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der arena twins] ※R18
C:XX Self
『我親愛的小弟……』
『是……朱弗里大人……』
自己最大的兄長輕聲呼喚著,自己低下了頭聆聽他的話語。
突然闖入自己的意識,究竟是作夢還是……自己也不清楚。
『我們公爵的身體,擁有一項“制約”便是身體軀幹不可毀壞分離……』
『整個魔界僅有我們彼此,與我們共同父親的力量才能夠破壞這個制約……』
『不知道你的固有記憶是否有這一段,不過你也是我們的一份子,理應受到這制約影響才對……』
自己想開口回應,但眼前的影像卻越來越模糊。
朱弗里大人所說的事情自己是第一次知道……
所以,自己也受到這制約的保護嗎?
因為自己應該是……那其中的一份子對吧……
「…………」
在劇痛中清醒,眼前慢慢清晰的景象……
這裡是自己領地最大的城鎮……自己總是必須提心吊膽地經過的地方……
「喂!快起來啊!你不是領主嗎?這算什麼啊?」
自己的身體被粗暴地踢著,僵硬的手指勉強回應自己的意志,顫抖地碰到地面,撐起自己仍劇痛不已的身子。
「……」
「哼!看了就討厭的嘴臉!」
自己好不容易才在朦朧的視線裡站起,眼前卻馬上又黑了。
臉被硬生生地重擊,維持自己勉強站著的精神又潰散了,自己不爭氣地跌落在地。
想盡力用手撐住自己,卻沒想到連手都已經沒了力氣,好不容易才離開的地面此時又回到了自己眼前。
「哼!廢物!」
「……」
自己的身體又被踢到了牆邊再也動不了後,方才怒斥的聲音才像自討沒趣般地遠去了。
朦朧的視線跟模糊的意識壓著自己無法記起原本的目的,留在原地動彈不得。
直到被深夜的冷風吹醒。
「……」
自己撐著因為自行修補的關係可以站起的身體勉強靠著圍牆移動著,真的很不給自己喘息的機會啊……一但恢復到可以勉強移動的程度就把自己喚醒,自己如此地笑著這無法由自己意志控制的能力,拖著腳步蹣跚地往自己的小屋走去。
好不容易回到了在荒野邊的小屋,外傷尚未痊癒的身體輕輕顫抖著,彷彿央求自己快點休息好讓組織自行修補。
自己輕輕帶上小屋的門,挪動著等不及放鬆了的身體靠近草堆邊,勉強調整了個可以放鬆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
即使閉上了眼睛,精神卻不讓自己放鬆下來休息。
身上痛的地方還不斷地侵擾著自己的意識,著實地覺得很難過……
身體好痛……四周好冷啊……自己究竟在這裡做什麼呢……
腦海裡朦朧地回憶起了法傑帶自己到城堡療養的感覺,溫暖的環境……安心的感覺……
但自己是知道的,那只是偶然的機會,自己不應該奢望。
只是真的好冷啊……身體彷彿要凍僵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自己大概真的有失去意識睡著過吧。
小屋透進了薄薄的微光,但伴隨的是嘈雜的聲音,好像有許多人在喊著些什麼。
「…………」
睜開乾澀的雙眼,挪動著稍微能自由移動的身體靠近了門邊。
小心地扶著門板站起,輕輕打開門,看到的是一群居民。
「喂!有沒有聽到啊!」
「快去把那隻魔獸解決掉啊!」
「田都被踩壞了!牲畜也被吃了啊!」
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但居民們說的話自己卻聽的很清楚。
勉強開口回答了下,居民們似乎帶著些許不滿,但仍舊散去了。
北方的樹林有隻魔獸會襲擊村落嗎……
自己現在的模樣……能夠順利驅趕牠嗎……
小心地用僅剩的魔力讓身上的傷口稍稍止痛,開放性的傷口硬用衣服布塊紮起來不讓它繼續出血,雖然還是痛,但至少勉強可以順利移動了吧……
自己在天黑前終於走到了居民們所說的樹林外,樹長的非常高大,四周的草也很高,但地上明顯有踩踏過的痕跡……這麼大的痕跡,這魔獸應該不是什麼小傢伙……
自己蹣跚地在痕跡開始的樹林入口蹲坐下來,真糟糕……只要一停下動作,眼前就開始朦朧了……自己的體力竟只有這樣……
不由自己多思考什麼,樹林裡傳出了踩斷樹枝的聲響,彷彿巨大的形體摩擦著樹梢的葉子發出悉悉簌簌的聲音,自己只是看著樹木葉子在黑夜裡擺動的影子,也能感覺出這生物的巨大……
粗壯的腳踏出樹林時遲疑了一下,也許是聞到自己這陌生的味道吧……自己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儘可能在黑夜中捕捉到眼前這巨大的影子。
『吼吼----!』
似乎沒有敵我之分似地,魔獸在自己站起不久便大吼了聲,接著朝自己的方向衝了過來。
奔跑所刮起的風連自己都感受的到,不聽使喚的身體只能勉強往後躲到巨大的石頭後方。
魔獸在自己躲藏的石頭前停頓了下,又突然靠近,伸出了前腳猛地將自己從石後掃了出來。
「!!……」
這時自己才明顯感覺到這魔獸的力量之大,自己的身體根本毫無掙扎的能力,被硬生生地甩到了魔獸跟前,摔在地上滾了幾圈的身體又開始痛了起來。
『吼吼吼!』
「……」
自己掙扎地抬起頭,魔獸的身影在黑暗中不甚明朗,背後似乎有長長的鬃毛,身體就快要跟牠棲身的樹林一樣高,粗壯的四肢有著銳利的爪子,自己身上的衣服方才就被牠輕易的地撕裂了。
魔獸低吼著,伸出前腳翻弄著自己的身體,巨大的壓力讓自己不得不勉強抵抗,但卻反而讓魔獸認為自己在反抗牠似地,加重了力道壓住了自己的胸口,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自己禁不住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嗚嗚嗚……』
魔獸似乎對自己有點興趣,但意識被身上痛楚逼到開始朦朧的自己沒有辦法確定。
指尖感受到一股濕潤,自己受傷出血的手臂像是被舔舐著,溫溫的、濕黏的感覺……
「--!」
突然間,手臂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痛楚,像是被用力撕扯著,痛到自己好想喊出來,但胸口被死死壓著根本不可能。
魔獸咬著自己的手臂想要扯下來,但自己怎樣也喊不出那痛楚,只能任由一次又一次尖銳強烈的痛楚直射自己的神經,扭曲著的表情卻無法揮洩。
『吼!!』
伴隨著魔獸的巨吼,胸口猛地被壓下發出了碎裂的聲音,伴隨著難以想像的巨大痛楚。
自己右手臂的感覺完全消失了,雖冷但現在卻顯得溫熱的液體灑落到了自己臉上。
「-----……」
無法承受地想大喊,卻喊不出來,無法克制住的無數痛楚猛烈地衝向自己的神經,自己眼睜睜地看著眼前一瞬間化為深沉的黑暗,喉嚨還沒出聲,卻已經嘶啞……
壓制自己的力量一下子變輕了,不知道哪來的潛意識喊著:快點離開!
由不得自己如何確認些許,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裡,自己還是從那巨大的壓制底下逃走了。
「…………」
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著地,眼前還是一片黑,身上的痛楚卻變的很清晰。
自己攤在地上顫抖地伸手摸向右手的位置,在巨大的痛楚底下是空無一物,但溫熱的液體不斷地竄出,自己知道這樣下去只會完蛋而已。
「啊啊啊啊啊-----!!」
沒有做太多考慮,自己僅剩的左手掌間放出了超溫的火燄,強硬地燒燬斷裂處的組織止血……
到底有多痛苦,自己真的不願意去記憶……
能多用力地喊就喊出來吧……眼前濕潤著,是自己身上流著的液體,還是那不爭氣的水珠呢……
「…………」
斷斷續續的記憶,自己似乎從未離開過地面。
像是一直蹣跚地在地上爬行著,眼裡可見的手臂與身上沾滿了沙土。
視線有一陣黑一陣地……意識與感覺幾乎都被一個巨大的痛楚給侵佔了……
『啪搭……』
撐著自己身體爬行著的左手突然失了力,自己的臉跟身體倒向了不遠的地面,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像是被嚇壞了似地,身體微微地顫抖,嘴裡卻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不知道這樣斷斷續續地爬行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座水塘,身體彷彿乾渴的要求自己去取點水,便努力挪動著身體靠近水塘。
平靜的水面映著灰色的天,現在是早上還是傍晚呢……灰暗的天空連自己都分不清了。
「……」
指尖輕輕觸動著水面,抬起頭,卻看到水面映著的是個破破爛爛的身影……
啊啊……真的……右肩以下什麼都沒有了……僅有燒焦的衣物與焦黑的不知是些什麼……
自己背著光線所以看不清臉上是怎樣的神情,但想必也只是不堪吧。
『我們公爵的身體,擁有一項“制約”便是身體軀幹不可毀壞分離……』
腦海中模糊地出現了這句話語……
朱弗里大人……自己究竟是什麼呢……
遠比其他兄弟都還要貧弱的力量……什麼都做的不好,毫無能力的自己……配的上這稱呼嗎?
自己現在的模樣明顯地是沒有受到所謂“制約”的保護啊……
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
「……」
好不容易,不知道到底怎麼才回到小屋的,自己的意識又在嘈雜聲中恢復了。
四周的空氣好冷,所以外面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楚,是的……因為自己沒有處理魔獸的事情……所以居民們又不滿地前來了。
該回應他們嗎?可是自己現在的模樣……
眼前朦朧著,躺在小屋地面的身體微微顫抖,右肩傳來灼熱的感覺……痛楚……也許已經麻木了吧。
連“制約”都沒有的自己……是不是只是個普通人呢……
只是會些沒什麼幫助的東西,沒有可以把事情做的完善的能力……連那隻魔獸也招架不了。
自己到底……還能算是一位公爵嗎……
根本就不配吧……
但魔獸怎麼辦呢……啊啊……真的,即使知道不會贏,但自己若不去做……還能夠做什麼呢?
自己的用處不就是這樣嗎……若因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就這樣死了,也許……
身體不由得自己繼續思考,眼前黑了下來,意識也暫時被奪走了。
「…………」
好不容易再度睜開雙眼,乾澀不已的視線裡一片矇矓。
四周顯得黑暗……是晚上嗎……自己到底這樣昏迷了多久?
嘈雜的聲音已經消失了……晚上居民們回去了嗎?
右半側的身體隨著意識恢復又慢慢地感受到劇痛,痛像是暈染開似地連右眼都睜不開了……
像是不管說了多少個“痛”都沒有辦法表達自己的痛苦,嘴巴呆滯地微微開著,視線想往哪轉都轉不動了……痛楚讓自己疲憊不已……自己卻一點解決的辦法也沒有。
想努力呼吸,卻顯得有點喘,身體遲鈍地連左胸骨早已被魔獸踩碎了也到現在才因為呼吸不適而發現……
顫抖地用僅剩的左手輕輕碰觸著自己左胸檢查骨頭碎裂的情況,沒想到只是輕輕碰觸到肌膚表面,椎心的痛楚就朝著自己襲來。
「——————……」
連喊出來都沒了力氣,自己勉強睜著朦朧的視線看了看衣服早已破爛的身子,左胸表面因為骨頭碎裂突起了異樣的形狀,紅腫與擦傷分散在大小區塊裡,連呼吸都覺得好辛苦……
「……」
雖然嘴巴乾澀著,但眼眶卻濕潤了起來。
總是在自己說不出一句痛的時候憐惜自己的眼淚,冷冷卻溫潤地沾濕了自己的眼眶……
啊啊……滿身的痛楚可以告訴誰呢……
自己什麼也做不好的心情,有誰能夠與自己分擔些許……
四周的空氣好冷好冷,身上的痛楚卻讓自己覺得炙熱不已,自己何時才能夠安穩地入睡呢……
「…………」
也許淚水也是一種魔法吧……
自己的意識漸漸地陷入了矇矓,痛楚像是暫時被遺忘般地悄悄離開了。
又一次的晨光,但卻沒有伴隨嘈雜的聲音。
自己勉強挪動著身體,看著左胸破碎骨頭刺出令人心驚的模樣,自己緩緩地深呼吸了一口氣。
「啊啊!……呃……唔唔……」
強硬地用僅剩的左手順著骨頭破碎旋轉的方向將骨頭扳回去,深到骨頭裡的痛楚讓自己差點手軟了,被撐起的皮膚在骨頭離開後才具現出創傷的痛楚,但自己只能不斷當作感覺不到、感覺不到……
「…………」
又忘記是什麼時候失去的意識,在變的稍微誨暗的薄暮中醒來,有些朦朧的視線裡看到自己左胸恢復了原本的形狀不禁鬆了一口氣……至少自己有盡力去做了啊……
緩緩撕下一長條當作床單用的麻布固定著自己脆弱的左胸,只剩一隻手真的什麼都很難做……自己小心翼翼地用僅剩的左手與牙齒包匝固定著,疲憊的身體沒辦法一直使力,好不容易包匝完以後,自己早已靠在牆邊喘到說不出話來。
渙散的眼神朦朧著,右肩以下空無一物的感覺讓自己著實地感受到自己已經不完全了。
本就不怎樣的自己,現在又變的如此殘缺,自己還能夠做什麼呢……
撐著破破爛爛的身體緩慢地走著,因為痛楚無法走的順利所以撿了根長樹枝撐著地面前進。
走不了幾步就喘的必需得停下來,不爭氣的水珠一直在眼眶中打轉著,自己實在不願讓它落下。
「呼……啊!……」
想稍稍坐下休息,卻因為沒了右手臂而無法平衡地跌倒,碰觸到了傷口讓自己痛的縮起身子,撐著身體的樹枝滾到了不遠的地方。
「…………」
痛的不斷地喘氣,好疲憊……很想就在這裡休息不要再前進了,但現在的自己若遇到一般魔獸襲擊的話肯定也毫無招架的力量吧……
為什麼非要找到那隻巨大魔獸不可呢?
只是因為自己那可笑的想法作祟吧……
如果自己是因為與魔獸戰鬥而喪命的話,是否可以因為這樣而不再被當作總是懦弱逃跑的傢伙呢……
真的好累、好累啊……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沒用呢……
勉強要自己打起精神地笑著,眼神卻還是渙散無比,挪動著身子撐起了樹枝,自己繼續緩慢地前進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當那座巨大森林終於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自己已經喘到受不了而跌坐在地。
過了幾個夜晚,現在是白天了……森林卻還是帶著一股陰涼的氣息讓人不敢接近。
「…………」
失力地靠著當時自己躲藏的大石虛弱地喘著氣,才不過一趟來到森林的旅程,自己竟已習慣了只有一隻手的模樣……
就算破破爛爛的,自己還能夠做些什麼就好了……是這樣的嗎?
就連獨自入睡,也無法奢求溫暖舒適的環境……
因為自己只配當這樣一個破破爛爛的人而已吧……
像是自己一直期待般,不遠處傳來了踩斷樹枝的聲響,緩緩地接近了自己。
「……」
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顫抖地撐著自己的身子站起,連身體都直不起來,只是站著就感到吃力不已……
自己根本只是……來到這裡送死而已不是嗎……
像是突然什麼都不重要了似地,巨大的魔獸明明已經來到自己眼前,自己卻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這從未能夠清楚看見的魔獸。
全身的毛皮都呈現黑色……背上有著較長的鬃毛從頸後一直延續到尾巴……
牠的形體跟草原上的四角魔獸相似,但體型卻大了數十倍……巨大的黃色眼睛彷彿可以映出站在牠眼前的自己……嘴裡有著一排尖銳的牙齒,上面沾染著些許紅色液體……
看著那點紅色卻感到有些瘋狂,自己到底怎麼了呢……
緩慢移動著腳步往魔獸走去,魔獸意外地毫無動靜,只是停留在原地看著緩慢接近的自己。
「……」
自己緩緩地對著魔獸伸出了僅剩的左手,嘴裡吐著也許只有自己聽的到的微弱聲音。
「你還需要嗎……?」
其實自己的視線根本就模糊到看不清楚眼前魔獸的什麼動作了,雖然是如此,嘴角卻不知不覺地上揚著。
其實自己很高興對嗎?彷彿可以解脫現在的生活……能夠離開這已被困住的世界……
不管是付出何種代價……即使是性命也……
這才理解到,原來自己根本就不堅強……
自己還是希望有人能夠關心自己的,只要偶爾讓自己知道某個人在意自己,現在所度過的日子就彷彿是為了他而過一樣……
但是自己身邊沒有人啊……
如此地寂寞與孤獨正是自己的寫照……
伸出的手,不知道誰會來接,甚至總是自己放棄地垂了下來。
自己的嘴角又笑開了,朦朧的眼神裡看到魔獸輕輕抬起頭,湊向了自己卻不是舉起的左手。
魔獸在自己的右肩停了下來,彷彿在研究著自己的傷口般。
就這樣僵持了好一會,自己模糊的意識裡卻感受到一股溫熱的痛楚。
魔獸伸出了他的舌頭輕輕舔舐著自己右肩毀壞的傷口,雖然被自己毀壞的右肩幾乎沒有觸感了,但僅僅是魔獸舌頭的溫度也比自己現在的體溫要高多了……
魔獸湊的很近,自己不自覺地伸手輕輕撫摸魔獸的頭,烏黑的毛皮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硬,自己沒想太多的觸碰竟就這樣扎傷了手,感受到微弱的痛楚,自己緩緩地放下了舉起的手。
只是湊近自己卻什麼也沒做的魔獸,跟上一次比起來彷彿是不同的魔獸般……自己模糊的意識僅能勉強維持站著的姿勢,只要一去思考,眼前就變的越來越黑。
「……」
魔獸在自己眼前轉過頭,只是輕輕地頂到自己一下,自己盡力維持集中的精神就馬上潰散了。
腿一軟,自己的身體就無法控制地往地上倒,揚起了薄薄的沙塵。
發現自己倒地了的魔獸只是輕輕靠了過來,在自己身上嗅著,溫熱的鼻息自己勉強能感受到些許。
魔獸伸出了巨大的腳掌輕輕翻弄自己的身體,失力到只剩模糊視線的自己動也不能動,任由魔獸翻動著自己的左手跟腳……說來很奇怪……自己右肩竟感覺不到疼痛了……是因為身體已經放棄了右肩的組織了嗎……
腦海中又不小心記起關於制約的話語,自己不由得拉開了嘴角,自嘲地笑著。
「如果我的身體……就這樣支離破碎的話……」
「可以……證明……我只是個普通人嗎……」
細碎的話語不知道說給誰聽,魔獸絲毫沒有反應,伸出腳輕輕放在自己背上移動著,有些許重量,卻沒有使力……魔獸移動著腳掌弄鬆了自己捆著左胸的繃帶,被蒙蔽的痛楚又慢慢地擴散了開來。
「……」
連撐起自己身體的力氣都沒有,自己只能任由左胸的組織因為沒有固定開始位移而疼痛。
好痛……好痛啊……好想休息……
魔獸不知道什麼時候收起了腳掌,鼻息的聲音越來越小彷彿慢慢遠去。
啊啊……如果連你也走了……自己就真的這樣孤獨下去了啊……
去哪裡也好……帶著自己一起去好嗎……?
混亂著的意識自己竟想跟魔獸對話,但連話也說不出口,只能從地面的輕微震動感覺到魔獸離開了……留下自己在原地……
自己不禁又自嘲地笑笑,看啊……這樣沒用的人,連魔獸都感到可憐,自己本想藉此了結的,魔獸卻沒有這樣做……
還以為會被牠硬生生地撕裂,就這樣結束的……沒想到……
自己真是個可悲的人呢……
像是可憐自己如此喪氣的想法,意識慢慢地在變的黑暗的眼前模糊了。
明亮的房間,乾淨的床褥,滿溢著清透的氣息。
一個高大俊俏的身影輕輕打開門走了進來,手中抱著的是各種器材與工具,帶著薄手套的兩手袖子捲到了手臂中央。
栗色的短髮隨著走動而起伏,臉上的神情卻顯得有些憂心……他是法傑,那個人精通醫術的副官。
法傑緩緩地在這房間唯一的床邊停下,將手中許多的器材擱在床邊的矮櫃,取出了金屬製的長夾子與棉花,找到其中一瓶藥水沾濕了乾淨的棉花。
「……」
拿著夾子的手緩緩地靠近了床上蒼白的身軀,已經仔細清理過沒有沙土的身體,卻因為沒了沙土的遮蓋而使身上的許多傷口清晰地讓人觸目驚心。
法傑小心地將沾了藥水的棉花在較淺的傷口上塗上藥水,完全無法理解究竟是做了什麼才弄成這般密集的傷口……有的看起來像是外傷……有的是嚴重的瘀青……
最令自己連呼吸都覺得寒冷的,還是他那已經毀壞的右肩,沒有了右手臂……
因為居民的通報而來到那森林的自己,沒有見到傳聞中的兇猛魔獸,卻在疑似魔獸會出沒的地方發現了這孱弱的身軀……
總是獨自一人出現的桑索大人……
究竟是為何來到這裡……雖然森林不算是桑索大人的管轄之地,或者說剛好在大人與他的領地中間而已……是個模糊地帶……
所以桑索大人也是接到居民的通報前來探查這隻魔獸的嗎……
身上的許多傷口,是那自己沒有看到的魔獸造成的嗎?
自己相信右手臂也許是……但身上其他的地方的大小傷口,實在不像野獸所為……
自己小心地掀起了蓋著右肩的乾淨毛巾,真的……令自己不忍心去看的模樣,因為肢體斷裂造成的大量出血,卻沒有任何醫療設施可以止血……只好用法術產生高溫的火燄,去燒燬組織阻止大量的出血……
這是他自己的身體啊……為什麼有這種勇氣去做呢……
那到底有多痛苦,自己根本無法想像……
看著桑索大人孱弱又細瘦的身子,實在難以接受竟有如此巨大的傷口在他身上……
為什麼忍心如此傷害他呢……除了右肩的傷勢以外,身上有許多長型的瘀青,自己不願猜想……但確實像是棍棒或鈍器造成的傷口……
到底是誰這麼狠心對他如此……而他卻毫不還手似地……
總是在他身上看到這樣的傷口,桑索大人卻什麼也不願意告訴自己。
不覺得痛嗎?不覺得自己不該去承受這些嗎……
真的好傻啊……
不知不覺紅了眼眶,法傑回過神趕緊深呼吸了幾下。
一些傷口已經消毒過敷上了藥膏與莎布,即使只是小傷口卻也占據了他蒼白皮膚的大半。
自己怎樣都無法直視這些傷口……
小心地取出了最細的針與魔力生成的細線,自己緩緩地扶起眼前的身軀到能夠施行手術的位置。
白色的毛巾上是他焦黑毀壞的肩膀,有許多自己幾乎無法分辨的組織胡亂地混在一起。
蒼白的肌膚接續著焦黑組織的地方讓自己看著只覺得身子都冷了……桑索大人卻是這個模樣前去找尋那隻魔獸啊……
穿好了線卻不知道該怎麼下手,用高溫毀壞組織這樣的處理方式確實有用,但如果手臂還在的話就等於不可能再接回去了……
桑索大人知道這件事情卻還是如此做了處理,是因為他毫無選擇,還是他已經有所覺悟了呢?
自己終究還是只能替他塗上最好的創傷藥膏,仔細地將那片令人心碎的景象用純白的紗布包覆……
真的不敢去相信,為什麼桑索大人會有這樣的勇氣去做呢?
總是孤獨著,徬徨的他……
自己像是知道了些什麼,卻又馬上搖搖頭。
堅強的他會如此想著嗎?對自己來說,桑索大人還不過是個孩子而已啊……
如果他能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過著屬於他的生活的話……
也許桑索大人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了吧……
睜開眼,看到的是純白的空間。
這裡是……
是夢嗎……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劇痛沙土的味道,什麼時候被帶來了這裡呢?
還是自己那不堪的奢求所產生的幻覺,更或……自己現在只是眷戀在夢境不願醒來而已?
「……還好嗎?」
輕輕的話語傳進耳裡,打開房門出現在眼前的是熟悉不過的身影。
「法傑……」
自己微弱的聲音根本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只有一半的視線飄忽地無法專注地看著他。
法傑將手中拿著的物品放到旁邊的櫃子,稍稍挨近了自己一些。
啊啊……縱使自己沒有力氣,卻仍然還是伸出僅剩的左手去確認這是不是夢啊……
自己顫抖地想挪動著的手卻被法傑輕輕握住。
溫暖的感覺讓自己以為早已被風乾了的淚水不爭氣地湧了出來。
「……」
法傑露出了些許訝異,輕輕放開自己的手,瘦長的指尖緩緩地接過了自己眼裡落出那不爭氣的水珠。
自己想努力展現些許笑容讓法傑放心,但伴隨著自己的笑容而出的卻是一陣嗚咽。
不夠堅強的自己……僅是遇到這樣的事情,自己就急著想找人傾訴嗎……
想大聲喊著“誰來疼惜我”……卻無法讓自己深深的自卑感遠去。
自己憑什麼接受他人的好意呢……毫無關聯的自己,為何會想奢求別人的關心呢……
法傑輕輕撫過自己的臉頰,自己不爭氣的淚水像是停不下來,因為哭泣而微微顫抖的身軀覺得好冷啊……自己不是應該要堅強起來嗎,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
想往後退離開法傑溫暖的手,卻沒想到這是如此艱難。
不是就算冷到發抖也應該要自己前進的嗎?
現在奢求別人給與溫暖的自己是什麼傢伙……
如此地不堅強,究竟能做些什麼呢?
不給自己機會般,只是稍稍地退後離開了法傑手掌間的溫度,法傑卻又溫柔地摸摸自己的頭。
「怎麼了嗎?……」
自己臉上的神情想必很不堪吧……
只能努力搖著頭,撐起笑容,卻無法掩飾眼中的低落。
「我沒事……」
像是暫時讓自己體會一會兒放鬆的感覺,身體不自在的疼痛又慢慢回來了,逼著自己虛弱地放鬆下來。
視線又被身體的自癒系統關閉了似地開始模糊,想說出口的話語也就這樣被留在了嘴裡。
看著眼前虛弱的身子像是又睡著了,法傑下意識地替對方蓋好了被單。
方才那無助的神情……讓自己實在不願相信他只是個孩子而已……也許從誕生到真正擁有自己意識的時間比自己存在的還短暫呢……就被迫面對這麼殘酷的現實。
自己總是在城鎮市集裡奔波所以耳聞著他許多事情,但桑索大人卻從未提起……
長久以來一直沒有管理者的那領地,居民們總是活在爭執與恐懼中,儘管對自己生活的環境多麼不滿也沒有宣洩的地方……但……桑索大人出現了……不滿的居民們怎會體諒他不過才誕生不久呢……如果有個管道可以宣洩自己長久累積的憤恨,何必勉強自己?
於是桑索大人就這樣成為了領地一部分居民們的出氣筒……即使他並不是自己願意……但卻無法做出傷害居民的舉動……
有誰教導過他應該如何做好自己嗎?……有誰曾告訴他要保護自己嗎……
只是一昧地為人犧牲奉獻,誰會記住這沉默的身影呢……
只是說服著自己這是應得的,只是不斷安慰自己這是因為自己做的不夠好,卻從未想過自己應該受到的待遇不是像這樣地悲慘與不公平啊。
『……只是一點小傷……沒有事的。』
『是我做的不夠好……這不是他們的錯……』
總是撐起微笑面對自己的那張臉,好像總是疲憊不已的身軀……
從未看過他健健康康地走著,也鮮少見到他自然的笑容……
即使是辛苦地喘著也要跟自己問候的桑索大人……
「等你能夠下床走動以後,是不是又會勉強自己再去做那些事情呢……」
不自覺地默默念著,眼前這蒼白又疲憊的身軀……
知道他時常覺得疲累又傷心,卻總是看到桑索大人勉強擠出的笑容,就連方才不自覺落下的淚水都感到陌生。
長嘆……
自己竟如此無能為力……
「你說的是真的嗎?」
在書房會見了自己的主人,也一並告知了桑索大人的事情。
大人似乎對於那不可思議的傷勢有些訝異,卻沒有再多談什麼。
「大人……桑索大人的手,有可能接回來嗎……」
自己在意地詢問著,大人只是沉默,沒有回應自己。
離開書房,自己緩慢地踱步到了安置桑索大人的客房。
不知道桑索大人醒了沒有?如果起床了就帶他去吃點東西吧……
想到桑索大人身上傷痕累累的模樣,自己實在無法靜下心。
「桑索大人……我進來囉,大人?」
輕輕推開門,卻看到床上空無一人。
以往也常有這樣的情況,但是這次桑索大人的傷這麼嚴重,難道他還是……
「抱歉,法傑……」
自己正擔心猶豫著的時候,淡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回過頭正是桑索大人。
「桑索大人您到哪去了?法傑很擔心呢!」
自己趕緊攙扶桑索大人回到床邊坐下,穿著無袖輕便服裝的桑索大人神情顯得有些疲憊,包匝著的右肩模樣隱約地從衣服的開口露了出來。
「抱歉……我本來想先去找你,但是沒有遇到……」
桑索大人露出了他慣有的微笑,自己每次看到總是覺得心頭一陣緊。
「桑索大人,您可以直接召喚法傑來就好了……不要自己跑出去啊。」
趨前稍稍彎下腰檢查著桑索大人身上傷口的復原情況,桑索大人只是輕輕闔上眼,有些為難似地。
「我不好意思都麻煩法傑……」
「桑索大人,這是哪裡的話!有需要就直接喊法傑來吧,不需要客氣的啊。」
桑索大人低下了頭,又擠出了個微笑。
這微笑有些苦澀,讓人說不出口,桑索大人孤零零的身影像是越來越薄弱,讓自己著實地有些難過。
「法傑的主人不是我啊……怎麼好意思呢……」
「桑索大人……」
自己輕輕摸摸桑索大人的臉頰跟頭髮,還帶著些許稚氣的面孔,臉上的神情卻都如此地苦澀,叫人實在不忍心。
「如果桑索大人不是桑索大人就好了……」
「法傑……」
「法傑就可以幫上桑索大人很多忙,可以照顧桑索大人,不會看到桑索大人這麼辛苦……」
自己有些壓抑不了心頭的情緒,這麼瘦弱的身體常常就在眼前,但自己卻總是無力保護他,只能看著他受到傷害。
眼前的桑索大人的微笑依舊,但卻也像在努力忍耐什麼似地,不願吐出一個字。
「……」
「法傑,我還是先回去好了……」
一,自己還在整理床邊的醫療用品時,在床上呆坐許久的桑索大人突然開口。
「那怎麼行……桑索大人你的傷還沒好啊!……」
自己當然極力想阻止,但是對上桑索大人深沉又有些悲涼的眼神時,自己也知道……繼續留他下來只會讓他更難過……
可是……可是……
「法傑……」
自己臉上掙扎的神情被桑索大人輕輕撫過,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麼才好,總是說自己詞彙太少的桑索大人只能輕輕微笑。
「對不起……」
自己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桑索大人緩緩起身,然後留下一陣薄薄的光芒就消失在房間裡。
「…………」
捏皺了純白的床單,自己真的覺得好無力……好無力啊……
「喂!你是打輸魔獸了是吧!」
走在城鎮的路上,自己怎樣都無法低調的右手還是被居民們注意到了。
身子還隱隱作痛著,雖然右肩的痛自己已經有某種程度的麻木,加上法傑細心的包匝,基本上不算什麼大礙。
居民們一如往常地圍了上來,自己只是默默地在原地看著他們。
「哇~這看起來輸的很慘,你一定是夾著尾巴逃走的吧?」
「真是太沒用了,你這領主還想要害死多少人啊?」
自己不由自主地低下頭,打倒魔獸的目標實在太龐大,自己真的無法回答居民們。
居民們大概正好心情不壞,推了幾下自己到牆邊之後就離去了。
心好涼……現在的自己到底能做什麼?
僅剩的一隻手能做的事情如此地少,自己實在……
稍稍地打理了自己的門面,自己來到了朱弗里大人所管轄的中央。
中央有許多控管這區域的行政單位,由於都市眾多,民生需求什麼的也變的重要,朱弗里大人也許沒有那麼多時間能夠一項一項看完吧。
四周走動的人們穿的整齊乾淨,自己僅是穿著同一套舊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在繁忙的人群中。
「抱歉……我要找朱弗里大人……」
「他正在開會中喔,請你等等再來。」
朱弗里大人房外的大門守衛禮貌地回覆了自己的問題,自己也點頭致謝,不知道要等多久,自己索性走回剛才經過的廣場。
廣場中央有個噴水池,自己緩緩靠近,卻不小心看到自己在模糊水面的倒影。
「……」
從右肩遭到撕裂造成的巨大傷口雖然都有被細心地包匝了,但自己依然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自己是個缺陷的人……自己不及其他人,這樣子的話語模糊地在腦海中打轉。
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樣……
「你說的是真的嗎?」
有些在意法傑所說的話,嚎叫公爵此時正與朱弗里私下談著話。
那個傢伙的情況確實特殊……關於身體的制約他不但沒有記憶,也同時沒有受到制約,照理來說這是不可能的,除非……
「你說那傢伙並不是真正的公爵,是認真的嗎?」
「我說的句句屬實,艾德利克。」
眼前金髮像個孩子般,卻是公爵之首的朱弗里臉色有些凝重。
艾德利克皺起眉頭,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
「你不打算告訴他嗎?」
朱弗里瞇起雙眼,走向眼前的嚎叫公爵。
「就算他是不完全的,也比另一個更適合管理領地,某方面來說,他才能稱的上是公爵。」
「他什麼能力都沒有,要他這樣管理一個領地,他怎麼做的來呢?」
不自覺地想到那傢伙悽慘的模樣,艾德利克感到心頭有些騷動,難以忽略這些感受。
「最快可能也必須等到下一次回歸,否則另一個他的個性,是不可能乖乖聽話的。」
「不能以公爵的身份打倒他嗎?」
「他畢竟也是我們的兄弟,這是不被允許的事情。」
「……」
艾德利克沉默地站起,猶豫了一。
「如果你做不了的話,我可以。」
「艾德利克……」
「抱歉打擾了!朱弗里大人,有您的訪客。」
朱弗里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警衛打斷。
「請他進來吧。」
抬頭看了看嚎叫公爵,朱弗里回應了警衛。
因為這裡是朱弗里的領地,所以所有的氣息都無法像在自己領地那般遠遠就被確認,所以直到訪客走進兩人所在的房間時,嚎叫公爵才睜大了雙眼。
「……」
走進房間的瘦小身影似乎也感到訝異,有些疲憊的神情勉強露出了些精神。
「抱歉打擾你們……朱弗里大人,艾德利克大人……」
少年輕輕鞠躬表示歉意,失去了右手臂讓少年的動作有些不如以往自然。
「艾德利克。」
朱弗里輕輕用眼神示意,嚎叫公爵緩緩坐回桌旁的椅子。
「親愛的小弟,找我有什麼事?」
朱弗里輕輕走向了少年,眼神朦朧有些失力的少年支吾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朱弗里大人……」
「……」
像是掙扎著說出口的話語,少年的呼吸有些急促,掙扎了一會才終於咬著牙開口。
「朱弗里大人……我……我能夠放棄自己的魔力嗎?……」
「就如你所見……我沒有受到制約的保護……我是不是並不配稱為公爵呢……」
「什麼事情我都做不好,就算是誰都好,也比我還要有用對吧?」
少年越說越小聲,頭低著抬不起來,僅剩的左手抓皺了他自己的衣服。
雖然低著頭,但眼眶裡的淚水還是輕輕反射了微弱的燈光,少年索性閉上了眼睛,淚水也被擠出了眼眶,從臉頰滑落。
「小弟……」
「……朱弗里。」
面對朱弗里絲毫無動於衷,嚎叫公爵再也難忍心頭的騷動,起身走向少年。
「艾德利克,別這樣……」
朱弗里釋出了訊息,但嚎叫公爵不願理會,眼前哭的顫抖的少年比那從未謀面的人還重要不是嗎?
「你忍心看著他這麼痛苦,卻不肯替他想辦法?」
「說著我們都是兄弟的不是你嗎朱弗里!」
面對嚎叫公爵的叫囂,朱弗里面無表情,似乎也覺得為難。
「……抱歉……讓你們感到困擾了嗎?」
少年稍稍抹去還在溢出的淚水,畏縮地看著眼前的兩位兄長。
「艾德利克,如果告訴他,情況不一定會跟你理想的一樣……」
朱弗里盡力勸阻,嚎叫公爵卻不打算理性地面對這件事情。
「你聽著。」
艾德利克抬起少年的頭,疲憊又無助的神情表露無疑。
「你做不好,無法管理的妥當,這些都不是你的錯。」
「真正該做這些事情的人也不是你!」
「……?」
少年露出疑惑的神情,卻又有些害怕似地。
「因為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公爵!」
……?
什麼意思……
「真正該當公爵的人,已經被朱弗里封印了!」
「他勉強沒有能力的你去做這些事情,已經夠了!你不需要再做下去了,懂嗎?」
……
這意思是……
自己一直以來都不是嗎……
也是……
這樣沒有能力的自己,怎麼可能會是公爵呢……
朱弗里大人真是跟自己開了個大玩笑……
「……」
眼淚再也停不下來了,自己一直以來到底在做什麼呢?
自己那些愚蠢的行為到底害了多少人?
雙腿一軟,自己再也站不起來,腦筋一片空白。
「我……」
「我不是……」
嘴角卻不由自主地笑開了。
「太好了……」
「太好了……居民們終於可以快樂的生活,不用再忍受我……」
應該要很開心的事情,自己卻哭的全身發顫。
自己一直以來維持著的那微不足道的信念,原來一直都不存在。
「朱弗里大人……」
用僅剩的左手撐起身體站起,視線被淚水模糊成了一片。
「朱弗里大人……請你解放真正的公爵出來好嗎?……」
「我馬上就把魔力歸還給他……拜託您……」
自己拉住了兄長……不……朱弗里大人的衣服懇求著,腦筋一片混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
就是那個吧……自己只是個怪物而已……
佔用了真正公爵的力量,做了很多幫不上忙的事情……
以為自己真的是那麼偉大的公爵,自以為是地過了這麼久……
自己真的好醜陋啊……
自己冰冷的手被朱弗里大人輕輕拉住,放到了自己胸前。
「……小弟……」
「你不需要自責,錯的人應該是我。」
「就像艾德利克說的,你確實不是真正的公爵……你是他在誕生過程中所遺漏的一部分。」
「一直以來沒有告訴過你,我真的很抱歉。」
啊啊……
朱弗里大人,不是你的錯啊……
是我……是我貪心地佔走了別人的東西,自己什麼也不是才對……
「朱弗里大人……我該如何把力量環給那個人?」
「他在哪裡?我能不能去找他?」
自己的聲音顫抖著,四周的空氣彷彿不斷地壓縮自己,眼睛像是要睜不開似地天旋地轉。
朱弗里大人伸手貼上了自己的額頭,腦中出現了一張地圖似地鳥瞰景色,自己知道這是哪裡……
「就在那個地方嗎?我知道了……謝謝朱弗里大人……」
「一直讓你們困擾……很抱歉……」
「……」
少年深深地一鞠躬,嚎叫公爵雖然在意地想伸出手,卻撲空在少年消失過的薄薄光芒裡。
「朱弗里……你……」
「不管結果如何,我想你是懂的……」
朱弗里的神情有些惆悵,不願再多說一句話。
空寂的雪山,是邊界的最邊際。
終年不斷落下的雪維持著這純白的世界。
連植物也無法生存的這塊地踏上了一個小小的腳步,在雪中搖晃前進的身軀,被寒風吹的微微顫抖。
白雪覆蓋了整片山丘,遠方模糊的影子泛著淺淺的灰色光芒。
這就是自己從未來到過的,真正的『邊界』嗎……
穿過了降著大雪的區域,四周荒涼的景色慢慢地混在灰色的霧裡。
魔界的氣息慢慢地變的渾濁稀薄,自己知道這已經是模糊地帶了。
朱弗理大人告訴自己的地方應該就在前面……
被自己取代的那個人所在的地方……
「……」
四周慢慢地變黑,自己終於來到了這個地方。
眼前有一顆巨大的灰色藤蔓糾纏在一起,向非常遙遠的方向伸展直到看不見的邊際。
這應該是……作為分隔魔界與其他界的結界樹……自己腦海中淺薄的記憶如此告訴自己。
走到藤蔓的中心前方抬頭看著,藤蔓緊緊包覆的中間,確實有個身影……
跟自己相似的面孔……但卻擁有披肩的長髮,散發著豐沛且穩定的魔力。
「……」
自己還在端詳的時候,原本緊閉著跟自己相同的藍色眼睛睜開了。
自己下意識地畏縮了下。
藤蔓上的身影看到了自己,傳來了些許笑聲。
「沒想到你會來到這裡……一定是那混帳朱弗里告訴你的吧?」
「說吧……你是來嘲笑我,還是想來制裁我呢?」
「取代我的傢伙……」
「……」
自己不由得低下了頭,因為自己的存在,那個身影才會被禁錮在這個地方。
因為自己從他誕生中遺漏了,所以他才會被迫留在這個地方。
「……很抱歉……」
藤蔓裡的他話止,看著微微低下頭的自己,自己不清楚他的神情是如何。
「難道是朱弗里那混帳要你來頂替我嗎?就憑你這種能力?」
「……」
「不……是我自己……」
四周好黑好冷,一個人也沒有。
很害怕,一點也不想久留,但是眼前的身影卻被迫留在這裡度過了這麼久的時間。
「我想把我的魔力還給你……你才是應該當個公爵的人……!」
「請你告訴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從這裡離開?」
藤蔓上的身影停頓了下,隨即大笑。
「哈哈哈哈哈,這很簡單,而且大概只有你做的到吧?」
「只要你代替我留在這哩,我就能離開了。」
「但是……」
藤蔓上的身影看了看自己,隨著他的視線,自己不禁感到一股冷冽。
「已經在這世界生活這麼久的你,有辦法忍受這個地方嗎?」
「……」
四周又冷又黑,除了他跟自己的聲音以外什麼都沒有,自己止不住顫抖的身子。
藤蔓上的他笑了笑。
「說實在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不過由於我們之間的連結,你在外面做的事情我都清楚的很。」
「朱弗里那混帳……利用了我,又利用你……」
「……?」
自己難以理解對方所說的話,才剛開口想詢問,傷口卻痛了起來。
「嗚……」
「他只因為我不如他理想,就把我關在這個地方,讓結界樹予取予求,讓我無法離開這裡。」
「又欺騙了毫無能力的你去做這些事情,很痛嗎?總是做超過自己能力的事情,你怎麼能負荷的了呢?」
自己無力地跪在地上,對方說的話就跟那個人說的一樣啊……
朱弗里大人真的是這樣子嗎……
那個時常幫助自己的朱弗里大人……
「你還在幫那混帳說話嗎?」
「也罷……你一開始就不知道這些了,你認為真的是你沒有那些記憶嗎?」
「連結著的我們的記憶應該是共享的……你不可能會不知道這些,但是因為你的身體並不完整,有些部分是朱弗里填補上去的。」
「打從一開始,你就只是他手中的棋子,你什麼也不是。」
「…………」
心頭有股沉重又酸苦的感覺,自己真的不願去想這些,他所說的一字一句。
卻又不得不相信,在自己遭遇危險時喚醒自己的那些聲音,就是出自眼前這個人。
自己到底該相信誰才好……
算了吧……
自己不就到此為止了嗎?
已經來到這個地方了……
「不論如何……請讓我接替你的位子好嗎?」
「不管我是什麼樣子……這樣的你一定……」
「可以做的比我還要還要好……」
又黑又冷,自己不就一直都在這樣的世界裡嗎?
如果這樣能讓那個世界更好……人們更開心好好生活的話……這些算什麼呢……
「……」
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藤蔓上的那人看了看自己。
「你真的這樣決定嗎?我是不會回頭的。」
「……」
「沒有關係……我已經決定了……」
說來也奇怪……
明明自己跟對方是如此接近,卻又覺得自己遠遠地不足。
是啊……自己只是他遺漏的一部分,拼拼湊湊出來的……自己什麼也不是……
自己蹣跚地站起,搖晃著的身子緩緩被伸出的藤蔓包圍,纏繞住自己破碎的身軀。
「呃嗯……」
纏繞自己的藤蔓伸出了細小的刺,扎進了自己的身體,自己可以感覺到血液緩緩地被藤蔓吸收。
「這棵樹不會讓你死的,但是卻能讓你無法擁有力量逃脫。」
原本在藤蔓上的人已經降到了地面,淺藍色的長髮散落在他的肩膀上,顏色比自己還要淺的眼睛閃著光芒,一切看來都是那樣地耀眼。
自己竟差點遺忘了這原本跟自己是相似的模樣……
「……」
想開口卻發現身體根本沒有能力作任何事情了,魔力被藤蔓吸收殆盡,自己只能就開始模糊的視線看著他。
「……」
「你好好地睡吧……」
有些憐惜的眼神看著自己,自己帶著僅有的一絲溫度,沉入了黑暗中。
自己是誰呢……
有記憶以來的那片荒原,吹著灰色的風,稀薄的草原上只有枯黃色的草。
那是什麼地方呢……
現在問問自己,竟然無從憶起那是什麼地方。
邊界有這個地方嗎?
自己第一次接觸到的人……是傑斯……
在此之前呢?
……
也許自己這些記憶,真的就像他所說的一樣,僅是被創造出來虛假的記憶。
自己到底是什麼呢?
自己所做的這些事情……
那些令自己心中感到酸苦,想起就讓自己顫抖不已的事情……
自己到底怎麼做的呢?
僅僅是抱持著,自己是這裡的管轄者,想讓這裡的人開心,想讓這塊土地變的美麗……
只是這樣想著,做著這些事情的自己……
總是在夜晚愧疚著自己努力的不足,總是無法堅持地做到完成為止,責備自己的能力不夠。
……
現在不是已經……
為什麼還在想這些呢……
「……」
不知道過了多久,自己才睜開了眼睛。
四周依然是一片黑暗,自己依然還在藤蔓上無法動彈。
身體顫抖不已,不是因為寒冷的空氣……
而是一種不知名的抗拒,自己的內心還拒絕接受現在的事實嗎?
自己到死為止都要留在這個地方這件事情……
期望著有人能帶自己離開這裡,期待著這只是一場夢……
不禁對這樣天真的自己笑著。
你是誰啊?
憑什麼期待有人來拯救自己呢。
因為見過面嗎?
因為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在那些人心中有一席之地嗎?
自己到底憑什麼呢……
鼻子一酸,視線模糊了起來。
什麼時候自己才能面對這個事實呢?
總是不願放棄地抱著期望,現在不是應該把一切都放棄的嗎?
只是“活著”而已就已經足夠,自己現在的用處不就是這樣嗎?
有他在,那些不良的氣候、貧脊的土地,總是疏通不了的河道,都能夠變的美麗適合居住吧?
這不是最好的結局嗎?
只要自己一直待在這裡就好……
只要自己一直留在這個地方就可以了……
「……冷……」
真的好冷……好冷啊……
「抱歉,請問您要?」
「我想見朱弗里。」
「……請稍等一下。」
守衛遲疑了一會,也許是因為眼前這面容與那身影太過相似,卻又無法感覺到是同一個人吧。
身上穿著整齊的衣服,細心地將披肩長髮挽起繫好,剔透的眼神戴著優雅的笑容。
「朱弗里大人答應了,請進吧……」
守衛誠恐地領著那人走進屋內,又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喂,你怎麼啦?看你一附緊張的樣子。」
巡邏回來的同伴看到守衛的臉色發白,疑惑地詢問。
「不……」
「剛才來了一個人,但雖然說是人……」
「反而更像個亡靈……」
「你在說什麼啊?魔界哪來的亡靈?」
「算了算了!……換我去巡邏吧!」
像是想擺脫自己害怕的事情,守衛馬上便出發了。
「……」
毫無障礙地走進了接見室,金髮有著年輕面容的少年……卻也是最大的公爵朱弗里早已在此等候了。
「嗨,好久不見,朱弗里。」
雖然早有準備,卻還是感到有些許惶恐,朱弗里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神色。
「我沒想過還會見到你。」
「對啊,真是出乎意料吧。」
「你手中的棋子這樣地脆弱,他可是被你親手玩壞的喔。」
輕輕笑著將雙手交疊,真正的第九公爵有些戲謔的眼神逼著朱弗里。
「……」
「說吧,你想做什麼。」
「我不知道。」
「……」
「我對這裡陌生的很,你期望我做什麼嗎?」
很淺的青藍色眼瞳環顧四週,卻沒有定焦在任何地方。
「……」
「不要想了吧,看到我不就表示你的棋子已經選擇跟我交換了嗎?」
「你想做什麼呢?讓我變成你新的棋子嗎?」
「兄長……朱弗里大人?」
「大人,怎麼了?」
被緊急召喚來到書房的法傑,一進門,映入眼簾的卻是讓他驚愕不已的景象。
「大人……」
設有結界的書房裡,有著自己侍奉的大人,還有一個……
「……桑……」
「桑索大人……?」
一樣的面孔……但是心裡卻不斷告訴自己眼前的人並不是自己所知道的那個人。
大人的表情很凝重,自己實在說不出其他的話語,直到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打破沉默。
「不要這麼僵好嗎?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
垂著眼綻出微笑,眼前這個人完全是陌生的……但是為什麼……
「法傑。」
「是……大人……」
「他確實是公爵,不要失禮。」
「大人……」
自己就是無法開口,桑索大人到哪裡去了?這個人……
自己無法承認啊!
「不要勉強他吧。」
輕輕的笑聲傳來,那張熟悉的臉卻又讓自己打從心理感到陌生。
輕輕從大人的桌上躍下,踱步來到自己眼前。
「你就是法傑嗎?」
自己只能勉強點點頭。
「我知道你喔……他總是受到你的照顧,他的心裡一直對你非常愧疚呢。」
「……桑索大人……他……他在哪裡!?」
自己忍不住脫口而出,眼前陌生的人卻只是?嘴笑笑。
「我就在這裡啊,你喊的,是我的名字啊。」
自己不住地顫抖著,沒來由地感到害怕。
那張熟悉的臉卻讓自己全身發了冷汗,根本還來不及感受到他隱藏起來的力量有多大,只是單純地在這裡,就已經感受到那股冷冽的氣息。
「法傑。」
大人不知道是不是想解除自己的疑慮,稍稍地站起身。
「他就是第九公爵,桑索瑞斯。」
「……」
連大人也……!
不對啊!不是這樣的!
自己認識的桑索大人不是這個人啊!
桑索大人到哪裡去了……
「你真的很壞呢。」
戲謔的笑聲又在耳邊響起,熟悉又陌生的臉輕輕瞇起了眼睛。
「法傑……」
一樣嬌小的身材,細瘦的面孔,自己總是得低頭才能看到他的神情。
甚至連說出自己名字的語調都如此地相似……
「不要難過,他不會希望你難過的。」
自己的眼淚真的無法克制地流了出來。
「他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你們不告訴我呢!?……為什麼?」
好害怕!……
那身子明明這麼瘦弱,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眼前的他是誰?
自己認識的那身影又是誰呢?
「對不起喔,法傑,你可能看不到他了。」
「但是他應該很高興吧,直到現在還有一個人這麼在意他。」
眼前的人輕輕伸手摸摸跪在地上的自己,好冷的手……好冰冷的氣息……
這不是真的……
「……」
又一次從黑暗中醒來,自己依然還在黑暗中。
為什麼呢……好像聽到了法傑的聲音。
但是這裡明明是如此的空無寂靜。
大概是自己心裡的幻覺吧……
每當自己淪落潦倒的時候,總是出現幫助自己的法傑……
沒有告訴法傑,他會不會難過呢?
……
有些心疼,法傑總是這樣在意自己。
自己明明什麼也不是……
不願意讓他感到傷心擔心,但是如此懦弱的自己卻還是……
把自己忘記好嗎?法傑……
自己已經回不去那裡了……
「不要版著臉嘛,要不朱弗里交代的事情就無法完成了喔。」
送了法傑離開書房,瞇起雙眼看著眼前鐵青著臉的兄弟,第九公爵只是笑笑。
「……」
把視線轉到一旁,艾德利克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回應。
「剛剛都能跟下屬這樣說了,卻打從心裡不願意接受,這樣不好喔。」
「我沒有這樣想。」
「不愧是口是心非的兄弟呢,老是說著這樣的話,卻從來沒有伸手保護他。」
「…………」
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知道多少,當他出現在自己書房裡的時候,只覺得有些事情已經來不及了。
就算不願意接受,自己也只能夠接受……
「我可是奉朱弗里的命令來做交接的,你就不能稍微幫忙一下嗎?」
「還是……你也對他念念不忘呢?」
自己無法忍受眼前這個人所說的話語,用著那張臉孔……說的這些話語……
「住口!」
「呵呵呵……」
自己忍不住抓緊了他的領子,沒想到以為弱小的身影卻跟記憶中的不同,瘦小的身軀放出了巨大的衝擊波把自己彈開。
「……!」
「老是用這種方式欺負人,這樣是不可以的喔。」
笑著走向跌坐在地的自己伸出手,自己不理會他逕自站起。
「你們都不太歡迎我呢。」
「……」
腦中一片混亂,該說來的太快,還是自己一直不願意去面對這事實呢。
總是以為這樣過著也無所謂,卻沒想過有一天真的就失去了。
「你們都以為自已握著的就是永恆嗎。」
輕呼一口氣,眼前的身影又坐上自己的桌子。
不熟悉……陌生的感覺讓自己想吐,但是……
他並沒有錯不是嗎……
現在後悔沒有來的及伸手拉住那身影,是不是已經遲了太久?
他還在的時候自己做過任何努力嗎?
現在惆悵這些到底有什麼用呢……
「……你……」
結果什麼也沒有交代,只好先離開嚎叫公爵的城堡。
來到邊界的大城鎮,第九公爵的模樣在居民們眼中顯得突出,很快就被居民們發現。
「喔,好眼熟啊。」
記憶裡留存著那幾個常伴隨著痛苦出現的身影,人高馬大的居民們,在自己眼前卻顯得有些惶恐。
感覺有點膩了呢……為什麼這裡的人老是這樣,習慣了就從沒想過有改變的一天。
「……哼!不要以為你穿個高級點的衣服,就可以這麼囂張!」
居民們似乎排除了疑慮,伸手抓住自己的領子,這裡的人都這麼喜歡抓別人領子嗎?
「嗚啊啊啊啊!」
輕呼了一口氣,策動著大氣中的電氣引下了一道閃電,看到眼前慘叫抱著自己被燙個焦黑的手倒地的居民,自己只是看看他。
「我可不是你們有本事欺負的那個人,不想挨痛的話,以後安分點如何?」
「唔!可惡!……」
一旁同夥的居民們作勢想以人數取勝圍了上來,自己真的只能嘆口氣。
「啊啊啊啊!」
「嗚啊啊啊!」
丟下身上冒著燒灼熱氣的居民,自己真是不想久留。
忍耐也要有點限度吧?明明是頂替自己名字的人不是嗎?……
「……大人……」
循著記憶中的路徑來到了一座荒野,這是他獨自居住的小屋。
自己還來不及靠近細看,就先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駐足在門外。
察覺到自己的氣息,屋前的人趕緊回頭,看到自己的眼神卻帶了些落寞。
「你真的很在意他呢。」
是法傑……
雖然自己根本就不熟悉這個人,但是記憶中卻對這名字充滿溫暖。
「……」
法傑的臉色沉了下來,不知道該不該直視自己,複雜的情緒讓他身旁的魔力流動都亂了。
「……大人,能問您一些事情嗎?」
就這樣沉默了一,法傑終於開口說了話。
以法傑對他在意的程度,自己也已經料到法傑一定會開口。
「說吧。」
自己真的很難體會,這個面孔跟這個聲音,對這些他曾熟悉的人有多大影響。
看到法傑猶豫又難以啟齒的神情,自己雖然想盡力去感受,但當然是無法體會的。
「他……現在在哪裡呢?」
因為自己的出現讓法傑覺得混亂了吧,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法傑的擔心自己了解,他來的時候就是那個悽慘的模樣,自己都懷疑他真的有辦法不被結界樹吸收而消失嗎?
但是隱約維持著連結的感覺,自己知道他還在,也許是苦苦撐著,也許……
「他在交界處,以你的階級是無法進入那裡的。」
似乎因為自己的一番話而有些喪氣,法傑沉默了一會,又提起精神。
「雖然這樣很失禮……但是我能冒昧詢問你們的關係嗎?」
挑挑眉,自己看了看法傑,臉上有些著急的模樣不知為何讓自己有些在意。
「我現在說了你也有可能會被抹除這段記憶,不過看在你這麼在意他的份上,我還是告訴你吧。」
「……」
法傑堅定地點點頭。
「……」
自己大略地提了之後,法傑的神情變的苦澀了些。
「很訝異嗎?」
「不……」
「怎麼說呢……其實應該很高興吧……」
「?」
「知道了他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維持著自己的本分……」
「知道了其實他的命運不是這麼悲慘……」
法傑說著,卻忍不住落下眼淚。
「如果他能回來,我一定……」
法傑的眼中有股悔恨,讓自己的心頭有些騷動。
「欸,大家都很在意你呢,你知道嗎。」
實在沒有什麼事情可以作,居民們看到自己也只是想找麻煩。
因為自己被釋放的關係大氣也運作的正常許多,行政?……這裡不需要這種東西吧?
自己又回到了這顆巨大藤蔓前,那個毫無血色的身軀閉著眼睛沒有醒來。
自己不住地嘀咕著,也許他自己並不知道已經對這土地有相當程度的影響。
真不可思議……
明明是殘缺的,魔力連自己的千分之一都遠遠不到,卻能夠不斷地去做這些事情,勉強讓這個區域維持平衡。
該說他真的很盡力了嗎?
即使削瘦不堪的臉龐,也有著與自己神似的模樣。
他確實沒有讓這名字丟臉……
「即使如此……」
「對你來說,沉睡或許會好些……」
醒著就會被當作棋子的命運,努力到眼前發黑倒下了也沒有人疼惜的身軀。
自己心頭不知為何有股憤怒,卻又覺得有些悲哀。
「……」
再度來到嚎叫公爵的城堡,也許是看到自己的變化,第二大的兄長有些訝異。
「我短髮不好看嗎?」
輕輕瞇起眼笑笑,自己把披肩長髮截下留在了藤蔓那裡,輕盈而短的頭髮雖然有些不習慣,但這樣真的讓自己心情好的多。
「沒有。」
但是自己是知道的,這模樣與他們思念的身影是如此相似,悔恨的眼神在哪裡呢?自己不禁有些興奮地期待著。
「我來跟你討論領地交接處的設施與城鎮的劃分,您有時間吧?」
自己刻意往前走近,第二大的兄長表現出些許的不自在自己感覺到了。
「沒什麼好討論的吧。」
想打發自己離開似地,嚎叫公爵週遭的空氣卻有些不安定。
「這可不行,要是再發生一次那種事件,我會很難處理的。」
「明明知道他的痛苦,卻連幫他奪回手臂也不去做,這樣的人是不是不太可靠呢?」
自己瞇起眼笑著看看第二大的兄長,紅色的眼中流露出的怒意卻無從揮洩的模樣讓自己著實地感到很開心。
欸……快看著這美好的畫面啊,那些不珍惜你的人自責與痛苦的模樣……
…………
模糊的畫面流進了自己的腦海,自己沒有辦法阻止這些景象出現在眼前。
法傑不住地流淚的模樣……
那個人……
啊啊……
利克……
不要難過啊……
「……」
眼前模糊著,逼自己睜開眼睛逃離那些畫面。
四周黑暗的樣子自己竟開始慢慢習慣。
那些畫面……
不段地在腦海重複著,如此清晰,揮之不去。
想努力放空一切,卻又如此珍惜這些片段。
如果是他讓自己看到的,自己一點也不想看到這些,不希望他們因為自己難過痛苦啊……
「真是的……」
搞的自己心情也變的不太好,他是不是太過善解人意了?
以為那些辜負他的人難過會令他感到欣慰一些,但從連結傳來的氣息卻是這麼酸苦。
緩慢地踱步在荒野間,這裡真的非常不適合居住呢。
土地不怎麼肥沃,天氣也普遍地不好。
到處都是砂石與岩山……
如果一開始是自己來到這裡,會有什麼感覺呢?
不自覺地想到那一天的場景……
『…………』
眼前有些陌生卻帶著熟悉氣息的年輕男孩不知道已經在自己面前多久,帶著笑意看著自己。
『你是……』
『我是你最大的兄長,朱弗里。』
『哦……』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我的小弟。』
『嗯……』
下意識地想移動雙手,卻無法動彈。
『很抱歉,雖然你才剛誕生,我卻得告訴你一個壞消息。』
眼前的男孩似乎有些惋惜,讓自己感到一陣不安。
『父親在這次分裂的時候發生了些許問題,你誕生的不完全,恐怕無法讓你執行管轄的工作。』
自己的視線終於清晰,卻發現四周布滿了灰色藤蔓,緊緊纏著自己無法動彈。
『……什麼意思?』
『你遺漏了某些部分,作為一個管轄者而言你不夠完全,很抱歉……恐怕得讓你在這裡待一段時間。』
遺漏了?……為什麼不找回來而要限制自己的自由呢?
自己心中有種受到欺騙的感覺,卻說不上來。
『等等!不要走!……』
『你可以連結到遺漏的那部份的,在下次回歸前,請你忍耐點……』
金髮少年逕自消失了,留下自己在一片黑暗中。
什麼都還沒做過,什麼都還沒碰過……自己一誕生的命運就是這樣嗎?……
試著想掙脫卻無法,只要自己一使用力量,藤蔓就瞬間把自己的力量抽乾。
在黑暗中到底過了多久?
有那麼一天開始,連自己也記不清楚是什麼時候,腦海中開始有記憶流了進來。
眼裡所見的是沾滿沙土的雙手,感覺到的是貧弱的身體。
這是什麼……
是來自於自己遺漏的那部份嗎?
總是顯得自卑的心情流到了自己身上,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發生各種事情,自己的心彷彿不再停留在這片黑暗裡。
這身軀……這記憶,自己既熟悉,有時卻又有些陌生。
魔力淺薄與自己不同的這個身影……與自己雖然相似卻全然不同的個性……
自己對他像是熟悉,卻又不然。
就這樣不斷地看著他的作為,遭遇到的事情,感覺到的總是疲累與傷心。
總是見到那些面孔,卻鮮少有人出手幫助他安慰他。
總是拼了命直到眼前發黑失去了意識,自己總是盡可能地利用連結強制打開他的自癒系統。
即使如此薄弱,他仍是頂著自己的名字,他仍是自己的一部分。
如此想著的自己,也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被朱弗里給利用了。
「……」
不知何時來到了山上,由於自己充沛的魔力揮散到大氣的關係,山區也開始有了霧氣。
不熟悉……
這個世界對自己而言就像隔了一層霧般,以為看的清楚,卻又發現還有很多細節自己不知道。
四處走著卻沒有新鮮感,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疲憊。
自己與前面的兄長誕生時間相差太遠,不要說是認識自己了,也許除了朱弗里與第二大的兄長以外,其他兄弟還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呢。
唯一能開口說話的人們,映在眼中的卻不是自己。
自己離開那個地方是對的嗎?
短短時間,自己竟開始懷念起那藤蔓,那些黑暗的日子。
自由的身軀雖然讓自己嚮往,但這世界彷彿拒絕自己般地不讓自己熟悉。
也許在一開始自己就已經輸了,即使那是朱弗里的操弄。
自己應該要面對這些命運嗎?
作為一個受到隱藏,被棄置的人,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呢?
又不自覺回到了藤蔓前,看著眼前昏睡著的身軀,自己輕輕伸手撫過那張憔悴的臉。
因為魔力不斷被藤蔓吸收殆盡而冷冰冰的身子跟自己的不同,自己靠近那臉龐輕輕吹了一口氣。
「……?」
接收到魔力而醒來的身軀有些疑惑,看著眼前的自己,卻無力開口。
「沒事,所以來看看你。」
「……」
他眼中有些訝異,也許是因為自己回來這個地方,也或許是因為自己變短的頭髮吧。
自己將截下的頭髮留在這個地方,為了不讓藤蔓吸收,所以只是懸掛在藤蔓的小枝上。
自己輕輕摸摸他的臉頰,也許是因為感受到自己充滿魔力的體溫,他臉上的神情放鬆了些。
映在他眼裡的自己,跟他有些相似,卻又不然。
他的頭髮因為魔力被藤蔓吸收殆盡而顯得泛白,跟自己映著藍光的模樣不同。
因為殘缺而讓朱弗里修補過的身體,也許是利用了魔獸的組織吧?流著的是暗紅色的血液,跟自己呈現黑紫色的血液不同。
也因為這個關係,他比較健康的時候臉頰上會泛著紅暈,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覺得這樣很好看。
沒有能力阻止自己在他的臉頰輕輕觸碰,他雖然眼中有些許疑惑卻也沒有顯得抗拒。
有點混亂的空氣,他心中的疑惑透過連結傳了過來。
「難得可以這樣看到你而不是水面的倒影,覺得很稀奇罷了。」
自己對他輕輕笑道,充滿思緒的眼神,自己雖然無法明確知道他在思考些什麼,但自己也不太在意這個。
自己為什麼……
不會討厭這個身影呢……
應該是奪走自己一切的存在,但卻又讓人憐惜。
是因為自己知道他只是被利用的一顆棋子嗎?
憤怒的是那些對他不平的待遇,無論如何努力也改變不了的事情。
自己能夠輕而易舉做到的事情,他花了再多時間也不見得有成果。
自己老是因此覺得著急又氣憤,也不知道幾次了。
「你的世界不歡迎我呢……」
自己輕輕摸著他臉頰悄聲地說著,他有些訝異的氣息傳了過來。
「如果你可以跟我一樣離開這裡,你想做什麼?」
沉默的身影只是伴著猶豫的氣息。
告別了無法醒來多久便沉睡了的身影,自己再度踱步在這不熟悉的世界裡。
心頭的思緒有些混亂,理不清現在自己該做些什麼才好,胡亂地走著。
「真可惡……」
不甘心啊……真的,但是什麼都不能做,這種無力感真令自己感到不滿。
明明這世界對待他是如此的刻薄啊……
為什麼他不生氣也不反抗呢?
也許曾經騷動過的心情,卻總是被按耐下來。
自己明明告訴他了……
如果能因此改變他的想法,就算自己必須再回到那裡,也好過讓他一直像之前那個樣子……
好想保護他……
想讓他能得到一夜好眠……想讓他緊繃的身軀可以安心……想看到他露出幸福的笑臉。
幸福……?
自己怎樣才知道他幸不幸福呢?
在他心中……『幸福』的定義是什麼?
自己從未從連結裡感受到他覺得幸福的時刻……
即使多數時候顯得滿足,卻仍有股淡淡的憂傷,責備著他……也讓自己費解。
即使他殘缺,但他卻從未遺忘何謂幸福,只是他沒有能力去得到罷了。
因為得不到,只好勸自己放棄,欺騙自己遺忘,讓自己滿足於現況。
他本來也是個可以開心露出笑容的孩子啊……
「……」
不想理會心頭的騷動,酸的有些難受的感覺,自己擁有的力量到底能做什麼?
那棵樹、那顆藤蔓有什麼了不起?自己也是這個世界主宰的一份子,自己沒有能力對抗命運嗎?
從未想過的念頭在自己心中化了開……
想改變命運……想改變被操弄的世界……
想破除這彷彿詛咒的命運……
自己再度出現在那巨大的藤蔓前,藤蔓靜靜地睥睨著自己,彷彿高傲的王……
是啊,自己竟屈服在它之下這麼久,安慰著自己只是沒有能力離開,卻連自己的勇氣都遺忘了。
「我就看你有多少能耐!」
自己也許是生來第一次如此地全力以赴吧……
說來也可笑……自己頃盡全力想破壞的,不是外界的敵人……不是邊境的騷動……而是曾經困住自己的牢籠。
自己這是窩裡反啊……如果朱弗里知道了,是不是會把自己打落更深的地獄呢?
管他的!
如果什麼也不做……自己誕生下來是為了什麼?
就算是幼稚的反擊也好……如果下一秒自己就會消失,至少也要在這一刻用盡全力大喊屬於自己的話語。
自己全力地讓魔力侵入藤蔓的根部想藉此控制藤蔓的行動,但是竟比想像中的還要困難,藤蔓幾乎不理會自己的控制,反而為了抵抗自己的侵入,更深入地吸收著被困住的身影。
「渾蛋……!」
藤蔓快速地往眼前的身軀裡伸展,他蒼白的臉頰邊浮起了藤蔓伸展的末端的形狀,意識不清的身體似乎非常痛苦地掙扎著。
看到這個情景逼的自己不得不收回對藤蔓的侵略,但是藤蔓對他的吸收卻沒有停止,讓自己感到著急不已。
「搞什麼!快給我停止啊渾蛋!!」
自己對眼前意料之外的情況又氣又怒,衝上前抓住了纏繞他身軀的藤蔓極力想解開,藤蔓卻幾乎不為所動。
可惡!
可惡!!
自己真的從未如此憤怒又不安,眼前的身軀到底能撐多久?自己又能做些什麼?……
自己不想……看到他消失啊!
「───混帳朱弗里!!你給我出現啊!!」
自己終於失去控制地大喊,回應自己悲憤的呼喊,身後緩緩地出現了一縷金色光芒,在黑暗中顯現出了那個年輕的身影。
「……!」
即使是自己多麼厭惡的傢伙,在這種時刻卻彷彿救世主一樣……自己實在顧不得想那些不甘心的話語了……
「什麼方法都好!請讓它停止好嗎……」
自己的腦袋一片空白,眼前痛苦的身影從髮梢開始崩落,他身上的魔力幾乎已經被吸收殆盡……
「把我關回這裡也好……請不要讓他消失……好嗎……?」
自己搖搖晃晃地走向眼前的朱弗里,幾乎不敢往回再看一眼。
失去什麼對自己來說根本都不重要了……魔力也好自由也好身分也好……只要能留下自己珍惜著的東西,那些根本不算什麼!
朱弗里凝重的神情變的有些憂傷,緩緩地伸手輕輕碰觸自己的臉頰。
「……」
「我竟讓自己的兄弟露出這樣的神情……」
「抱歉……」
朱弗里憂傷地閉起雙眼,霎時一切都停了下來。
即使這裡感覺不到時間流動,自己卻能感受到所有的一切,除了自己與朱弗里以外,都凝固在那一瞬間。
「真的很抱歉……我來的太晚,阻止不了他的身體崩解……」
朱弗里憂傷地對自己開口,讓自己禁不住跌坐在地。
「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救他了嗎?……如果真的是這樣……請也把我毀滅吧……」
自己第一次感到所謂的『絕望』……
無法想像失去他以後的世界,什麼時候自己才意識到那身影有多麼重要呢?
也許自己早已將他當成自己的一部分了……不……
其實自己才是……依靠他而生存著的一部分吧……
「……」
自己臉頰滑落了冰冷的水珠,卻被眼前朱弗里溫暖的手指接過。
「抱歉……」
「我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消彌自己當時所種下的錯誤,即使是我……也沒有考慮到這些。」
朱弗里憂傷的神情帶著後悔,自己真的從未看過這樣的朱弗里。
但是那些根本就不重要了,即使現在朱弗里讓一切停下,只要時間開始繼續流動,他仍舊逃離不了消失的命運……
「小弟……」
「……」
朱弗里欲言又止,也許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作出了讓自己傷心欲絕的事情,他難以懇求自己的諒解。
什麼都好……自己抬起頭看著憂傷的朱弗里。
「如果……有任何能夠救他的方法,即使那會讓我消失,也請您使用好嗎?……」
「什麼都好……就算對你有仇恨也無法拯救他……如果沒有考慮到的失敗造成這些結果,為了改變我願意承擔這些……」
自己擁有的巨大力量是什麼東西呢?……
只能讓人感到痛苦,只有破壞一切的能力,就連自己所珍惜的東西都無法保護……
自己才是那缺漏的一部分……
朱弗里看著自己,輕輕地點點頭彷彿允諾自己的請求。
可以嗎?有辦法能夠救他嗎?……太好了……
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做,會發生什麼事情,那之後自己還會存在嗎?
這些……等自己能夠確認他還安好之後,再說吧……
朱弗里輕輕地朝自己伸出雙手,古老的記憶裡重複著那雙手的作為。
生之手……死亡之手……皆屬於他所有,他是青春的公爵……朱弗里……
…………
好像終於從痛苦的泥沼中脫身,不管這是死後的世界還是哪裡都好……
自己好像曾經四分五裂……卻又回到了一處。
自己是誰呢?……
模糊又混亂的記憶,互相纏繞著編織了許多自己彷彿看過卻又沒有印象的畫面。
記憶中彷彿有段空缺……某個人的聲音……某個人的身影,某個人輕輕劃過自己心中蕩起的漣漪……
為什麼呢……心頭感到一陣憂傷……卻不知從何而來。
──好了……該醒了……
是誰?
──快張開眼睛吧……
是誰呢……
自己彷彿有一部分被挖空了,如此缺陷的自己該如何面對那一切才好?
不願意……自己不想回到那個世界……可不可以就這樣一直徘徊下去呢?
──放心,有我陪著你……
溫暖又安心的感覺……你到底是誰呢?
輕輕拂上自己的臉頰,不由自主地睜開了雙眼。
──我……就是你啊……從今以後……
模糊的視線……
即使心中有些不安,有些抗拒,自己仍舊接受了這一切。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就算我是殘缺的,你也願意陪著我嗎?
那聲音沒有回答自己,但是卻彷彿得到了允諾。
「…………」
清晰的視線……黑暗的空間。
自己轉動著眼珠環顧四週,什麼都沒有,自己卻不覺得這是夢境。
一切都清晰地讓自己不容懷疑。
挪動著手撐著自己的身體坐起來,左手……右手……隱約感到奇怪,卻又無法忽視眼前完好的兩隻手,還能隨著自己的意志移動。
自己模糊的記憶有些混亂,彷彿被衝入了一盆渾濁的水打亂了一切。
自己站起身,雖然四週全是黑暗的,但自己卻彷彿知道該往哪裡走。
才不過一會兒,前方就出現了些許光亮,自己隱約地感到有些興奮,正想走進那陣光芒時,卻彷彿聽到背後有個聲音呼喚自己。
「誰……?」
自己才剛回頭,黑暗中卻突然刮來了一陣強勁的風,自己來不及反應,卻感覺到有某個東西迎著風與自己重合了。
歡迎……
……回來……
「喂!你要在這裡睡多久?不要以為你會那幾招就有人會怕你!」
熟悉卻有些厭惡的聲音傳到了耳裡,緊皺了下眉頭睜開眼,明亮的世界……眼前清晰的景象。
粗壯的居民離著自己一段距離叫囂,手腳按耐著不敢出手而蠢動著。
自己卻不由得生起一陣笑意。
活著啊……自己還活著……
心中重合著的另一個思念雀躍地不斷喊著。
阿阿……是啊。
我們其實都一樣……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們是一樣的……
「喂!你笑什麼!教訓你還不夠嗎?」
居民終於忍不住朝自己揮拳,自己才剛想舉起左手保護自己,右手卻比自己所想的更快行動,制止了居民的拳頭。
我已經可以保護自己了……請不要再替我擔心了……
在心中輕輕迴響著,自己臉上的笑意加深了。
「不……沒事。」
自己輕盈地站起身,好像遺忘了某些難過的事情,不過那就算了。
自己心中從未如此地踏實,是因為與自己心中重合著的那一部分造成的共鳴嗎?
「以後請你們多多指教……我是你們的領主……」
「────……」
這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名字……
[Under arena twins] C:XX Self
『是……朱弗里大人……』
自己最大的兄長輕聲呼喚著,自己低下了頭聆聽他的話語。
突然闖入自己的意識,究竟是作夢還是……自己也不清楚。
『我們公爵的身體,擁有一項“制約”便是身體軀幹不可毀壞分離……』
『整個魔界僅有我們彼此,與我們共同父親的力量才能夠破壞這個制約……』
『不知道你的固有記憶是否有這一段,不過你也是我們的一份子,理應受到這制約影響才對……』
自己想開口回應,但眼前的影像卻越來越模糊。
朱弗里大人所說的事情自己是第一次知道……
所以,自己也受到這制約的保護嗎?
因為自己應該是……那其中的一份子對吧……
「…………」
在劇痛中清醒,眼前慢慢清晰的景象……
這裡是自己領地最大的城鎮……自己總是必須提心吊膽地經過的地方……
「喂!快起來啊!你不是領主嗎?這算什麼啊?」
自己的身體被粗暴地踢著,僵硬的手指勉強回應自己的意志,顫抖地碰到地面,撐起自己仍劇痛不已的身子。
「……」
「哼!看了就討厭的嘴臉!」
自己好不容易才在朦朧的視線裡站起,眼前卻馬上又黑了。
臉被硬生生地重擊,維持自己勉強站著的精神又潰散了,自己不爭氣地跌落在地。
想盡力用手撐住自己,卻沒想到連手都已經沒了力氣,好不容易才離開的地面此時又回到了自己眼前。
「哼!廢物!」
「……」
自己的身體又被踢到了牆邊再也動不了後,方才怒斥的聲音才像自討沒趣般地遠去了。
朦朧的視線跟模糊的意識壓著自己無法記起原本的目的,留在原地動彈不得。
直到被深夜的冷風吹醒。
「……」
自己撐著因為自行修補的關係可以站起的身體勉強靠著圍牆移動著,真的很不給自己喘息的機會啊……一但恢復到可以勉強移動的程度就把自己喚醒,自己如此地笑著這無法由自己意志控制的能力,拖著腳步蹣跚地往自己的小屋走去。
好不容易回到了在荒野邊的小屋,外傷尚未痊癒的身體輕輕顫抖著,彷彿央求自己快點休息好讓組織自行修補。
自己輕輕帶上小屋的門,挪動著等不及放鬆了的身體靠近草堆邊,勉強調整了個可以放鬆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
即使閉上了眼睛,精神卻不讓自己放鬆下來休息。
身上痛的地方還不斷地侵擾著自己的意識,著實地覺得很難過……
身體好痛……四周好冷啊……自己究竟在這裡做什麼呢……
腦海裡朦朧地回憶起了法傑帶自己到城堡療養的感覺,溫暖的環境……安心的感覺……
但自己是知道的,那只是偶然的機會,自己不應該奢望。
只是真的好冷啊……身體彷彿要凍僵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自己大概真的有失去意識睡著過吧。
小屋透進了薄薄的微光,但伴隨的是嘈雜的聲音,好像有許多人在喊著些什麼。
「…………」
睜開乾澀的雙眼,挪動著稍微能自由移動的身體靠近了門邊。
小心地扶著門板站起,輕輕打開門,看到的是一群居民。
「喂!有沒有聽到啊!」
「快去把那隻魔獸解決掉啊!」
「田都被踩壞了!牲畜也被吃了啊!」
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但居民們說的話自己卻聽的很清楚。
勉強開口回答了下,居民們似乎帶著些許不滿,但仍舊散去了。
北方的樹林有隻魔獸會襲擊村落嗎……
自己現在的模樣……能夠順利驅趕牠嗎……
小心地用僅剩的魔力讓身上的傷口稍稍止痛,開放性的傷口硬用衣服布塊紮起來不讓它繼續出血,雖然還是痛,但至少勉強可以順利移動了吧……
自己在天黑前終於走到了居民們所說的樹林外,樹長的非常高大,四周的草也很高,但地上明顯有踩踏過的痕跡……這麼大的痕跡,這魔獸應該不是什麼小傢伙……
自己蹣跚地在痕跡開始的樹林入口蹲坐下來,真糟糕……只要一停下動作,眼前就開始朦朧了……自己的體力竟只有這樣……
不由自己多思考什麼,樹林裡傳出了踩斷樹枝的聲響,彷彿巨大的形體摩擦著樹梢的葉子發出悉悉簌簌的聲音,自己只是看著樹木葉子在黑夜裡擺動的影子,也能感覺出這生物的巨大……
粗壯的腳踏出樹林時遲疑了一下,也許是聞到自己這陌生的味道吧……自己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儘可能在黑夜中捕捉到眼前這巨大的影子。
『吼吼----!』
似乎沒有敵我之分似地,魔獸在自己站起不久便大吼了聲,接著朝自己的方向衝了過來。
奔跑所刮起的風連自己都感受的到,不聽使喚的身體只能勉強往後躲到巨大的石頭後方。
魔獸在自己躲藏的石頭前停頓了下,又突然靠近,伸出了前腳猛地將自己從石後掃了出來。
「!!……」
這時自己才明顯感覺到這魔獸的力量之大,自己的身體根本毫無掙扎的能力,被硬生生地甩到了魔獸跟前,摔在地上滾了幾圈的身體又開始痛了起來。
『吼吼吼!』
「……」
自己掙扎地抬起頭,魔獸的身影在黑暗中不甚明朗,背後似乎有長長的鬃毛,身體就快要跟牠棲身的樹林一樣高,粗壯的四肢有著銳利的爪子,自己身上的衣服方才就被牠輕易的地撕裂了。
魔獸低吼著,伸出前腳翻弄著自己的身體,巨大的壓力讓自己不得不勉強抵抗,但卻反而讓魔獸認為自己在反抗牠似地,加重了力道壓住了自己的胸口,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自己禁不住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嗚嗚嗚……』
魔獸似乎對自己有點興趣,但意識被身上痛楚逼到開始朦朧的自己沒有辦法確定。
指尖感受到一股濕潤,自己受傷出血的手臂像是被舔舐著,溫溫的、濕黏的感覺……
「--!」
突然間,手臂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痛楚,像是被用力撕扯著,痛到自己好想喊出來,但胸口被死死壓著根本不可能。
魔獸咬著自己的手臂想要扯下來,但自己怎樣也喊不出那痛楚,只能任由一次又一次尖銳強烈的痛楚直射自己的神經,扭曲著的表情卻無法揮洩。
『吼!!』
伴隨著魔獸的巨吼,胸口猛地被壓下發出了碎裂的聲音,伴隨著難以想像的巨大痛楚。
自己右手臂的感覺完全消失了,雖冷但現在卻顯得溫熱的液體灑落到了自己臉上。
「-----……」
無法承受地想大喊,卻喊不出來,無法克制住的無數痛楚猛烈地衝向自己的神經,自己眼睜睜地看著眼前一瞬間化為深沉的黑暗,喉嚨還沒出聲,卻已經嘶啞……
壓制自己的力量一下子變輕了,不知道哪來的潛意識喊著:快點離開!
由不得自己如何確認些許,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裡,自己還是從那巨大的壓制底下逃走了。
「…………」
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著地,眼前還是一片黑,身上的痛楚卻變的很清晰。
自己攤在地上顫抖地伸手摸向右手的位置,在巨大的痛楚底下是空無一物,但溫熱的液體不斷地竄出,自己知道這樣下去只會完蛋而已。
「啊啊啊啊啊-----!!」
沒有做太多考慮,自己僅剩的左手掌間放出了超溫的火燄,強硬地燒燬斷裂處的組織止血……
到底有多痛苦,自己真的不願意去記憶……
能多用力地喊就喊出來吧……眼前濕潤著,是自己身上流著的液體,還是那不爭氣的水珠呢……
「…………」
斷斷續續的記憶,自己似乎從未離開過地面。
像是一直蹣跚地在地上爬行著,眼裡可見的手臂與身上沾滿了沙土。
視線有一陣黑一陣地……意識與感覺幾乎都被一個巨大的痛楚給侵佔了……
『啪搭……』
撐著自己身體爬行著的左手突然失了力,自己的臉跟身體倒向了不遠的地面,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像是被嚇壞了似地,身體微微地顫抖,嘴裡卻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不知道這樣斷斷續續地爬行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座水塘,身體彷彿乾渴的要求自己去取點水,便努力挪動著身體靠近水塘。
平靜的水面映著灰色的天,現在是早上還是傍晚呢……灰暗的天空連自己都分不清了。
「……」
指尖輕輕觸動著水面,抬起頭,卻看到水面映著的是個破破爛爛的身影……
啊啊……真的……右肩以下什麼都沒有了……僅有燒焦的衣物與焦黑的不知是些什麼……
自己背著光線所以看不清臉上是怎樣的神情,但想必也只是不堪吧。
『我們公爵的身體,擁有一項“制約”便是身體軀幹不可毀壞分離……』
腦海中模糊地出現了這句話語……
朱弗里大人……自己究竟是什麼呢……
遠比其他兄弟都還要貧弱的力量……什麼都做的不好,毫無能力的自己……配的上這稱呼嗎?
自己現在的模樣明顯地是沒有受到所謂“制約”的保護啊……
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
「……」
好不容易,不知道到底怎麼才回到小屋的,自己的意識又在嘈雜聲中恢復了。
四周的空氣好冷,所以外面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楚,是的……因為自己沒有處理魔獸的事情……所以居民們又不滿地前來了。
該回應他們嗎?可是自己現在的模樣……
眼前朦朧著,躺在小屋地面的身體微微顫抖,右肩傳來灼熱的感覺……痛楚……也許已經麻木了吧。
連“制約”都沒有的自己……是不是只是個普通人呢……
只是會些沒什麼幫助的東西,沒有可以把事情做的完善的能力……連那隻魔獸也招架不了。
自己到底……還能算是一位公爵嗎……
根本就不配吧……
但魔獸怎麼辦呢……啊啊……真的,即使知道不會贏,但自己若不去做……還能夠做什麼呢?
自己的用處不就是這樣嗎……若因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就這樣死了,也許……
身體不由得自己繼續思考,眼前黑了下來,意識也暫時被奪走了。
「…………」
好不容易再度睜開雙眼,乾澀不已的視線裡一片矇矓。
四周顯得黑暗……是晚上嗎……自己到底這樣昏迷了多久?
嘈雜的聲音已經消失了……晚上居民們回去了嗎?
右半側的身體隨著意識恢復又慢慢地感受到劇痛,痛像是暈染開似地連右眼都睜不開了……
像是不管說了多少個“痛”都沒有辦法表達自己的痛苦,嘴巴呆滯地微微開著,視線想往哪轉都轉不動了……痛楚讓自己疲憊不已……自己卻一點解決的辦法也沒有。
想努力呼吸,卻顯得有點喘,身體遲鈍地連左胸骨早已被魔獸踩碎了也到現在才因為呼吸不適而發現……
顫抖地用僅剩的左手輕輕碰觸著自己左胸檢查骨頭碎裂的情況,沒想到只是輕輕碰觸到肌膚表面,椎心的痛楚就朝著自己襲來。
「——————……」
連喊出來都沒了力氣,自己勉強睜著朦朧的視線看了看衣服早已破爛的身子,左胸表面因為骨頭碎裂突起了異樣的形狀,紅腫與擦傷分散在大小區塊裡,連呼吸都覺得好辛苦……
「……」
雖然嘴巴乾澀著,但眼眶卻濕潤了起來。
總是在自己說不出一句痛的時候憐惜自己的眼淚,冷冷卻溫潤地沾濕了自己的眼眶……
啊啊……滿身的痛楚可以告訴誰呢……
自己什麼也做不好的心情,有誰能夠與自己分擔些許……
四周的空氣好冷好冷,身上的痛楚卻讓自己覺得炙熱不已,自己何時才能夠安穩地入睡呢……
「…………」
也許淚水也是一種魔法吧……
自己的意識漸漸地陷入了矇矓,痛楚像是暫時被遺忘般地悄悄離開了。
又一次的晨光,但卻沒有伴隨嘈雜的聲音。
自己勉強挪動著身體,看著左胸破碎骨頭刺出令人心驚的模樣,自己緩緩地深呼吸了一口氣。
「啊啊!……呃……唔唔……」
強硬地用僅剩的左手順著骨頭破碎旋轉的方向將骨頭扳回去,深到骨頭裡的痛楚讓自己差點手軟了,被撐起的皮膚在骨頭離開後才具現出創傷的痛楚,但自己只能不斷當作感覺不到、感覺不到……
「…………」
又忘記是什麼時候失去的意識,在變的稍微誨暗的薄暮中醒來,有些朦朧的視線裡看到自己左胸恢復了原本的形狀不禁鬆了一口氣……至少自己有盡力去做了啊……
緩緩撕下一長條當作床單用的麻布固定著自己脆弱的左胸,只剩一隻手真的什麼都很難做……自己小心翼翼地用僅剩的左手與牙齒包匝固定著,疲憊的身體沒辦法一直使力,好不容易包匝完以後,自己早已靠在牆邊喘到說不出話來。
渙散的眼神朦朧著,右肩以下空無一物的感覺讓自己著實地感受到自己已經不完全了。
本就不怎樣的自己,現在又變的如此殘缺,自己還能夠做什麼呢……
撐著破破爛爛的身體緩慢地走著,因為痛楚無法走的順利所以撿了根長樹枝撐著地面前進。
走不了幾步就喘的必需得停下來,不爭氣的水珠一直在眼眶中打轉著,自己實在不願讓它落下。
「呼……啊!……」
想稍稍坐下休息,卻因為沒了右手臂而無法平衡地跌倒,碰觸到了傷口讓自己痛的縮起身子,撐著身體的樹枝滾到了不遠的地方。
「…………」
痛的不斷地喘氣,好疲憊……很想就在這裡休息不要再前進了,但現在的自己若遇到一般魔獸襲擊的話肯定也毫無招架的力量吧……
為什麼非要找到那隻巨大魔獸不可呢?
只是因為自己那可笑的想法作祟吧……
如果自己是因為與魔獸戰鬥而喪命的話,是否可以因為這樣而不再被當作總是懦弱逃跑的傢伙呢……
真的好累、好累啊……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沒用呢……
勉強要自己打起精神地笑著,眼神卻還是渙散無比,挪動著身子撐起了樹枝,自己繼續緩慢地前進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當那座巨大森林終於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自己已經喘到受不了而跌坐在地。
過了幾個夜晚,現在是白天了……森林卻還是帶著一股陰涼的氣息讓人不敢接近。
「…………」
失力地靠著當時自己躲藏的大石虛弱地喘著氣,才不過一趟來到森林的旅程,自己竟已習慣了只有一隻手的模樣……
就算破破爛爛的,自己還能夠做些什麼就好了……是這樣的嗎?
就連獨自入睡,也無法奢求溫暖舒適的環境……
因為自己只配當這樣一個破破爛爛的人而已吧……
像是自己一直期待般,不遠處傳來了踩斷樹枝的聲響,緩緩地接近了自己。
「……」
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顫抖地撐著自己的身子站起,連身體都直不起來,只是站著就感到吃力不已……
自己根本只是……來到這裡送死而已不是嗎……
像是突然什麼都不重要了似地,巨大的魔獸明明已經來到自己眼前,自己卻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這從未能夠清楚看見的魔獸。
全身的毛皮都呈現黑色……背上有著較長的鬃毛從頸後一直延續到尾巴……
牠的形體跟草原上的四角魔獸相似,但體型卻大了數十倍……巨大的黃色眼睛彷彿可以映出站在牠眼前的自己……嘴裡有著一排尖銳的牙齒,上面沾染著些許紅色液體……
看著那點紅色卻感到有些瘋狂,自己到底怎麼了呢……
緩慢移動著腳步往魔獸走去,魔獸意外地毫無動靜,只是停留在原地看著緩慢接近的自己。
「……」
自己緩緩地對著魔獸伸出了僅剩的左手,嘴裡吐著也許只有自己聽的到的微弱聲音。
「你還需要嗎……?」
其實自己的視線根本就模糊到看不清楚眼前魔獸的什麼動作了,雖然是如此,嘴角卻不知不覺地上揚著。
其實自己很高興對嗎?彷彿可以解脫現在的生活……能夠離開這已被困住的世界……
不管是付出何種代價……即使是性命也……
這才理解到,原來自己根本就不堅強……
自己還是希望有人能夠關心自己的,只要偶爾讓自己知道某個人在意自己,現在所度過的日子就彷彿是為了他而過一樣……
但是自己身邊沒有人啊……
如此地寂寞與孤獨正是自己的寫照……
伸出的手,不知道誰會來接,甚至總是自己放棄地垂了下來。
自己的嘴角又笑開了,朦朧的眼神裡看到魔獸輕輕抬起頭,湊向了自己卻不是舉起的左手。
魔獸在自己的右肩停了下來,彷彿在研究著自己的傷口般。
就這樣僵持了好一會,自己模糊的意識裡卻感受到一股溫熱的痛楚。
魔獸伸出了他的舌頭輕輕舔舐著自己右肩毀壞的傷口,雖然被自己毀壞的右肩幾乎沒有觸感了,但僅僅是魔獸舌頭的溫度也比自己現在的體溫要高多了……
魔獸湊的很近,自己不自覺地伸手輕輕撫摸魔獸的頭,烏黑的毛皮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硬,自己沒想太多的觸碰竟就這樣扎傷了手,感受到微弱的痛楚,自己緩緩地放下了舉起的手。
只是湊近自己卻什麼也沒做的魔獸,跟上一次比起來彷彿是不同的魔獸般……自己模糊的意識僅能勉強維持站著的姿勢,只要一去思考,眼前就變的越來越黑。
「……」
魔獸在自己眼前轉過頭,只是輕輕地頂到自己一下,自己盡力維持集中的精神就馬上潰散了。
腿一軟,自己的身體就無法控制地往地上倒,揚起了薄薄的沙塵。
發現自己倒地了的魔獸只是輕輕靠了過來,在自己身上嗅著,溫熱的鼻息自己勉強能感受到些許。
魔獸伸出了巨大的腳掌輕輕翻弄自己的身體,失力到只剩模糊視線的自己動也不能動,任由魔獸翻動著自己的左手跟腳……說來很奇怪……自己右肩竟感覺不到疼痛了……是因為身體已經放棄了右肩的組織了嗎……
腦海中又不小心記起關於制約的話語,自己不由得拉開了嘴角,自嘲地笑著。
「如果我的身體……就這樣支離破碎的話……」
「可以……證明……我只是個普通人嗎……」
細碎的話語不知道說給誰聽,魔獸絲毫沒有反應,伸出腳輕輕放在自己背上移動著,有些許重量,卻沒有使力……魔獸移動著腳掌弄鬆了自己捆著左胸的繃帶,被蒙蔽的痛楚又慢慢地擴散了開來。
「……」
連撐起自己身體的力氣都沒有,自己只能任由左胸的組織因為沒有固定開始位移而疼痛。
好痛……好痛啊……好想休息……
魔獸不知道什麼時候收起了腳掌,鼻息的聲音越來越小彷彿慢慢遠去。
啊啊……如果連你也走了……自己就真的這樣孤獨下去了啊……
去哪裡也好……帶著自己一起去好嗎……?
混亂著的意識自己竟想跟魔獸對話,但連話也說不出口,只能從地面的輕微震動感覺到魔獸離開了……留下自己在原地……
自己不禁又自嘲地笑笑,看啊……這樣沒用的人,連魔獸都感到可憐,自己本想藉此了結的,魔獸卻沒有這樣做……
還以為會被牠硬生生地撕裂,就這樣結束的……沒想到……
自己真是個可悲的人呢……
像是可憐自己如此喪氣的想法,意識慢慢地在變的黑暗的眼前模糊了。
明亮的房間,乾淨的床褥,滿溢著清透的氣息。
一個高大俊俏的身影輕輕打開門走了進來,手中抱著的是各種器材與工具,帶著薄手套的兩手袖子捲到了手臂中央。
栗色的短髮隨著走動而起伏,臉上的神情卻顯得有些憂心……他是法傑,那個人精通醫術的副官。
法傑緩緩地在這房間唯一的床邊停下,將手中許多的器材擱在床邊的矮櫃,取出了金屬製的長夾子與棉花,找到其中一瓶藥水沾濕了乾淨的棉花。
「……」
拿著夾子的手緩緩地靠近了床上蒼白的身軀,已經仔細清理過沒有沙土的身體,卻因為沒了沙土的遮蓋而使身上的許多傷口清晰地讓人觸目驚心。
法傑小心地將沾了藥水的棉花在較淺的傷口上塗上藥水,完全無法理解究竟是做了什麼才弄成這般密集的傷口……有的看起來像是外傷……有的是嚴重的瘀青……
最令自己連呼吸都覺得寒冷的,還是他那已經毀壞的右肩,沒有了右手臂……
因為居民的通報而來到那森林的自己,沒有見到傳聞中的兇猛魔獸,卻在疑似魔獸會出沒的地方發現了這孱弱的身軀……
總是獨自一人出現的桑索大人……
究竟是為何來到這裡……雖然森林不算是桑索大人的管轄之地,或者說剛好在大人與他的領地中間而已……是個模糊地帶……
所以桑索大人也是接到居民的通報前來探查這隻魔獸的嗎……
身上的許多傷口,是那自己沒有看到的魔獸造成的嗎?
自己相信右手臂也許是……但身上其他的地方的大小傷口,實在不像野獸所為……
自己小心地掀起了蓋著右肩的乾淨毛巾,真的……令自己不忍心去看的模樣,因為肢體斷裂造成的大量出血,卻沒有任何醫療設施可以止血……只好用法術產生高溫的火燄,去燒燬組織阻止大量的出血……
這是他自己的身體啊……為什麼有這種勇氣去做呢……
那到底有多痛苦,自己根本無法想像……
看著桑索大人孱弱又細瘦的身子,實在難以接受竟有如此巨大的傷口在他身上……
為什麼忍心如此傷害他呢……除了右肩的傷勢以外,身上有許多長型的瘀青,自己不願猜想……但確實像是棍棒或鈍器造成的傷口……
到底是誰這麼狠心對他如此……而他卻毫不還手似地……
總是在他身上看到這樣的傷口,桑索大人卻什麼也不願意告訴自己。
不覺得痛嗎?不覺得自己不該去承受這些嗎……
真的好傻啊……
不知不覺紅了眼眶,法傑回過神趕緊深呼吸了幾下。
一些傷口已經消毒過敷上了藥膏與莎布,即使只是小傷口卻也占據了他蒼白皮膚的大半。
自己怎樣都無法直視這些傷口……
小心地取出了最細的針與魔力生成的細線,自己緩緩地扶起眼前的身軀到能夠施行手術的位置。
白色的毛巾上是他焦黑毀壞的肩膀,有許多自己幾乎無法分辨的組織胡亂地混在一起。
蒼白的肌膚接續著焦黑組織的地方讓自己看著只覺得身子都冷了……桑索大人卻是這個模樣前去找尋那隻魔獸啊……
穿好了線卻不知道該怎麼下手,用高溫毀壞組織這樣的處理方式確實有用,但如果手臂還在的話就等於不可能再接回去了……
桑索大人知道這件事情卻還是如此做了處理,是因為他毫無選擇,還是他已經有所覺悟了呢?
自己終究還是只能替他塗上最好的創傷藥膏,仔細地將那片令人心碎的景象用純白的紗布包覆……
真的不敢去相信,為什麼桑索大人會有這樣的勇氣去做呢?
總是孤獨著,徬徨的他……
自己像是知道了些什麼,卻又馬上搖搖頭。
堅強的他會如此想著嗎?對自己來說,桑索大人還不過是個孩子而已啊……
如果他能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過著屬於他的生活的話……
也許桑索大人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了吧……
睜開眼,看到的是純白的空間。
這裡是……
是夢嗎……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劇痛沙土的味道,什麼時候被帶來了這裡呢?
還是自己那不堪的奢求所產生的幻覺,更或……自己現在只是眷戀在夢境不願醒來而已?
「……還好嗎?」
輕輕的話語傳進耳裡,打開房門出現在眼前的是熟悉不過的身影。
「法傑……」
自己微弱的聲音根本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只有一半的視線飄忽地無法專注地看著他。
法傑將手中拿著的物品放到旁邊的櫃子,稍稍挨近了自己一些。
啊啊……縱使自己沒有力氣,卻仍然還是伸出僅剩的左手去確認這是不是夢啊……
自己顫抖地想挪動著的手卻被法傑輕輕握住。
溫暖的感覺讓自己以為早已被風乾了的淚水不爭氣地湧了出來。
「……」
法傑露出了些許訝異,輕輕放開自己的手,瘦長的指尖緩緩地接過了自己眼裡落出那不爭氣的水珠。
自己想努力展現些許笑容讓法傑放心,但伴隨著自己的笑容而出的卻是一陣嗚咽。
不夠堅強的自己……僅是遇到這樣的事情,自己就急著想找人傾訴嗎……
想大聲喊著“誰來疼惜我”……卻無法讓自己深深的自卑感遠去。
自己憑什麼接受他人的好意呢……毫無關聯的自己,為何會想奢求別人的關心呢……
法傑輕輕撫過自己的臉頰,自己不爭氣的淚水像是停不下來,因為哭泣而微微顫抖的身軀覺得好冷啊……自己不是應該要堅強起來嗎,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
想往後退離開法傑溫暖的手,卻沒想到這是如此艱難。
不是就算冷到發抖也應該要自己前進的嗎?
現在奢求別人給與溫暖的自己是什麼傢伙……
如此地不堅強,究竟能做些什麼呢?
不給自己機會般,只是稍稍地退後離開了法傑手掌間的溫度,法傑卻又溫柔地摸摸自己的頭。
「怎麼了嗎?……」
自己臉上的神情想必很不堪吧……
只能努力搖著頭,撐起笑容,卻無法掩飾眼中的低落。
「我沒事……」
像是暫時讓自己體會一會兒放鬆的感覺,身體不自在的疼痛又慢慢回來了,逼著自己虛弱地放鬆下來。
視線又被身體的自癒系統關閉了似地開始模糊,想說出口的話語也就這樣被留在了嘴裡。
看著眼前虛弱的身子像是又睡著了,法傑下意識地替對方蓋好了被單。
方才那無助的神情……讓自己實在不願相信他只是個孩子而已……也許從誕生到真正擁有自己意識的時間比自己存在的還短暫呢……就被迫面對這麼殘酷的現實。
自己總是在城鎮市集裡奔波所以耳聞著他許多事情,但桑索大人卻從未提起……
長久以來一直沒有管理者的那領地,居民們總是活在爭執與恐懼中,儘管對自己生活的環境多麼不滿也沒有宣洩的地方……但……桑索大人出現了……不滿的居民們怎會體諒他不過才誕生不久呢……如果有個管道可以宣洩自己長久累積的憤恨,何必勉強自己?
於是桑索大人就這樣成為了領地一部分居民們的出氣筒……即使他並不是自己願意……但卻無法做出傷害居民的舉動……
有誰教導過他應該如何做好自己嗎?……有誰曾告訴他要保護自己嗎……
只是一昧地為人犧牲奉獻,誰會記住這沉默的身影呢……
只是說服著自己這是應得的,只是不斷安慰自己這是因為自己做的不夠好,卻從未想過自己應該受到的待遇不是像這樣地悲慘與不公平啊。
『……只是一點小傷……沒有事的。』
『是我做的不夠好……這不是他們的錯……』
總是撐起微笑面對自己的那張臉,好像總是疲憊不已的身軀……
從未看過他健健康康地走著,也鮮少見到他自然的笑容……
即使是辛苦地喘著也要跟自己問候的桑索大人……
「等你能夠下床走動以後,是不是又會勉強自己再去做那些事情呢……」
不自覺地默默念著,眼前這蒼白又疲憊的身軀……
知道他時常覺得疲累又傷心,卻總是看到桑索大人勉強擠出的笑容,就連方才不自覺落下的淚水都感到陌生。
長嘆……
自己竟如此無能為力……
「你說的是真的嗎?」
在書房會見了自己的主人,也一並告知了桑索大人的事情。
大人似乎對於那不可思議的傷勢有些訝異,卻沒有再多談什麼。
「大人……桑索大人的手,有可能接回來嗎……」
自己在意地詢問著,大人只是沉默,沒有回應自己。
離開書房,自己緩慢地踱步到了安置桑索大人的客房。
不知道桑索大人醒了沒有?如果起床了就帶他去吃點東西吧……
想到桑索大人身上傷痕累累的模樣,自己實在無法靜下心。
「桑索大人……我進來囉,大人?」
輕輕推開門,卻看到床上空無一人。
以往也常有這樣的情況,但是這次桑索大人的傷這麼嚴重,難道他還是……
「抱歉,法傑……」
自己正擔心猶豫著的時候,淡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回過頭正是桑索大人。
「桑索大人您到哪去了?法傑很擔心呢!」
自己趕緊攙扶桑索大人回到床邊坐下,穿著無袖輕便服裝的桑索大人神情顯得有些疲憊,包匝著的右肩模樣隱約地從衣服的開口露了出來。
「抱歉……我本來想先去找你,但是沒有遇到……」
桑索大人露出了他慣有的微笑,自己每次看到總是覺得心頭一陣緊。
「桑索大人,您可以直接召喚法傑來就好了……不要自己跑出去啊。」
趨前稍稍彎下腰檢查著桑索大人身上傷口的復原情況,桑索大人只是輕輕闔上眼,有些為難似地。
「我不好意思都麻煩法傑……」
「桑索大人,這是哪裡的話!有需要就直接喊法傑來吧,不需要客氣的啊。」
桑索大人低下了頭,又擠出了個微笑。
這微笑有些苦澀,讓人說不出口,桑索大人孤零零的身影像是越來越薄弱,讓自己著實地有些難過。
「法傑的主人不是我啊……怎麼好意思呢……」
「桑索大人……」
自己輕輕摸摸桑索大人的臉頰跟頭髮,還帶著些許稚氣的面孔,臉上的神情卻都如此地苦澀,叫人實在不忍心。
「如果桑索大人不是桑索大人就好了……」
「法傑……」
「法傑就可以幫上桑索大人很多忙,可以照顧桑索大人,不會看到桑索大人這麼辛苦……」
自己有些壓抑不了心頭的情緒,這麼瘦弱的身體常常就在眼前,但自己卻總是無力保護他,只能看著他受到傷害。
眼前的桑索大人的微笑依舊,但卻也像在努力忍耐什麼似地,不願吐出一個字。
「……」
「法傑,我還是先回去好了……」
一,自己還在整理床邊的醫療用品時,在床上呆坐許久的桑索大人突然開口。
「那怎麼行……桑索大人你的傷還沒好啊!……」
自己當然極力想阻止,但是對上桑索大人深沉又有些悲涼的眼神時,自己也知道……繼續留他下來只會讓他更難過……
可是……可是……
「法傑……」
自己臉上掙扎的神情被桑索大人輕輕撫過,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麼才好,總是說自己詞彙太少的桑索大人只能輕輕微笑。
「對不起……」
自己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桑索大人緩緩起身,然後留下一陣薄薄的光芒就消失在房間裡。
「…………」
捏皺了純白的床單,自己真的覺得好無力……好無力啊……
「喂!你是打輸魔獸了是吧!」
走在城鎮的路上,自己怎樣都無法低調的右手還是被居民們注意到了。
身子還隱隱作痛著,雖然右肩的痛自己已經有某種程度的麻木,加上法傑細心的包匝,基本上不算什麼大礙。
居民們一如往常地圍了上來,自己只是默默地在原地看著他們。
「哇~這看起來輸的很慘,你一定是夾著尾巴逃走的吧?」
「真是太沒用了,你這領主還想要害死多少人啊?」
自己不由自主地低下頭,打倒魔獸的目標實在太龐大,自己真的無法回答居民們。
居民們大概正好心情不壞,推了幾下自己到牆邊之後就離去了。
心好涼……現在的自己到底能做什麼?
僅剩的一隻手能做的事情如此地少,自己實在……
稍稍地打理了自己的門面,自己來到了朱弗里大人所管轄的中央。
中央有許多控管這區域的行政單位,由於都市眾多,民生需求什麼的也變的重要,朱弗里大人也許沒有那麼多時間能夠一項一項看完吧。
四周走動的人們穿的整齊乾淨,自己僅是穿著同一套舊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在繁忙的人群中。
「抱歉……我要找朱弗里大人……」
「他正在開會中喔,請你等等再來。」
朱弗里大人房外的大門守衛禮貌地回覆了自己的問題,自己也點頭致謝,不知道要等多久,自己索性走回剛才經過的廣場。
廣場中央有個噴水池,自己緩緩靠近,卻不小心看到自己在模糊水面的倒影。
「……」
從右肩遭到撕裂造成的巨大傷口雖然都有被細心地包匝了,但自己依然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自己是個缺陷的人……自己不及其他人,這樣子的話語模糊地在腦海中打轉。
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樣……
「你說的是真的嗎?」
有些在意法傑所說的話,嚎叫公爵此時正與朱弗里私下談著話。
那個傢伙的情況確實特殊……關於身體的制約他不但沒有記憶,也同時沒有受到制約,照理來說這是不可能的,除非……
「你說那傢伙並不是真正的公爵,是認真的嗎?」
「我說的句句屬實,艾德利克。」
眼前金髮像個孩子般,卻是公爵之首的朱弗里臉色有些凝重。
艾德利克皺起眉頭,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
「你不打算告訴他嗎?」
朱弗里瞇起雙眼,走向眼前的嚎叫公爵。
「就算他是不完全的,也比另一個更適合管理領地,某方面來說,他才能稱的上是公爵。」
「他什麼能力都沒有,要他這樣管理一個領地,他怎麼做的來呢?」
不自覺地想到那傢伙悽慘的模樣,艾德利克感到心頭有些騷動,難以忽略這些感受。
「最快可能也必須等到下一次回歸,否則另一個他的個性,是不可能乖乖聽話的。」
「不能以公爵的身份打倒他嗎?」
「他畢竟也是我們的兄弟,這是不被允許的事情。」
「……」
艾德利克沉默地站起,猶豫了一。
「如果你做不了的話,我可以。」
「艾德利克……」
「抱歉打擾了!朱弗里大人,有您的訪客。」
朱弗里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警衛打斷。
「請他進來吧。」
抬頭看了看嚎叫公爵,朱弗里回應了警衛。
因為這裡是朱弗里的領地,所以所有的氣息都無法像在自己領地那般遠遠就被確認,所以直到訪客走進兩人所在的房間時,嚎叫公爵才睜大了雙眼。
「……」
走進房間的瘦小身影似乎也感到訝異,有些疲憊的神情勉強露出了些精神。
「抱歉打擾你們……朱弗里大人,艾德利克大人……」
少年輕輕鞠躬表示歉意,失去了右手臂讓少年的動作有些不如以往自然。
「艾德利克。」
朱弗里輕輕用眼神示意,嚎叫公爵緩緩坐回桌旁的椅子。
「親愛的小弟,找我有什麼事?」
朱弗里輕輕走向了少年,眼神朦朧有些失力的少年支吾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朱弗里大人……」
「……」
像是掙扎著說出口的話語,少年的呼吸有些急促,掙扎了一會才終於咬著牙開口。
「朱弗里大人……我……我能夠放棄自己的魔力嗎?……」
「就如你所見……我沒有受到制約的保護……我是不是並不配稱為公爵呢……」
「什麼事情我都做不好,就算是誰都好,也比我還要有用對吧?」
少年越說越小聲,頭低著抬不起來,僅剩的左手抓皺了他自己的衣服。
雖然低著頭,但眼眶裡的淚水還是輕輕反射了微弱的燈光,少年索性閉上了眼睛,淚水也被擠出了眼眶,從臉頰滑落。
「小弟……」
「……朱弗里。」
面對朱弗里絲毫無動於衷,嚎叫公爵再也難忍心頭的騷動,起身走向少年。
「艾德利克,別這樣……」
朱弗里釋出了訊息,但嚎叫公爵不願理會,眼前哭的顫抖的少年比那從未謀面的人還重要不是嗎?
「你忍心看著他這麼痛苦,卻不肯替他想辦法?」
「說著我們都是兄弟的不是你嗎朱弗里!」
面對嚎叫公爵的叫囂,朱弗里面無表情,似乎也覺得為難。
「……抱歉……讓你們感到困擾了嗎?」
少年稍稍抹去還在溢出的淚水,畏縮地看著眼前的兩位兄長。
「艾德利克,如果告訴他,情況不一定會跟你理想的一樣……」
朱弗里盡力勸阻,嚎叫公爵卻不打算理性地面對這件事情。
「你聽著。」
艾德利克抬起少年的頭,疲憊又無助的神情表露無疑。
「你做不好,無法管理的妥當,這些都不是你的錯。」
「真正該做這些事情的人也不是你!」
「……?」
少年露出疑惑的神情,卻又有些害怕似地。
「因為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公爵!」
……?
什麼意思……
「真正該當公爵的人,已經被朱弗里封印了!」
「他勉強沒有能力的你去做這些事情,已經夠了!你不需要再做下去了,懂嗎?」
……
這意思是……
自己一直以來都不是嗎……
也是……
這樣沒有能力的自己,怎麼可能會是公爵呢……
朱弗里大人真是跟自己開了個大玩笑……
「……」
眼淚再也停不下來了,自己一直以來到底在做什麼呢?
自己那些愚蠢的行為到底害了多少人?
雙腿一軟,自己再也站不起來,腦筋一片空白。
「我……」
「我不是……」
嘴角卻不由自主地笑開了。
「太好了……」
「太好了……居民們終於可以快樂的生活,不用再忍受我……」
應該要很開心的事情,自己卻哭的全身發顫。
自己一直以來維持著的那微不足道的信念,原來一直都不存在。
「朱弗里大人……」
用僅剩的左手撐起身體站起,視線被淚水模糊成了一片。
「朱弗里大人……請你解放真正的公爵出來好嗎?……」
「我馬上就把魔力歸還給他……拜託您……」
自己拉住了兄長……不……朱弗里大人的衣服懇求著,腦筋一片混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
就是那個吧……自己只是個怪物而已……
佔用了真正公爵的力量,做了很多幫不上忙的事情……
以為自己真的是那麼偉大的公爵,自以為是地過了這麼久……
自己真的好醜陋啊……
自己冰冷的手被朱弗里大人輕輕拉住,放到了自己胸前。
「……小弟……」
「你不需要自責,錯的人應該是我。」
「就像艾德利克說的,你確實不是真正的公爵……你是他在誕生過程中所遺漏的一部分。」
「一直以來沒有告訴過你,我真的很抱歉。」
啊啊……
朱弗里大人,不是你的錯啊……
是我……是我貪心地佔走了別人的東西,自己什麼也不是才對……
「朱弗里大人……我該如何把力量環給那個人?」
「他在哪裡?我能不能去找他?」
自己的聲音顫抖著,四周的空氣彷彿不斷地壓縮自己,眼睛像是要睜不開似地天旋地轉。
朱弗里大人伸手貼上了自己的額頭,腦中出現了一張地圖似地鳥瞰景色,自己知道這是哪裡……
「就在那個地方嗎?我知道了……謝謝朱弗里大人……」
「一直讓你們困擾……很抱歉……」
「……」
少年深深地一鞠躬,嚎叫公爵雖然在意地想伸出手,卻撲空在少年消失過的薄薄光芒裡。
「朱弗里……你……」
「不管結果如何,我想你是懂的……」
朱弗里的神情有些惆悵,不願再多說一句話。
空寂的雪山,是邊界的最邊際。
終年不斷落下的雪維持著這純白的世界。
連植物也無法生存的這塊地踏上了一個小小的腳步,在雪中搖晃前進的身軀,被寒風吹的微微顫抖。
白雪覆蓋了整片山丘,遠方模糊的影子泛著淺淺的灰色光芒。
這就是自己從未來到過的,真正的『邊界』嗎……
穿過了降著大雪的區域,四周荒涼的景色慢慢地混在灰色的霧裡。
魔界的氣息慢慢地變的渾濁稀薄,自己知道這已經是模糊地帶了。
朱弗理大人告訴自己的地方應該就在前面……
被自己取代的那個人所在的地方……
「……」
四周慢慢地變黑,自己終於來到了這個地方。
眼前有一顆巨大的灰色藤蔓糾纏在一起,向非常遙遠的方向伸展直到看不見的邊際。
這應該是……作為分隔魔界與其他界的結界樹……自己腦海中淺薄的記憶如此告訴自己。
走到藤蔓的中心前方抬頭看著,藤蔓緊緊包覆的中間,確實有個身影……
跟自己相似的面孔……但卻擁有披肩的長髮,散發著豐沛且穩定的魔力。
「……」
自己還在端詳的時候,原本緊閉著跟自己相同的藍色眼睛睜開了。
自己下意識地畏縮了下。
藤蔓上的身影看到了自己,傳來了些許笑聲。
「沒想到你會來到這裡……一定是那混帳朱弗里告訴你的吧?」
「說吧……你是來嘲笑我,還是想來制裁我呢?」
「取代我的傢伙……」
「……」
自己不由得低下了頭,因為自己的存在,那個身影才會被禁錮在這個地方。
因為自己從他誕生中遺漏了,所以他才會被迫留在這個地方。
「……很抱歉……」
藤蔓裡的他話止,看著微微低下頭的自己,自己不清楚他的神情是如何。
「難道是朱弗里那混帳要你來頂替我嗎?就憑你這種能力?」
「……」
「不……是我自己……」
四周好黑好冷,一個人也沒有。
很害怕,一點也不想久留,但是眼前的身影卻被迫留在這裡度過了這麼久的時間。
「我想把我的魔力還給你……你才是應該當個公爵的人……!」
「請你告訴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從這裡離開?」
藤蔓上的身影停頓了下,隨即大笑。
「哈哈哈哈哈,這很簡單,而且大概只有你做的到吧?」
「只要你代替我留在這哩,我就能離開了。」
「但是……」
藤蔓上的身影看了看自己,隨著他的視線,自己不禁感到一股冷冽。
「已經在這世界生活這麼久的你,有辦法忍受這個地方嗎?」
「……」
四周又冷又黑,除了他跟自己的聲音以外什麼都沒有,自己止不住顫抖的身子。
藤蔓上的他笑了笑。
「說實在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不過由於我們之間的連結,你在外面做的事情我都清楚的很。」
「朱弗里那混帳……利用了我,又利用你……」
「……?」
自己難以理解對方所說的話,才剛開口想詢問,傷口卻痛了起來。
「嗚……」
「他只因為我不如他理想,就把我關在這個地方,讓結界樹予取予求,讓我無法離開這裡。」
「又欺騙了毫無能力的你去做這些事情,很痛嗎?總是做超過自己能力的事情,你怎麼能負荷的了呢?」
自己無力地跪在地上,對方說的話就跟那個人說的一樣啊……
朱弗里大人真的是這樣子嗎……
那個時常幫助自己的朱弗里大人……
「你還在幫那混帳說話嗎?」
「也罷……你一開始就不知道這些了,你認為真的是你沒有那些記憶嗎?」
「連結著的我們的記憶應該是共享的……你不可能會不知道這些,但是因為你的身體並不完整,有些部分是朱弗里填補上去的。」
「打從一開始,你就只是他手中的棋子,你什麼也不是。」
「…………」
心頭有股沉重又酸苦的感覺,自己真的不願去想這些,他所說的一字一句。
卻又不得不相信,在自己遭遇危險時喚醒自己的那些聲音,就是出自眼前這個人。
自己到底該相信誰才好……
算了吧……
自己不就到此為止了嗎?
已經來到這個地方了……
「不論如何……請讓我接替你的位子好嗎?」
「不管我是什麼樣子……這樣的你一定……」
「可以做的比我還要還要好……」
又黑又冷,自己不就一直都在這樣的世界裡嗎?
如果這樣能讓那個世界更好……人們更開心好好生活的話……這些算什麼呢……
「……」
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藤蔓上的那人看了看自己。
「你真的這樣決定嗎?我是不會回頭的。」
「……」
「沒有關係……我已經決定了……」
說來也奇怪……
明明自己跟對方是如此接近,卻又覺得自己遠遠地不足。
是啊……自己只是他遺漏的一部分,拼拼湊湊出來的……自己什麼也不是……
自己蹣跚地站起,搖晃著的身子緩緩被伸出的藤蔓包圍,纏繞住自己破碎的身軀。
「呃嗯……」
纏繞自己的藤蔓伸出了細小的刺,扎進了自己的身體,自己可以感覺到血液緩緩地被藤蔓吸收。
「這棵樹不會讓你死的,但是卻能讓你無法擁有力量逃脫。」
原本在藤蔓上的人已經降到了地面,淺藍色的長髮散落在他的肩膀上,顏色比自己還要淺的眼睛閃著光芒,一切看來都是那樣地耀眼。
自己竟差點遺忘了這原本跟自己是相似的模樣……
「……」
想開口卻發現身體根本沒有能力作任何事情了,魔力被藤蔓吸收殆盡,自己只能就開始模糊的視線看著他。
「……」
「你好好地睡吧……」
有些憐惜的眼神看著自己,自己帶著僅有的一絲溫度,沉入了黑暗中。
自己是誰呢……
有記憶以來的那片荒原,吹著灰色的風,稀薄的草原上只有枯黃色的草。
那是什麼地方呢……
現在問問自己,竟然無從憶起那是什麼地方。
邊界有這個地方嗎?
自己第一次接觸到的人……是傑斯……
在此之前呢?
……
也許自己這些記憶,真的就像他所說的一樣,僅是被創造出來虛假的記憶。
自己到底是什麼呢?
自己所做的這些事情……
那些令自己心中感到酸苦,想起就讓自己顫抖不已的事情……
自己到底怎麼做的呢?
僅僅是抱持著,自己是這裡的管轄者,想讓這裡的人開心,想讓這塊土地變的美麗……
只是這樣想著,做著這些事情的自己……
總是在夜晚愧疚著自己努力的不足,總是無法堅持地做到完成為止,責備自己的能力不夠。
……
現在不是已經……
為什麼還在想這些呢……
「……」
不知道過了多久,自己才睜開了眼睛。
四周依然是一片黑暗,自己依然還在藤蔓上無法動彈。
身體顫抖不已,不是因為寒冷的空氣……
而是一種不知名的抗拒,自己的內心還拒絕接受現在的事實嗎?
自己到死為止都要留在這個地方這件事情……
期望著有人能帶自己離開這裡,期待著這只是一場夢……
不禁對這樣天真的自己笑著。
你是誰啊?
憑什麼期待有人來拯救自己呢。
因為見過面嗎?
因為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在那些人心中有一席之地嗎?
自己到底憑什麼呢……
鼻子一酸,視線模糊了起來。
什麼時候自己才能面對這個事實呢?
總是不願放棄地抱著期望,現在不是應該把一切都放棄的嗎?
只是“活著”而已就已經足夠,自己現在的用處不就是這樣嗎?
有他在,那些不良的氣候、貧脊的土地,總是疏通不了的河道,都能夠變的美麗適合居住吧?
這不是最好的結局嗎?
只要自己一直待在這裡就好……
只要自己一直留在這個地方就可以了……
「……冷……」
真的好冷……好冷啊……
「抱歉,請問您要?」
「我想見朱弗里。」
「……請稍等一下。」
守衛遲疑了一會,也許是因為眼前這面容與那身影太過相似,卻又無法感覺到是同一個人吧。
身上穿著整齊的衣服,細心地將披肩長髮挽起繫好,剔透的眼神戴著優雅的笑容。
「朱弗里大人答應了,請進吧……」
守衛誠恐地領著那人走進屋內,又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喂,你怎麼啦?看你一附緊張的樣子。」
巡邏回來的同伴看到守衛的臉色發白,疑惑地詢問。
「不……」
「剛才來了一個人,但雖然說是人……」
「反而更像個亡靈……」
「你在說什麼啊?魔界哪來的亡靈?」
「算了算了!……換我去巡邏吧!」
像是想擺脫自己害怕的事情,守衛馬上便出發了。
「……」
毫無障礙地走進了接見室,金髮有著年輕面容的少年……卻也是最大的公爵朱弗里早已在此等候了。
「嗨,好久不見,朱弗里。」
雖然早有準備,卻還是感到有些許惶恐,朱弗里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神色。
「我沒想過還會見到你。」
「對啊,真是出乎意料吧。」
「你手中的棋子這樣地脆弱,他可是被你親手玩壞的喔。」
輕輕笑著將雙手交疊,真正的第九公爵有些戲謔的眼神逼著朱弗里。
「……」
「說吧,你想做什麼。」
「我不知道。」
「……」
「我對這裡陌生的很,你期望我做什麼嗎?」
很淺的青藍色眼瞳環顧四週,卻沒有定焦在任何地方。
「……」
「不要想了吧,看到我不就表示你的棋子已經選擇跟我交換了嗎?」
「你想做什麼呢?讓我變成你新的棋子嗎?」
「兄長……朱弗里大人?」
「大人,怎麼了?」
被緊急召喚來到書房的法傑,一進門,映入眼簾的卻是讓他驚愕不已的景象。
「大人……」
設有結界的書房裡,有著自己侍奉的大人,還有一個……
「……桑……」
「桑索大人……?」
一樣的面孔……但是心裡卻不斷告訴自己眼前的人並不是自己所知道的那個人。
大人的表情很凝重,自己實在說不出其他的話語,直到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打破沉默。
「不要這麼僵好嗎?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
垂著眼綻出微笑,眼前這個人完全是陌生的……但是為什麼……
「法傑。」
「是……大人……」
「他確實是公爵,不要失禮。」
「大人……」
自己就是無法開口,桑索大人到哪裡去了?這個人……
自己無法承認啊!
「不要勉強他吧。」
輕輕的笑聲傳來,那張熟悉的臉卻又讓自己打從心理感到陌生。
輕輕從大人的桌上躍下,踱步來到自己眼前。
「你就是法傑嗎?」
自己只能勉強點點頭。
「我知道你喔……他總是受到你的照顧,他的心裡一直對你非常愧疚呢。」
「……桑索大人……他……他在哪裡!?」
自己忍不住脫口而出,眼前陌生的人卻只是?嘴笑笑。
「我就在這裡啊,你喊的,是我的名字啊。」
自己不住地顫抖著,沒來由地感到害怕。
那張熟悉的臉卻讓自己全身發了冷汗,根本還來不及感受到他隱藏起來的力量有多大,只是單純地在這裡,就已經感受到那股冷冽的氣息。
「法傑。」
大人不知道是不是想解除自己的疑慮,稍稍地站起身。
「他就是第九公爵,桑索瑞斯。」
「……」
連大人也……!
不對啊!不是這樣的!
自己認識的桑索大人不是這個人啊!
桑索大人到哪裡去了……
「你真的很壞呢。」
戲謔的笑聲又在耳邊響起,熟悉又陌生的臉輕輕瞇起了眼睛。
「法傑……」
一樣嬌小的身材,細瘦的面孔,自己總是得低頭才能看到他的神情。
甚至連說出自己名字的語調都如此地相似……
「不要難過,他不會希望你難過的。」
自己的眼淚真的無法克制地流了出來。
「他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你們不告訴我呢!?……為什麼?」
好害怕!……
那身子明明這麼瘦弱,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眼前的他是誰?
自己認識的那身影又是誰呢?
「對不起喔,法傑,你可能看不到他了。」
「但是他應該很高興吧,直到現在還有一個人這麼在意他。」
眼前的人輕輕伸手摸摸跪在地上的自己,好冷的手……好冰冷的氣息……
這不是真的……
「……」
又一次從黑暗中醒來,自己依然還在黑暗中。
為什麼呢……好像聽到了法傑的聲音。
但是這裡明明是如此的空無寂靜。
大概是自己心裡的幻覺吧……
每當自己淪落潦倒的時候,總是出現幫助自己的法傑……
沒有告訴法傑,他會不會難過呢?
……
有些心疼,法傑總是這樣在意自己。
自己明明什麼也不是……
不願意讓他感到傷心擔心,但是如此懦弱的自己卻還是……
把自己忘記好嗎?法傑……
自己已經回不去那裡了……
「不要版著臉嘛,要不朱弗里交代的事情就無法完成了喔。」
送了法傑離開書房,瞇起雙眼看著眼前鐵青著臉的兄弟,第九公爵只是笑笑。
「……」
把視線轉到一旁,艾德利克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回應。
「剛剛都能跟下屬這樣說了,卻打從心裡不願意接受,這樣不好喔。」
「我沒有這樣想。」
「不愧是口是心非的兄弟呢,老是說著這樣的話,卻從來沒有伸手保護他。」
「…………」
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知道多少,當他出現在自己書房裡的時候,只覺得有些事情已經來不及了。
就算不願意接受,自己也只能夠接受……
「我可是奉朱弗里的命令來做交接的,你就不能稍微幫忙一下嗎?」
「還是……你也對他念念不忘呢?」
自己無法忍受眼前這個人所說的話語,用著那張臉孔……說的這些話語……
「住口!」
「呵呵呵……」
自己忍不住抓緊了他的領子,沒想到以為弱小的身影卻跟記憶中的不同,瘦小的身軀放出了巨大的衝擊波把自己彈開。
「……!」
「老是用這種方式欺負人,這樣是不可以的喔。」
笑著走向跌坐在地的自己伸出手,自己不理會他逕自站起。
「你們都不太歡迎我呢。」
「……」
腦中一片混亂,該說來的太快,還是自己一直不願意去面對這事實呢。
總是以為這樣過著也無所謂,卻沒想過有一天真的就失去了。
「你們都以為自已握著的就是永恆嗎。」
輕呼一口氣,眼前的身影又坐上自己的桌子。
不熟悉……陌生的感覺讓自己想吐,但是……
他並沒有錯不是嗎……
現在後悔沒有來的及伸手拉住那身影,是不是已經遲了太久?
他還在的時候自己做過任何努力嗎?
現在惆悵這些到底有什麼用呢……
「……你……」
結果什麼也沒有交代,只好先離開嚎叫公爵的城堡。
來到邊界的大城鎮,第九公爵的模樣在居民們眼中顯得突出,很快就被居民們發現。
「喔,好眼熟啊。」
記憶裡留存著那幾個常伴隨著痛苦出現的身影,人高馬大的居民們,在自己眼前卻顯得有些惶恐。
感覺有點膩了呢……為什麼這裡的人老是這樣,習慣了就從沒想過有改變的一天。
「……哼!不要以為你穿個高級點的衣服,就可以這麼囂張!」
居民們似乎排除了疑慮,伸手抓住自己的領子,這裡的人都這麼喜歡抓別人領子嗎?
「嗚啊啊啊啊!」
輕呼了一口氣,策動著大氣中的電氣引下了一道閃電,看到眼前慘叫抱著自己被燙個焦黑的手倒地的居民,自己只是看看他。
「我可不是你們有本事欺負的那個人,不想挨痛的話,以後安分點如何?」
「唔!可惡!……」
一旁同夥的居民們作勢想以人數取勝圍了上來,自己真的只能嘆口氣。
「啊啊啊啊!」
「嗚啊啊啊!」
丟下身上冒著燒灼熱氣的居民,自己真是不想久留。
忍耐也要有點限度吧?明明是頂替自己名字的人不是嗎?……
「……大人……」
循著記憶中的路徑來到了一座荒野,這是他獨自居住的小屋。
自己還來不及靠近細看,就先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駐足在門外。
察覺到自己的氣息,屋前的人趕緊回頭,看到自己的眼神卻帶了些落寞。
「你真的很在意他呢。」
是法傑……
雖然自己根本就不熟悉這個人,但是記憶中卻對這名字充滿溫暖。
「……」
法傑的臉色沉了下來,不知道該不該直視自己,複雜的情緒讓他身旁的魔力流動都亂了。
「……大人,能問您一些事情嗎?」
就這樣沉默了一,法傑終於開口說了話。
以法傑對他在意的程度,自己也已經料到法傑一定會開口。
「說吧。」
自己真的很難體會,這個面孔跟這個聲音,對這些他曾熟悉的人有多大影響。
看到法傑猶豫又難以啟齒的神情,自己雖然想盡力去感受,但當然是無法體會的。
「他……現在在哪裡呢?」
因為自己的出現讓法傑覺得混亂了吧,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法傑的擔心自己了解,他來的時候就是那個悽慘的模樣,自己都懷疑他真的有辦法不被結界樹吸收而消失嗎?
但是隱約維持著連結的感覺,自己知道他還在,也許是苦苦撐著,也許……
「他在交界處,以你的階級是無法進入那裡的。」
似乎因為自己的一番話而有些喪氣,法傑沉默了一會,又提起精神。
「雖然這樣很失禮……但是我能冒昧詢問你們的關係嗎?」
挑挑眉,自己看了看法傑,臉上有些著急的模樣不知為何讓自己有些在意。
「我現在說了你也有可能會被抹除這段記憶,不過看在你這麼在意他的份上,我還是告訴你吧。」
「……」
法傑堅定地點點頭。
「……」
自己大略地提了之後,法傑的神情變的苦澀了些。
「很訝異嗎?」
「不……」
「怎麼說呢……其實應該很高興吧……」
「?」
「知道了他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維持著自己的本分……」
「知道了其實他的命運不是這麼悲慘……」
法傑說著,卻忍不住落下眼淚。
「如果他能回來,我一定……」
法傑的眼中有股悔恨,讓自己的心頭有些騷動。
「欸,大家都很在意你呢,你知道嗎。」
實在沒有什麼事情可以作,居民們看到自己也只是想找麻煩。
因為自己被釋放的關係大氣也運作的正常許多,行政?……這裡不需要這種東西吧?
自己又回到了這顆巨大藤蔓前,那個毫無血色的身軀閉著眼睛沒有醒來。
自己不住地嘀咕著,也許他自己並不知道已經對這土地有相當程度的影響。
真不可思議……
明明是殘缺的,魔力連自己的千分之一都遠遠不到,卻能夠不斷地去做這些事情,勉強讓這個區域維持平衡。
該說他真的很盡力了嗎?
即使削瘦不堪的臉龐,也有著與自己神似的模樣。
他確實沒有讓這名字丟臉……
「即使如此……」
「對你來說,沉睡或許會好些……」
醒著就會被當作棋子的命運,努力到眼前發黑倒下了也沒有人疼惜的身軀。
自己心頭不知為何有股憤怒,卻又覺得有些悲哀。
「……」
再度來到嚎叫公爵的城堡,也許是看到自己的變化,第二大的兄長有些訝異。
「我短髮不好看嗎?」
輕輕瞇起眼笑笑,自己把披肩長髮截下留在了藤蔓那裡,輕盈而短的頭髮雖然有些不習慣,但這樣真的讓自己心情好的多。
「沒有。」
但是自己是知道的,這模樣與他們思念的身影是如此相似,悔恨的眼神在哪裡呢?自己不禁有些興奮地期待著。
「我來跟你討論領地交接處的設施與城鎮的劃分,您有時間吧?」
自己刻意往前走近,第二大的兄長表現出些許的不自在自己感覺到了。
「沒什麼好討論的吧。」
想打發自己離開似地,嚎叫公爵週遭的空氣卻有些不安定。
「這可不行,要是再發生一次那種事件,我會很難處理的。」
「明明知道他的痛苦,卻連幫他奪回手臂也不去做,這樣的人是不是不太可靠呢?」
自己瞇起眼笑著看看第二大的兄長,紅色的眼中流露出的怒意卻無從揮洩的模樣讓自己著實地感到很開心。
欸……快看著這美好的畫面啊,那些不珍惜你的人自責與痛苦的模樣……
…………
模糊的畫面流進了自己的腦海,自己沒有辦法阻止這些景象出現在眼前。
法傑不住地流淚的模樣……
那個人……
啊啊……
利克……
不要難過啊……
「……」
眼前模糊著,逼自己睜開眼睛逃離那些畫面。
四周黑暗的樣子自己竟開始慢慢習慣。
那些畫面……
不段地在腦海重複著,如此清晰,揮之不去。
想努力放空一切,卻又如此珍惜這些片段。
如果是他讓自己看到的,自己一點也不想看到這些,不希望他們因為自己難過痛苦啊……
「真是的……」
搞的自己心情也變的不太好,他是不是太過善解人意了?
以為那些辜負他的人難過會令他感到欣慰一些,但從連結傳來的氣息卻是這麼酸苦。
緩慢地踱步在荒野間,這裡真的非常不適合居住呢。
土地不怎麼肥沃,天氣也普遍地不好。
到處都是砂石與岩山……
如果一開始是自己來到這裡,會有什麼感覺呢?
不自覺地想到那一天的場景……
『…………』
眼前有些陌生卻帶著熟悉氣息的年輕男孩不知道已經在自己面前多久,帶著笑意看著自己。
『你是……』
『我是你最大的兄長,朱弗里。』
『哦……』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我的小弟。』
『嗯……』
下意識地想移動雙手,卻無法動彈。
『很抱歉,雖然你才剛誕生,我卻得告訴你一個壞消息。』
眼前的男孩似乎有些惋惜,讓自己感到一陣不安。
『父親在這次分裂的時候發生了些許問題,你誕生的不完全,恐怕無法讓你執行管轄的工作。』
自己的視線終於清晰,卻發現四周布滿了灰色藤蔓,緊緊纏著自己無法動彈。
『……什麼意思?』
『你遺漏了某些部分,作為一個管轄者而言你不夠完全,很抱歉……恐怕得讓你在這裡待一段時間。』
遺漏了?……為什麼不找回來而要限制自己的自由呢?
自己心中有種受到欺騙的感覺,卻說不上來。
『等等!不要走!……』
『你可以連結到遺漏的那部份的,在下次回歸前,請你忍耐點……』
金髮少年逕自消失了,留下自己在一片黑暗中。
什麼都還沒做過,什麼都還沒碰過……自己一誕生的命運就是這樣嗎?……
試著想掙脫卻無法,只要自己一使用力量,藤蔓就瞬間把自己的力量抽乾。
在黑暗中到底過了多久?
有那麼一天開始,連自己也記不清楚是什麼時候,腦海中開始有記憶流了進來。
眼裡所見的是沾滿沙土的雙手,感覺到的是貧弱的身體。
這是什麼……
是來自於自己遺漏的那部份嗎?
總是顯得自卑的心情流到了自己身上,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發生各種事情,自己的心彷彿不再停留在這片黑暗裡。
這身軀……這記憶,自己既熟悉,有時卻又有些陌生。
魔力淺薄與自己不同的這個身影……與自己雖然相似卻全然不同的個性……
自己對他像是熟悉,卻又不然。
就這樣不斷地看著他的作為,遭遇到的事情,感覺到的總是疲累與傷心。
總是見到那些面孔,卻鮮少有人出手幫助他安慰他。
總是拼了命直到眼前發黑失去了意識,自己總是盡可能地利用連結強制打開他的自癒系統。
即使如此薄弱,他仍是頂著自己的名字,他仍是自己的一部分。
如此想著的自己,也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被朱弗里給利用了。
「……」
不知何時來到了山上,由於自己充沛的魔力揮散到大氣的關係,山區也開始有了霧氣。
不熟悉……
這個世界對自己而言就像隔了一層霧般,以為看的清楚,卻又發現還有很多細節自己不知道。
四處走著卻沒有新鮮感,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疲憊。
自己與前面的兄長誕生時間相差太遠,不要說是認識自己了,也許除了朱弗里與第二大的兄長以外,其他兄弟還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呢。
唯一能開口說話的人們,映在眼中的卻不是自己。
自己離開那個地方是對的嗎?
短短時間,自己竟開始懷念起那藤蔓,那些黑暗的日子。
自由的身軀雖然讓自己嚮往,但這世界彷彿拒絕自己般地不讓自己熟悉。
也許在一開始自己就已經輸了,即使那是朱弗里的操弄。
自己應該要面對這些命運嗎?
作為一個受到隱藏,被棄置的人,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呢?
又不自覺回到了藤蔓前,看著眼前昏睡著的身軀,自己輕輕伸手撫過那張憔悴的臉。
因為魔力不斷被藤蔓吸收殆盡而冷冰冰的身子跟自己的不同,自己靠近那臉龐輕輕吹了一口氣。
「……?」
接收到魔力而醒來的身軀有些疑惑,看著眼前的自己,卻無力開口。
「沒事,所以來看看你。」
「……」
他眼中有些訝異,也許是因為自己回來這個地方,也或許是因為自己變短的頭髮吧。
自己將截下的頭髮留在這個地方,為了不讓藤蔓吸收,所以只是懸掛在藤蔓的小枝上。
自己輕輕摸摸他的臉頰,也許是因為感受到自己充滿魔力的體溫,他臉上的神情放鬆了些。
映在他眼裡的自己,跟他有些相似,卻又不然。
他的頭髮因為魔力被藤蔓吸收殆盡而顯得泛白,跟自己映著藍光的模樣不同。
因為殘缺而讓朱弗里修補過的身體,也許是利用了魔獸的組織吧?流著的是暗紅色的血液,跟自己呈現黑紫色的血液不同。
也因為這個關係,他比較健康的時候臉頰上會泛著紅暈,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覺得這樣很好看。
沒有能力阻止自己在他的臉頰輕輕觸碰,他雖然眼中有些許疑惑卻也沒有顯得抗拒。
有點混亂的空氣,他心中的疑惑透過連結傳了過來。
「難得可以這樣看到你而不是水面的倒影,覺得很稀奇罷了。」
自己對他輕輕笑道,充滿思緒的眼神,自己雖然無法明確知道他在思考些什麼,但自己也不太在意這個。
自己為什麼……
不會討厭這個身影呢……
應該是奪走自己一切的存在,但卻又讓人憐惜。
是因為自己知道他只是被利用的一顆棋子嗎?
憤怒的是那些對他不平的待遇,無論如何努力也改變不了的事情。
自己能夠輕而易舉做到的事情,他花了再多時間也不見得有成果。
自己老是因此覺得著急又氣憤,也不知道幾次了。
「你的世界不歡迎我呢……」
自己輕輕摸著他臉頰悄聲地說著,他有些訝異的氣息傳了過來。
「如果你可以跟我一樣離開這裡,你想做什麼?」
沉默的身影只是伴著猶豫的氣息。
告別了無法醒來多久便沉睡了的身影,自己再度踱步在這不熟悉的世界裡。
心頭的思緒有些混亂,理不清現在自己該做些什麼才好,胡亂地走著。
「真可惡……」
不甘心啊……真的,但是什麼都不能做,這種無力感真令自己感到不滿。
明明這世界對待他是如此的刻薄啊……
為什麼他不生氣也不反抗呢?
也許曾經騷動過的心情,卻總是被按耐下來。
自己明明告訴他了……
如果能因此改變他的想法,就算自己必須再回到那裡,也好過讓他一直像之前那個樣子……
好想保護他……
想讓他能得到一夜好眠……想讓他緊繃的身軀可以安心……想看到他露出幸福的笑臉。
幸福……?
自己怎樣才知道他幸不幸福呢?
在他心中……『幸福』的定義是什麼?
自己從未從連結裡感受到他覺得幸福的時刻……
即使多數時候顯得滿足,卻仍有股淡淡的憂傷,責備著他……也讓自己費解。
即使他殘缺,但他卻從未遺忘何謂幸福,只是他沒有能力去得到罷了。
因為得不到,只好勸自己放棄,欺騙自己遺忘,讓自己滿足於現況。
他本來也是個可以開心露出笑容的孩子啊……
「……」
不想理會心頭的騷動,酸的有些難受的感覺,自己擁有的力量到底能做什麼?
那棵樹、那顆藤蔓有什麼了不起?自己也是這個世界主宰的一份子,自己沒有能力對抗命運嗎?
從未想過的念頭在自己心中化了開……
想改變命運……想改變被操弄的世界……
想破除這彷彿詛咒的命運……
自己再度出現在那巨大的藤蔓前,藤蔓靜靜地睥睨著自己,彷彿高傲的王……
是啊,自己竟屈服在它之下這麼久,安慰著自己只是沒有能力離開,卻連自己的勇氣都遺忘了。
「我就看你有多少能耐!」
自己也許是生來第一次如此地全力以赴吧……
說來也可笑……自己頃盡全力想破壞的,不是外界的敵人……不是邊境的騷動……而是曾經困住自己的牢籠。
自己這是窩裡反啊……如果朱弗里知道了,是不是會把自己打落更深的地獄呢?
管他的!
如果什麼也不做……自己誕生下來是為了什麼?
就算是幼稚的反擊也好……如果下一秒自己就會消失,至少也要在這一刻用盡全力大喊屬於自己的話語。
自己全力地讓魔力侵入藤蔓的根部想藉此控制藤蔓的行動,但是竟比想像中的還要困難,藤蔓幾乎不理會自己的控制,反而為了抵抗自己的侵入,更深入地吸收著被困住的身影。
「渾蛋……!」
藤蔓快速地往眼前的身軀裡伸展,他蒼白的臉頰邊浮起了藤蔓伸展的末端的形狀,意識不清的身體似乎非常痛苦地掙扎著。
看到這個情景逼的自己不得不收回對藤蔓的侵略,但是藤蔓對他的吸收卻沒有停止,讓自己感到著急不已。
「搞什麼!快給我停止啊渾蛋!!」
自己對眼前意料之外的情況又氣又怒,衝上前抓住了纏繞他身軀的藤蔓極力想解開,藤蔓卻幾乎不為所動。
可惡!
可惡!!
自己真的從未如此憤怒又不安,眼前的身軀到底能撐多久?自己又能做些什麼?……
自己不想……看到他消失啊!
「───混帳朱弗里!!你給我出現啊!!」
自己終於失去控制地大喊,回應自己悲憤的呼喊,身後緩緩地出現了一縷金色光芒,在黑暗中顯現出了那個年輕的身影。
「……!」
即使是自己多麼厭惡的傢伙,在這種時刻卻彷彿救世主一樣……自己實在顧不得想那些不甘心的話語了……
「什麼方法都好!請讓它停止好嗎……」
自己的腦袋一片空白,眼前痛苦的身影從髮梢開始崩落,他身上的魔力幾乎已經被吸收殆盡……
「把我關回這裡也好……請不要讓他消失……好嗎……?」
自己搖搖晃晃地走向眼前的朱弗里,幾乎不敢往回再看一眼。
失去什麼對自己來說根本都不重要了……魔力也好自由也好身分也好……只要能留下自己珍惜著的東西,那些根本不算什麼!
朱弗里凝重的神情變的有些憂傷,緩緩地伸手輕輕碰觸自己的臉頰。
「……」
「我竟讓自己的兄弟露出這樣的神情……」
「抱歉……」
朱弗里憂傷地閉起雙眼,霎時一切都停了下來。
即使這裡感覺不到時間流動,自己卻能感受到所有的一切,除了自己與朱弗里以外,都凝固在那一瞬間。
「真的很抱歉……我來的太晚,阻止不了他的身體崩解……」
朱弗里憂傷地對自己開口,讓自己禁不住跌坐在地。
「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救他了嗎?……如果真的是這樣……請也把我毀滅吧……」
自己第一次感到所謂的『絕望』……
無法想像失去他以後的世界,什麼時候自己才意識到那身影有多麼重要呢?
也許自己早已將他當成自己的一部分了……不……
其實自己才是……依靠他而生存著的一部分吧……
「……」
自己臉頰滑落了冰冷的水珠,卻被眼前朱弗里溫暖的手指接過。
「抱歉……」
「我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消彌自己當時所種下的錯誤,即使是我……也沒有考慮到這些。」
朱弗里憂傷的神情帶著後悔,自己真的從未看過這樣的朱弗里。
但是那些根本就不重要了,即使現在朱弗里讓一切停下,只要時間開始繼續流動,他仍舊逃離不了消失的命運……
「小弟……」
「……」
朱弗里欲言又止,也許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作出了讓自己傷心欲絕的事情,他難以懇求自己的諒解。
什麼都好……自己抬起頭看著憂傷的朱弗里。
「如果……有任何能夠救他的方法,即使那會讓我消失,也請您使用好嗎?……」
「什麼都好……就算對你有仇恨也無法拯救他……如果沒有考慮到的失敗造成這些結果,為了改變我願意承擔這些……」
自己擁有的巨大力量是什麼東西呢?……
只能讓人感到痛苦,只有破壞一切的能力,就連自己所珍惜的東西都無法保護……
自己才是那缺漏的一部分……
朱弗里看著自己,輕輕地點點頭彷彿允諾自己的請求。
可以嗎?有辦法能夠救他嗎?……太好了……
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做,會發生什麼事情,那之後自己還會存在嗎?
這些……等自己能夠確認他還安好之後,再說吧……
朱弗里輕輕地朝自己伸出雙手,古老的記憶裡重複著那雙手的作為。
生之手……死亡之手……皆屬於他所有,他是青春的公爵……朱弗里……
…………
好像終於從痛苦的泥沼中脫身,不管這是死後的世界還是哪裡都好……
自己好像曾經四分五裂……卻又回到了一處。
自己是誰呢?……
模糊又混亂的記憶,互相纏繞著編織了許多自己彷彿看過卻又沒有印象的畫面。
記憶中彷彿有段空缺……某個人的聲音……某個人的身影,某個人輕輕劃過自己心中蕩起的漣漪……
為什麼呢……心頭感到一陣憂傷……卻不知從何而來。
──好了……該醒了……
是誰?
──快張開眼睛吧……
是誰呢……
自己彷彿有一部分被挖空了,如此缺陷的自己該如何面對那一切才好?
不願意……自己不想回到那個世界……可不可以就這樣一直徘徊下去呢?
──放心,有我陪著你……
溫暖又安心的感覺……你到底是誰呢?
輕輕拂上自己的臉頰,不由自主地睜開了雙眼。
──我……就是你啊……從今以後……
模糊的視線……
即使心中有些不安,有些抗拒,自己仍舊接受了這一切。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就算我是殘缺的,你也願意陪著我嗎?
那聲音沒有回答自己,但是卻彷彿得到了允諾。
「…………」
清晰的視線……黑暗的空間。
自己轉動著眼珠環顧四週,什麼都沒有,自己卻不覺得這是夢境。
一切都清晰地讓自己不容懷疑。
挪動著手撐著自己的身體坐起來,左手……右手……隱約感到奇怪,卻又無法忽視眼前完好的兩隻手,還能隨著自己的意志移動。
自己模糊的記憶有些混亂,彷彿被衝入了一盆渾濁的水打亂了一切。
自己站起身,雖然四週全是黑暗的,但自己卻彷彿知道該往哪裡走。
才不過一會兒,前方就出現了些許光亮,自己隱約地感到有些興奮,正想走進那陣光芒時,卻彷彿聽到背後有個聲音呼喚自己。
「誰……?」
自己才剛回頭,黑暗中卻突然刮來了一陣強勁的風,自己來不及反應,卻感覺到有某個東西迎著風與自己重合了。
歡迎……
……回來……
「喂!你要在這裡睡多久?不要以為你會那幾招就有人會怕你!」
熟悉卻有些厭惡的聲音傳到了耳裡,緊皺了下眉頭睜開眼,明亮的世界……眼前清晰的景象。
粗壯的居民離著自己一段距離叫囂,手腳按耐著不敢出手而蠢動著。
自己卻不由得生起一陣笑意。
活著啊……自己還活著……
心中重合著的另一個思念雀躍地不斷喊著。
阿阿……是啊。
我們其實都一樣……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們是一樣的……
「喂!你笑什麼!教訓你還不夠嗎?」
居民終於忍不住朝自己揮拳,自己才剛想舉起左手保護自己,右手卻比自己所想的更快行動,制止了居民的拳頭。
我已經可以保護自己了……請不要再替我擔心了……
在心中輕輕迴響著,自己臉上的笑意加深了。
「不……沒事。」
自己輕盈地站起身,好像遺忘了某些難過的事情,不過那就算了。
自己心中從未如此地踏實,是因為與自己心中重合著的那一部分造成的共鳴嗎?
「以後請你們多多指教……我是你們的領主……」
「────……」
這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名字……
[Under arena twins] C:XX Sel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