為你的哥哥卻都不聽你的心事那可不行啊!」
自己輕拍他的肩膀鼓勵他,他臉上不知道為什麼露出了有些憂傷的神情,也許表達心中想法對他來說有點困難吧。
「我已經請艾德今天要留在城堡了,請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心事悶著也不太好啊,講講說不定情況會好轉!」
因為他沒有抗拒,自己又習慣性地攀上對方的肩膀,拉著他的手臂揮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給自己的感覺很善良的關係,自己輕易就可以跟他靠的很近,進而做出許多像是好朋友才會作出的親密舉動了。
「走吧!你一定還沒吃飯吧,等會城堡就要開飯囉!」
自己又再一次施展一不做二不休的招數,拉起他的手離開了河邊。
自己當時還不知道……事情並不是這麼的單純啊……
「桑索大人……」
看到出現在自己房間的他,法傑露出意外的神情。
身旁的他露出了不知為何有些愧疚的表情對法傑點點頭,讓法傑伸手整理他的衣服。
因為才剛回到房間的關係,他身上的沙土跟破損的衣服都還沒更換,法傑也就自然地協助自己做著清理。
眼前瘦小的身影沈默著沒有說太多話,卻很配合地讓自己跟法傑替他清潔身體。
「啊!法傑,可以幫我請廚房多準備一份晚餐嗎?」
自己猛然想起就快要開飯了,趕緊吩咐法傑,卻被眼前的身影制止。
「艾爾……沒有關係,我不需要吃東西。」
「咦……」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話語,自己感到很訝異。
從沒聽過有生命可以不靠攝取養分存活,但是他卻這樣告訴自己……
「不吃東西會沒力氣的喔!胃口不好嗎?想吃些什麼?」
對自己剛才的想法感到有些可笑,說不定只是會錯意了……哪有可能不用吃東西就可以生存呢?
自己開口詢問,卻看到他有些為難的神情。
「不……我不餓。」
雖然覺得回答的語氣有點奇怪,但是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不吃東西,也許他真的是不餓而已……
一旁的法傑沒有說話,只是把頭壓的更低。
替這嬌小的身影梳洗換好了衣服,自己硬是帶著他到餐廳去,城堡的官員們都已經就座了,侍女們也正在擺設餐具。
自己讓他坐在艾德的座位旁,他似乎沒有意見。
「還是多少要吃一點喔~等會想吃什麼就告訴我!」
他只是輕輕皺眉,對自己點點頭。
自己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卻看到後面的門打開了,官員們也都紛紛站起行禮。
是艾德……穿著輕便的服裝兜著一件長披肩,深遂的雙眼沒有帶著太多的表情,緩緩走進了餐廳。
在桌旁看到了他,艾德只是用視線快速地掃過他一眼,便走到了座位上坐下。
「……」
身旁的他似乎有點落寞,自己知道方才他們其實有四目交接,但是距離卻像非常遙遠似地,什麼訊息也沒有出現就結束了。
用餐的時間很安靜,可能是因為艾德的神情有點緊繃吧?其他人都只敢小聲交談,等會飯後有晚間會報要報告,其實這種氣氛用餐還滿尷尬的。
自己在心理嘀咕著,又迅速轉換了念頭看看身旁的身影。
「桑索~吃這個!」
用叉子拿起一小塊煎的軟硬適中的肉遞到他嘴邊,雖然有些為難但是他還是開口吃下了,自己這樣可能有些強勢吧……不過要是他因為吃不下飯就不進食會把身體搞壞的呢!
自己一邊逼迫他吃東西,一邊把眼神飄向更旁邊的座位──那個讓他吃不下飯的罪魁禍首。
正在優雅地用餐的城堡主人並沒有看向這個方向,而是一邊看著一旁的報告要點。
仔細想想剛才他也完全沒有對桑索桌上沒有出現餐盤這件事情有任何的處理,難道他們的關係真的變差了嗎……
自己回過神發現桑索的視線也正飄向艾德的方向,雖然似乎因為發現自己正在註意他而馬上收回了視線,自己也不好意思點破他。
「還會餓嗎?我剛剛吃到這個菜超好吃的耶!」
自己趕緊裝傻回頭用湯匙盛了一口菜過來,好在桑索似乎沒有發現自己註意到的事情,乖乖地吃完了湯匙裡的食物。
……其實,桑索還是很在意他的兄長的吧……
好不容易用完了餐,今天的晚間會報很簡短所以大夥兒都很早就離開餐廳了。
自己推著桑索來到剛剛用完餐就馬上離開的傢夥書房外,桑索有些緊張的樣子走的很慢。
「不要擔心啦!有什麼話慢慢講,艾德他也很在意你喔!」
桑索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輕輕縮著眉頭,自己實在感覺不出來他的意思,只好硬著頭皮把書房的門打開。
「……」
書房裡的高大身影看了過來,自己沒有註意太多就把桑索推進房裡。
「你們要好好溝通喔不要吵架了!特別是艾德!」
自己對著桑索小聲地說了句“加油”之後,就把房門關上了。
雖然自己不知道他們實際相處的樣子,但是從法傑說的話來判斷……他們應該只是發生了什麼誤會不是無法原諒的事情吧?
如果能好好地想過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可以和好的吧……
自己走在走廊上準備回到房間,輕輕地伸了個懶腰。
「你還要站在那裡多久?」
時間就像過了一年一樣地久,自己完全無法移動腳步,背後的人終於開口說了句話。
真的……
自己真的沒有勇氣,直到到了這個地方看到那張面孔為止,自己以為大概可以做到的信心卻又同時潰散。
艾爾的好意自己卻沒辦法實行,維持著背對房裡的樣子杵在門口不知道過了多久。
聽到他說的話讓自己知道沒有辦法再逃避了,只得僵硬地轉過身。
那高大的身影就這樣看著自己舉步艱難的模樣,直到自己終於走到他的書桌前。
「聽說你有話想跟我講。」
那個人沒有坐回他的椅子,稍稍地走近了自己,讓自己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如果有話要說,看著對方是禮貌。」
自己才剛低下頭,下巴又馬上被擡起。
好想開口,但是嘴唇顫抖著不知道該如何吐出半個字,為什麼沒有人願意讓自己逃走呢……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善良,為什麼要讓自己再到這個地方來呢?
自己抱持著骯髒的想法逃離了,現在到底該說些什麼才好呢?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那天為什麼要親我臉頰?」
像打雷一樣的話語竄入了自己耳裡,自己根本沒有時間可以陶醉在這種情節裡了才對啊……即使是現在自己也在佔用他的時間,還要自私到什麼程度呢?
「……」
捏緊了自己的衣服,即使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自己也不能夠再這樣欺騙他了,顫抖的嘴唇努力擠出了字句。
「……因為我……喜歡你……」
好想抱頭大喊……如此齷齪的字句自己竟然說出口了,他臉上的神情停頓在剛剛那一刻,但是自己的視線卻開始模糊了。
對不起……對不起,竟然還要說出口讓你一起承受這些,骯髒的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卻影響到你了……
被擡起的下巴不能移動,呼吸變的有些困難,但是自己真的好希望就這樣直到失去意識好了,害怕著下一刻會有讓自己難以接受的事情,不願意聽到這骯髒字句的答案……
眼淚在眼眶積蓄著,眼前身影透露出冰冷的氣息。
「你是認真的嗎?」
嚴肅的神情完全沒有改變,紅色的眼睛直視著自己,自己眨眨眼,使著被箝制的下巴艱難地點點頭。
看到自己的反應那身影沈默了好一會,突然鬆開了自己的下顎。
「為什麼?」
眼前的他問了一個自己難以回答的問題……為什麼呢?
自己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這是虧欠嗎?還是希望能夠為他付出呢?……自己只知道形式卻不知道心中該如何解釋。
躊躇的話語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手卻突然被他抓起。
「如果你認為我會溫和地對待你,那你就錯了。」
「!!」
他只是輕輕用力,自己的手臂就傳來了骨頭斷裂的聲響,輕易地折斷了自己的手骨,痛楚讓自己差點喊了出來。
「───…………」
「不是……」
「?」
「不是那個原因……」
自己忍著手臂骨折的痛楚說著,其實這種傷自己根本常常遇到,但是這次的痛楚卻異常地清晰,是因為自己繃緊的神經嗎?
自己顫抖著聲音擡起頭看看他,顯得困惑的神情,嚴峻的面孔……自己真的說不出為什麼會喜歡他的理由。
因為他毫無條件地給了自己幸福的感覺嗎?
還是那些溫柔的照顧呢?
但實際上無可避免地是如此骯髒的事情……自己只是把他當作生存的目標而已……
自己只是為了要讓自己有活下去堅持的目標,才會總是仰望著他。
只要能夠為他做些什麼就好了……自己能夠變的更強的話,就可以幫忙他更多事情了……
只是這樣微小的期待,就讓自己撐過了好久,這真的是喜歡嗎?
自己也不清楚……
「……我也……」
閉起眼,自己明明知道這是如此不堪的事情……與這曾經給予自己溫柔的身影何幹呢?
自己沒有生存下去的目標,是自己的事情……他並不需要負起責任,就連自己擅自將他認定為努力目標這件事情也不是他的義務啊!
憑什麼呢……自己憑什麼將這些話語告訴他給他壓力呢……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歡……」
緊皺著眉頭,自己說的話如此矛盾,剛才還能夠明白說出自己是喜歡他的,現在卻反而不清楚了?
自己真的有好好考慮過嗎?也許這樣的一句話就會讓他困擾不已,自己竟然沒有好好考慮就說出口。
而且自己……早就擅自認為了……
只憑一個念頭……如此地沒有計畫的事情……
「我只是希望可以更靠近一點……」
「只是希望可以為你做些什麼,無論是什麼事情……」
「什麼也沒有也無所謂,就算失去自己也無所謂,只要能夠看著你……在你身旁我就覺得滿足了。」
自己說著的這些話語像是安慰自己,這是多麼自私的事情……
自己卻還是說給他聽了。
顫抖的嘴唇不知該如何接下一句話,自己明顯地知道這樣的話語會帶給人困擾,自私地只為了自己想而已,但卻還是說了出口。
如果他覺得困擾不安該怎麼辦才好?自己有那種能耐彌補他嗎?自己實在……
只是想就覺得惶恐不已,如此輕率的想法……
「是嗎。」
眼前的他終於說了話,不是問句,卻也不肯定。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聽到自己說的這些自私的話語吧?他的臉上有著猶豫,仰望著他有些混濁的紅色雙瞳,眼裡映不出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神情有些哀傷。
「對不起……是我擅自對你投射了感情……」
不由自主地走向他,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輕輕碰觸他的垂下的手臂。
「我根本不懂那是什麼,卻對你這樣說了……造成你的困擾的話……」
自己的話還沒說完,脖子就突然被掐住提起了身子,反應不過來讓自己嗆了一口,呼吸變的困難。
「誰都會這樣說。」
勉強睜眼看著他,火紅的雙眼透露著燃起的怒意,瞪著自己卻像是看著別的事物。
「誰都知道這樣說了,對方就會把心交給自己,但是得到了心以後呢?卻沒有好好珍惜,只知道不斷地要求與傷害,直到心已經被粉碎了還不知悔改!」
「我不可能再相信這種話語了!」
從他口中說出的話語讓自己感到意外又慚愧,自己確實沒有去了解他過去是不是因為那兩個字受到任何傷害……沒有考慮就對他說出這樣的話語……
「!!」
自己方才能夠碰觸他的那隻手一瞬間被抓住發出了斷裂的聲音,自己還來不及思考,因為脖子被勒住而騰空的雙腳也傳來了碎裂的聲音。
痛楚讓自己想大喊,但是喉嚨被壓縮著根本無法發出聲音,自己只能掙紮地喘個不停,身體因為痛楚而顫抖不已。
「……啊!」
身體被狠狠地摔落到地面,折斷的四肢無法撐起自己,掙紮地想靠向牆邊,腹側卻狠很地被踩踏。
「!!……」
受到衝擊的腹部隱約傳來了破裂的聲響……自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同產生的劇痛讓自己的眼前發黑。
「喜歡?……」
長袍覆蓋著雙腳緩緩走到伏在地面的自己眼前,顫抖卻生硬的語氣說著話語。
「誰還會喜歡傷害自己的人呢?……那些話語,都只是謊言罷了。」
鞋底踩上了自己的臉頰,這聲音雖然冷冽無比,自己卻能感受到其中的悲憤。
對不起……
自己連你的心也不夠了解,就擅自對你說出這些話語……
自己實在是太自以為是了……以為了解了你的想法,以為知道你的用意……
卻從未想過你是否只是想掩蓋那些無法復原的傷口,而表現的溫柔罷了……
「…………」
顫抖地使著折斷的手想貼上他的腳尖……折斷的骨頭讓自己難以控制手的位置,只要一移動就會傳來劇烈的痛楚,但是這些自己應該早就習慣了。
「抱歉……」
「……我不知道你的感受,就擅自……擅自如此地想著……」
腹部的損傷讓自己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開口說著話語血液卻潺潺地從嘴角流下,不知道為什麼無法順利地呼吸,自己的話說的既慢又模糊,實在害怕他聽不下去。
「真的……很抱歉……」
自己的手終於輕輕攀上他還踩踏在自己臉頰的腳尖,顫抖地猶豫著的感覺透過了指尖傳來。
「但是……即使你因為無法再相信而讓我了解那種痛苦……我依然不會改變那些話語……」
「我還是……只祈求能夠留在你身旁……能夠仰望著你……」
「我不會改變自己的心……直到他也被粉碎……」
為什麼呢……說出這樣的承諾時,自己竟覺得心中充滿平靜。
是因為透過這腳尖傳來的微弱不安停了下來嗎?
是因為感受到的怒氣消失了嗎?
自己……真的做到了某種改變了嗎?
「我想……我真的……是喜歡你的,不論什麼原因……」
沒想到露出微笑也得花上全身的力氣,才剛確認自己真的露出了笑容,眼前就沈入了黑暗。
自己……
說實在的,自己一直都沒有所謂的自信。
不知道究竟是故意矇蔽了自己,還是因為害怕。
即使自己可以做到以前從未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也總是認為那是一種僥倖。
受到善意的對待……只是對方還不了解自己罷了。
總是認為自己骯髒又卑賤。
不願拿著一般人的標準衡量自己。
不允許自己說些……“誰都會這樣想”、“誰都會覺得累”這樣的話語來安慰自己。
好像如果如此地善待自己的話就會一直往下墮落般。
自己其實是害怕吧……
害怕不維持目前的樣子的話,只會越來越糟。
害怕去思考改變之後的世界。
但是卻從不害怕去愛著別人……
因為只有愛……是自己能夠控制而且不斷產生,不會匱乏的東西。
所以自己不吝嗇去愛這個世界……
但是自己需不需要愛呢?
我想……
誰都需要。
「…………」
在薄暮中睜開了雙眼。
記憶中的劇烈痛楚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仿彿只是一場夢。
柔軟乾燥的觸感告訴自己這裡並不是自己的小屋。
讓視線回歸,看著週遭慢慢變的清晰的景象……是他的房間,他的床……自己不知道多久沒有碰觸的場所。
棉被溫柔的觸感讓自己知道……那破損的衣服已經被褪下,自己身上沒有能夠遮蓋自己身體的東西。
受到治療了嗎?自己清晰記得的那些創傷……已然消失的現在,呼吸也非常平穩,甚至舊傷也被處理過了。
是因為感到慚愧還是其他原因呢?能夠這樣治療自己的只有他而已。
自己不知道該如此猜想還是……
記憶中他那受傷的神情仿彿回到了自己眼前。
他對於喜歡造成的傷口,不是自己這個誕生不久嬰兒般的對象可以了解的。
但是那深遂眼神中的傷痕自己卻看見了。
自己能懂嗎?……不,自己已經懂了吧。
只是形式上有些不同罷了。
一樣是期盼著愛,卻被愛傷害。
一樣是祈禱著一切都是真實的,卻發現只是虛假的幻影。
自己……了解啊。
但是這樣的自己不是他所愛的,對吧?
自己還可以做些什麼呢?
自己只懂得不斷付出愛,以為那樣就會得到愛。
自己當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
自己的思緒被溫熱的手拉了回來,回過頭看到床邊的他,像是一夜沒睡般地有些疲倦。
「…………」
開口想呼喚他,自己卻沒有勇氣,他疲憊的神情讓自己心頭有些緊。
深呼吸,再深呼吸一次,他一定在等待別人呼喚他吧?
那樣的受了很多傷的心還是如此希望有人能夠呼喚自己,否則就不會開口說痛了。
「利克……」
自己搭上他撫摸自己臉龐的手,自己的體溫無論如何就是無法像他一般溫暖,手心能夠產生的溫度已經是極限了。
他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卻仿彿放鬆了點。
無論如何都讓自己安心了一些。
自己……
自己不能再讓他付出了……
如果他心中所想的不是自己的話,自己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所以不要再貪求著要他付出了,不要再……讓他割捨自己的心了。
自己緊閉雙眼撐著身子從床上坐起。
床邊的他似乎想起身看看自己的情況,自己只是回過頭看看他,露出笑容。
「是利克幫我治療的吧?……謝謝你。」
不意外地,他的眼神中流露了一絲猶豫,自己又接了下一句話。
「利克累了吧?快點休息吧!」
自己絲毫不給他機會似地馬上下床,雖然身體裸露著但是自己早就習慣了,自己大膽地解開他的披肩,催促他躺上床。
「……」
他似乎欲言又止,自己輕輕將他巨大的披肩掛在肩膀,替他解開外袍的釦子。
「你一定一晚都沒休息吧……放心吧,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自己凝視著他的紅色眼瞳,原來自己也能夠溫柔微笑的……比他還要小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手臂,替他脫下外袍。
看到他遲遲不肯坐下,自己索性靠近他用雙手環住他的身體,然後使了點力讓他因為重心不穩跌坐到床上。
雖然自己因此無禮地撲到了他身上,但是自己不能因為這樣就放棄。
自己站起身替他卸下最後一件衣服,也許自己比這城堡裡任何人都要來的清楚他的睡眠習慣呢……
看到他裸露的身體自己反而感到有些害躁了,因為以往自己即使看到他裸露的模樣也是穿著最基本的服裝,現在竟然坦承相見讓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利克,快睡吧,有什麼事情等到睡醒……」
自己邊說邊低下頭,但是還來不及說完,自己的雙唇就被禁錮了。
像是剛才輕易被自己押上床鋪的無力都是假的一樣,自己的身體輕易被他撈到懷裡,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解放自己的呼吸,炙熱的雙唇卻不斷在自己身上遊移。
自己不知道為什麼順著這種愛撫扭動著身體,來不及思考這樣是不是罪惡不應該,思考就被打斷了。
「…………啊!」
自己不敢睜開雙眼,只能依著直覺配合他的動作,直到自己感覺到一陣痛楚……自己才稍稍地被拉回神。
「利克……」
他壓制著自己的雙腿,從那之間侵入著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這是什麼,可是從未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的氣息有些紊亂,也許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或者是他早就放棄理性了。
自己咬緊牙忍耐著他侵入帶來的痛楚,覺得身體好熱啊……但是這只是來自於他身上的炙熱產生的錯覺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痛楚模糊了時間,自己才終於感受到痛楚停下。
「……」
因為忍耐而喘著的自己睜著模糊的視線看著他,只感覺到他的臉龐靠近,自己的呼吸又被箝制了。
痛楚沒有停下……但是卻換成另一種感覺,雖然痛卻覺得很真實,不是那種令人悲傷的痛楚……反而讓人感到有些滿足。
自己缺乏形容這種感受的辭彙,但是自己是明白的……這樣的痛楚讓自己感到被需要,也許自己會喜歡上這樣的痛楚……
放下自己的理智隨著他而起舞,自己都沒想過只是本能的動作竟如此地複雜,從未想過的事情一直在自己眼前發生。
自己好像呼喚了許多次他的名字,回應著自己的呼喚是被捧起的臉頰跟奪去的呼吸。
自己……
等到意識回歸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體疲憊地幾乎使不上力,自己勉強地坐了起來。
「……」
看向窗外,天又黑了。
自己還望著窗外的時候,身旁的身影也坐起身看了看自己。
「……利克。」
黑暗中他臉上有複雜的思緒,但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自己能體會到身體的疲累,但是現在一定得開口才行,自己輕輕甩頭。
「利克,不需要感到愧疚或者任何不安……如果這是你需要的,我會一直給你。」
自己輕輕握住他伸來的手,溫暖的感覺讓自己清醒多了。
「請不要在意我……能為你做些什麼,我就非常開心了。」
堆起笑容看著他,他眼中的猶豫自己都看到了,但是自己不能夠再分享他的心了……
他已經找到自己真正想放心的對象,自己只要守護著他們就足夠了。
「欸~~你們給個回應吧~~都一天不見人影了啊!」
門外傳來了擔心的呼喚,自己起身爬下床。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攙扶自己,但是這點酸痛對自己來說不算什麼的。
「有需要的時候,就呼喚我吧。」
自己輕輕拉起他遺落在床邊的披肩圈起身子,遮蓋了裸露的身體。
直到自己走出房間,他依然還坐在床邊,自己也才放心了點。
「你們在幹麻怎麼這麼慢……哇!桑索你怎麼沒穿衣服?啊?替你治療?他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
聽著房外傳來的聲音,呆坐在床上的身影,眼神卻顯得更為空洞了些。
不管做什麼都已經來不及了吧……真正懦弱的是……自己啊。
「桑索,你說的是真的嗎?你們合好了啊!」
走廊上,套著艾爾脫下的外袍與艾爾一起往房間前進的身影點點頭。
「嗯……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不過合好了真是太好了!」
艾爾笑著打開房門,讓身旁的身影先走進房間。
雖然艾爾的外袍有些過大,不過這樣套著也還不算太難行動,有著青色頭髮的少年在椅子上坐下。
「看起來好像有點累喔,要不要去洗個澡呢?」
看到桑索稍微放鬆的模樣,艾爾笑著詢問,桑索也點點頭。
艾爾憑著記憶在自己的房間找到法傑之前曾找出要給桑索服裝的櫃子,果不其然裡面還收著幾件相同款式的服裝,艾爾翻出了一套交給坐在椅子上的身影。
「記得怎麼走嗎?」
桑索笑著點點頭,接過了衣服。
看著桑索帶著衣服離開房間,艾爾才在自己的床鋪輕輕坐下。
為什麼心頭總有股奇怪的感覺呢?……明明事情完美的結束了,桑索看起來也很開心的樣子……
應該是跟自己設想的一樣才對啊,誤會解開了,他們兄弟的感情恢復了。
但是自己隱約感受到的微小不同卻說不上來……
「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吧……」
摸摸自己的眉心,艾爾輕籲了一口氣。
小心地避開匆忙行進的城堡人員,只穿著一件外袍手中抱著乾淨衣物的身影沿著走廊來到一樓的澡堂。
這是自己第一次為了使用設施而來到這裡吧……
分成許多隔間還有中央的大浴池,只有浴池的水是一直保持溫熱的,在隔間沐浴的話得先從浴池提水才行。
小心地將衣物放在高處的架上,有著青色頭髮的身影用一旁的水桶從連接著浴池的小池裡裝了熱水到自己選擇的隔間,從公用架子上拿了毛巾與肥皂回到隔間,關上了隔間門。
脫下外袍,將毛巾放在溫水裡揉搓然後打濕身體……溫熱的水讓身體能夠放鬆許多,自己很少有機會這樣沐浴,以往的經驗幾乎都是身上的髒汙已經到有礙觀瞻的程度,自己才會到偏僻的池邊用池水清洗身體。
雖然自己身上幾乎不會出汗,但也無可避免地會讓衣服變的髒汙……雖然大多時候,染汙衣服的都是自己身上流動的那個液體……
公爵的體液離開身體的時候大多會直接揮發在空氣裡,除了不斷流動的血液會停留以外,即使是淚水也不會停留太久而馬上消失。
雖然身體構造跟一般的魔族大致相同,但是並不需要將廢物排出體外,所以公爵幾乎連汗也不會流。
汗水的作用幾乎只在幫助散熱而已,也因此即使不需要進食也最好稍微攝取水分。
至於為什麼淚水這毫無作用的液體會存在,除了功能上的濕潤保護眼睛以外,自己也常常能夠體會這液體的魔法呢……
即使有什麼不開心,只要流下淚水就仿彿能夠釋懷一些。
即使感到失望難過,淚水也會替自己換得暫時的好眠……
自己再清楚不過淚水給予自己的幫助了。
不知道思緒怎麼飄到這麼遠,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把身體清潔完畢了。
帶著毛巾回到浴池裡,把身體泡進溫熱的水中,被這樣溫暖的環境包覆著令人感到安心。
腦中閃過了昨晚的情景……那雙炙熱的手也是這樣緊緊地懷抱著自己……
好像不久之前的那時候一樣……那樣地溫柔讓人安心……
吐出一口氣中斷了自己的思緒。
夠了……自己已經得到太多了啊。
接下來只是要回饋給他而已,沒有能力的自己,能夠盡可能地替他做些什麼就很好了。
即使那過程也充滿了溫柔……
也不需要抱著太多期望才對。
有著青色頭髮的身影在溫暖的池裡輕閉上眼,仿彿在緬懷還能夠抱持期望的時光。
***
妖精開始在夜晚降臨。
不需要自己召喚,每到夜半就會自己出現在房間的身影,搖曳著的青色頭髮,蒼白的膚色。
只為了自己而來的如同妖精般的身影。
纖細的身體在月色底下反射著微弱的光芒,背上細緻的肌膚像初生的嬰兒般光滑。
任憑自己撫摸吸允的身體……投射在月光底下的姿態是如此誘人,自己總是無法克制地去佔有。
扭動著顫抖著的身軀自己總是緊緊擁抱,但卻無法感受到懷中的身影變的溫暖。
即使輕吻過後的肌膚也依然透著冷冽,就像自己再也無法傳達到的心意般……
擁抱著失力而昏厥的身軀直到黎明,再次睜開雙眼,卻永遠只有自己離開了黑夜……
「……桑索大人,您今天來找艾爾大人嗎?」
書房外的招呼自己不經意地聽到了,雖然想專心批改下一份公文,但是令自己感到愧疚的耳語還是傳進了耳裡。
「桑索!吃過午飯了嗎?還沒啊?等會一起吃吧!」
艾爾精神奕奕的聲音傳來,模糊著的另一個聲音自己總是聽不清楚。
書房的門被艾爾打開,自己才看見那聲音的主人。
「欸~好哥哥,你的小弟來囉!」
艾爾笑著把他摟的緊緊的身影現寶似地給自己看了看,那身影一如往常地給了自己輕盈的笑臉。
一如往常……?
才不過離那段看不到他的日子多久罷了……自己竟已經習慣了他的笑容。
輕盈仿彿透著淡淡光芒的微笑,在夜裡會化身為嫵媚妖精的身影……
自己不自覺地瞇起了眼,為什麼心頭總有股不安呢?
是因為自己懦弱的行為造成令自己感到慚愧的結果嗎?
即使自己能夠輕易地撫摸他的頭或肩膀,甚至可以讓他輕啄自己的臉頰。
自己都知道……那個時候的身影已經回不來了。
那是自己造成的,是自己傷害他的結果,是自己的懦弱……換來的結果。
「……」
「怎麼啦?累了嗎?」
自己的臉色也許有些蒼白吧,艾爾伸手摸摸自己的額頭。
搖搖頭,自己只能一如往常地板起面孔。
「沒事,去用餐吧。」
自己竟只能不斷地走在錯誤的道路上,跟他的距離變的越來越遙遠……
妖精不願意跟自己對話。
即使深深地吻他,也觸不到他的心房。
自己刻意溫柔的動作,卻換來他顯得有些悲哀的眼神。
自己無法克制心頭的愧疚,只得粗暴地侵占了他。
抱著疲憊而昏睡的那個身影,即使只有現在這一刻也好,如果當時的自己不要那麼懦弱而勇敢地告訴他就好了。
那樣現在自己懷裡的他,臉上的神情至少會是幸福而滿足的吧?
不敢開口說喜歡的自己是膽小鬼。
不願意承認是對他認真的自己太卑鄙了。
即使如此還是接受著他付出的自己……可恥。
自己卻沒有辦法放手,害怕著再度失去。
「好吃嗎?」
忘了第幾天的晚餐,他依然坐在自己的右手邊,正專心地用刀叉切著肉塊。
聽到自己的詢問他擡起頭看看自己,露出了那個微笑。
「好吃。」
一瞬間自己竟覺得炫目。
自己從前曾經感受過這個身影的美好嗎?
自己只是不斷地糟蹋、踐踏著他的心,從沒想過這瘦弱的身影會吸引自己。
也從不願承認,這身影在自己心中早就是特別的存在。
他明明是這麼美麗的身影,身為自己的兄弟,自己卻幾乎沒有把他當一回事。
但是會為了自己如此認真,如此在意著自己,不顧一切付出只為了自己的人,還有誰呢?
自己誕生以來漫長的歲月再也沒出現過這樣的人了……
而自己卻因為害怕,又再度讓自己失去了那個身影。
「利克,快吃吧,餐點都要涼囉。」
妖精今天帶著傷口前來。
一天沒有來到城堡的他,不知道去做了什麼,身上帶著不少傷痕。
自己無視他的反抗逐一治療了傷口,受傷似乎讓他有些虛弱,自己只是緊抱著他的身子直到天亮。
他離開的地方,被單被帶有鹹味的水珠沾濕了些許。
「桑索今天又沒有來啊……」
艾爾因為無聊的關係來到書房看書,似乎也期盼著那個身影來到,過了中午終於不住地發著牢騷。
「最近比較忙吧。」
看著公文的自己刻意無視心頭的波瀾,平靜地回答著。
「唉……在忙什麼也不說,去他領地又找不到人……天氣都變冷了,真怕他衣服不夠穿。」
艾爾嘀咕著,沒想到時間竟然過的如此快,輕盈的笑容已經出現在自己面前過了兩個季節。
當然,妖精也降臨了一樣長的時間。
自己說不出口,昨晚來到房間的身影身上又帶著許多傷痕,但是即使詢問他也不肯開口,自己只能強硬地替他治療好那些傷口。
即使帶著傷痕,他也不斷地釋放自己的慾望,自己直到黎明才將他身上的傷痕全部處理完,床單上卻早已印上了不少血跡。
「……總之,不用太擔心了。」
「唉,你這做哥哥的怎麼這麼不關心弟弟啊!不是說可以感應到他在哪裡嗎?好歹幾天不見也去帶他回來一下嘛!」
艾爾抱怨著,自己卻無法開口。
即使是現在自己也無法感受到他的氣息在哪裡,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裡,氣息被隱蔽地非常完整,自己想追也追不到。
「我現在沒辦法找到他在哪裡。」
面對艾爾有些錯愕的神情,自己只能搖搖頭繼續埋首公文。
妖精沒有出現。
自己在床邊呆坐了一晚。
即使用盡全力,即使特地去了他的領地,在黑暗的夜空中自己依然感受不到他的氣息。
自己有些惶恐地迎接了黎明。
「為什麼今天還是沒有來呢……會不會出事了?」
艾爾又在自己的書房唸著,自己的心頭有些緊。
以往幾乎都能感受到的身影僅僅兩天沒有消息就令自己感到惶恐,是因為自己的在意被放大了,還是單純地……
空洞的夜晚。
自己望著敞開的窗,努力回想著腦中模糊了的妖精的身影。
好害怕……
自己竟如此地不安。
為什麼呢?
自己心頭感到無比的衝擊,從未發生過的情況發生了自己卻無能為力,自己沒辦法克制那股在意的情緒。
逼自己閉上雙眼休息,腦海中卻浮現了艾爾的身影。
***
……
自己來到邊界這座雪山尋找大雪的原因已經好幾天了。
前幾天還可以往返那個人的城堡,但是這幾天卻迷失在不斷下著的大雪裡。
好不容易找到了造成大雪的原因,山區的魔力分布不均勻而讓氣候變的很不穩定,也影響了自己判斷週遭環境的能力。
努力釋放了所有的魔力控制住了不均勻的魔力分布,自己一直處在寒冷風中的身體也有些不聽使喚了。
勉強沿著山坡一直往下走,終於回到了領地周邊,山坡上依然有著新降的雪覆蓋,但是地面濕滑讓自己無法走的很輕鬆。
因為分心而沒有註意到山坡上已經鬆動的雪,直到自己確認雪層確實在滑動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大量的積雪從山坡上滾落,稍早幾乎已經將魔力釋放完了的自己無法使用其他方式避開,只能眼睜睜看著白色的雪撲向自己……
「……幹麻?」
藍髮精靈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房裡的高大身影,感覺的到些許不安。
自己已經好幾天沒在市集看到桑索了……今天也是,雖然特地去到他居住的荒野,卻也沒有收穫。
直到天黑才回到城堡,沒想到自己才剛回到房間,那個討厭的傢夥就出現在這裡。
「你剛回來?」
就是這種不可一世的態度讓自己對他有意見,喊個名字會死嗎?自己的名字又不是多麼繞口。
「是啊,進別人房間都不用敲門嗎?」
自己嘟著嘴走到他跟前,他穿著在城堡裡穿的長袍,披著簡單的披肩。
雖然是簡單的款式但是細節也毫不怠慢,袖口與領子那些都披上了精美的刺繡。
就算這樣看起來襯著他俊挺的五官很美,但是只要他一開口那些幻想都會馬上破滅。
「洗澡了嗎?」
「喔……洗過了。」
自己才想著他問這個幹麻的時候,沒想到他一把抓住自己,在四周灑上了光線便將自己帶到了他的寢室。
「……你帶我來這裡幹麻?」
雖然自己來過許多次他的寢室,但是他沒有說明任何事情就硬將自己帶過來讓自己有些不安,實在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自己只好保持鎮定。
即使問了他卻還是沒有回答自己,他只是看著自己,輕輕用手撫摸自己的臉頰。
不知道為什麼,被他紅色的雙眼直視就讓人不想移開視線,深遂的眼神仿彿會把人吸進去般。
自己無法隨心所欲地控制身體,被他抓住肩膀,輕易地將自己推到了他的床上。
……
…………
不知道過了多久,自己的意識才慢慢地恢復。
身體動彈不得,好像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
沒有辦法呼吸……自己……
隨著意識的回歸,自己才想到失去意識前的事情。
鬆動的雪堆……啊啊……自己是被雪堆埋住了吧……
到底這樣子過了多久?
無法使力的身體似乎有著隱隱的疼痛,但是四周包圍著自己的雪冷的透徹,自己的感覺變的很遙遠。
「嗯……」
努力集中精神,身上儘剩的魔力還能支撐自己活動多久呢?
自己得快一點才行……
想盡辦法挪動身體任何可以移動的地方,好在上方的雪似乎不多,自己移動的還算順利。
「……咳咳!」
才剛往前挪動了一點點,一股反胃的感覺就湧了出來,自己狠狠地被嗆了一下。
從嘴裡吐出的是……血嗎……即使現在所處的地方光線非常微弱,自己仍然對這顏色感到陌生。
「……」
不知道哪裡受傷了,能在龐大雪堆的衝擊下沒有四分五裂已經算是幸運……自己得再快一點離開這裡……
不知道掙紮了多久,自己努力伸著唯一可以動的一隻手終於碰觸到不一樣的空氣。
有流動的風……雖然一樣冷的刺骨,但是自己知道可以離開雪堆了。
不顧身體的情況拼命掙紮,僅存的魔力已經快要用盡了,再不快點呼吸的話……
「嗯……」
終於從雪堆裡探出頭,但是身體已經再也沒力氣移動了。
自己露出雪堆的上半身垂掛在空氣中,禁不住疲累與痛楚,自己再度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四周除了刺骨的冷風跟雪以外什麼都沒有,用著微弱的力氣爬出雪堆,一沒有雪堆的支撐,身上的創傷便馬上具現。
「……!」
痛的自己站不起來,另一隻手跟腳都骨折了,像是在重物之間被狠狠蹂躪過,骨頭破碎地根本無法使用。
腹側也像是受到重物撞擊過一般有著劇烈的痛楚,讓自己不住地嚥出血液。
「…………」
朦朧的意識卻先想到了那個人……
自己已經幾天沒有出現在城堡了?那個人是不是呼喚自己未果呢?
每天晚上都會到他寢室去的那件事情……
勉強讓自己站直,拼命忍住不讓嘴裡的血液湧出,自己用儘剩的一點點魔力消失在了空氣中。
那個人會呼喚自己嗎?
那個人……會等待自己嗎?
那個人……會因為自己一直沒有出現而感到意外嗎?
那個人……不會。
黑暗房間裡的光景映入自己眼簾,自己的思考霎時中斷了。
交纏的肢體……溫柔的愛撫著彼此,充滿憐愛的親吻……
是那個人……還有他所選擇的身影……
……
自己知道再待下去一定會被發現,但是視線就是無法移開。
像是想將這一幕深深印在腦海裡一樣……這才是正確的,這才是那個人應該做的事情……
那才是他所選擇的人……
嘴裡的血液卻仿彿在提醒自己快點離開般地湧了出來,灑落到了地面。
…………
該走了……
……
快點離開……
…………
會被發現的……
………………
自己不知道臉上爬滿著的液體是什麼,迴避了光暈的出現,從城堡離開了。
腦海中全都是……
全都是那個畫面……那動作,那充滿溫柔的互動。
仿彿一切都那麼的理所當然……
他是他選擇的人,他選擇了他……
理所當然地要在一起……
理所當然地……
跟自己毫無關係……
身體一點力氣也沒了,自己倒落在小屋的地上。
嘴裡湧出的血液還爭先恐後地灑落在地面……
為什麼呢……
明明心是如此地痛楚,嘴角卻反而笑的開了?
因為自己看到的是他們幸福的模樣嗎?
那也是自己期望的不是嗎?
再也沒有自己容身的地方……
自己可以就此消失了嗎……?
那幅畫面還是沒有消失,自己的眼前卻已經陷入了黑暗。
……
…………
就像剛閉上眼就被迫醒來一般,身體的疲累跟痛楚都還沒有消退的跡象,自己就被周圍嘈雜的聲音喚醒。
「…………」
居民們的聲音……
是因為自己消失了好幾天的關係吧?沒有降雨他們無法耕作,真是糟糕……自己確實花費了太多天了啊……
顫抖的手努力撐起身子,身體的不適卻又讓自己痙巒地起不了身。
反覆失敗了好幾次以後,自己才順利地靠著牆邊站起。
大口喘著氣,每移動一步就得花費全身的精神,自己掙紮地來到門邊。
舉起手打開門,卻因為沒了可以依靠的地方而失去平衡,當著居民的面地跌坐在地。
「…………」
自己拼命地喘著氣,希望可以盡快補充一些魔力讓自己能夠去做些什麼,但是疼痛疲憊的身體讓自己顯的很辛苦,想再站起卻動彈不得。
居民們距離自己小屋的門口只有一小段距離,但是也許是自己的模樣有點悽慘,他們原本紛擾的聲音都停了下來。
「哈……」
「哈啊……哈啊……」
喘到無法開口說話,自己想盡辦法挪動身體想站起,戰戰兢兢地撐起身子……如果再跌倒的話,自己也許就起不了身了……
「哈啊……」
幾乎要把全部的精神都放在雙腳上才能站好,即使骨折的那隻腳不斷傳來尖銳的痛楚,自己也只能暫時不去理會。
「我……我現在就去降雨……抱歉讓你……你們久等了……」
自己喘到嘶聲,不知道居民們到底能不能聽到自己微弱幾乎只剩鼻息的聲音?
即使自己懷疑著,居民們卻也慢慢散開了,留下自己顫抖的身子停在原地。
「…………」
眼前一片朦朧,自己終於再度失力跌坐在地。
身體的痛楚侵占著意識,卻又無可避免地在朦朧中看到了那幅光景。
即使閉上雙眼也清晰印在自己腦海中的光景……
是懲罰嗎……
就讓自己一直看著這畫面吧……如此一來,深埋的那份期待才能不再出現……
「……」
用布塊緊緊紮住骨折的地方,雖然動作變的很僵硬,但是起碼不會再傷害到創傷處,傷口才有可能盡快好起來。
自己已經沒有時間慢慢療養了……居民耕作緊湊的時間表自己已經遲了許多,再不快點跟上的話……
「啊!……」
自己分心的關係在路上跌了一個硍嗆,撞擊到傷口的地方展現無比的痛楚……自己只能緊閉上雙眼強忍這些痛楚。
挪動著身體去撿拾方才自己用來支撐腳步的樹枝,小心翼翼地爬起。
山上初融的雪水讓路面變的濕滑,即使再小心也無可避免地滑倒了數次,擦破了許多地方,傷口傳來微弱的痛楚。
「呼……呼……」
終於來到了山頂,自己疲累到跌坐在地,傷口因為痛楚變的炙熱不已,自己只好先忽視那些感受。
「……父……父親……」
無法起身只得跪坐在地,自己把手伸向了雲層,飄邈的雲氣輕輕地纏繞在自己的手上,讓自己感到有點安心。
自己不是完全被拋棄的,對吧……
只要父親還願意傾聽自己的呼喚……再怎樣也……
腦中卻又閃過了那幅景象……
「抱歉……」
自己真的很不專心……匆匆把那幅景象從眼前抹去,自己小心翼翼地把魔力輸出到大氣裡。
好在的是四週溶化的雪水幫了大忙,蒸發的水氣跟著自己的魔力慢慢導向了雲層。
自己現在的模樣等到下山也許已經夜晚了……
略為思考一會之後,自己設定了雨雲飄到的位置,希望自己下山後就可以看到雨水如願地落在居民的田地。
雲氣慢慢地從自己手邊回到了雲層裡,自己似乎比較沒有那麼喘了,便撐著身體慢慢起身準備下山。
自己得快一點才行了……
下山的路比自己想像的要艱難的多,自己即使再小心也不斷地因為濕滑的路面滑倒,遇到下坡就顯得更艱難,身上因為跌倒滾落而印了許多的淤青。
「……」
因為疼痛喘著氣,想小心地再站起好好走,受傷的腳卻突然失去了力氣。
「啊……!」
身體沒有力氣阻止自己再度滾落眼前的山坡,隨著滾落的過程不斷碰撞的身體讓自己覺得很難受,卻沒有機會喊出這樣的痛楚。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因為猛烈地撞到了像是樹幹般的物體停了下來,但是自己已經痛到沒辦法去確認了。
「……」
勉強還想掙紮起身,力氣卻在一瞬間隨著意識遠去。
溫暖的空氣……模糊的聲響……
乾燥的木柴因為燃燒而發出的輕微爆音,好熟悉……熟練地撥著柴火……
是傑斯嗎?
那麼今天應該是好天氣囉?但是好像還是有點冷啊……
傑斯,今天也是吃地薯湯嗎?我聞到好熟悉的味道了……
傑斯……為什麼沒有回應我呢?我編的草繩不牢固嗎?
傑斯……
像是要敲醒這樣的自己般,疲憊乾澀的眼皮自己睜開了。
「……」
木頭搭建的房子……身上亞麻布被的觸感……柴火閃爍著的影子照耀在天花板。
自己的騷動引起了火爐旁的身影註意。
「啊,你醒了啊?熱湯馬上就好囉!」
女性溫婉的聲音打醒了自己。
……是啊,怎麼可能是傑斯嘛。
自己已經離那段日子多麼遙遠了。
可以隱瞞自己身份,安心地睡著,安心地相處著,可以一起哼著小調,有人會搭著自己肩膀一起笑著的日子……
好想伸手去抓,卻知道那是不可能回來的了。
「你還好嗎?臉色不太好呢,快把熱湯喝了吧。」
溫柔的面孔映入眼簾,擔心的神情輕輕伸手撫摸自己的頭髮,扶著自己坐起身。
「……」
疲憊地望著身旁的女性,看起來有點嬌小,但是身體看起來很健康,展露著溫和的笑容。
女性看看自己,將盛了熱湯的小碗端來。
「喝一點吧。」
自己小心地接下,但是右手因為骨折的關係沒辦法拿的很好,自己只得用左手拿著碗。
身體依然有許多痛楚,自己按耐著那些疼痛小心地將碗湊近唇邊,熱湯有簡單的調味散發著香氣,才喝了幾口就覺得身體舒服了許多。
「好喝嗎?要不要再一些?」
自己搖搖頭,不遠處火爐上面吊著的鍋子小小的,應該是他們一家的食物吧……
讓自己猜測這裡居住的是一家人的原因是……一旁安睡的小孩,與門口一雙不像女性會穿著的巨大皮鞋。
看到自己正在觀察週遭環境,像是要讓自己安心似地,女性將小碗放回爐邊的矮桌,站起走到自己跟前。
「我丈夫去山坡上尋找蕈類的時候發現了你,因為雪下的很大,他就先把你帶了回來。」
原來……在那之後自己被救了啊。
「你身上有很多傷口,我先用了一些草藥替你敷過做了一點包匝。」
自己低下頭看了看,身上確實有許多亞麻布料包匝的痕跡,隱約透著草味。
自己鮮少使用草藥,所以也不清楚效果是什麼,又擡頭看看女性。
「我丈夫交代說,千萬別讓你餓著了,您很辛苦總是幫大家準時降雨,大家都很需要你……」
「……」
自己不由自主地低下頭,連這種邊境地區的居民都知道自己……
想起因為自己能力的不足已經延遲的雨,感到一陣愧疚。
「您還帶著傷口,請好好療養吧……今天平原那邊已經下了雨,請不要擔心了……」
女性輕輕地撫摸自己的頭髮,什麼呢……被他輕輕撫摸是這麼舒服令人放鬆,是因為他是個母親嗎?
自己的身體因為疼痛變的虛弱不已,女性幫助自己躺回地舖,連疲憊的眼皮也在他溫柔的聲音中再度闔上了。
「我回來了!」
「阿……老公,他剛睡著而已……」
「沒關係,有給他吃點東西了嗎?」
「有喝一碗湯了。」
女性溫柔的微笑,方才開門走進小屋的粗曠男性放下了一籃乾果與蕈類,另外放下了一捆樹枝,似乎是要用來燒柴火的。
「外面還是很冷吧,喝點熱湯吧。」
笑著盛起一碗湯端給男性,妻子一邊整理起籃子內的食物。
「還好,我有多穿衣服!倒是領主大人……在這種天氣只有一件薄衫,真的很辛苦。」
皺皺眉頭,男子把視線飄向了牆邊的地舖,包匝著許多地方的單薄身影沈沈地睡著。
「等會找找有沒有可以讓他穿的衣服吧。」
妻子溫柔地笑笑,接過丈夫的空碗。
「領主大人比傳聞中的還要年輕呢,但是瘦巴巴的,好像都沒有吃飽……」
妻子拿起碗想盛湯,卻因思緒停下了動作。
「他……跟第一個孩子看起來差不多大呢,如果孩子還在的話……」
「……」
「老公,如果領主大人答應的話,可以讓他一直住在這裡嗎?」
妻子輕輕低下頭,丈夫伸出手擁緊了他。
「如果領主大人答應的話……」
好溫暖……
疼痛的身體有人輕輕地撫摸著,乾淨布料摩擦的觸感,四周溫暖的空氣讓自己好放鬆。
耳邊仿彿有細細的呢喃,令人安心的感覺。
雖然知道自己一直是那麼罪惡的樣子,但是能不能留戀一會現在的溫柔呢?
自己知道這只是每個夜晚的夢境,是個幻想罷了。
不能再接受的溫柔,就假裝是別人接受了吧。
只有這樣的夜晚,自己才能夠不再是自己,才有資格接受暫時的溫柔……
可以出聲喊著他的名字,可以緊緊擁抱他。
是誰的名字?
是他啊,不就是他嗎?……
交纏的肢體,溫柔的愛撫,充滿愛意的互動。
是他跟他,是他跟……他選擇的人。
已經沒有自己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為什麼到現在還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呢!
還奢求著什麼能夠呼喚他擁抱著他的美夢。
自己已經確實被放棄了啊!
被取代了不是嗎?
啊啊……真的是這樣呢……
所以現在這溫暖與溫柔的觸碰都只是夢而已囉?
一定是自己不堪的幻想……產生的夢境吧……
「…………」
被淚水模糊了的視線,映出了模糊纖瘦的影子。
「……領主大人,吵醒你了嗎?」
溫婉的聲音傳來,在自己呆滯了一瞬間的腦海中,記憶才慢慢回歸。
「……不……」
伸起左手撐著自己身體坐起,徹底地休息過後的身體恢復了不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身上的包匝處也變的較少了些。
「領主大人,如果餓了這裡有一些乾果喔。」
女性笑著端來了裝著乾果的籃子,大小形狀都有些不太相同的果實,因為突如其來的寒冬來不及掉落地面而在枝頭上就風乾了。
自己只勉強認的出幾種,但是這也不重要,自己並不需要靠食物維持身體機能……
「謝謝,我現在不餓。」
輕輕地回應了女性,自己想露出笑容,但卻控制不了縮起的眉頭。
在這房子的女主人攙扶之下站起身,用男主人特地替自己製作的柺杖小心地走出屋外。
因為自己均衡過了這區域混亂的魔力,所以外面的天氣很不錯,雖然就在山腳下的這裡也稱不上非常溫暖,但是比起之前下著風雪的情況已經好很多了。
空氣中充滿了水氣,隨時降雨應該都沒有問題吧。
自己稍稍地請女主人站到一旁,輕輕把手伸向天空。
「父親……」
即使不在高聳的山上,來自遙遠高空的雲氣也慢慢地垂降了下來,女主人傳來輕微的驚呼。
自己驅動著週遭的水氣聚集到了雲層裡,也稍稍把控制的範圍擴大到了一旁的山上,緩慢地收集著水氣。
「呼……」
這個過程花費了不少時間,自己回過神才發現呼吸有點喘,撐好了柺杖站穩身子,自己對聚集起來的雲層做了後續的設定。
雲霧慢慢回到了高空,充滿水氣不透光的雲層緩慢地飄向了遠處的平原。
「領主大人,快回屋裡休息吧。」
自己疲憊的身體被女性纖瘦的手攙扶著,女主人臉上擔心的神情讓自己有些歉意。
「嗯……我沒問題的。」
露出微笑希望他不會擔心,但是縮起的眉頭依然無法展開……
燃燒柴火的聲音……
溫暖的空氣,烹調食物的香氣……
自己竟不知不覺開始習慣了這個空間。
即使身為屋子兩位主人的夫妻笑著說可以一直留在這裡,自己也總是感到那麼一點的猶豫。
是因為……對於這樣剛被遺棄,就得到新的幸福的自己,感到無法接受嗎?
自己明明是那樣的醜陋令人厭惡……
卻又受到這樣的溫柔對待。
被女主人輕輕撫摸著頭髮的時候覺得好舒服,身體與心都能得到安穩。
但在夜半獨自醒來的時候,望著互相依偎共眠的這一家人,自己的愧疚感又會湧上心頭。
自己竟然讓居民照顧自己……
連獨當一面都做不到,身體恢復的太慢,魔力又一直沒有辦法補充的很快……
腦海中卻閃過了那幾個晚上,城堡中的那個溫柔身影替自己治療傷口的模樣……
自己真的……
害怕繼續去想現在的自己就會崩潰似地,自己強迫了意識離開。
每天起床簡單的吃過東西,到山麓收集水氣製作雨雲降雨的日子過的很快,轉眼間就過了好幾天了。
房屋主人們繈褓中的孩子已經開始會爬了,魔族確實是個成長的很快的種族呢……
在這邊境的地方……不需要看到居民們的模樣,不用害怕是否會遇到不希望見到的人……
即使知道這不可能是永遠,自己也因此感到放鬆許多。
「領主大人!我在河裡抓到了好大的魚!今晚加菜囉!」
傍晚回來的男主人笑著告訴自己,正準備晚飯的女主人在一旁聽到,直說男主人這麼大了還像個孩子一樣。
看著他們開心的笑容,自己知道這是不管哪個居民都期望的事情。
平靜安穩的生活,偶爾有小小的驚喜,不斷交流著的情感……
自己覺得這些都無比珍貴,即使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能力,都好希望能夠一直守護這一切。
但是不夠成熟的自己,依然只是個孩子罷了……
「外面有聲音……」
深夜,男主人的聲音劃破了寂靜。
「老公……」
「我去看看,你們不要出來。」
只剩小火的爐子映照出男主人起身的模樣,自己也小心地坐起。
「我馬上回來。」
男主人拿起門邊獵補動物用的刀走出屋外,女主人則是輕輕抱起還在熟睡的孩子。
片刻的寂靜之後,卻傳來一聲慘叫。
「老公!!」
女主人馬上認出了那聲音,急忙要起身,卻被自己按住。
「你先別出來,待在這裡!」
自己在女主人與孩子身上施加了連結的咒語,即使等會在屋外發生了什麼,自己也可以透過這咒語幫助他們。
雖然腳還不是很方便行動,但是至少不需要柺杖了,自己用最快的速度來到屋外。
「……!」
不遠處聚集著拿著火把的一群人,衣著看起來有點破爛,由不同風格的布料組成,像是東拼西湊成的套裝……
手中拿著刀子或棍棒,幾乎每個人都很高大,神情不甚友善。
他們前方的地面趴著一個身影……是房屋的男主人,背上卻有一道非常深的傷口,神情痛苦地喘著氣。
「你們……!」
自己趕忙跑到男主人身旁,伸出手替他治療。
「喔?……這看起來好像是領主大人的小鬼是誰?該不會真的跟這傢夥說的一樣,是真正的領主大人吧?」
看起來像這是群體領導者的男性說著,一邊揮舞著手中寬大的刀。
自己盡可能地讓男主人的傷口先癒合,雖然會留下疤痕,但是現在的情況緊急沒有辦法去管這個了。
「你們是……盜賊嗎?」
自己努力地在腦中搜尋著聽過的任何情報,開口詢問這群人的首腦。
「喔……真聰明,我們正是盜賊團!最近隔壁派出了軍隊來追趕我們,我們只好逃到這裡來……沒想到這邊竟然有民房,真是太好了,我們正打算把居民殺光把這裡作為據點。」
「……!」
「……不可以這樣……」
聽到這種草菅人命的事情,自己的身體有些顫抖。
從沒聽過竟有人會這樣做,只為了要有個據點就殺害別人?
自己怎樣都無法接受。
「你說不可以就不可以啊?那你要用什麼來補償我們啊?沒用的領主!」
「我們也不是想要成為會被軍隊追殺的盜賊啊,要不是這裡的土地爛的什麼都種不出來,我們還需要搶奪別人的食物嗎?」
「───……」
盜賊們說的話語重重地敲擊了自己的心頭……
確實……不管怎麼說怎麼辯解也沒有意義,確實是自己的能力不足才會讓他們為了生存變成盜賊的啊……
自己動搖著的心,卻被一隻大手緊握。
「不可以同情他們……領主大人……」
自己治療著的男主人緊握著自己的手,即使背上傷口的疼痛讓他無法說的順利,他依然咬著牙對自己說著。
「……可是……」
「被他們搶奪的人,也一樣沒有太好的耕地,但是他們卻選擇老實地自己生活。」
「領主大人……你不能因為他們說的話,而讓那些被他們殺害的居民白死了……嗚!」
男主人話還沒說完,頭就狠狠地被踩住動彈不得。
「請不要這樣!」
自己忍不住開口,盜賊卻只是看了看自己。
「為了生存我們也是想了各種辦法啊!都是你這領主的錯!因為你讓大家都吃不飽,才會有人被殺嘛!」
「……我……」
胸口跳個不停,自己的身體顫抖著,是啊……自己不管怎樣都沒辦法逃避的事情……確實是這樣啊……
這是自己的錯,是自己的過錯!無辜受害的居民們都是被自己害死的……!
「…………」
「是我的錯……」
緊閉著雙眼,雖然想克制顫抖不已的身體,但是卻無能為力。
「可是……算是我的請求好嗎?」
「請放過他們吧……如果有什麼不滿請針對我就好了,請不要波及無辜的他們……」
面對自己的懇求,盜賊們卻無動於衷。
「為什麼?你能幫我們什麼?我們要錢、要糧食、也要房子。」
「這些你能給我們嗎?就憑你這無能的領主?」
「拜託你們!請放過他們!……求求你們!」
「你們看看,領主正在求饒呢……哈哈哈哈!」
自己的左臉被重重地踢了一腳,迫使自己倒向了男主人的身邊。
自己掙紮地爬起伏在男主人身上,希望能夠保護還受著傷的男主人。
「領主大……人……」
微弱的聲音顫抖著,自己搖搖頭。
「拜託你們,放過他們就好!有什麼一定要從他們身上拿走的,讓我來就好了!」
自己看著盜賊首腦說著,不敢移開視線,手也不敢從男主人的身上移開。
盜賊首腦看著自己好一會才揮揮手。
「真是拿你沒辦法……」
「!……」
正當自己覺得有希望了而感到欣喜的時候,沒想到盜賊首腦卻突然舉起了手中的刀就要往男主人的身上劈去。
「不可以!!」
自己撲上前,巨大的痛楚在自己身上具現,刀刃狠狠地劈進了自己的右肩,雖然因為制約的關係沒有辦法斬斷自己的手,但是大量的血液還是奔流了出來。
「不可以……再傷害別人……」
痛楚讓自己差點昏厥,但是已經沒有辦法再相信盜賊們了,自己聚集了魔力覆蓋在男主人跟屋裡的女主人與孩子身上,在他們的週遭灑上了光暈,讓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這個地方。
「可惡!你……竟然這麼做!」
面對自己的行為,盜賊們鼓譟著,首腦卻瞪大了雙眼看著自己笑著。
「……真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招數,你為什麼不跟著一起離開就好了?」
「因為我說過要……代替他們……」
盜賊首腦聽到這裡哈哈大笑,自己沒辦法鬆開緊皺的眉頭。
「好啊……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不要後悔囉!兄弟們,今晚好好的享樂吧!」
盜賊首腦狂妄地笑著,一旁所有的成員也都笑著,將手中的火把堆成了一座火堆。
沒辦法顧及還潺潺流著血液的傷口,自己知道今晚將會是漫長的一夜……
「……」
「老公……?」
昏暗的夜晚,沒有光線的草原,嬌小的身影摸索著週遭,直到被一雙大手握住。
「老公!……老公!你沒事太好了……」
欣喜的聲音撲向了手的主人,緊緊地擁抱著。
「嗯……」
「領主救了我們……」
「真的嗎……」
「領主會怎麼樣?……」
摸到了妻子懷中的孩子,依然還熟睡著的臉頰溫溫的,縮起了眉頭。
「我不知道……」
「我們一定得活下去,不能辜負了領主的心意……」
「但是領主會怎麼樣……」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我這麼沒用……竟然讓那孩子救了我……」
淚水隨著嗚咽的聲音止不住,只能緊緊擁抱懷裡的家人們,是僅存的寶物……
薄暮中,白色的積雪混著黑色的液體四濺。
滿地殘破的衣服……火把的餘燼旁被棄置般地破碎身軀……
滿是黑紫色淤青的肌膚沾著別種液體,也沾著黑色已經乾涸的血液,無法數出究竟有多少的傷痕,甚至還有些許被火燒傷的痕跡……
殘破的身軀在雪地裡靜靜地覆上了飄落的白雪,薄薄地映著不遠處屋裡爐子橘色搖曳的火光。
「……我受不了了!我一定要找到桑索!」
書房裡,忍不住把手中根本沒有在看的書本丟在地毯上,艾爾斯特忿忿地站起。
正在批改書桌上公文的身影看了看他,卻遭到一個怒瞪。
「你這個哥哥實在太沒用了!我自己去找他,就算把整個邊界都翻過來我也要找到他!」
藍髮精靈的動作隨著神情一樣誇張,書桌後方的身影只得搖搖頭嘆氣。
「免了免了……我去找他,這幾天他的領地已經開始下雨,他應該回來了吧。」
有些聽不懂話中涵義,藍髮精靈歪著頭發出了疑問的聲音。
「……總之你乖乖待在城堡。」
似乎是認為解釋也沒有意義,第二公爵嘆了口氣走出了書房。
「……」
穿著了輕便的服裝讓一般人無法認出自己的身分,穿越了自己領地最熱鬧的市集。
以往聽說那傢夥總會到這市集的圖書館查閱資料,但是整個市集都沒有他的魔力波動,自己快速地穿越了這個地方。
這幾天註意到他的領地已經有不自然的雨雲出現,能夠改變天氣是只有公爵階級才能做到的事情,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總之他絕對是回來了……
接下來就只要想辦法找到他在哪裡而已……
回想起那一天,自己因為他的消失陷入了惶恐,第一次感到害怕。
但是懦弱的自己卻不肯接受這件事實,用了幼稚的方法逃避了。
雖然沒有明確地告訴自己,但是自己知道會從異界將艾爾帶回來的原因。
跟那身影一樣對自己毫無畏懼,輕盈的藍色頭髮與藍色雙眼,主動觸碰了自己的心……
會帶艾爾回來只是因為不願接受重要的東西被自己親手毀壞了而已……
以為只要擁有了相似的東西就能夠放心,但是卻發現即使相似他卻還是不可能成為他……
自己不願意被提醒這樣的事實,又做了錯誤的選擇。
已經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挽回了……痛恨如此懦弱卻不斷被愛著的自己……
佔有了艾爾,心理卻想著那個身影。
自己為什麼會這麼不堪呢……
是心虛還是害怕?自己即使面對他沒有出現的夜晚,也不敢去尋找他。
像是害怕確認了他們確實不同以後就會崩潰似地……
但是心中的忍耐卻已經到了極限,如果不暫時忘記,凍結自己的心的話,根本沒有辦法睜開雙眼了。
自己沒有辦法一直逃避下去……
即使會崩潰也好,比起可能會再度失去,也許這樣的痛苦不算什麼……
不知不覺來到了他領地最大的城鎮,傍晚只看的到市場小販們正在整理攤位準備回家,被打包起來的果實與作物看起來比以前大了不少,他的努力確實有了結果……
一邊試著感知他的魔力一邊走著,直到自己的背後被一個冒失鬼撞到。
「……!」
正想回過頭看看是哪個傢夥不長眼,卻看到了夢中的身影……
即使根本沒有很久,自己也覺得好像過了一輩子一樣。
那樣的青色頭髮,瘦小的身子……覆蓋著傷痕的臉龐……
「利克……」
他染著傷痕的臉上露出了訝異,搖晃著腳步想後退,卻被自己一把抓住。
「啊……!」
被抓住手臂的他發出了痛苦的悲鳴,自己嚇了一跳趕緊放手,伸手搭住了他另一邊的肩膀。
「你怎麼會弄成這樣?這幾天你到哪裡去了?」
急迫地想詢問他,即使他已經在自己眼前了,能夠觸碰到,感受到他冷冷的體溫,自己還是害怕這只是個幻想。
「……我……」
他原本就要縮起的眉頭隨著緊閉又打開的雙眼展開了,甩甩頭,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抱歉……我去處理一些事情,太專心所以忘了去找你們……」
輕盈的聲音卻有些顫抖,自己擡起他的手臂,沒有被布條纏繞擋住的地方有許多淤青跟傷痕,更別提布條底下是什麼模樣了。
好像距離他把自己搞成這種樣子很久了般,卻又發現其實不過幾個季節。
自己只因為他表現的開朗就感到放心了嗎?
「我帶你回城堡,你這身傷非治療不可!」
自己抓緊他的肩膀,他卻笑著搖頭。
「沒關係的啦……只是小傷而已,馬上就會好的。」
他的笑容何時變的這麼耀眼了呢……即使臉頰邊都是擦傷,嘴角也還掛著淡到不仔細就看不出來的淤青,他卻還能夠笑的如此耀眼。
以前的他……根本不是這個樣子的。
「你沒有選擇的權力。」
他的笑容沒有改變,縮起的眉頭讓自己知道他妥協了,自己在週遭灑上了光暈,將他帶回城堡。
「我泡個澡就會好的啦。」
即使到了自己房間,他還是堅持不願讓自己替他治療。
自己皺起眉頭,不知道為什麼,只是看著他輕盈的笑容就覺得心頭像是被刀割過般的疼痛。
他水亮的青色雙眼直視著自己,自己竟無法強硬地替他治療,微微笑著的他,被自己掠奪了呼吸。
好害怕……即使緊緊地擁抱著他也感到害怕不已,自己竟然是如此地懦弱,面對失去,自己竟只像個孩子一般。
「!」
也許是因為他的身體負傷變的虛弱不已,自己才剛解放他的呼吸,他失去意識癱軟的身軀差點從自己懷裡滑下。
心疼地抱起他的身體回到床邊,小心地解開他的衣物,像是刻意換上還很新沒什麼破損。
跟他受創的身體,完全不一樣。
「…………」
究竟是太久沒有看到他悽慘的模樣,還是自己的在意變大了?
看到他瘦弱身體遍布的淤青與腫傷,甚至還有燒傷的痕跡,自己不斷地搖著頭仿彿不願接受這情景。
手腕跟脖子被布條纏繞的地方是深深的勒痕……黑色的淤青甚至破皮的模樣讓自己心頭衝擊不已。
是誰……?
是誰這樣對待他?
自己像是想將如此對他施爆的對象千刀萬剮般,無法阻止自己滿溢的怒氣,看到眼前的身子卻又被按耐了下來……
即使現在去把那些人給毀滅,他的傷也還是需要治療才行……
自己的頭好熱啊……好久不曾有過的情感在心中翻騰著,為什麼眼眶會這麼熱呢?
是自己已經遺忘了的東西嗎?……
褪下了他的褲子,自己的眼前模糊了。
即使自己以往粗暴地與他相處也會替他治療的傷口,即使自己多麼粗暴地佔有過,也依然會疼惜的身體……
卻被別人,絲毫不在乎他的痛楚般地奪走了。
「…………」
忍不住遮蓋了自己的雙眼,自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種心情。
為什麼可以這樣……
什麼可以把他弄得支離破碎?
什麼即使知道他的痛楚也如此對待他呢?
那裡有著巨大的裂傷,即使只比起其他傷痕要來的小,但是這讓自己呵護不已的地方卻被刻下這樣的傷口。
滿布著淤青的雙腿,連那之間也有著燒傷的痕跡,即使昏睡著也還不自覺地微微發顫,勉強癒合又被撕扯開的傷口不知道有多少,連組織都已經疲乏到無法再使用魔力癒合的傷口……
到底被這樣對待了多久?
到底是多麼過分的人們這樣對待你?
喊不出口的憤怒與痛苦折磨著自己,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是他呢!
為什麼是自己珍惜的他遭到這樣的對待!為什麼自己沒有辦法保護他!留住他!
這樣的自己到底……
「餵!桑索怎麼了!」
自己瀕臨崩潰的精神一瞬間被拉了回來,不知何時打開房門的艾爾訝異地看著自己的方向。
好想哭又好想笑,自己拼命忍住不讓模糊了視線的液體離開眼眶。
「他受了一點傷……我正在替他治療,你可以先在那裡坐一會嗎?」
自己沒有辦法讓艾爾看到這樣的情景,也害怕自己會再度崩潰,只能吩咐艾爾留在門邊的椅子。
因為激烈的情緒而稍稍喘著的自己輕輕甩頭想鎮定一點,即使自己現在痛苦著,他也還在痛苦著。
得先治療他身上的傷口才行……
不知道過了多久,除了疲乏的組織以外自己幾乎治療完了他身上所有的傷痕,白淨的身軀卻還是因為方才的印象仿彿印在腦中般地像是還有許多傷痕似地,自己搖搖頭。
小心地捧起他的身體替他穿上了乾淨的衣服,遠處的艾爾臉上有些擔心的神色,但是有些東西自己絕不能讓艾爾知道……
「可以了,過來吧。」
一聽到自己的呼喚,艾爾馬上跑了過來,趨前查看他的情況。
「桑索在睡嗎?」
「嗯……我暫時讓他睡一會,好治療他身上的傷口。」
聽到自己的話語又再度趨近觀察他身上情況的艾爾點點頭。
「應該都治療好了吧?……怎麼會這樣呢,桑索到底去哪裡弄得一身傷回來……」
「……」
自己真的不知道,在他身上留下那種痛苦的印記的到底是誰,但是自己一定要找到那些人。
讓他即使如此痛苦,也要對這樣的自己露出笑容的那些人……
然後,全部都毀滅。
如果可以了解什麼是“愛”……
現在心中還會感到如此痛苦嗎?
自己不夠了解這之間的定義,也不懂如何貫徹這之中的意義。
喜歡他,卻沒有被喜歡;害怕,卻不願意遠離。
希望被他擁抱,希望被他呵護,即使他眼裡看著的是別人。
自己很自私吧?
是啊……這樣他會幸福嗎?
面對自己藏的不夠深的期望卻必須拒絕自己的他無法感到幸福吧?
自己必須堅強一點……
能夠因為無法見到他,無法隱藏心中的激動而不痛苦的話……
他也能因此得到只屬於他一人的幸福吧……
飄忽著的意識……
冰冷的空氣與身上的炙熱混雜著,壓迫著自己。
這是哪裡……
啊啊,想起來了……
這是那片雪地啊……
山腳下的雪地,冬天的雪地……
自己無能為力的雪地……
顫抖的手指掙紮地移動,想撐起身子,但是一雙手卻有許多複雜的痛楚,自己無法專註地控制身體。
只是挪動著手卻牽引了全身的痛楚,自己被擊敗了,顫抖的身子倒回了雪地。
呼吸也覺得辛苦……好像才是不久之前的事情,自己卻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明明沒有一直發生才對啊……
為什麼覺得現在全身失去力氣的感覺很熟悉呢……
腦中好像浮現了些許記憶,水的聲音……巖石粗糙的質感,疼痛不已的身軀……
倒下就無法動彈,直到深夜的冷風吹醒自己……自己確實度過這樣的日子吧?
為什麼感覺那些可以輕鬆走在田野中,感受溫暖空氣的日子只是夢而已呢?
夢……
也許吧……
骯髒汙穢的自己只能作這樣的夢來安慰自己而已……
因為那畢竟是夢,不可能永遠,不屬於自己……
因為自己只是這樣汙穢的人而已……
……
……
…………快醒醒吧。
現在的自己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再這樣下去,自己只會墮落到更深的地方去而已。
別想什麼夢或者幸福了。
也不要替自己辯解了。
心中有什麼希望那又怎樣?
只是空想而已,是配不上自己的……遙遠的夢而已……
『哈啊……』
顫抖的雙手再次努力撐起身子,自己其實很習慣這樣了嘛……
用盡全身的力氣站起,那只是家常便飯而已,因為這就是自己應該受到的待遇而已。
自己也應該……就這樣接受……
就這樣接受……
沒有衣物可以遮蔽的身子覺得更寒冷了,即使自己平常也沒有太整齊的模樣,但是僅僅是那一層薄薄的織物,也多少可以遮擋這汙穢的模樣吧?
汙穢到自己也不敢直視……
身體跟心都一樣的汙濁,這樣子的自己……
這樣的自己……
穿上了小屋裡備用的服裝,還沒穿過的嶄新的服裝,如果能因為衣物的潔白而忽略自己醜陋的模樣那有多好?
撕下被子的布條把身上醒目的傷口遮擋,居民多少也會覺得這樣的領主不會讓他們太過失望吧?
只是騙自己也好……
不想再多知道自己有多無能了……
沒辦法保護居民,讓居民受到傷害,自己也拿那些盜賊沒辦法……
這樣的領主……
『…………』
搖晃著的腳步,顫抖的身軀,自己的意識被痛楚壓的朦朧。
但是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啊……
是水道嗎?還是路面?還是……
明明拼命想著領地的事情,腦海中卻不斷出現了那個身影。
受傷的身體渴求著那雙手的撫慰……
顫抖著的身子期望著他的擁抱……
自己真的好下賤啊……
如果這樣的疼痛還可以換來一次他的輕撫……
就這樣一直疼痛下去也無所謂。
自己是如此地渴求著他……
卻沒有這種資格。
只是放任自己的思緒沈在那些美好的回憶中浮遊,身上的疼痛好像慢慢地消失了一樣。
嘴角竟也可以勾起笑容……即使眼前朦朧到快看不清楚前面的道路了……
再一次撫摸我的臉頰好嗎?
再一次……輕輕揉搓我的頭髮好嗎?
再一次……
只要再一次……
只要再一次就好……
***
「…………」
溫暖的空氣……
四周流動著的,溫暖又溫柔的氣息……
自己終於躲在夢境裡不肯出來了嗎?
這樣的事情……
不應該發生在自己身上才對……
懷抱著自己的身子是如此熟悉……如此懷念,如此地不可思議……
身上應該要有的痛楚全都消失了,果然是夢吧?
好想就這樣一直不要醒來。
溫暖的手輕輕貼上自己的臉頰。
「……」
自己不堪的淚水控制不住地滑落。
輕輕皺著眉頭,紅色的眼瞳看著自己,憂心的神情……
好想試著說服自己這是夢境……
但是自己怎麼可能作這樣不堪的夢呢?
「……利克……」
沙啞的聲音沒辦法控制高低,像鼻息一般的聲音呼喚著對方。
輕輕撫摸自己臉頰的手停了下來,用指頭拭去了自己臉上的淚水。
……
心頭充滿了溫暖……
仿彿失去的力氣又回到了身上……
自己渴求的只是這樣的一刻而已,為了這一刻,自己什麼都可以捨棄。
「抱歉……」
輕輕移下了貼在自己臉頰的手,自己露出了微笑。
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會的,仿彿真誠的笑容,自己毫無感覺的笑容。
「讓利克擔心了……我沒事喔,謝謝利克還幫我治療了。」
毫不猶豫地從他懷中起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會了的堅定,可以抹殺自己真心的堅定。
可以裝作沒看到他變化了的神情繼續露出笑容。
力氣還沒恢復的雙腳顫抖著踩上了地面,勉強可以站好。
他說不出一個字,只是看著自己。
緊握的手猶豫著,自己輕輕彎下身子握住了那隻手。
好溫暖的掌心……
別浪費了,應該要得到這溫暖的人不是自己。
「利克,好好休息。」
瞇起雙眼露出了的微笑,讓身體感覺輕飄飄的,仿彿不是自己一樣。
只有這樣子當作是別人而接受了的好意才能接受,只有假裝自己不是汙穢的樣子才能夠露出的微笑。
站起身在四週灑上了光芒,自己低下頭,假裝沒看到那匆忙起身的身影。
「…………」
恢復了寂靜的房間。
自己的手留在空氣中,連餘溫都沒有了的空氣。
說不出口的自己只是個膽小鬼。
害怕失去卻不敢挽回。
明明想緊緊擁抱那個身影,卻只因為他堅定的模樣而鬆手。
因為這樣的自己已經沒有資格說喜歡他了。
傷了他的心……
自己明明知道的……
佔有了艾爾的那個夜裡,他的氣息曾經出現在這個房間裡。
自己卻忽視了他。
自己在他面前宣告了他不是自己懷裡唯一的對象。
這樣差勁的自己……
只是以為自己失去了他而急著想填補心中的空虛。
只是放任著他不敢去追尋。
只是不敢面對他的模樣,不敢承擔他的責任,不想面對他所面對的事情。
總是希望裝做不知道,隔天他又會一樣地出現。
但是他知道了。
自己不敢去想他的感受。
因為那就是自己的罪。
說過他傷害別人的心的自己,也犯了的一樣的罪……
明明知道他說過能夠這樣滿足自己的需要就是他生存的意義的自己,摔碎了他的心。
明明知道再度擁抱著他告訴他自己喜歡他就可以挽回他。
但是卻沒有勇氣這樣做的自己……
心中還期待著可以當做沒發生而重來的自己……
懷抱著渺小的希望認為他會原諒自己……
自己到底要壓榨他到什麼程度呢?
那樣子遍體鱗傷的身軀就是自己沒有保護他的證明啊!
那樣子明明痛苦地落淚卻還是離開了的他,心已經破碎到什麼程度?
自己竟還想強求著他再度接受自己……
到底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挽回他呢?
面對他,自己竟連一點點的勇氣都不剩。
欺騙自己沒發生,卻總是在他的笑容面前崩解。
自己……比他還要弱小啊。
***
「你讓桑索回去了?」
隔天一早在房間門口遇到那個焦急的身影,像是一起床就急著過來探望他的身影,自己只能忍受這身影的怒罵。
是啊……自己根本沒資格當他的兄長,也沒資格說自己很在意他。
自己總是讓他遍體鱗傷,獨自一人忍受著痛苦。
勉強告訴了眼前這身影他的去向,窗外耀眼的光線讓自己的眼睛感到不適。
以為自己是那光芒的一部分,卻不了解光芒照耀不到之處的黑暗。
自己就像個孩子一般,什麼都不願承擔。
「……找到了!」
氣憤到毆打了那傢夥幾拳,卻發現他像塊石頭般的身體根本只是讓自己的手徒增疼痛,所以自己跟那傢夥問了桑索的住處在哪以後就急忙趕來了。
有些乾燥的荒地舖滿枯萎泛黃的苔,遠處靠近山腳下的一間木屋就是自己所要尋找的目標。
慢慢走近了眼前的木屋,不整齊的木片勉強用樹藤組合起來,到處都透著很大的縫隙,在風中微微搖晃著的這個地方……就是桑索自己居住的場所嗎?
到了冬天,比現在更寒冷的風一定會從這些縫隙毫不留情地吹進屋子裡吧?
這麼小的房子也放不下一個火爐吧?
看起來像勉強裝上去的木門在風中被吹的半開,拴住門的簡單工具已經壞了一個,門像是隨時會被風吹掉一樣。
忍住心中酸酸的感覺,自己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
破舊的屋內沒有地板,踏平的泥土地上舖了一些乾草,自己都無法伸展身體的小空間裡,有個身影捲縮在地上。
「……」
破爛不堪、麻布編織的布塊是僅能覆蓋不到半個身體的被子,用繩子隨便捆成一團的舊衣服當枕頭,又硬又刮人的乾草也顯得破碎好像很久沒更換了。
細瘦的身體像是不敵寒風般地緊緊抓住麻布被子捲縮著,努力想把頭埋在枕頭與乾草間避開寒風般地,無法放鬆的姿勢能夠睡的好嗎?
即使自己已經很靠近了也沒有發覺,是多麼疲累了?
勉強自己待在如此不舒服環境的卻是那個總是對自己露出笑容的身影……
自己難以忍受心中的酸楚,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
為什麼不願意在城堡休息呢?
寧可在這連寒風都無法遮擋,勉強搭建的小屋裡獨自一人忍受這些事情……
自己心中那個開朗的他仿彿出現了裂痕。
伸出手想摸摸他沾染著沙土的臉頰,卻又感到猶豫。
一直以來都只願意跟自己約在其他地點碰面的他,會不會只是不願意讓自己知道他的處境呢?
不希望讓自己擔心他睡的安不安穩,有沒有吃飽,是不是感到疲累……
如果自己在這裡喚醒他,他會不會感到很難堪呢?
也許他只是想隱瞞這些而已……
自己沒有勇氣去證實這些事情的答案,所以離開了那個荒野。
不知道自己貿然行動會有什麼後果,這一次還可以找到他,下一次呢?
自己實在沒有把握還不夠了解的桑索會做些什麼……
在草原的小河邊等到了夜晚,雖然魔獸們前來喝水,但是卻都沒有攻擊自己的意思。
他一定常常提醒這些孩子們吧?自己得到的禮遇超乎想像,僅僅如此也讓自己感到窩心……又感到心疼不已。
等了許久,輕輕踩著草地的聲音讓自己認了出來,回過頭,正好與他的視線對上。
「桑索!」
他臉上露出了些許訝異,但是自己已經撲上前緊緊抱住了他,瘦小的身子不管擁抱幾次都一樣冰冷……自己也慢慢在接受這就是他了。
「艾爾……」
「你到哪去了?我一直找不到你……擔心的要命。」
「……抱歉……」
解放他的身軀,自己搭著他的肩膀看著他,夜晚也一樣泛著淺淺青藍色的頭髮被風吹亂了,微笑著的神情跟之前比起來幾乎沒有改變……
但是明顯地可以感受到有些疲憊,提不起勁的嘴角自己看在眼裡。
「桑索是不是又去忙什麼了?看你好像很累……我聽說你全身是傷!還好那傢夥幫你治療了……」
自己心急地摸摸桑索的臉頰,想當然被那傢夥治療過的傷口早就消失了,但是臉色蒼白著的桑索就像哪裡還隱忍著疼痛般令人不安。
「嗯……我已經沒事囉,謝謝艾爾關心。」
瞇起雙眼對自己笑笑,桑索此時看來深遂的雙眼讓人想到他的兄長,自己不自覺地凝視,仿彿被吸引住般。
「……」
「艾爾有很多人愛著呢。」
眨眨眼,輕輕把自己的手從肩膀挪下,桑索笑著看看自己。
夜裡無法看的很清楚,但是不知為何自己感覺他的眼裡有些落寞。
開口想讓他打起精神。
「我……我也很喜歡桑索喔!所以……」
「嗯,我知道喔,我也很喜歡艾爾,利克也……很喜歡艾爾。」
沒讓自己說完,冰冷的雙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桑索看著自己露出微笑,但是自己卻感受不到幸福的模樣。
如果知道有人愛著自己應該會覺得幸福才對吧?
但是……
但是……眼前的桑索,卻讓人有種墜入深淵的感覺……
自己內心感到有些動搖,這應該只是自己的錯覺罷了,明明還沒有非常了解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那只是跟他平常一樣的微笑而已啊?
為什麼……
自己現在才突然了解這個微笑……
「艾爾,怎麼了嗎?」
突然被點醒,自己猛然回過神,看到的是一如往常的桑索。
微微笑著純真的模樣,跟剛才自己感受到的截然不同。
剛才那是誰呢?
「啊……沒事,我該回城堡了……桑索早點休息喔!」
明明什麼也沒發生,自己卻有一種……什麼事物即將會失去的恐懼感。
***
試著唸出咒語,召喚了妖精。
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般,妖精降臨了。
自己開不了口,只能凝視著他,看著他緩緩走向自己。
「還很痛嗎?不要勉強……」
看著懷裡的他露出緊繃的神情,自己害怕碰壞了已經受傷的他,但是他只是搖搖頭。
「馬上就會好的……」
妖精對自己說話了……
妖精,開始接受自己溫柔的對待了……
是因為他已經累了嗎?
還是他想的事情改變了?
自己腦中的疑問不斷增加,卻躊躇著不敢開口。
「抱歉。」
「為什麼道歉?」
「……」
自己說不出口,只能看著他,直到他點點頭。
「我知道了……」
他輕輕啄了自己的臉頰,溫溫熱熱的嘴唇,只有這種時候才會溫暖的呼吸,輕輕在自己的耳邊開口。
「沒什麼好抱歉的,你喜歡艾爾吧。」
自己的心頭仿彿被鑿出了一道裂痕。
緊抱著懷裡的身影久久說不出話來。
「即使是這樣……我也可以喜歡……你嗎?」
他會允諾嗎?
自己差點忘了,即使是再不合理的要求,他都會欣然接受。
自己就這樣,再一次地將他推向黑暗的深淵。
***
在床邊沈沈睡著的他,纖細的身子像天使一樣。
雖然魔界沒有所謂的天使,那只是一種象徵而已,代表著純潔與神的使者。
在多麼痛苦的環境下依然是他,即使沾染上了許多髒汙也不變的就是他的純潔。
這份純潔只屬於自己……自己長久以來卻沒有珍惜過。
純潔地令自己感到齷齪,幾乎無法伸手碰觸他,明明纖細地像是一折就斷的身子……自己卻感到惶恐。
像在寒風中堅忍不拔的花草般不可忽視的強韌……自己怎樣也無法比擬。
輕易就放棄、不肯處理只願意尋求慰藉,放任他不管的自己……是弱者。
閉上雙眼將眼前的身子擁入懷裡,冷冷的溫度卻仿彿有著無窮的毅力,即使懷抱著也無法變的溫暖的身體,就像自己無法達到的境界。
覺得以前的自己好愚昧,完全不懂他的決心……也不懂他的期盼。
已然讓他放棄了的現在還說著這種話的自己,在他眼中是什麼樣子呢?
沒有回答自己的他……
***
「早安……啊!」
在晨會前看到那傢夥帶來的身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到城堡的,穿著簡單整齊的衣服在那傢夥的牽引之下來到了會議室。
不知道為什麼只是看著那傢夥帶他出現就感到有些不安,為什麼他們會一起出現呢?自己不知道的時間裡……
「艾爾,早安……今天要打擾一下了。」
「啊……不會的!桑索也好久沒有在這裡吃飯了!快坐下吧!」
下意識地陪上笑臉,握著他的手催他坐下,不經意地註意到那傢夥早就替他拉開的椅子,自己心頭的不安擴大了。
「關於今天晨會的大綱……」
僕人們正放置著餐具與杯子,沒有特別叮嚀也準備了他的部分,讓自己有些意外……
以往即使叮嚀了也常有缺漏的情況出現,今天竟然一切都這麼完美……看著早晨會報的那傢夥臉上的神情顯得很自然,感覺好像就是有些奇怪。
「桑索~這幾天都在做什麼啊?昨天趕著回來沒有多問問你。」
「啊……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好……所以拖了一段時間,抱歉。」
笑著跟他交換餐盤裡的食物,今天的桑索不知為何有種長大些了的成熟,但是應該不可能一夜之間成長才對……雖然自己對魔族了解不是很深入,但是應該沒有這種事情才對。
桑索的笑容依然純真又自然,大概只是錯覺吧,自己不安的心慢慢地放了下來。
但是心頭總是有些騷動,自己還是按耐不住地在晨會結束散場時叫住了他。
「桑索!待會有空嗎?」
「嗯?艾爾找我的話一定有空喔!」
讓自己放心不少的答案……自己便拉著他一路走到城堡外的寧靜森林。
「艾爾,有什麼煩惱嗎?」
像是洞悉自己內心想法般地開口,讓自己停下腳步。
「看的出來嗎?」
自己苦笑,看著桑索調整了一下一路走過來被弄亂的披肩,這個時節有點冷,法傑硬要他加上的。
雖然自己已經習慣性地穿著披肩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今天大家都很關照桑索,心理有些騷動。
有時候仔細想想也會發現……相較於自己而言,大家對桑索反而更熟悉,特別是那傢夥跟法傑……幾乎不用開口就知道對方想什麼似地。
不知道他們在自己來到這裡之前究竟相處了多久,但是可想而知一定很熟悉的吧?
忍不住心頭的不安,自己低下頭。
「艾爾……」
走到眼前順手替自己整理披肩的他,露出了有些擔心的神情。
為什麼要擔心我?明明住的地方破破爛爛擋不了寒風,又有一餐沒一餐的、衣服常常沒得替換……這樣的他為什麼要擔心自己?
「為什麼……」
「艾爾……」
「為什麼要擔心我?桑索自己比較令人擔心吧?」
因為自己的語氣有些衝,讓他楞在原地。
看著自己,又甩甩頭看著地板,他露出淡淡的微笑。
「……這樣說可能很自私吧,因為我的情況如何,我自己最清楚了。」
「只要還可以看著別人的話我就想看著別人,因為如果覺的難受的話,自己一定是第一個知道的。」
「但是桑索難受也不會講的吧。」
「……」
聽到自己的話語,他輕輕點頭,露出了些許慚愧的神情。
「對不起……」
自己皺起的眉頭反而鬆不開了。
「如果一直這樣的話,大家就會花更多精神看著你吧,大家就不能做自己的事情,只能繞著你打轉!」
眼前的腳步停滯了。
自己才發現剛才說了什麼話,趕忙擡起頭。
桑索的笑容一如往常。
「沒錯……即使我想逃,逃到哪裡都依然會花費他們的精神,即使死去也無法讓他們感到開心。」
「沒有什麼事情是能夠讓他們放心又不需要擔心我的,即使很努力在追求了,也沒辦法面對自己。」
輕輕縮起眉頭,擠出來般的笑容別開了自己。
「但是我沒辦法再逃了,我無法允許這樣的自己一直消耗他們……甚至是艾爾你的精神。」
「……」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心頭有些動搖,方才明明還可以認為這樣的他不應該,現在卻感到心軟。
自己剛才說的話傷害了他嗎?
眼前的桑索不知為何讓自己感覺到濃重的黑暗,深不可測……仿彿要將自己吞噬。
「我會盡我所能的努力。」
自己動搖之際,他卻輕輕拉住了自己的手,冰冷的觸感讓自己回過神。
桑索淡青色的眼睛反射著混濁的光芒,但是嘴角卻勾著清澈的笑。
「艾爾……請你好好照顧利克。」
自己就像失了神一樣,等到自己終於從那咒語般的話中脫離,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房間。
甩甩頭,桌上放著吃了一半的茶點……是自己吃的嗎?自己怎麼回到這裡的?剎那間充滿了謎團。
「法傑!」
衝到了法傑的書房,發現法傑正好在整理公文,自己趕忙上前詢問。
「艾爾大人……剛才確實是你自己回來的喔,法傑有詢問您……但是艾爾大人說桑索大人先回領地去忙了。」
「這樣啊……」
自己對於那段時間完全沒有記憶,為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桑索做了什麼嗎?又為什麼只是讓自己平安回來城堡而已?
「艾爾大人?」
「啊……沒事了,抱歉法傑打擾了!」
告別了法傑,自己走在回房間的路上,怎樣也想不透為什麼。
***
這個季節已經出現了掉落在地上的乾果,城鎮周圍野生的果樹底下累積了些許。
居民們剛收成的作物感覺不錯……勉勉強強又過了一個季節,自己真的得加把勁了……
咬了一口拾起的乾果,卻反射性地作嘔。
「……」
是自己已經太久沒有吃過東西了嗎?身體下意識地對這行為感到反抗。
連早上在那個人城堡用餐也是硬逼自己吞下肚的。
想到這裡身體不禁一軟。
「哈啊……」
對於把食物吃下去的反彈如此巨大,自己得更加油才行……
最少不能讓艾爾擔心自己了……
再度咬了一口乾果,噁心感卻又衝上喉嚨。
「…………」
喘著氣伏在土溝邊,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不可以再讓大家擔心自己……讓那個人分攤他的精神看顧自己……
因為他應該是屬於艾爾的……
傷口什麼的不要吝嗇魔力快點治好吧。
骯髒的衣服也不要一直穿著了。
有需要就用魔力讓菇類成長或者撿拾乾果吧,已經到了不這樣做不行的時候了。
自己骯髒的慾望已經沒辦法藏在這虛假的笑容底下,必須要藏的更深……更深……直到沒人可以發現。
“我”過的很好……
所以請不要再看顧我了。
「……」
停下了批改公文,第二公爵擡起了頭。
一旁在沙發上看書的艾爾好奇地轉了過來。
「怎麼了嗎?」
搖搖頭。
「沒什麼大不了的。」
已經告訴他喜歡他了,不會再消失了吧?
即使現在突然感覺不到他的氣息,也只是暫時隱藏的吧?
通信還是能夠牽上的,只是自己沒有勇氣在深夜以外的時間發送而已。
那個笑容……沒問題的吧。
自己要求的事情,他會答應的吧。
自己天真的可笑。
***
「拉到這裡就可以了嗎?」
「嗯嗯!好了!」
巨大的輪子停下,四週的人趕緊將拖車上的石材搬下,由魔獸拖行的推車可以載運原本需要許多人力才能運送的石材。
冬天的腳步近了,居民們在田的四週搭建起矮牆用來防風。
居民把石材全部卸下車以後,自己再度跳上車子催促魔獸前去採石場搬運下一批石材,採石場那裡也有許多居民正在努力用自己從圖書館學來的方式開採石材。
自己的任務就是用只聽自己呼喚的魔獸們幫忙運送這些大量的石材。
一天不停往返兩地,魔獸也顯得疲累,自己輕輕摸摸魔獸們的頭。
「乖孩子……回去給你獎賞。」
「……!」
深夜黑暗的草原中,自己點起營火的空地四週圍繞著幾隻魔獸,牠們都是今天努力載運石材的功臣。
自己用小刀劃開手臂,傷口潺潺地流下了黑紫色的血液。
「喝吧。」
魔獸們舔舐著地上那攤黑血,也舔了舔自己流著血的手臂。
牠們就是如此地知道分寸,不該多拿的便不會多拿,也從未攻擊過自己。
「……」
血液自己慢慢止住了,自己輕輕在傷口上釋放魔力讓傷口癒合,不需要一直降雨的現在,魔力即使這樣使用也不會太奢侈。
居民們的作物足夠他們過冬,冬天也有少數作物可以採收,有了矮牆以後也不需要一直照顧那些作物避免寒害。
好像自己只要肯做也能夠做到的感覺……自己應該高興嗎?但是臉上的神情卻一點也沒有改變。
是嗎……因為是應該的吧,所以沒什麼好高興的。
要做的事情還很多,自己千萬不能現在就得意了。
那麼什麼時候才可以開心的笑呢?
也許是下輩子的事了吧……
靠在魔獸們溫暖的身上,自己沈入了睡眠。
***
──來我這裡。
閃電般的訊息貫穿腦海,下意識地坐起身。
利克……
四周的魔獸還沈沈睡著,閉上了雙眼來到他的城堡。
「……」
看著眼前的少年出現在房間裡,第二公爵像是稍稍放下了心,從床邊起身。
「打擾你休息了嗎?」
「沒有……」
少年搖搖頭,卻下意識地打了個喝欠,一雙大手輕輕捧起了他的臉頰。
「今天也在施作工程嗎?不休息幾天嗎?」
「我很好……早點作起來也好啊。」
少年露出微笑看著眼前有些擔心的人,被捧起臉頰也沒有感到不好意思般,甚至往前走了一步栽進對方懷裡。
「……」
透過薄薄的睡袍可以感受到的溫暖,被擡起了下巴掠奪了呼吸,推倒在床上的身子……
這是夢……
是即將醒來之前最美好,令人留戀不捨的夢……
黎明。
大地還沒有光線灑落的時分,薄暮的黑暗裡,眼前所見的一切仿彿都是幻影。
居民還沒起床的時間,那個人熟睡了的時間。
世界沒有一點聲音的時間。
仿彿大家還留戀在夢裡的時間。
對自己來說,這就是真實。
這才是自己的世界。
僅此一刻,沒有人掛念自己的世界。
無盡的荒野,沒有人的世界,原來自己心中的歸屬一直是那裡。
***
今天早上沒看到桑索的身影。
說起來並不是很常能在晨會看到他,硬要說也僅有那幾次而已。
自己卻覺得總是有餐桌旁那身影的印象。
法傑說他是有自己領地的公爵。
那傢夥說他最近忙著施作領地的工程。
那麼在這之前他究竟來城堡做什麼呢?
為什麼他會跟那傢夥有交集?
也許是因為……
那傢夥對他有興趣?
在意的感覺……
了解的程度……
獨自前去尋找他的身影。
自己不在的時候做了什麼嗎?
自己為什麼會感到如此不安呢?
沒有任何人說過自己不能留在這裡。
那傢夥也從未說過討厭自己。
甚至間接承認了他喜歡自己。
自己……僅僅是因為被喜歡了,所以就站在現在的位子嗎?
自己是不是從未想過這得來太容易的一切呢?
自己……得站穩腳步才行。
***
「什麼事?」
房間的門被打開,抱著枕頭的身影站在門口。
「我……今天可以在這裡睡嗎?」
「……」
質地細緻的睡袍勾勒著他身體勻稱的線條,透過走廊上的燈光看的一清二楚。
沒有等自己答應,他已經走進房間關上門。
「怎麼了嗎?」
在床上放下枕頭,眼前的他在黑夜中不甚明朗的神情有些猶豫。
「今天想了一些事情……」
自己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艾德是因為中意我才把我抓來這裡的吧?還讓我吃好住好在這裡有個地位,但是我一直沒考慮過這件事情……」
「其實我並不討厭你,所以感覺我應該要表達些什麼。」
自己確實不僅僅是因為他與那身影相似才帶他回來,也是因為他有著那身影所欠缺的東西……
是積極嗎?還是開朗?
重點是沒有壓力……
失敗的東西即使成功了也曾經失敗過,新的東西依然是新的。
只要還在手中……
「是嗎,那麼你要習慣的事情可能還有不少。」
「……如果是在這裡留下必須要習慣的話,我會盡力而為。」
「別瞎操心了,睡吧。」
「好……咦等等為什麼你要脫衣服?等等!不要靠過來啊!你這變態……」
熟練地掠奪了對方的呼吸,好像懷中的人即使不是那身影也沒關係。
他有他的生活……自己也有自己的選擇……
不用一直打擾他也沒關係的吧?
只要被愛著就好了,自己是自私的。
***
「……」
在樹下醒來。
連續幾天的好天氣,風也不那麼刺骨了,對於準備進入寒冬的邊界來說是難得可以把衣服被單拿出來曬一曬的日子。
現在有溝渠的田地不需要降雨灌溉,所以自己守住了大氣中的水氣不讓他下雨。
不知道是出神還是怎麼了……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好像靠著田邊的樹睡著了。
拍拍衣服站起身,居民們在田地四週搭起架子曬著衣服,小孩子在衣服與被單間奔跑嬉戲,臉上盈滿笑容的樣子令人感到安心。
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嗎……?
可以一直這樣,看到居民們開心的模樣就好。
自己才能徹底忘記自己的一切,在乎的事情、擔心的事情,想要的事物……
像是自己分心的懲罰般,來自空中的水滴落在自己臉上,自己下意識地睜大雙眼。
下雨了……不行……居民們還在曬衣服啊……
自己在空中張起了巨大的力場擋住了雨滴,魔力的支出讓自己有些吃不消。
孩子們還在開心奔跑……坐在屋簷下的居民們臉上安穩的神情……
這就是自己的力量該使用的地方……
舉起手牽引了高空的雲層,好在僅僅是少數的水氣,雨沒有下的很久。
自己小心翼翼地離開了居民的住所,一直來到了山腳下。
「在這裡盡量下吧……」
解放了雲層間的水氣,沈重的壓力讓自己喘不過氣來,自然是這麼了不起的存在……自己根本沒有能力與之抗衡。
豆大的雨點從空中落下,瞬間就讓自己全身溼透。
這感覺也不賴……
被打濕的衣服變的沈重,自己只能慢慢地移動,手腳不能隨心所欲的感覺卻熟悉無比。
自己果然……
在小屋後面挖了個小水塘,剛好是自己坐著以後可以露出脖子以上的程度。
在這裡儲了一些水,靠近山腳的荒地終年氣溫都很低,水分也蒸發的不快。
自己會在這水塘清洗身體,洗去泥沙或者血汙,讓自己看起來乾淨一點。
有時候也只是想讓自己稍微靜一下而已。
讓自己沈在池中,冰冷的水包圍著身體,感覺會慢慢遠去。
被自己強硬封住的傷口底下還留著淤血跟腫傷,這種時候就好像顯得不那麼疼痛了。
也可以就這樣試著遺忘曾經包圍自己的溫暖……
最後一次去到那裡的時候,深色布幔的床裡有艾爾的味道。
自己了解了一些事情……
也許吧……
不知道為什麼開始有交集,即使這樣突然地結束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還留戀著那裡的一切像個傻瓜,明明提醒過自己這些都是不該被自己所擁有的。
自己是一個人,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
***
「……」
從那張柔軟的床裡起身,一旁早已沈沈睡著的身影平緩的呼吸讓人放心。
自己裸露的身體沒有覆蓋任何東西,褪下的衣物散落在地面。
已經習慣了的風景,習慣了的醒來的時間,習慣了的寒冷。
自己早已不是他懷裡的人了。
自己只是個傻瓜。
即使知道這些依然會在他呼喚的時候出現的自己,是想緊緊抓住這絲線的傻瓜。
期盼著不知何時才會來到的召喚,努力守著在這房裡的每一刻。
小心翼翼地走下床,回頭替熟睡的身影蓋上被子,慢慢穿起散落在地的衣物。
好像什麼也沒發生,像是不小心走錯了房間目睹了這熟睡身影而已。
此刻之前的事情,只是夢而已。
偶爾會夢到的,美夢而已。
***
「那我先進去佔位子喔!」
習慣了的市鎮圖書館,在書架旁的矮櫃上抄寫著工程資料的自己,最近偶爾會聽到這熟悉的聲音。
「啊……桑索!今天也來圖書館嗎?」
露出微笑點點頭。
「嗯,艾爾今天也來討論事情嗎?」
「對啊!最近比較忙呢!……啊,這裡這裡!我佔好位子了!」
許多他的好友們帶著各種資料與文具走進了圖書館,圍繞著最大的一張桌子開始討論起來。
自己也習慣地低下頭繼續抄寫自己需要的工程資料。
曾經熟悉過嗎?
曾經每天一起看書談天嗎?
現在自己只覺得那是一場夢而已。
好像連為什麼會認識這樣高貴的人也是一場夢而已。
偶爾瞥眼看到的,他的好友們都是城鎮裡有名人家的孩子,華貴體面的服裝有著高級質料的反光,身上總會傳來淡淡高級木材製成的薰香味。
即使不刻意也會聽到的討論內容,有趣的景點、領地的建設、跟其他地區的珍品貿易。
不管哪一點都非常適合他的身分……也是他所應該得到的事物,適合無比。
所以為什麼這樣的人會認識自己呢?
連在自己領地建設圖書館的能力都沒有,只能到這裡佔著他們的便宜,跟這樣的自己打招呼他不會感到丟臉嗎?
只是想著曾經一起渡過的時光也覺得惶恐,自己當時真的有想過他是什麼樣的身分嗎?
自侍自己跟他身旁的人認識比較久嗎?
……真的是,愚昧。
「……」
背著紅色的晚霞走在回領地的路上,才剛踏進最大的市集,就有居民迎面跑來。
「不好了,田地裡有魔獸作亂!」
「……!」
跟著居民一起來到了田邊,不遠處真的有一隻巨大的魔獸在遊蕩……踩倒了防風的樹叢,翻起了有作物的土地……就像是在找些什麼。
「抱歉,請你們先離開這裡……」
支開了居民們,自己慢慢靠近了魔獸……雖然沒有模糊記憶中那隻魔獸的龐大,但是眼前這隻個頭也顯然不小……
「怎麼了嗎?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自己的話語攜帶的魔力能夠讓生於這個領地的魔獸們理解一定的意思,眼前的巨大魔獸回過頭看了看自己,小小的獠牙……柔順的鬃毛,自己根據經驗判斷牠應該是位母親。
「小孩……不見了嗎?」
似乎被自己猜中了,眼前的魔獸發出了哀鳴,聽在自己心裡也覺得不捨。
「對不起……沒能保護你的孩子。」
自己知道的,幾天前居民們在田邊抓到了一隻幼小的魔獸,大概是迷路到這裡,因為飢餓才吃了居民的作物。
但是自己當時卻沒能在這裡保護牠……不知情的居民們殺害了那隻魔獸。
母親哀嚎著在自己面前搖著頭,自己只能不斷表達歉意……是啊,自己只能選擇保護一邊,另一邊就必須要忍受這樣的痛苦。
真的很抱歉……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全部的個體……
「有什麼怒氣請發洩在我身上吧……居民們不了解你們,是我的不對。」
就像居民的孩子受到魔獸攻擊而死去的痛苦般,自己也知道魔獸失去孩子的痛苦……
居民不了解的魔獸……彼此間也有家族,有親情,也有重視的對象,但是兩者的表達方式差異太大,自己只能盡可能防止兩者接觸。
疏忽造成的遺憾就讓自己承擔吧……這是自己的錯。
魔獸的母親張開嘴咬住了自己的右肩,即使較為細小的獠牙也貫穿了自己的肌肉,自己閉上眼忍住了喊出疼痛的聲音。
牠只是因為哀傷才這麼作……只是希望有人可以理解牠的痛苦,沒有一口咬下自己肩膀的牠也在隱忍著心中的悲憤。
「對不起……」
「對不起……」
舉起顫抖的左手輕輕撫摸眼前的母親,黃色的大眼閃動著……誰說魔獸就沒有眼淚呢?
失去孩子的痛苦卻沒有讓這位母親哭泣,自己卻只因為無法忍耐疼痛,眼眶就積聚了不爭氣的水滴……
「離開這裡吧,遠遠的……再生一個小寶寶吧,你們會幸福的。」
自己手中放出了魔力,讓魔獸消失在光芒中。
還潺潺流著血的肩膀自己輕輕使了點力,驅策魔力讓傷口表面直接癒合。
回來查看情況的居民意外地看著自己被血液浸濕的衣服,自己只是點點頭微笑,請他們放心。
「……」
沈在冰冷的水中,自己看著灰色的天空。
被那位母親咬穿的肩膀連同右手都顯得浮腫,沾滿血汙破洞的衣服自己堆置在小屋的角落,不仔細數的話,看起來應該只有四、五件吧。
留著可以做備用枕頭或者修補衣服什麼的,拆開來當布條纏住手臂也可以。
自己沒有顧忌的行為讓身上多了許多疤痕,只穿著方便行動的無袖衣服沒辦法全部遮住,所以自己通常會另外在手上纏滿布條。
反正只有月色的夜晚是看不見疤痕的,只要不是黑色的傷口就不會顯眼。
只要自己不提也不會被發現的,自己實在是……多心了。
明明現在連視線都不會對上的,那個夢境。
只會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臂或著雙腿,直到完事為止的那個身影已經很久沒有看過自己了。
恰如其分地把全心全意都投註在自己喜歡的人身上,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哈啊……」
剛才的血流太多了吧……自己下意識地喘了起來。
一個人的時候總會想到法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法傑了,聽說他被派駐到領地的另一頭去建設,那個人的領地發展的異常快速。
算了,跟自己比起來,誰都是飛快地在前進吧。
用布條纏繞著還浮腫的手臂,慢慢地走在通往那個人領地城鎮的路上,是剛才分心了的緣故吧……自己竟然有重要的資料沒有抄齊。
晚霞已經消失在天際,沈悶的黑夜已經降臨了,擡頭看著黑濛濛的天空……
為什麼記憶中會有滿天星鬥這個詞句呢?
父親在什麼時候曾經見過這樣一片漆黑的天空有著閃亮的事物點綴嗎?
烏雲密佈的天空連月亮也看不見。
拜託警衛們讓自己在關門前進館,警衛們也渡過了不少時日呢,曾經聽他們提起有了第二個孩子的事情,不知道哪一個已經結了婚……
即使記的不清楚,他們臉上洋溢幸福的笑容自己再清楚不過了,真的好希望……大家都能夠這麼幸福。
空蕩無人的圖書館只剩微弱的燈光,自己盡可能地加快速度抄寫資料的同時,背後傳來與陰暗館內不同的刺眼光芒。
「咦?有人在嗎!抱歉抱歉……」
熟悉的聲音讓自己瞇著雙眼回過頭,高大俊俏的身子,栗色的短髮……
「法傑……?」
「……桑索大人!」
臉上滿是驚喜的是那個人最大的魔將軍,也是一直以來最關照自己的人……將手中的油燈加上了玻璃罩子讓光線柔和些,法傑走向了自己。
「桑索大人,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
厚實的大手搭住自己肩膀,雖然右肩傳來些許疼痛,不過還在自己習慣的範圍裡。
不由自主地對法傑露出笑容,一直都是讓人可以放鬆的神情大概只有他擁有……
「嗯,最近忙著跟居民一起施作工程。」
「桑索大人越來越厲害了!」
被法傑稱讚,心頭感到有股暖流。
「這麼晚了……桑索大人忙完了嗎?等會一起來城堡休息吧?」
似乎是剛回來所以不了解城堡裡微妙的變化……法傑熱情地邀約著自己。
皺皺眉頭,自己輕輕搖頭擠出笑容。
「不了……我想先回去研究工程的事情,下次好嗎?」
法傑露出些許失望的神情,自己趕緊完成手邊的事情準備跟法傑告別。
「桑索大人如果有空記得來城堡坐坐!法傑已經回城堡囉,以後都可以來找我!」
「……嗯!」
對法傑揮揮手,自己臉上的笑容盪漾著……好像很久沒有這麼自然地笑著了,多虧了法傑讓人如此窩心……
告別了法傑,回頭準備往自己領地前進,卻感到一股沈重感襲來。
怎麼回事……
像是被巨大的水體壓迫,全身都變的沈重無比……只是一瞬間而已就沒辦法控制身體……
即使自己拼了全力抵抗也無濟於事,空氣像是被阻絕般令人窒息,手腳也無法使力……
自己背後傳來了些許聲響。
「……?」
「桑索大人!……」
下意識地衝到了那間客房,才猛然想起那已經是艾爾大人的房間了。
自己勉強在有許多客人拜訪的這時節裡找到了一間空客房,走廊盡頭邊最小的房間,讓自己感到有些愧疚。
法傑擦去了額頭的汗水,起身收拾著桌面的藥水與器材。
一旁單人床上昏睡著的身影是如此令人熟悉……在自己與他的相處中,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子昏睡著的……是自己主人最小的兄弟。
褪下衣服看到許多的疤痕讓自己卻步……淺淺的膚色……底下卻還透著淤血,自己長久的經驗告訴自己這些疤痕都是他強硬讓傷口癒合造成的。
但是為什麼不過自己不在的一個季節就變成這樣?
為什麼看起來像是比之前還瘦弱的身子,處處佈滿這樣的疤痕?
大的小的,甚至有從胸前貫穿到背後的……幾乎沒有一處是自然癒合的,每個疤痕底下都還留著淤血或是腫傷……
解開纏繞手臂的布條也看到相同情景……
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他會這樣做?
這些疤痕讓自己即使想開刀重新縫合傷口也無濟於事,手指上甚至連殘缺的指甲也被疤痕封印了……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不論是大人還是艾爾都沒讓自己知道這些事情……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圖書館看到的他,不可能會每次都跟艾爾大人錯過……
之前是那麼在乎他的艾爾大人卻沒有提過任何問題。
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己卻沒辦法控制……
***
在不熟悉的場所醒來。
沈重的身體依舊,但是卻感到舒服許多,襯著頭頂上小窗灑進的薄薄光線看了看,自己身上蓋著許多藥膏……
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識的時間點……是法傑吧。
極力地替自己在這沒有容身之處的地方擠出了一個空間。
以城堡來說非常非常小的房間……也比自己的小屋大上許多,甚至僅僅是自己躺著的床也快跟小屋一樣大了。
身體沈重地使不上力……想不出為什麼會這樣的原因,卻覺得是身體反撲了自己。
自己不愛惜使用的身體終於抗議了嗎……
明明知道不可能這樣就癒合還是勉強讓傷口合併,累積了太多不可以所以反抗了……
自己真的不管哪裡都在勉強別人呢……
連手指都動不了的沈重……
如果這樣下去的話就什麼也不能做了,但是自己什麼也不剩了啊。
只剩下這副身體,現在動也不能動的身體……
勉強讓自己呼吸,眼皮卻直接奪走了自己的視線。
***
季節的轉換總是快的令人來不及適應,冬天的腳步近了,自己開始穿著厚重的外套出門。
從艾德那裡接手的一些行政事務讓自己認識了許多領地內有名的人們,大多還很年輕卻充滿幹勁,自己常常跟他們在圖書館一起開會討論各種事情。
偶爾休假也會約出去聊天一起用餐。
自己的世界像是打開了一扇新的窗,來到了不同以往多采多姿的世界。
但是,只要迎著光線必然會出現的陰影,自己卻無法完全不在意。
常常在圖書館遇到的那個身影,即使努力地說服自己現在有很多別的事情該忙,不需要花時間大費周章地邀請對方。
但是那身影身上帶著的氣息總是讓自己無法忽視。
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有種再繼續跟他來往的話,自己擁有的一切就會開始遠去的感覺。
說不上來的預感……讓自己總是感到不安,也沒辦法對他熱情地笑著寒喧。
總是草草地打了招呼,馬上投身在其他地方,等到自己回過神……他所在的地方總是已經空了。
心中感到踏實的當下,卻又有些空虛。
偶爾自己晚上會到艾德的寢室擠上他的床,第一次的經驗太糟讓自己一直有些懼怕。
但是自己沒有想過原來艾德的肩膀是這麼溫暖厚實,被他擁抱的感覺讓自己安心。
自己也就這樣敞開心胸面對了他,一段日子下來,好像也有了那麼些默契。
派駐遠方領地的法傑昨天回來了,說要去一趟城鎮市集看看現在的情況,但是好像到了很晚才回來。
自己還來不及跟他打招呼呢,所以起了個大早。
「法傑大人昨晚好像在那個房間。」
問了走廊上打掃的侍女,隨著侍女指著的方向自己看到了走廊盡頭的房間,黑色的門自己還沒進去過,一直以為那是間儲藏室之類的。
剛才跑了法傑的書房也沒看到他人影,會在這間房間裡嗎?
「打擾囉……」
輕輕打開門,發現裡面不是儲藏室,而是一間非常小的客房。
灰色基調的裝潢,只有一張桌子與一張床鋪,蓋著白色床單的床上……
自己的思考霎時中斷了。
「……」
是那個身影……
總是在圖書館看到,無法忽視卻又不敢寒喧的身影。
為什麼會在這裡……是法傑剛好在市集遇到了他?
自己下意識地想迴避,張望著房間裡確認沒有法傑的身影以後,挪動腳步想退出房間,卻又被某個地方吸引了視線。
躺在床上的身影,纖弱的身子上面是不是覆蓋著什麼東西?
是繃帶嗎?一閃而過的印象裡他並不是穿著輕便的服裝,他怎麼了嗎?
解放了自己的好奇心,回頭關上了門,自己走進了房間。
小到除了單人床以外只剩下兩條走道的房間,桌上擱著一盆清水,白色的床單上躺著那個身影。
淡青色的頭髮,淡青色的睫毛,看起來像正在睡著的身影裸露著上半身,蓋著一條被單。
細瘦的身子跟自己印象中的相同,但卻覺得骨感了一點,身上有些什麼……白色塊狀紗布底下透著些許黑綠色……是消炎藥膏?
之前自己偶爾會碰撞到城堡裡的櫃子或者雕花扶手,法傑都會細心地替自己敷上這種顏色的藥膏,因為效果很好……所以自己有特別記住。
眼前小小的身子露出被單外的部分蓋了很多這樣的紗布,由於身體幾乎都被紗布遮擋,所以自己剛才才沒有看到這底下的模樣……
紗布與紗布之間的肌膚,縱橫著數十條的疤痕。
最長的延伸到了脖子一側,短的也佔了半個拳頭的面積……
疤痕底下的肌膚透著黑色的淤血,即使用了這種藥膏也沒有太大成效,不知道積了多久的淤血……
「……」
怎麼會……
這身影明明常常在圖書館很自然地抄寫書籍啊……
沒聽說他領地有什麼魔物作亂,也沒有聽到有盜賊團那些的,為什麼他身上會有這麼多疤痕?
自己的印象中從未見過這些疤痕,有的也……
自己回想到記憶中他總是纏繞著布條的雙手,從肩膀纏出來的布條總是將他的手臂遮擋。
如果沒事的話為什麼要這樣遮住手臂?
難道從那個時候他就……
自己竟然什麼也沒有懷疑……
他明明在自己面前如此脆弱過……自己卻沒有發現?
不,是自己逃避了吧。
逃避了面對他的責任,想當做沒看到地不去關心他。
希望可以因為轉移了註意力就不去想他過的好不好……
自己這樣應該嗎?
他什麼也沒做,安分地守著自己的領地,跟兄長互動……甚至已經好久沒看到他來城堡了。
自己就這樣一直忽略他嗎?只因為自己的不安,就將那些曾經一起歡笑渡過的日子化為烏有嗎?
努力緊繃的心就這樣鬆了開來……
自己只是一直不願意面對事實而已。
自己只是想藉由排擠他,讓自己感到安心一些而已。
但是艾德在那之後還說過他的事情嗎?
自己根本就不需要擔心這樣的事情的……
答案淺顯易見就是什麼也沒有發生啊。
心頭感到好緊,自己擡起他的手,看到殘缺的指甲已經結成了疤,不可能恢復了。
自己過的好好的,每天甚至有奢侈的煩惱,而這曾經被自己稱為朋友的身影卻還在辛苦地努力著。
自己得救的當時他考慮過自己是不是他的朋友嗎?
他什麼也沒有考慮,甚至沒有猶豫就救了自己,而自己現在卻沈醉在得到的一切裡面不顧他的事情了嗎?
眼眶變的好熱,自己低下頭,跪坐在床邊的地毯上。
自己一點也不像別人所說的那麼善良,自己只是個自私到連朋友都忘記的膽小鬼。
***
在薄暮中醒來。
自己並不是自然醒來的,身體像是被搬移著,雖然有觸感卻還是無法憑自己的意志行動。
搖晃著的身子……棉被摩擦的觸感……身體傳來的異樣感覺……
溫熱的手壓著自己的腰際,沈悶的痛楚傳來。
原來……
是夢啊,但是卻讓自己感到有些心寒。
身體一動也不能動,但是還是有這些功能呢……該高興嗎?自己心裡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算了……想這些做什麼呢……
自己忽略著疼痛,直到下一次意識遠去。
***
「桑索大人!」
打開破舊小屋的門板,果不其然地看到那個身影。
忙碌了一天,終於在深夜抽出時間去探望那個身影的時候,卻發現床又空了。
床上留著淺淺的餘溫,所以自己才急急忙忙地趕到這裡。
「啊……法傑啊,抱歉,還沒有知會你……」
不知道是刻意忽略自己臉上著急的神情,還是根本沒有察覺自己來此的目的,桑索大人只是對自己露出微笑,沒有停止手邊的動作。
「桑索大人……您的傷根本還沒好……為什麼要先回來呢?」
微笑著聽自己說話的桑索大人還是一直持續他將布條捲上身子,收匝在手掌的動作。
身上的淤血那些的根本就沒有恢復的跡象,桑索大人的行動也非常地遲緩,就像是……剛確認自己可以移動身子就馬上趕回來一樣。
「我已經好多了,多虧法傑的幫忙……」
「才沒有呢!!!」
桑索大人的笑容被自己打斷,即使感到丟臉也無法阻止自己溢出眼眶的透明液體,自己跪坐在桑索大人面前。
「為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桑索大人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大人跟艾爾大人什麼都沒有說呢?」
「為什麼桑索大人又在勉強自己……明明有這麼多人一直關心著您啊!」
忍不住用雙手遮蓋雙眼,為什麼……
明明自己離開前去開發邊境的時候他們還好好的,不是那麼開心嗎?好不容易恢復了感情……艾爾大人也好好的,也會時常跟自己說桑索大人的事情,也能常常看到桑索大人來到城堡……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纏繞著布條的手輕輕撫摸自己的頭髮,讓自己擡起頭來。
桑索大人溫柔的笑容註視著自己。
「沒有喔,我一直都很好的,我有好好照顧自己喔……法傑,只是他們現在比較忙而已,我也很忙……所以比較沒機會跟他們來往。」
平緩的語調像是要讓人忘了他身上隱藏著的那些傷痕般,什麼時候桑索大人已經可以這樣說話了?
像是他身上的那些傷痕都是假的一樣……應該很痛的,應該連呼吸都感到難受的不是嗎……
為什麼能夠這樣和緩地開口呢?自己越來越無法相信所面對的事實了……
「法傑……很謝謝你總是擔心我,你應該專心忙碌自己的事情才對,我可以把自己照顧好的……」
桑索大人一邊說著一邊靠近自己,然後輕輕地啄了下自己的臉頰。
自己還來不及開口,就被迫消失在小屋裡。
「……」
看著光芒跟那身影都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舉起了手,用力地甩向了自己。
啪!
發熱的臉頰……疼痛的感覺,自己想拼命記下……
被放棄了的自己竟還想要法傑的安慰……
還做出那種令人困擾的事情……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呢?
被拋棄了以後就急忙想找人填補心中的空虛嗎?
自己的低賤能不能不要再增加下去了……?
身體不斷顫抖著……眼眶不受控制地分泌著喪氣的水珠……真的好想把自己毀滅啊……
為什麼無論如何就是無法停下思念的衝動呢?
為什麼即使到這種地步還是一直奢望著被溫柔對待呢……
自己喊不出的醜惡已經滿溢出來了……
再這樣下去會走到哪裡去呢?
透明的水滴浸濕了地面……
離開那個夢境以後,發現自己的身體可以稍稍移動了,就馬上離開了那裡。
心中複雜不已的情緒根本無從整理……
自己自私地想保護自己……想替自己尋求溫暖,沒辦法說服自己接受這一切……
即使看到法傑趕來自己也沒辦法因此感到舒坦,感受到心中那齷齪想法的同時真的好希望自己消失算了。
───誰都好……快點來疼惜我……
到底憑什麼呢……
這樣骯髒又破爛的自己……竟然期望法傑會疼惜自己?
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根本沒有道理啊……
沒辦法抹滅剛才一瞬間腦海中想像的模樣,希望法傑可以擁抱自己……溫柔地對待自己……像那個人之前一樣疼惜自己。
自己為什麼會如此齷齪呢……
因為自己的骯髒得到的結果,僅僅因為理所當然的結果不如自己所願,就想要尋找新的安慰嗎?
自己實在太醜陋了……
既骯髒又醜陋……
那些盜賊們如此對待自己也是理所當然的……
即使在被那個人以外的人壓著身體的時候也曾感到過滿足的自己……
根本沒有資格說喜歡他……
連碰觸他都不應該吧……
沈溺在慾望中忘了自己,違背了自己的諾言,還奢望可以得到安慰。
這樣的自己真是差勁透了……不,自己現在根本想不出任何適當的辭彙可以形容自己的模樣。
只覺得醜陋到不願睜開雙眼……
***
「……」
恢復意識的同時自己還在行走,為了回想自己究竟在做什麼而停下腳步。
擡起頭看著灰色的天空,下起了雨,雨滴落在自己身上,浸濕了衣服。
……?
自己身上不是應該有……嗎?
……
記不起來……
自己剛才下意識想說的是什麼?
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熟悉的雙手……但卻覺得少了些什麼。
貼上臉頰,冷冰冰的掌心……覺得有些不對勁,卻想不起來是什麼地方不同。
眼前走來一位居民,開口說著話,自己下意識地回答,卻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下意識地將手舉高,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
自己在做什麼呢……?
為什麼對這些行為沒辦法解釋?
腦海中一片空白……
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卻不知道是什麼……
心中充滿了愧疚感……
自己努力搜尋記憶,卻什麼也沒找到。
在變成這樣之前自己在做什麼?
所有的一切通通都不知道……
記憶像是被鎖住般,什麼也打不開。
自己一定是在逃避……
即使沒有退路,也硬要逃避的自己。
***
被居民打了。
自己知道他們是這裡的居民,雖然對他們說的事情根本不懂,也不知道他們喊的是誰,但是他們總是一邊喊著一邊毆打自己。
大概是跟自己有關係的人吧……
雖然被打的很痛,身上纏著的布條散落在地,但是自己不知道要做什麼或者怎麼做,所以也沒有再將布條纏回去。
反正底下也沒有塗藥水什麼的,那包匝也沒有意義吧?
雖然下意識地覺得好像有點奇怪,但是怎樣也找不到可以說服自己的事情,所以自己還是放棄了將布條纏回身上的想法。
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經下了整天的雨,居民們似乎都因為下雨的關係對著自己叫罵或者是揮拳相向,但是自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讓居民們繼續這樣。
身體在被毆打的時候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那大概代表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拖著腳步慢慢地前進,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往哪裡走,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
但是被居民們毆打很痛,可以的話還是避開他們好了,自己慢慢地走進了一座森林。
不知道為什麼這座森林很安靜,應該要有的蟲鳴鳥叫都沒有……甚至連一個動物的影子都見不到……
森林又大又寬廣,不知道到底會連接到哪裡去……但是這裡一個人也沒有,自己感到放鬆許多。
不知道走了多久,自己的腳不聽使喚地軟了下,讓自己跌倒在地。
慢慢地驅策身子爬起坐著,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心中雖然有股莫名的騷動,但是自己不知道那是什麼,所以沒有離開原地。
變的黑暗的森林靜悄悄的,混濁的黑暗不知為何讓自己有點安心。
自己……是誰呢……有些好奇卻不想知道。
身上的許多疤痕與淤青好像理所當然地存在一樣,隱隱傳來的痛楚自己也覺得很習慣,但是即使這樣也沒辦法推測自己到底是什麼。
如果也是居民的一份子的話,大概是不受歡迎的人吧……
摸摸臉上被居民毆打腫起的地方,一碰到就痛,但是痛楚對自己來說卻有些懷念……
好像可以證明自己的存在一樣地令人懷念……
***
今天居民們的指責與毆打更猛烈了。
不知道為什麼走出了那座森林,來到了田野間,居民們看到自己像是非常憤怒一樣,喊著一些自己聽不懂的內容,又因為自己沒有反應而毆打自己。
捲縮在田野邊,自己身上有好多地方都很痛……但是卻想讓自己沈浸在這種疼痛裡面。
意識越是因為疼痛感到模糊,心頭就越感到高興。
到底是為什麼呢?
記不起自己到底要做什麼,連名字都忘記了,隱隱約約地感受到自己並不想記起那些,自己只是正在逃避而已。
如果能在逃避的時間之內結束這一切的話,好像會讓自己很開心的感覺……
自己被踩踏而翻起的指甲傳來尖銳的痛楚,黑色的血液慢慢地滲出,自己想在衣服上擦去那些顏色令自己不舒服的液體,卻發現指頭的傷口自己結成了疤。
啊啊……也對,這樣就不會繼續流血了。
反正痛也都習慣了,真是好方法。
自己身上的疤痕應該也是這樣來的吧……難怪覺得熟悉,是因為就連什麼也想不起來的現在,自己也認同這麼做的關係吧。
用同個方法讓身上所有傷口都結成了疤,自己直到深夜才緩緩從田邊站起。
今天要在哪裡過夜好呢?但是也不知道睡覺可以做什麼,傷口都已經合起來了也不需要休息了吧?
自己慢慢地走在原野邊,放眼望去只有枯黃的草覆蓋著雪,氣溫很低,但是自己好像已經習慣,只是微微喘著氣。
想回到森林,但是今天卻有個奇怪的人檔在自己面前。
有著很長很長的頭髮,身上穿著拖地的長袍,長的非常高大自己只到他的胸口而已,嚴峻的表情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盯著自己。
他開口跟自己說了什麼,但是自己卻聽不懂。
自己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只得到他重覆一次的內容。
「你在這裡做什麼。」
自己搖搖頭,這個人認識自己嗎?但是他的表情生硬好像跟自己關係沒有很好似的。
自己下意識地想往回走,卻被他從脖子一把抓住。
「我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脖子被掐住,身體也被擡起,自己沒辦法順暢地呼吸,卻也無法掙脫他的手。
「你是……誰……」
自己話還沒說完,身子就被用力拋到地上。
眼前這個人的神情變的更險惡了,但是自己依然不明究裡。
自己趴在地上沒有爬起來,而那個人也沒有開口的意思,就這樣僵持了不知道多久。
「大人!原來您在這裡……」
不知道何時出現的聲音隨著腳步聲來到了這裡,聲音的主人也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人,但是頭髮卻很短,穿著到小腿肚的長外套。
開口說話的那人看向剛才把自己甩落的人,對方卻沒有回應他,所以他順著那個人的視線看了過來,在看到自己的同時發出了驚呼。
「──大人!」
自己雖然有看到他開口,卻怎樣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自己困惑的神情映入了他的眼簾。
但是那個人似乎不放棄似地蹲了下來把自己扶起,又繼續跟自己說了一些話語,自己卻還是聽不懂。
那個人眼中閃過了複雜的思緒,似乎無法很快從驚訝中爬起來,下意識地搖著頭。
「大人……這是……」
他回過頭看著被他稱為大人的那位長髮的人,那人只是搖搖頭。
「這不是外力構成的。」
那個人看著自己的眼神仿彿要把自己給吞了般,讓自己感到有些退縮。
輕輕掙脫眼前短髮的身影,自己看著他們往後倒退。
「──大人,請您放心……法傑不是可疑的人!」
法傑……?
傳入耳中的名字讓自己感到熟悉,但是頭卻傳來一陣刺痛,逼的自己抱著頭蹲下。
看到自己蹲下不再後退了,稱作法傑的短髮身影馬上跑了過來關心著自己。
「──大人,您還好嗎?快點回城堡休養吧……」
這個大人是在呼喚自己嗎?
城堡……有那樣的地方嗎?
如果這樣髒兮兮又令人討厭的自己也有個城堡……那一定小的可憐吧?
深深地覺得眼前的人在跟自己開玩笑,自己搖搖晃晃地站起。
「你在跟我說笑吧……也別叫我什麼大人了,我不認識你……也不是什麼大人……」
自己繼續拾起腳步後退,雖然終於出現擁有記憶的名字,但是對方表現的跟自己所想的差距太大,就算曾經認識也大概很久沒有來往了吧?
自己還是不要打擾他們比較好……
「──大人,求求您!……不管你知道什麼都好,您身上的傷口一定得治療才行,請跟我們回城堡吧……」
稱做法傑的人完全不讓自己離開似地衝了過來用雙手抱住自己,自己的訝異沒辦法維持本就飄忽的意識,只覺得眼前這個人的懷裡好溫暖……意識也……
「……桑索大人?」
看著自己懷裡的身影不再掙紮,似乎因為疲累而睡著了,法傑小心地將懷裡的身影抱起。
「大人……要帶桑索大人回城堡嗎?」
小心地抱著懷裡的身影,法傑走回自己的主人跟前詢問著。
聽到自己的主人說出事了的時候真的很惶恐,那個擅自離去的身影……即使找到了也不願讓自己關心的身影,不出幾天就被大人告知他出事了……
怎麼會這樣呢……有種事情接連爆發的感覺,但是自己現在還沒辦法釐清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也或許,自己從來就不知道那些在看不見的地方有著什麼巨大的變化吧……
大人沒有回答自己,只是輕輕點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大人的神情在見到桑索大人以後變的輕鬆了些。
自己小心地將桑索大人帶回城堡安置在先前那間小客房裡,城堡的客房依舊很滿,感覺比以前多了很多成員……大多都是來到城堡一起討論建設跟政策的。
自己常常忙到沒時間回房間休息,看著桑索大人休息的小客房……自己總是會有乾脆將自己的房間讓給桑索大人的想法。
「桑索大人,您用餐了嗎?」
趁著公事中間的空檔前去小客房探視那個身影,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發呆的桑索大人似乎對自己的呼喚毫無反應。
自己實在不知道桑索大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眼看自己的呼喚沒有結果,自己索性走近了床邊。
「桑索大人。」
直到自己說出大人二字的時候那身影才轉過頭來,身上被自己包匝過的地方遮蓋了他的肌膚,青色的雙眼隱約從臉上貼著的藥膏底下露了出來。
「法傑……」
桑索大人雖然記住了自已的名字,但是對他自己的名字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以前大人曾經說過公爵的名字具有不可違抗的制約性,一般的居民是無法呼喚他們的名字的,只有公爵本身認可的對象,還有公爵彼此才能夠呼喚對方。
雖然自己能夠開口呼喚桑索大人,但是他卻仿彿聽不到自己的名字……讓自己感到有些不安。
自己輕輕檢查桑索大人身上的包匝有沒有脫落,小心地將繃帶纏好,直到眼前的桑索大人開口。
「法傑……我們應該不是很熟吧,把我帶到這裡你的主人不會生氣嗎?」
「桑索大人……」
桑索大人的話語讓自己感到訝異,他也許不是不記得自己的名字而已,而是連身為公爵能理解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清澈的眼神卻帶著猶豫,停下自己還在替他整理繃帶的手,桑索大人垂下雙眼。
「請不要再喊我大人了……我怎麼看都不像是什麼大人物吧?不管我走到哪裡都有人想罵我打我,而且我的身體也沒有想反抗的意思……這大概表示我本來就是個討厭鬼吧?」
桑索大人的神情帶著不解,但卻又像想努力說服自己接受現況般。
「不……桑索大人並不是討厭鬼,居民們只是不知道您現在失去記憶而已,他們很感謝你的……」
自己極力想安慰桑索大人,但是桑索大人卻沒有因為自己的話語打起精神。
「是這樣啊……所以什麼都記不起來的我是沒有人需要的,大家都比較想要那個記得如何幫忙大家的我吧。」
桑索大人低下頭看著自己被繃帶纏繞的手,繃帶底下是黑色的淤青跟硬讓傷口癒合的疤痕,還很痛的吧?桑索大人卻連一個疼也沒有說出口……
「法傑,你帶我回來也是因為希望記得事情的那個我回來嗎?」
「……!」
桑索大人的問題讓自己語塞了……自己無法抹滅心中那希望桑索大人快點恢復記憶的想法,但是這種話對眼前這身影說出口實在太過分了,一時之間自己竟開不了口。
「……也是吧,結果不管到哪裡我都令人討厭……」
桑索大人低下頭露出了苦笑,像是在催自己快點接受現況,讓自己心頭好緊。
眼看自己說不出話來,桑索大人甩甩頭慢慢地爬下床。
「桑索大人!您還不可以下來的啊!……」
「可是我在這裡又不見得可以恢復記憶,這樣的話等我恢復記憶再來找你們好了,還有很多人需要這個房間休息吧?」
「可是法傑希望您可以在這裡休養身體……」
桑索大人笑著搖搖頭。
「我會照顧自己啊,你看我身上一個傷口都沒有,沒事的。」
桑索大人一邊說著一邊拆下了身上的繃帶,自己根本無法伸手阻止……因為確實桑索大人身上一個傷口也沒有,有的只有皮膚底下黑色的淤青跟那些複雜的疤痕而已。
「而且我只要在森林裡就可以睡的很好了,這張床鋪實在很大又太軟了,我根本睡不著呢。」
桑索大人竟然開口安慰著自己……自己心頭充滿著錯愕與不捨,自己究竟能夠為這樣的桑索大人做什麼呢?
勉強他在這裡接受治療,不斷提醒現在的他是不受歡迎的這樣對嗎?
自己從沒想過如果有一天桑索大人不再是桑索大人了該怎麼辦。
明明才因為重逢感到開心的,現在卻無法接受不是公爵的桑索大人……
自己真的想過自己對桑索大人的心情嗎?
自己根本無法阻止桑索大人自己走出客房,消失在走廊盡頭。
***
很順利地走出了城堡,該說是這巨大城堡的構造簡單還是自己運氣好呢?
城堡的守衛們沒有詢問自己的身分讓自己有點訝異,不過自己是要離開這裡的……問了也沒什麼意義吧。
走下了城堡前方的廣大草坪,前方是一座茂密的森林。
由於自己似乎是在無意識間被帶來這座城堡的,所以也不知道城堡外是什麼模樣。
回頭看看這座城堡……大的令人無法想像,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應該就是法傑的主人所擁有的吧……
那個有一頭藍色長髮、神情嚴峻的人……
……
不知道為什麼對那張臉感到有些愧疚,明明他身上衣著華貴跟自己根本不可能沾到邊的。
為什麼會有種曾經熟悉的錯覺呢?
自己搖搖頭,暗自笑著。
怎麼可能……
連自己是什麼都不知道,原本在做什麼,在煩惱些什麼都記不起來。
現在的自己到底要做什麼呢?
自己走進了森林感受到了寂靜才發現……原來這座森林就是自己前幾天躲藏的地方,沒想到就在那座城堡之外……
也許自己誤闖了那個人的所有地才會被他盤問的吧……
但是有必要讓他親自出現在自己面前嗎?
還是因為……自己實在太令人討厭了,所以那個人不願意讓自己來到他的領地吧……
想到這裡感到有點喪氣。
現在什麼都不記得的自己已經感受到自己有多麼令人討厭,如果想起自己令人討厭的原因的話,一定會覺得更難受吧?
或許自己就是因為太過痛苦才忘記這些事情的也說不定……
想到那個人嚴峻的面孔,自己盡可能地快步離開了森林。
***
「……」
不知道怎麼走的,只知道遠遠看到房子或者是田地就得快點避開,免得被居民找到又會毆打自己,自己來到了一座草原。
金黃色的草原草長到自己的腰際,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些懷念……卻又說不上來,自己緩緩地走進了草原。
草原裡也有許多空地或者是石頭,自己隨便繞著,還經過了一間看起來沒人住的木屋,蓋在巨大的巖石旁,門扉已經破損掉了一半,建築本身也搖搖欲墜的感覺,所以自己沒有踏進去。
像是被困在草原裡一樣,自己走了很久也走不出這座草原,雖然隱約感到有些慌張,但是卻又有種預感讓自己卸下心防。
──永遠都離不開這裡也好……
也是……不管記不記得那些事情都一樣令人討厭的自己……
連認識的人都沒有,即使認識也都對自己拳腳相向,這樣的自己不管有沒有存在都不重要吧?
還真的有一點想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令人討厭……卻又沒有勇氣去接受那些。
「……?」
自己的思考因為眼前突然出現的龐然大物而中斷了。
自己的眼前出現了一隻巨大的生物……有四隻粗壯的腳,背上長了長長的鬃毛,嘴裡露出了尖銳的獠牙……比自己還要高的生物黃色的大眼正盯著自己。
自己下意識地感到恐懼,不明白眼前的生物是什麼,兇猛的樣子不像一般動物,只能當作是一種野獸。
下意識地想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眼前的野獸又從背後來了另一隻,讓自己感到很不安。
「吼吼……」
打量著自己的野獸發出了低沈的吼聲,在自已聽來並不是很妙的聲音。
但是還來不及確認那是什麼意思,其中一匹就朝著自己撲來。
「!!」
自己用盡全身力氣勉強閃開,衣服被野獸的牙齒擦破,自己跌倒在地面。
剛才那一下如果自己被正面攻擊的話,現在身上大概有一個大洞了吧?
小心地爬了起來,巨大野獸回過頭看著自己,自己心中又感到一陣恐懼。
如果被攻擊到了會死嗎?
死……?
自己對於這個字卻沒有切身的概念……也是,自己沒有死過……也沒看過別人的死亡,奇怪的是對什麼都不懂的自己來說,卻覺得死亡似乎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
巨大野獸又一次的攻擊讓自己跌倒翻滾在地,雖然想著要逃跑,可是怎麼逃都是草原,巨大野獸輕易就可以追上自己……
自己在逃跑中衣服已經被刮到全破只剩幾塊布條而已,沒有辦法遮蔽身體,更別提防禦野獸的攻擊了。
「啊!」
冷不防踢到了石頭跌倒,自己勉強回過頭看了看逼近的巨大野獸……已經來不及了,馬上就要結束了吧……自己心中的念頭只有這樣。
不知道為什麼嘴角竟勾起了笑容……自己放鬆了身子不再逃跑,任憑巨大的野獸一腳踐踏在自己身上。
「……!」
胸前的骨頭被踩碎,骨頭碎片刺進自己身體的感覺真的非常痛苦,自己口中濺出了那令自己不舒服的黑色液體……
啊啊……感覺好差……為什麼自己身上流著的液體是這麼不堪的色彩……
自己的身體被踩著一動也不能動,胸腔被壓縮著無法呼吸,自己眼前的景象快速地模糊了。
模糊的意識裡感受到了一股濕黏與溫熱的氣息……
巨大野獸似乎伸出了舌頭舔著自己的臉頰……沾著自己血液的臉頰……
但是自己已經沒辦法確認那些了……越來越遙遠的意識沒有做任何停留就消失了。
***
這是哪裡……
好痛、好痛……全身都好痛……
可以逃避嗎?可以放棄些什麼取得一些安穩嗎?
這從沒停歇的痛楚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停止呢?
為什麼會一直這樣疼痛著呢?
胸前不斷鼓動著的,是心嗎?
為什麼自己會有心呢……
疼痛不已的感覺就是從這裡傳來的……
可以把心拋棄嗎?
這些疼痛是為了什麼存在,又為了什麼而持續,自己不知道。
如果是為了誰而疼痛的話,只要自己一直痛下去的話,對方就會感到開心嗎?
…………
沒想過這樣的自己也有機會讓別人感到開心……
那些總是惡言相向的身影、悲傷的身影,沒有一個人對自己露出過笑容……
自己的存在是否就是讓人無法開心呢?
如果一直疼痛、一直受到傷害就可以讓某些人感到高興的話,
似乎這些痛楚也不是那麼難受了呢……
『不對』
……?
這是誰的聲音呢?
讓自己感到有些愧疚,有些不安,有些害怕的聲音。
『如果一直這樣的話,大家就會花更多精神看著你吧,大家就不能做自己的事情,只能繞著你打轉』
……!
為什麼毫無記憶的自己會記得這聲音跟這句話呢?
不……自己不是知道的嗎?
自己並沒有失去記憶,只是不願意想起一切而已。
隱約能夠感受到碰觸到內心的某個地方就能夠想起一切,卻又沒有勇氣。
自己是誰、要做的事情,胸口痛楚的原因……
自己令人討厭、無法開心,感到不快樂的那些事情……
好害怕……
那句話說的真對……自己確實是這樣啊……
不想喊痛只是希望有人能夠看到。
不想露出痛苦的神情只是希望有人能夠理解。
自己只是希望別人為自己付出,關心自己,花時間陪伴自己而已……
如此幼稚的想法難怪沒有人會喜歡自己了……
是因為自己不願意面對自己只有一個人的事實嗎?
自己身邊一個久留的人也沒有這件事情……
自己祈求的事情、希望能夠有人在身邊的願望沒有實現的事實。
冰冷的雙手也無法讓自己變的溫暖,胸口的痛楚卻從未停下。
自己到底能夠做什麼呢……
「……」
灰色的天空積滿了雲,自己視線所及內什麼都沒有。
想挪動身體卻感到劇烈的痛楚,自己剛才的記憶才慢慢恢復……
對……是被那些巨大的生物攻擊了吧……
胸口被踩碎的骨頭刺進了身體疼痛不已,不管多小心地施力都無法避免尖銳的痛楚。
「嗯──……」
維持著爬起的姿勢不敢放鬆,強烈的意識裡身體拼命催促自己躺回地面休息,痛楚讓自己非常疲憊,但是已經這麼努力起身了……怎麼可以……
「啊!……」
無法避免地牽動到非常疼痛的地方,自己發出了不堪的呼喊,身體就像有好幾把利刃深深插入一般傳來尖銳的痛楚,讓自己的精神一片混亂。
短短時間就冒出大量的冷汗從下顎滴落,自己根本不敢睜開眼睛深怕把力氣用盡,小心翼翼地在草原裡站起身。
「呼……呼……」
好痛……
雖然沒有開放性的傷口,但是光是站起來就痛到讓自己全身發顫,前幾天居民毆打自己都沒有這麼疼痛過……那些巨大的動物跟人的差別真的……
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身上尖銳的痛楚就同時出現,再往前走一步記住了疼痛的位子,自己在短短時間裡就學到了該如何以這付模樣前進了。
真的好痛……但是好像變的沒有那麼痛了……
好像只要習慣了等會哪裡會傳來疼痛就沒有那麼難受似地,但是眼前被淚水模糊的視線實在無法避免啊。
想舉起手擦去淚水又深怕傳來自己不知道的痛楚,自己只好將就地往前進。
說來為什麼那些巨大生物沒有把自己撕碎呢……
是因為自己看起來不好吃嗎?
也是……連血液都是這種令人不舒服的顏色……誰都不會喜歡吧……
自己是因為太過骯髒才流著這種顏色的血嗎?
骯髒……
自己身上其實沒有什麼汙垢,有的只有被毆打造成的傷口、少少的灰塵跟泥土。
為什麼自己會覺得自己很骯髒呢?
下意識的想法代表著什麼嗎?
實在沒辦法思考太多事情,光是這樣行走自己的體力就快要無法負荷了。
不知道怎地走出了草原,遠方有著市集的影子。
「……」
像是被什麼吸引般,自己慢慢地往市集走去。
***
「艾爾大人,您看起來沒什麼精神耶。」
被身旁討論事情的朋友輕拍了下肩膀,自己才回過神來。
眼前攤著許多提議事項等著要討論,自己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出神的呢?
「嗯……覺得有點累。」
自己籲了口氣,一旁的朋友笑著看看自己。
「艾爾大人出去透透氣吧,畢竟已經在這裡討論一天了,剩下的我們先討論好再跟艾爾大人報告吧!」
感受到朋友的體貼,自己笑笑點點頭。
「就麻煩你們了。」
整理了一下衣服,自己離開了市鎮圖書館。
橘色的晚霞籠罩在市集,許多攤販正在準備收拾回家,自己隨意地走走逛逛。
這幾天那傢夥好像在煩惱什麼事情不太想說話,法傑也沒什麼精神似地。
實在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加上不管怎麼詢問法傑都得不到答案,自己只好就這樣暫時不管。
最近幾乎都在討論新地區的建設案,是個險峻的地方有很多建設都要仔細考慮,所以大家都很謹慎地討論著。
畢竟是花費居民繳稅才能建設的東西,如果沒有好好考慮引來民怨可不得了呢。
自己繞了一圈市集回到圖書館前,水果攤的大叔跟自己打了個招呼。
「艾爾大人。」
回應大叔一個微笑,接到大叔遞來的蘋果,正好口有點乾所以自己就地吃了起來。
「最近看到艾爾大人都很忙的樣子,交了新朋友嗎?」
大叔笑著詢問,由於幾乎每天都要到圖書館討論,所以大叔應該都看在眼裡吧。
「啊啊,對啊!大家一起討論怎麼建設。」
「艾爾大人真辛苦呢,不過有貴族們可以當朋友應該很不錯吧,比起之前那個來說。」
「……」
大叔不經意的話讓自己停了下來,大叔說的是那個身影嗎?
原來在旁人眼裡那身影也被看作是自己的朋友嗎?
「艾爾大人?抱歉……之前那位不是您的朋友嗎?」
「啊……這……」
自己下意識地露出為難的神色,讓大叔有些慌張。
「抱歉抱歉……之前以為艾爾大人每天來等他是因為很要好的關係,原來不是那樣啊。」
大叔提醒了自己另一個難堪的事實,像是不願意去想起的記憶又被打開了似地。
每天在這裡跟大叔聊天等待那身影出現的日子……身旁有著那個身影一起談天歡笑的日子,默默地聽著自己高唱言論的那個身影……
是朋友啊……
是跟自己的身分地位沒有關係,僅僅因為是自己所以結交的朋友,對自己表達善意的朋友……
「艾爾大人?」
大叔在自己面前揮揮手,露出擔心的神色,自己擡起頭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眼眶積聚的淚水已經滑了下來。
「抱歉……我沒事。」
「如果那個人不是艾爾大人的朋友的話那我就說了,雖然不知道艾爾大人想不想知道,不過前幾天那個人經過這裡的時候,還被隔壁領地的人追打呢。」
「……!」
「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了,隔壁領地的人好像非常生氣的樣子,把他一拳打在地上以後還踢了他好幾下,因為很少在這裡發生,所以不少人圍觀呢。」
「……然後呢?」
自己的語氣有些顫抖。
「然後啊……那些人看到他躺在地上不動以後就走啦,畢竟這裡也是有巡邏嘛,不會允許這種事情在市集發生的,至於他……後來我就沒看到他了。」
大叔說著,背起了收拾好的貨品跟自己揮揮手準備要離開。
「隔壁領地的居民好像都不太講理呢,艾爾大人如果去的話請多註意啊。」
自己下意識地揮手送大叔離開,卻發現自己的身體顫抖不已。
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那個身影領地的居民會追打他到這裡來?自己在城堡看到那身影之後隔天就再也沒看到了,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自己下意識地擡起頭看向圖書館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卻讓自己楞住了。
在晚霞下灰白色的頭髮,身上破裂僅剩布條的衣服……身上顏色很深的淤青……
嘴角掛著一條黑色的痕跡,弓著背緊緊壓著胸口的是那個身影……
他出現了,在自己的面前,雖然因為低著頭所以沒有發現自己……
自己心中的衝動呼喊著自己上前,但是腳步卻動也不動。
快啊……
快點去看看他,那怎樣看起來都不是健康的模樣……
為什麼不過去?
為什麼腳步一點想移動的意思都沒有呢?
剛才不是還回憶著一起相處的時光嗎?
自己……
「不去的話,他會死喔。」
一句清澈的話語從耳邊傳來,自己猛地回過頭,發現身旁站著一位看起來才十二、十三歲的男孩。
金色微捲的長髮整齊地梳成馬尾,穿著別緻體面的衣服,質感高級讓人直覺是貴族的孩子。
他發現自己在看著那身影了嗎?……
自己的神情已經表現的這麼明朗了嗎?
像是看著這孩子就得到了勇氣般,自己趕忙衝向前拉住了那個身影。
「桑索!」
不知道是他身體真的不舒服還是自己太用力了,被自己拉住的他發出了一聲悲鳴靠到了牆上,自己緊張地扶好他。
他失力垂下的雙手無法遮蓋胸前的慘狀,胸前異樣突起像是骨頭的形狀,腫脹跟黑色淤血硬是從許多疤痕底下透了出來。
「桑索……你到哪裡去弄成這樣!」
大口喘氣的他勉強睜開雙眼看了看自己,卻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你……是誰?」
***
「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對著那傢夥怒吼,自己剛才跟他說了市集發生的事情以後他卻一點訝異的感覺都沒有,讓自己知道他早就得知這件事情了。
「告訴你也無濟於事。」
聽到這種回答自己更生氣了,衝上前抓住了他的衣服瞪著他。
「你就這樣讓自己兄弟那麼慘,卻什麼也沒做嗎?」
紅色雙眼這才看著自己,壓低了眉頭。
「並不是什麼都做得到。」
甩開了自己的手,那傢夥逕自離開了書房。
因為根本不知道那傢夥到哪裡去了,自己只好跑回走廊盡頭的客房,一進門就看到法傑正在替他包匝傷口。
「法傑……」
「啊,艾爾大人……」
雖然自己硬拉著那身影回到城堡時撞見了法傑,但是連法傑也沒有感到非常驚訝,讓自己下意識地想到他們是否都知道這件事情而沒有說。
更或者,他們這幾天所煩惱的就是這件事情……
自己站到了不會阻礙法傑行動的地方看著床上的身影,因為自己硬拉回城堡而痛到昏厥的身影身子依舊蒼白,那些之前就看到的疤痕一點也沒有減少。
胸前突出的骨頭法傑似乎已經用了某些方式處理過所以顯得平整,但是那些新的擦傷跟腫脹即使是黑色卻依然醒目。
「……」
法傑默默地替那身影塗上藥膏,小心地用紗布覆蓋,那身影的胸口被塗上厚厚的一層藥膏以後被許多繃帶纏繞著,也許是為了固定傷口吧。
自己不懂太多外傷處理的方式,只能默默地看著法傑處理。
「法傑,你知道桑索這件事情?」
終於看到法傑的行動告一段落,自己開口詢問。
畢竟剛才這身影說出的那句話讓自己感到驚愕,為什麼會詢問自己是誰,他不認得自己了嗎?
自己腦中有太多問題想釐清,但是一直漠不關心的自己真的有資格去了解這些嗎……
想到這裡不禁感到一陣慚愧。
法傑看著自己點點頭。
「法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但是找到桑索大人的時候他就這樣了。」
「你們也不知道他發生什麼事嗎?」
法傑搖搖頭。
「桑索大人的記憶被封住了,大人說這並不是別人做的,最有可能的是受傷……或者是……」
「他自己……?」
法傑垂下雙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聽到這些事情自己幾乎要站不穩,為什麼?為什麼會封住自己的記憶呢?
明明很多人關心著他啊……如果什麼都不記得的話,要怎麼管理他的領地呢?
大叔說的話讓自己想起,所以那些追打他的居民是因為他什麼都不記得而無法管理領地才生氣的嗎?
為什麼會這樣做呢……
自己實在太久沒有關心他,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讓自己感到愧疚。
「暫時別讓他離開這裡,我會想辦法……知道為什麼。」
心頭傳來強烈的鼓動,自己不明白這種心情究竟是什麼。
遺忘一切的他對自己來說是什麼?
那些讓自己擔憂的事情還有可能再發生嗎?
想著這些事情而感到……有些高興的自己……是不是很可恥呢?
***
「沒有別的方法可以解開嗎?」
中央,豪華的接見室裡佇立著兩個身影,藍色長髮及地帶著嚴峻神情的面孔,微捲金髮束成整齊馬尾帶著輕鬆笑意的嬌小身影。
「我想應該是沒有辦法了,畢竟鎖住的咒語應該只有他自己知道。」
金髮身影同時也是最的大公爵──朱弗裏戲謔地看著眼前的高大身影,皺起眉頭的紅色雙眼一瞬間飄過了許多思緒。
「好像有點太過火了呢,艾德利克。」
「我不了解您在說什麼。」
眼前的金髮身影忍不住笑出聲音,纖細的指頭指向自己,雖然他什麼也沒做,自己卻下意識地感到壓力。
「有些事情不好好面對是不行的喔,如果只是逃避的話。」
「……」
自己下意識地低下頭。
「現在的情況說不定是在考驗你……還有沒有能力讓他露出笑容喔,別急……慢慢決定要怎麼做吧。」
金色捲髮的身影垂下眼,像是在告誡自己,心中卻感到平靜許多。
自己還不熟稔的事情就在眼前,害怕而逃避不是唯一的辦法,已經到了不處理不行的時候……
最大的兄長提醒著自己這些事情,而這樣的自己……能夠順利做到嗎?
那一直以來都是自己最不擅長的……
「沒事的話,就回去吧。」
***
法傑離開以後的小客房只剩自己與床上的身影。
蒼白的頭髮,蒼白的臉頰,從沒想過他竟然會落到如此地步。
雖然法傑替他處理傷口時鎮定的神情讓自己下意識地想到說不定還發生過更令人難過的事情,但是現在眼前的他還是很令人無法放下心來,自己也就暫時沒有追究那些不明瞭的事情了。
伸手撫過那頭蒼白的頭髮,乾燥生硬,跟之前摸過的感覺不一樣。
原本泛著淺淺青色的柔軟髮絲如今像他房子裡的那些乾草一樣……讓自己打從心裡不捨。
自己從來沒有想過他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也沒有關心過他平常的生活,總是拉著他到城堡來聽自己說話,就以為了解他。
以為他理解自己,也應該會好好照顧自己。
習慣了以後就常常忘了他身上總是帶著傷痕,刻意去忽略了那些需要花時間關心的事情,總是一股腦地將自己想說的一切塞給他。
以為這樣子就可以成就自己,多一個人了解,多一個人贊同自己的存在是有價值的。
他總是掛著的微笑跟仔細聆聽的模樣自己竟然視為理所當然……
常常忘記他也是個領主,有自己的領地,蠻橫的居民……
自己沒有看到他的時候他在做什麼呢?他獨自一人處理領地的事情是不是很忙碌呢?
沒有拒絕過自己的他,把哪些時間花在自己的領地上呢?
自己對這些一無所知……竟然認為很了解他。
而又只因為那些自己單方面的疑慮……而對他說出了那種話語。
他會原諒自己嗎?
還會對自己露出笑容嗎?
面對明明知道是敷衍著他的自己也露出真誠笑容的他,是不是每次眼裡都閃爍著期待呢?
能夠像之前一樣地相處嗎?
可以像多年好友一樣地互相擁抱,一起聊天走路討論著事情嗎?
自己什麼也沒說,就這樣排擠他,敷衍他,對他不聞不問。
甚至看到他身上不自然的繃帶也從未去關心過。
他會變成這樣是自己害的嗎?
這些傷口……
眼前的身影繃帶底下露出的傷口幾乎佔據了他每一吋皮膚,即使他盡力保持臉頰不要有醒目的傷口,但是那多半只是不想讓自己或者法傑看到而已吧?
臉頰以外能夠遮掩的地方都遍布著各式各樣的疤痕……
有些疤痕看起來幾乎深可見骨,連肌肉的形狀都改變了,底下大片的黑色淤青讓他蒼白的皮膚像是灑上巨大汙漬般令人怵目驚心。
啊啊……這樣子的身體該如何才能恢復呢……
這些傷口在身上一定沒辦法順利地活動吧?
也許連走動都感到辛苦……為什麼呢?為什麼要讓自己這麼辛苦?
是因為有任何事情比這樣還要痛苦嗎?
就算全身都感到痛苦也無法遮蔽的傷痕……在哪裡呢?
『……即使我想逃,逃到哪裡都依然會花費他們的精神,即使死去也無法讓他們感到開心。』
『沒有什麼事情是能夠讓他們放心又不需要擔心我的,即使很努力在追求了,也沒辦法面對自己。』
『……我沒辦法再逃了,我無法允許這樣的自己一直消耗他們……甚至是艾爾你的精神。』
…………
腦中模糊地記起了他曾經說過的話語……
說著這些話語卻沒有看著自己的那個神情,黑暗地……陰鬱地,像是想把所有烏雲抱在懷裡的神情。
那之後他總是遮掩的傷口是因為不願意讓自己看到而擔心嗎?
即使根本沒有正眼看過他,總是敷衍的自己……
他不願意讓自己擔心他……
也不願意讓任何人擔心他……
為什麼會這樣做呢?
掛念著根本不會關心自己的人,是為了什麼呢?
是因為害怕對方擔心自己嗎?
還是因為抱持著期望呢?
希望對方會因為覺得奇怪來關心自己……能夠彼此交談,像以前一樣地相處……
他沒有因為自己排擠他就放棄與自己交流,而是把握著每一次自己開口跟他說話的時候聯繫著自己……
是擔心自己受到傷害嗎?那種被遺棄、棄之不顧的感覺……
他所感受到的……感覺……
「笨蛋……」
忍不住在床邊哭了起來,眼前的身影哪怕看起來還比自己年輕,他考慮的事情卻是如此地真切。
也許只是下意識地維持著這樣的態度,那也一定是……曾經感受過這樣的痛苦,才不願意去做的啊。
自己什麼也不懂,只願意想著自己,對他的心情一點理解也沒有。
***
「小……桑……?」
「對,你的名字是小桑喔!我們是朋友喔!」
在床邊替他更衣,一邊介紹著自己替他取的名字,雖然他對自己原本的名字像是聽不到似地,但是只取一個字音似乎就能夠聽到了,於是自己就這樣稱呼他。
「嗯……但是我什麼都不記得。」
「沒關係的!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喔,我會慢慢說給你聽。」
替他穿上了乾淨的衣服,雖然無法遮蓋他脖子纏繞的繃帶,但是穿戴整齊的他也顯得很體面。
自己替他梳著頭髮,他好幾次欲言又止,直到自己放下梳子才開口。
「艾……艾爾不會希望我快點恢復記憶嗎?」
法傑提過的事情讓自己有了心理準備,露出了微笑看著他。
「那不要緊,不管小桑記不記得我,我們都是朋友喔!」
「……」
他似乎放鬆了點,但是又垂下雙眼。
「但是……我什麼都不記得,很多地方都幫不上忙……」
「你是笨蛋嗎?現在你受了傷,能好好養傷就是幫我的忙了!為了讓傷口快點好起來,你一定要多吃點東西!跟我一起去吃早飯吧!」
自己摸摸他的臉頰,猶豫的神情映在自己眼裡,即使什麼都不記得卻還掛念著自己能做什麼……讓自己感到心頭一緊。
「走吧,城堡已經開飯了!」
自己小心翼翼地拉著他走出房間前往晨會,他一路上都低著頭,瑟縮著身子像是走在這富麗堂皇的房子裡感到惶恐般。
「到了,就是這裡。」
自己帶著他走進晨會會議室,有些城堡的官員們已經就座了,自己讓他坐在習慣的位子,離主位很近,他似乎有點惶恐。
「這旁邊是城堡主人的位子嗎?我坐這裡不要緊嗎……?」
他看著自己問著,自己只是點點頭要他坐下。
一會兒其他人也陸續到達了,法傑走進會議室看到他有些訝異,但還是露出了微笑。
「桑索大人……」
「抱歉法傑……今天要在這裡叨擾了。」
雖然知道他其實聽不到自己的名字也這樣稱呼他的法傑得到了回應,輕輕摸摸他的頭髮。
「桑索大人,請不要心急……把傷養好比較重要。」
聽到法傑的叮嚀垂下了雙眼,他輕輕點頭。
周圍的官員突然都站了起來,自己根本不用確認就可以知道……那傢夥來了。
「……」
那傢夥……艾德利克看到坐在椅子上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站起來的他只是點點頭,又看了看自己。
「你帶他來的?」
「是啊,我想讓他多吃點東西,傷口才好的快。」
「……」
沒有回應自己,艾德利克走到他的位子上坐下。
「……我讓他生氣了嗎?」
一旁的身影低聲問著自己,自己只是搖搖頭。
「他一直都是這樣,別在意。」
這樣的對話讓自己感到不可思議,明明以前的他應該跟那傢夥認識更久更了解他,但是卻這樣詢問自己關於那傢夥的事情。
確實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呢……自己心中感到一陣憐憫。
如果沒有發現他的話,現在什麼都不記得的他會在哪裡呢?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