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der arena twins] ※R18
C:X blood
『艾德利克,你似乎對小弟不感興趣?』
『……』
『我對毫無力量的人一向沒有興趣。』
『哦?是這樣的啊……呵呵呵。』
『……?』
眼前的金髮少年輕輕地笑著,手指捲起他帶著波浪的長髮。
深不可測的眼神中透露著些戲虐。
『艾德利克呀……你知道嗎,也許強大如你……也未必能夠一直如此。』
金髮少年不等自己反應,有著修長指頭的手輕輕一揮,自己的身體就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
『朱弗里……!你想做什麼……』
眼前的少年只是微微笑,輕輕說著。
『我還是希望你能跟小弟多有些來往,也許你該體會一下曾幾何時你也會需要你認為如此弱小的他呢……』
四周像是揚起了強烈的旋風般,自己身體裡積蓄的魔力隨著這股狂風不斷地流出,自己甚至能隱約透過被擾亂的空氣看到眼前少年手中聚集的巨大光球。
淡淡的藍色,自己卻感到一股懷念,即使身體因為失去魔力而不斷顫抖,卻無法不注視著那團光芒。
『你應該理解這樣會發生什麼情況……我也希望你的部下能夠好好處理,如果你還能順利地跟我說一句話,我就把這個還給你……』
少年輕輕微笑,讓手中的光球緩緩消失後便逕自離開了。
自己唯一僅剩的記憶開始錯亂,不斷地被身體裡某個即將甦醒的東西開始壓制……
用木片及草繩簡單編織的門被輕輕打開,淡淡的光線隨著門的縫隙照進了小小的房間。
外面的景色是荒涼的,灰灰的天空輕輕沾染著黃色的煙霧飄動著,舉目望去沒有幾顆樹木,有的也看似乾枯毫無生氣,呈現黑暗的顏色在煙塵中輕輕隨風擺盪。
「……」
沾滿塵土沒有穿鞋的雙腳緩緩踏入了房間,小心翼翼地帶上了門。
只用乾枯的木片與草繩建造,非常簡陋的木屋,僅能勉強容納一個人在裡面待著。
地上放著來不及折好的麻布被子,看起來已經很老舊了,邊緣磨破了許多地方,被子底下鋪著一層枯黃的草,一塊像是舊衣服捆起來當作枕頭的物品,可以想見這裡便是簡陋的床鋪。
走進房間的是有著冰藍色頭髮與眼瞳的少年,像是刻意讓沙土遮蓋自己身上罕見的色彩般,淺色的頭髮上總是灰灰的,細瘦的身材上套著一件像是連破洞都來不及補又繼續穿著的衣服,本來是什麼樣的顏色就連他的主人也都忘記了,一部分沾染著怎樣也洗不掉的褐色,深深淺淺地,卻難以讓人接受那裏曾經染上的是劇痛的紅。
輕輕吐了一口氣,少年拉起麻布被子捲縮在草堆上,看起來總是很疲憊的雙眼開開闔闔似乎拿不定主意,但抓著麻布被子的手早已失去力氣地攤著了,顯然是非常疲累卻還想逞強似地。
左腳的一部份纏著像是衣服撕下的布塊,但像是血液的顏色還是隱約從裡面透了出來。
少年小心地挪動著那隻腳放到較高處,但沒有力氣的身體僅僅是挪動一下也讓少年不自覺地喘了起來。
閉上眼睛像是要自己專心些,乾草帶給疲累身體的不適感卻又讓少年睜開眼睛。
「……」
疲憊的雙眼輕輕地掃著視線能及的前方,門縫底下透進來的淡淡光線讓少年的意識有些矇矓。
為什麼總有股不安感?……
但疲累的身體與遲鈍的感覺沒有辦法去感受四周的大氣。
像是某個地方少了些什麼,可是一下子仍然無法得知。
視線越來越模糊,身體似乎催著自己快些入睡好準備修補自己疲憊的組織,就連自己閉上雙眼不久,那扇門就被打開了這件事情,自己也沒有什麼清楚的記憶了。
跟小屋截然不同的場所,佈置的乾淨卻點綴華麗的廣大房間裡有一頂柔軟的床鋪。
「……」
輕輕推開門,手中拿著乾淨毛巾的是那個人溫柔的文官法傑,不作遲疑地走到了床邊的矮櫃,把手中白淨的毛巾放到櫃上置放的清水盆裡搓揉,再小心地折起拿在手中,轉身挨近了床上的人。
在柔軟床上安穩睡著的是方才木屋裡的少年,像是洞悉少年個性般,即使仍然穿著那件破舊的衣服,但身上所有髒汙與小傷口都做了仔細的擦拭與細心的包紮。
法傑露出些許心疼的神情,小心地用毛巾擦拭著少年沾了灰土的臉頰,一邊仔細地檢查有沒有細小的傷口,他總是細心地注意著少年從不好好照顧的身體。
本來是為了大人的事情而想求助於他的,卻在他的小屋裡看到疲憊不堪的身影。
心疼著,趁著他正休息睡著的時候帶他回到城堡。
因為總是無法掌握平時的他都為了什麼而努力著甚至受傷了,但盡量能在自己看著他的時候讓他好好休息吧,法傑再一次地擰乾了毛巾。
黑暗中不自覺地接收到了強烈的光線而驚醒,少年猛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又處在一個不算熟悉,卻偶爾會來到的地方……那個人的城堡。
「桑索大人,您醒了……」
旁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每每讓自己有些愧疚。
有著一頭栗色短髮,身材高挑五官俊挺的人,是那個人的手下魔將軍之ㄧ……常常關心著沒什麼能力總是弄得七零八落的自己,為自己包紮傷口,叮嚀著許多事情……
而懦弱的自己卻總是讓他失望,一直沒有辦法只是靠自己毫髮無傷地回來……
「謝謝你,法傑……又麻煩你了。」
走到床邊的法傑微微笑著替自己檢查傷口,但今天他的眉頭卻有些放不開。
發現自己一直在注意他的神情後,法傑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是的……確實是有些事情,本來我是要過去請教桑索大人的……」
「別說請教了……有什麼我能夠幫忙的,快點告訴我吧。」
每次受到法傑的照顧,就更覺得自己一事無成,總是沒有辦法把事情做的完整圓滿……或許法傑比自己更適合管理這個邊界呢……
不自覺地又想到喪氣的句子,自己努力打起精神看著法傑。
法傑輕輕點頭,慢慢地敘述事情的經過給自己。
似乎是昨晚朱弗里大人來到城堡與那個人談話以後,他便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怎樣也不肯出來,甚至佈下了結界在房間,連法傑他們也沒有辦法突破。
由於不清楚自己侍奉的大人有沒有事情,而怎樣詢問也得不到回應,讓法傑感到很憂心……想到也許跟大人同樣階級的自己或許能夠解開那結界也說不定,於是來到自己的小屋。
「大致上就是這樣……但是因為看到桑索大人似乎很疲憊的模樣,法傑才擅自把大人帶回來休養……」
法傑解釋完,縮了縮眉頭,顯然是有些著急卻沒辦法馬上去處理。
「法傑……你可以早些告訴我,這些小傷就不用處理了,快帶我去大人的房間吧。」
自己有些慌忙地從床上爬起,法傑雖然想伸手制止,卻仍猶豫地放下手。
是啊……自己侍奉的人比較重要,要以那個人為優先才對,法傑的反應自己明白,但法傑的猶豫自己看在眼裡,感覺到的還是暖暖卻帶著點無奈。
因為自己的腳還沒辦法做出太大的動作,所以法傑貼心地攙扶著自己來到了某個樓頂上的大房間。
巨大的木門有雕花的裝飾,深沉的顏色卻顯得莊重,令人不能忽視。
法傑告訴門口的守衛請他們暫時離開以後,又再跟自己說明了關於那個人的情況。
其實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但能感覺到房間門後有一層薄薄的結界,薄弱地不像那個人所佈下的,讓自己有些疑惑。
「這裡讓我來就好了……等會我再請你過來吧。」
對法傑輕輕微笑,貼著門板,自己隱約感覺到了在結界之後隱誨不安的那股氣息。
「嗯……好的,有什麼需要,請馬上告訴我!」
點點頭看著法傑離開,自己回過頭看著這堵巨大的門。
不知道為什麼,在如此靜寂的走廊,自己卻彷彿聽到了野獸的巨吼。
自己會就這樣被吞噬嗎……還是,至少要苟延殘喘地活下來……?
聚集身上的魔力緩緩地推開了門,廣大豪華的房間裡有一張巨大的床舖,房間的擺設與傢俱非常講究,散發著淡淡的高級木材香味,金屬製品也淺淺地反射著清澈的亮光。
但自己著實知道眼前的情況不允許自己再仔細欣賞這些美麗的東西,自己緩緩地往房間最深處所在的那張巨大的床走去。
週遭的空氣靜悄悄的,令自己有些不適應……以往在那個人身邊那股巨大不可侵犯的力量到哪去了?就連在遠處也能感受到的,那種強大的力量構成的空氣,現在卻幾乎感受不到。
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麼事情,少年停下了腳步,不遠處的床有巨大暗色的天蓋與布幔,可以感覺到裡面有些騷動,少年卻有些躊躇不前。
這樣的自己……能夠做到嗎?
如果事情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樣……即使這只是腦海中那古老卻從未體會過的知識,只憑這樣的自己,真的做得到嗎?
皺了皺眉,少年不禁自嘲地笑笑,就算沒辦法做的很好,至少自己可以做……
不管怎樣都盡力吧,如果能夠因為這樣對事情有所幫助就好了……
少年不再思考這些問題,走向巨大的床邊,拉開了布幔。
「……」
眼前的光景讓少年愣住了,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就像平常怎樣看來都人模人樣的一個人,突然變成了野獸的感覺,實在太過微妙無法用明確的言語表達出來……
自己只是這樣看著,卻感覺到心中生出了一股憐憫。
是什麼原因造成他魔力的大量流失已經不重要了,現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快恢復原狀,不管是什麼方法都可以……包括,犧牲自己的魔力也……
「聽的到我說話嗎?」
緩緩吐出一句話,床上的他抬起頭,眼神讓自己有些不寒而慄。
即使是現在這副模樣的他,也讓自己感到威脅,也許這就是實力上的差距……
「法傑很擔心你呢……希望你無論如何都可以快點恢復……」
「你缺少的東西我這裡有,請你盡量……取走吧……」
即使內心仍然感到害怕,手指也不斷顫抖,但自己仍然咬著牙撕開了一邊的上衣與法傑細心包紮的繃帶,還沒有凝固的傷口在自己的推擠下又滲出了血液。
對自己與他來說,血液是一種飽和著魔力的東西,不管用什麼方法都比不上直接攝取血液要來的快……如果需要的是魔力的話。
自己心頭的恐懼還沒有消去,床上的他隻手就使出巨大的力量,把自己拖到他眼前。
自己還來不及感覺到痛楚,就聽到了皮肉被刺穿的聲音。
「----……」
身體裡的血液快速流失的感覺很可怕,粗暴的啃咬著自己肩上的傷口也讓自己感到劇痛不已。
眼前巨大的力量讓自己動彈不得,只好拼命說服自己會沒事的、會沒事……
但卻隨著意識陷入些許朦朧,心底也染上些許不願去想的灰暗。
掌握這巨大區域的他,有很多人期望著他回復原來的狀態吧。
他的力量巨大到令人敬畏,不容侵犯,讓人崇拜……
相對地一事無成的自己……說不定因為這樣消失了,還可以等待更好的人接替自己的位子呢……
「……」
血液不斷流失讓自己喘起氣,眼前朦朧的景象慢慢的變的更糢糊了,自己正在體驗所謂的“死亡”嗎?……手腳都無法隨心所欲地移動,就連呼吸也覺得很困難。
腦中不斷流動著的念頭,模糊地,有些淡淡的憂傷,自己無法克制。
至少這付身體還有用,至少……還可以稍稍讓他恢復,就算只是一點點……也比這樣的自己來的好多了是吧?
肩膀的痛覺已經感受不到了,眼前落下與沾到他身上的,是自己的血液嗎,也許是吧……
勉強可以感受到眼前的他開始有了些許意識,那……該是跟法傑報告的時候了。
自己用盡全力把信息傳到法傑那裡,但僅能斷斷續續,只怕自己根本就說的不明白吧。
自己搖搖晃晃地離開了床邊,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成了旋轉的影子,好不容易跌撞到了門邊,發現薄薄的結界已經消失了……太好了。
剩下的是……啊啊……如果自己這付模樣在這裡,又會造成法傑的困擾吧……
身體不自覺地想乾嘔,卻只能感覺到呼吸困難,只得儘可能的集中意念。
離開……到哪裡都好,只要不要造成誰的困擾……
「桑索大人?……」
法傑推開了巨大的房間門,剛剛接收到的信息很薄弱又斷續,讓法傑有些擔心。
但推開了房間門卻絲毫不見少年的身影,只看到不遠處床上有個倒臥的身影……法傑小心地走近,看到的是沉沉睡著的主人。
「……」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床上灑落著班班血漬,雖然不多卻讓自己馬上認出那是桑索大人留下的。
回頭看看床到門邊的地上似乎都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法傑顯得有些擔心。
『啪搭!』
破舊的小屋簌地出現了一個身影,卻連站好都沒有辦法即刻倒向地面。
全身微微地顫抖著,肩膀是一大片模糊的血肉痕跡,卻只能看到些許血液乾涸的模樣。
慘白的臉色,顫抖麻木的雙手,背上深深掐進的指痕……
連做出痛苦神情的能力都沒有,癱倒在小屋地上的少年像是要用盡全力才能勉強呼吸似地,不斷顫抖著的身體無法停下來,可以感受到那樣無法表達的痛楚。
「……」
「朱弗里,我覺得你這個玩笑有些過火。」
恢復了些許冷靜的神情,雖然看起來仍有些虛弱,但跟先前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的模樣已經截然不同,艾德利克有些不滿地看著眼前有著金色長髮的少年。
「我想有些事情你必須親自體會才能理解,不過既然話是我說的,你已經可以正常來到這裡找我,就表示他一定為了你做了很大努力,這就還給你吧。」
少年淺淺微笑著從手中放出一團光球,像是被解開了束縛似地,光球分散成許多小部分飛向了他原本的主人身上。
靜靜等待魔力回歸,有著藍色長髮的公爵輕輕皺眉。
「你說那傢伙嗎,他做了什麼?」
「唉,是我做的太過火嗎,你竟連他如何拼命地幫助你都不記得了。」
「你忘了嘴裡那股味道嗎,對當時的你來說也許就像生命之泉一樣呢,你大概也忘了自己如何粗暴地奪取那些液體為了填補你身上的魔力吧。」
「……?」
面對自己渾然不知的反應,眼前的少年搖搖頭嘆了口氣。
「我想,請你的部下去找到他,你就能理解了。」
朱弗里留下這句話語,再也不與自己多做討論。
「大人……還順利嗎?」
回到城堡,法傑在書房迎接自己問候著,自己只是點點頭,卻看到法傑的神情帶著些許猶豫。
「怎麼了嗎?」
「大人……」
「是這樣的……昨天因為大人把自己關在房間讓法傑非常擔心,所以找了桑索大人來幫忙……」
「但桑索大人只告訴自己大人已經恢復便離開了……法傑有些擔心桑索大人……」
法傑簡短地報告,自己不經意地想到了朱弗里說的話。
「……」
「那你就去找他看看吧。」
「啊……謝謝大人!」
法傑臉上的陰霾似乎因為自己的一句話一掃而空,似乎真的很擔心似地,法傑很快地便退出書房去準備了。
自己直到在書房坐下,才感覺到身體裡有一股不屬於自己的溫暖在緩緩流動。
「……」
又小又微弱,但卻顯得很努力認真,這就是“他”的力量嗎……
過了一天,法傑來到書房報告他回來了,但除了臉上有些不安的神情外沒有多提什麼。
直到自己開口詢問,法傑才有些為難地帶了自己來到了某間客房。
映入眼簾的是躺在白色床鋪上的瘦小身影。
頭髮跟臉色一樣是瑟縮的白,泛著淡淡青色光芒,凹陷的臉頰跟包紮著許多地方的瘦小身形顯得突兀,神情雖然不甚明顯,卻可以感受到一種痛苦的模樣。
「他怎麼了嗎?」
「大人……」
「那天桑索大人進到大人房間前,只有些許傷口……他現在的模樣跟當時是完全不同的……」
「法傑已經為他檢查跟包匝過,肩膀有一大片疑似被魔獸啃咬的痕跡……只差一點點手就要斷了,而桑索大人自發性的呼吸至少要花好幾分鐘才能進行一次……」
「……」
自己不禁回想起朱弗里所說的話。
是這傢伙把被剝奪魔力的自己喚回來的嗎?
用著他沒什麼力量又薄弱的身體……
現在看的出來他嚴重失血,卻沒有辦法靠呼吸很快地補充魔力……
沒有足夠的魔力在這種環境下應該會非常不舒服才對,這實在讓自己不得不在意。
「你先出去吧,我看看。」
「好的大人。」
法傑鞠躬緩緩退出房間帶上了門,客房裡只剩下自己與床上的他。
也許這才是自己第一次仔細看著他吧……從沒注意到他的身形是如此消瘦。
很短的頭髮泛著些微的青藍色,不……本來,應該不是這麼淺的吧……
不知道為什麼,心頭總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像是有些在意他似地,微微地騷動著。
看到床上的他痛苦的神情,自己不自覺地稍稍減弱了暴露在外的魔力,對現在的他而言,魔力濃度這麼高的空氣他應該沒有辦法呼吸的吧……
小心地握起他的手,蒼白沒有血色,粗糙的指頭有著許多新舊傷口,有的已經結成了疤痕無法恢復,有的像是才剛造成的……雖然是傷口,卻沒有血色,令人感到不適應。
雖然有修長的手指,但卻沒有機會好好愛護般,連指甲都顯得殘缺……不知道究竟做了什麼,讓他如此拼命,而且……似乎都已經是舊傷了。
蓋著薄薄被子的他胸口有著久久一次的起伏,伴隨著他喉嚨隱約發出的輕咳聲,僵硬的神情難以想像他現在的感受,像是連呼吸都需要盡全身的力氣般……
無法想像,造成他這副模樣的真的是自己嗎?
總是擁有巨大力量的自己……不用顧慮別人的感受,總是如此隨著自己意思生活的自己……
腦海中關於那些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沒有了現在強大力量支撐的話,自己也不過像原野上那些魔獸罷了……
是他用了全身的力量,讓自己脫離了那種令人恥笑的模樣嗎……
自己明白這件事情,自尊心卻無法承認。
不斷地在內心深處喊著的是“他不過是這麼一個沒有力量的傢伙”……“自己被他所救了”、“得到了他的幫助”這樣的事情,自己卻無法去承認……自己竟需要依靠他的協助。
「-----」
眼前的他不住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自己才發現,因為方才所想著的事情讓自己忘了去控制魔力的釋放,而使得他身旁又充滿了有著高濃度魔力的空氣,對他而言應該就像是巨大的重物壓在自己身上般的痛苦吧。
「……咳咳!……」
即使自己減緩了魔力的釋放,他的身體卻已經受到傷害般,顫抖地猛咳著,蒼白的嘴唇不住地嚥出了些許暗紅色的液體。
「……!」
像是記憶彷彿被牽引到陌生的地方,自己看著那暗紅色的液體,即使只有一點點……卻有著想奪取它的衝動,這不是自己現在所記憶著的事情……難道……
『你終於理解了……親愛的艾德利克……』
耳邊像是調侃般地輕語著,僅此一句……朱弗里的聲音迴盪在空氣中,像是在笑著。
「……」
自己不願承認的事實,卻發生在眼前……即使那個時候不是現在自己所有的“自我”卻也無可避免的是自己的一部份……自己確實做了這樣的事情,確實“依靠了”他……
「-----……」
自己無法克制地扭著眼前的他脆弱的下顎將他提起,自己明明知道……自己知道的,卻無法不將這股怒氣發洩,為了什麼而生氣呢?……是因為自己不屑受到他的幫助嗎……總是認為什麼都做得到的自己……如此矛盾。
「……哈啊……咳!……呃……」
被自己扭曲著下顎的他無法呼吸,不住顫抖的身體,胸口用力地起伏著,蒼白的嘴唇邊緩緩滑下了他嚥出的暗紅色液體。
自己心中卻有股可恥的狂喜……幼稚的心理狂妄地喊著……如此的他算什麼?只要一點力氣就可以置他於死地,這樣的人幫助了自己?別開玩笑了……
猶豫著無法阻止自己這樣的衝動,扭著他嘎資作響下顎的手,卻碰到了一絲冷冷的液體。
緩緩流過臉頰,從他泛著層層黑眼圈與疲憊的眼皮底下流出的透明液體。
「…………」
自己只是看到那透明液體,卻無法克制地鬆了手,他脆弱的身軀墜落到了床上,不再顫抖,胸口也不再有起伏,臉上的神情只剩下疲憊不堪。
「大人……?」
輕輕開門走進來的法傑見到了眼前的光景有些錯愕,卻不知道如何開口似地,看著床上的他,又看了看自己。
「…………」
自己第一次這樣說不出話也無法表達自己的感覺,只能逕自遠離這個房間。
無法承認?是嗎……如此可笑的理由……
[Under arena twins] C:XX SPIRIT
深沉的黑暗……
卻不是完全的黑,渾濁著的顏色包圍著自己,想呼吸,卻沒有辦法。
身體一動也不能動,卻還有著微弱的意識。
現在自己在哪裡呢……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壓著自己,這裡應該不是自己的領地吧……
怎麼辦……
領地的氣候怎麼辦……
自己的魔力如果沒有辦法繼續流出到大氣裡的話……
「…………」
不行……身體一點也不聽使喚,連嘴唇到底有沒有依照自己的意志有所動作也不知道。
身體到處傳來疲憊的痛楚,像是喊叫著乾渴,自己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痛楚不斷刺激著自己僅剩的意識……
好累……但是不可以休息……
就算只是一點點也好……不管怎樣都必須前進啊……
不可以……不行……絕對不可以……
掙扎了好久好久,連時間都模糊了,到底過了多久……不知道。
但有些微的魔力回到了身體,哈啊……可是不能夠馬上就用完了……還要再努力地積蓄才行……
全身傳來的痛楚與疲累的感覺還是沒有減少,啊啊……既然如此,就別理它吧……
得快點……快點……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
到底過了多久……
好不容易積蓄了一點點的力量,也許可以回到自己的領地了……
但現在到底是在哪裡呢……算了……不管它了……
「……桑索大人?」
看著空了的床,端著水盆的法傑愣在了原地。
桑索大人的氣息已經消失在這個房間……甚至這座城堡……
他到底去了哪裡?
法傑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念頭,卻不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放下了手中的水盆,法傑的身影消失在了房間中。
空氣中彌漫著灰黃的砂塵,四周是枯木與荒涼的景色……
這裡是個誰都不願意來到的地方……卻是他獨自棲身的場所……
方才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破舊的木屋前,才往前踏出了幾步,卻再也無法前進。
「為什麼……」
看到眼前的光景無法克制地緊閉上眼,法傑不知該如何反映自己的情緒。
「桑索大人…………」
小屋簡陋的外牆邊靠著一抹身影,頭髮與臉頰早已被覆蓋了薄薄的沙塵,毫無血色的臉,疲憊不堪的神情……卻如此堅持著要回到這裡……
明明自己已經快要支離破碎了不是嗎……
明明自己一直這麼痛苦不堪不是嗎……
為什麼即使要耗盡自己好不容易積蓄的力量,不去修補自己的身體,而選擇回到領地來……
只是為了繼續散發薄弱的魔力,來維持領地的平衡而已……
「…………」
面對這個薄弱的身軀,法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激動的情緒卻沒有方法揮洩。
鼻頭酸酸的,眼皮不斷顫抖著,卻不允許自己落淚。
為了大人已經盡了這麼大的努力,卻不願好好休養而想盡辦法回到自己領地的他,一滴眼淚也沒有掉啊!……
即使是自己必須忍耐極大的痛楚,也想維持領地的平衡……自己要是再把他帶回去休養的話,只會讓他不斷地耗費僅有的魔力回到這裡而已。
「為什麼……總是不為自己想一想呢……」
不自主地說著,法傑小心地伸手抱起眼前這個又瘦又孱弱的身軀回到他簡陋的棲身之處。
至少不要讓外頭的煙塵,污辱了那份偉大卻又令人不捨的精神……
「桑索大人……請您一定……」
「多少……也為自己著想一下……」
看著眼前脆弱不堪的身軀,不斷忍住的淚水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連呼吸都如此吃力……身上的傷痕一點痊癒的跡象都沒有……疲憊的雙眼周圍顯得乾澀不已。
讓自己如此辛苦……只是為了這個領地而已……自己根本就無法做到啊。
呆看著眼前蒼白的身軀良久,法傑才驚醒似地翻出了身上所帶著的布巾,輕輕汲取了些許小屋角落放置的清水沾濕了布巾,趨前為這蒼白的人兒擦拭臉頰。
「對不起……」
對於幫助了自己主人的恩人,自己卻一點能夠幫的上忙的地方都沒有。
魔力的層次不夠,沒有辦法為他灌注些許魔力好讓他恢復一些……能夠為他做的,又如此地少。
「是法傑太沒用了,抱歉……桑索大人……」
緊閉上眼,僅能不斷如此地說著對不起,卻還是得離開。
擁有力量的自己原來是這樣無力……
「你說他自己回去了?」
聽到法傑的報告,艾德利克愣了下。
還是那樣的身體,連有沒有自己的意識都不知道,他的念頭卻只有繼續維持自己領地的平衡……
確實公爵不在自己領地的話,自身散發的魔力就比較難以影響到領地大氣的平衡,所以自己也鮮少遠征,況且這裏的魔力不虞匱乏,氣候也較為穩定……比起那傢伙荒涼的領地來說……
艾德利克不得不停止自己的想法,他發現自己正在對那個身影感到興趣,但這對自己的尊嚴來說是某種恥辱……就像是無法接受自己曾經得要受到那個傢伙的幫助一樣。
看到自己的主人沉默不語,法傑有些無可奈何。
如果自己的主人著實不願意幫助桑索大人的話……自己能做的也只有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
「桑索大人……還好嗎?」
趁工作空閒的時間又來到那在荒僻原野中的小屋,輕輕推開門,看到的是與之前相同的光景。
自己帶了醫療用品跟乾淨的服裝與毛巾來到這裡,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要怎麼保證傷口可以痊癒呢……法傑不經意地想到小屋外的乾枯荒野。
躺在小屋乾草堆鋪成的簡陋地舖上的身影還是顯得蒼白毫無生氣,顯得乾燥沒有水分的皮膚摸起來比之前更粗躁了,法傑小心地用沾水的毛巾擦拭著眼前這身影的臉頰跟手臂,那天沒有來得及為他替換衣服,孱弱的身軀只纏繞著許多繃帶,有些已經因為暴露在惡劣環境中顯得發黃了。
法傑看的有些心疼,拿出消毒過的小剪刀剪開原本已經染上髒污的繃帶準備替換,小心拆下繃帶檢視著底下的傷口,卻讓法傑的心揪住了。
因為失去大量血液的關係,身體自癒的功能被強迫減弱,大部分的傷口看起來都已經潰爛模糊,模樣悽慘地讓法傑快要看不下去。
「桑索大人……為什麼……」
這樣的傷口,如果沒有辦法自癒的話,只靠自己根本沒辦法幫助大人……
自己不知道身為公爵階級的魔族會不會因為這樣導致毀滅,但如果是自己這個階級的話,不只是會非常痛苦,甚至也會危害到性命吧……
法傑像是想到什麼似地伸手摸摸眼前身軀的額頭,蒼白的膚色底下是燙手的溫度,令法傑著急不已。
「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抱著眼前蒼白的身軀,法傑再度感受到自己著實一點能力也沒有。
「大人……」
最後還是只能重新包紮好,城堡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而且這樣的自己,留在那裡什麼忙也幫不上,不如回來試著詢問大人看看吧。
「什麼事。」
在書房看著公文的艾德利克略為抬頭看了看眼前躬身的法傑,知道法傑臉上猶豫的神情,艾德利克放下手中的公文。
「有什麼事你說吧。」
聽到大人似乎理解自己想表達的意思,法傑點點頭,小心地講述著自己的請求。
「大人,關於桑索大人的事情……法傑今天到他的住處看過,發現桑索大人的傷勢一直都沒有恢復……傷口的情形也惡化了……」
法傑緩緩抬起頭,卻對上自己主人冷冷的眼神。
「所以呢?」
「你想請求我去為他治療嗎。」
冷淡的語氣讓法傑不自覺地低下頭,怎麼辦……大人真的不願意幫助桑索大人了嗎……
明明是桑索大人幫助自己處理關於大人的事情的,自己卻絲毫沒有辦法幫助現在危急的桑索大人……身為大人的部下卻這樣有恩不報……
「大人……」
「如果還是這件事情的話,你就不用再提了。」
「大人,可是桑索大人他……!」
「法傑。」
自己主人的命令讓法傑毫無招架,愧疚與焦慮讓自己欠缺了周詳的考慮便說出了不適合的話語,現在大人顯然是感到生氣了……法傑有些後悔,但卻無法不去顧慮自己擔心的事情。
「大人……抱歉,法傑不該再提這件事情……」
躬身道歉,但卻感受不到眼前大人週遭的空氣放鬆。
「……不准去。」
「大人……」
「不準再去那傢伙的領地。」
「大人,可是桑索大人他的情況……!」
「我說不准去就是不准去!你並不是他的屬下!」
面對自己主人的命令,法傑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退下吧。」
離開了書房,法傑第一次感到自己全身無力。
怎麼辦……
桑索大人只有一個人這樣單薄,沒有任何人可以照顧他……尤其他現在又是那種危險的情況……
自己不但沒有請求到大人的幫助,反而變成不能再過去為桑索大人幫忙。
「……怎麼辦才好……」
胸口劇烈地鼓動著,能夠感受到這件事情,就表示自己還活著嗎。
模糊的意識不知道過了多久又再度回歸了,四周那股壓力沒有了……也許自己順利回到領地了吧……
身體裡的魔力已經不知不覺地被貪婪的大氣給掏空了,身體還是很難過,到處都有不同程度的痛楚……胸口鼓動的很劇烈,覺得好熱……
還是老樣子怎麼使喚也不聽的身體,像是乾硬了的皮膚,連指尖末端都一點感覺也沒有。
這樣子到底過了多久了呢……
自己到底會如何呢……
想努力呼吸,卻連胸口使力也做不到,只是吸進一口氣,就像是鑽鑿非常堅硬的岩壁一樣的艱難,要不斷努力地一點一滴讓空氣流進身體,只是呼吸一口氣也讓自己疲累不堪。
到底要多久才能恢復成之前的樣子呢……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啊……
朦朧的意識裡,卻彷彿感受到一股溫暖……
溫柔地碰觸著自己,輕輕地掃過自己的身體。
是誰……還是自己的幻覺呢……?
好溫暖的感覺,明明身體仍然是這麼疲憊與痛楚,但卻覺得放鬆了許多。
可以暫時……維持這個樣子嗎……
意識彷彿不讓自己放鬆似地讓自己醒來了,身體好冰冷……四肢僵硬地不知道該怎麼移動。
身體好痛……全身都好乾……連轉動眼睛都覺得困難。
試著挪動手指,動作非常的僵硬……但勉勉強強可以扶著牆站起。
身上有股拘束感……低下頭才發現自己身上有著細心的包紮。
是法傑嗎……在自己模糊不堪的意識中,他來找過自己了嗎……
沒想到還是麻煩了他……自己有些愧疚。
想舉起手扶著門板移動,卻發現隻手使不上力氣。
繃帶底下透出的是些微腐爛的臭味……
啊啊……像是這時候才勉強想起,自己身上的血液已經所剩無幾了……
傷口根本好不起來啊……
可是領地已經不知道延宕多久沒有管理了……
先前氣候不良的地方也還沒有改善啊……
身上的傷就先擱著吧……
天色漸漸轉暗的時候,自己才從某座山走下來。
雖然身體仍然疲憊不堪,但是彷彿有股力量從外協助自己移動似地。
但也僅止於移動而已,自己想釋放些許魔力到雲層裡的時候,仍然是稀薄的讓自己有些愧疚。
一天下來,身體沒有知覺的地方已經慢慢地習慣了,包著繃帶的右肩與右手臂,背後的幾條傷口,行動不便的左腳。
照理說這樣子行走應該會難以平衡才對……但是自己卻能夠像平常一般的步行……除了身體各處傳來隱隱的疼痛以外。
奇妙的感覺……
但眼前不容許自己繼續思考這些問題,繞過了山來到了另一側,先前因為山崩的關係阻塞的河道已經淤積成了個大水塘,自己雖然有定時來清理這些大小不一的落石讓河道稍微疏通一些,但河道上堆積的巨大岩石還是無法清除。
平常都無法清除這些岩石,更別提現在這副模樣的自己……
「……」
實在沒有時間再想這些,自己走上了乾涸的河道繼續想辦法移開石塊,搬動較重的石塊時手臂傳來了一陣椎心的痛楚,自己實在是太勉強了嗎……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自己失力地在河道旁喘氣。
背上有灼熱的痛楚傳來,雙手麻木地動彈不得,自己跪坐在地上卻沒有手能夠支撐身體,只好緩慢地挪動身體靠上了一塊岩石。
努力了這麼久,淤塞的河道還是沒有疏通一點點的跡象。
自己能做的就只有這些而已嗎?
連氣都快要喘不過來的身體,現在做這些是不是太過勉強了……
忘記自己何時失去意識的,這一天就這樣在河堤旁睡著了。
早晨的露珠被風吹的輕輕從葉尖滑落。
自己捲縮在昨晚靠著的岩石邊醒來,累積了一個晚上的魔力依然很稀薄,背上的灼熱痛楚有些變本加厲,只要一站起就是一陣讓自己不得不停下動作的疼痛。
「───……」
身上的繃帶因為長途跋涉的關係有些脫落了,自己緩緩地再纏緊了一下。
不知道這些繃帶可以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讓傷口恢復。
看到繃帶沒有纏繞的地方,底下皮膚隱約露出腐爛呈現黑紫色的模樣……
也許走在市集間可以看起來低調些吧……
無法忽視繃帶底下那不堪的模樣,自己下意識地調整了繃帶的位置。
不知道離自己的小屋還有多遠,自己蹣跚地在路旁走著。
邊界多的是僅因為時常有人經過而長不出草的便道,除了市集以外幾乎沒有什麼地方能有鋪過石頭的路,人民大多過的很貧窮,沒有多餘的心力再去做些公共設備。
纏著繃帶的右手臂與隱藏在衣服底下的後背從隱隱作痛變的更強烈了。
自己幾乎無法順利地行走,劇烈的痛楚不斷刺激自己的意識,每走一步路腦袋都彷彿要空白似地,即使想勉強自己繼續前進卻還是失力跌落在路旁的草叢間。
「……」
劇烈地喘著氣,身上的痛楚逼的自己想大喊,卻連大喊的力氣也沒有。
沒有補充身上魔力造出新的血液,放任傷口不斷惡化的自己終於還是……
「哈啊……」
努力喘著卻變的更無法呼吸到空氣,胸口像是狠狠地被踩住般,壓縮著身體無法呼吸,雖然並不是不呼吸就會死亡,但是如果不藉由呼吸吸收魔力的話,遲早也會因為魔力耗盡而讓身體的機能停止吧。
自己真的太勉強了嗎……
但是已經拖的太久了……自己什麼也沒有做,居民們……領地……
咬緊牙,自己試著忽略身上緩緩蔓延開的痛楚撐起身子。
好在的是那股莫名的力量還在,自己還可以無視肢體的不適繼續前進。
只要不讓意識空白就好了吧……只要自己還可以下指令就可以前進……
腳步走的搖搖晃晃,自己深怕隨時會因為重心不穩跌倒,只能盡量靠著牆或樹幹前進。
遠方傳來幾聲悶雷,轉眼間天空飄下了細小的雨。
「……」
下雨了……
自己傳達到大氣微薄的魔力發生效果了嗎……
不……
自己那一點點力量根本無法造成效果吧。
但是下了雨真是太好了……
一放鬆就忘了控制腳步,自己再度跌落在路旁的草叢裡。
遠方依稀可以看到市集的影子,灰色的外牆模糊在下雨的空氣裡。
『啪搭啪搭!』
自己倒落的草叢旁傳來了拍打的聲音,自己勉強挪動身體趨前查看。
是隻幼鳥……大概是因為下雨從巢裡跌落的吧……
自己努力撐起身子想把幼鳥放回巢裡,但巢的位置很高,自己根本沒辦法構著。
「……」
就這樣捧著幼鳥,靠在樹幹的自己望著那高聳的枝椏有些呆然。
手心的那股微小的溫暖輕輕啼叫了幾聲,自己勉強把幼鳥收進自己懷裡擋下一點冷冷的雨滴。
顫抖的手快無法接好幼鳥,自己沒有太多時間猶豫,再這樣拖下去的話,意識又要這樣消失了。
自己努力地集中了精神,試著將身上覆蓋那得以讓自己行走、微薄的魔力構成一個小空間,緩緩地保護幼鳥上升回到巢裡。
回到巢裡的幼鳥輕輕張嘴啼叫,但是自己卻連那聲音也聽不見了。
「……大人,下雨了。」
陪同那個人出外視察的法傑回頭秉告,隨即使用魔力打開了薄薄的力場阻擋雨滴落在兩人身上。
因為一些事情低調地到城鎮查訪,此刻的嚎叫公爵身上只搭了簡單的套裝與輕便的外套,但俊俏的容貌與身上不容忽視的威嚴卻仍舊使他讓人無法不投以敬畏的視線。
這樣便衣地巡訪可以說是很稀有的,雖被限制不能來到邊界,法傑卻仍然擔心著桑索大人的事情,所以一聽到主人要便衣巡訪便主動要求跟隨。
也許在市集有機會看到他的身影……
但遺憾地一天下來,走過了市集與大街小巷依然沒有看到自己想找尋的身影。
法傑只能努力說服自己不要擔心,桑索大人他一定還在小屋休息的吧……
「這條路不知道是在誰的領地上呢……」
因為下雨而顯得有些泥濘的便道讓泥土沾上了靴子,法傑看了看這條沒有整修過的道路下意識說著。
自己身旁的主人停頓了下,隨口回答。
「是那傢伙的。」
「……!」
沒想到會提到桑索大人……
法傑噤了聲,深怕自己的主人會因此更生氣。
還好,大人只是繼續往前走,沒有再提到桑索大人的事情,法傑見狀趕忙跟上。
「這裡也有鳥類居住啊……」
朦朧的雨中聽到了幼鳥的叫聲,法傑抬頭張望了下,尋找聲音的來源。
是某顆高聳的樹枝椏分岔處的鳥巢,成鳥似乎因為下雨的關係無法出外覓食,只能放著一群飢餓張嘴的幼鳥不斷啼叫。
「真是難得見到的畫面呢。」
是在那森林很少有機會看見的景象,法傑自語著,輕鬆的神情卻隨著視線往下掃回地面的時候遽變。
「……!」
樹下的草叢裡倒臥著一個身影,有些熟悉,但法傑卻萬萬不希望在這種地方看到。
「───桑!桑索大人!」
法傑趕忙上前扶起那個身影,似乎已經倒在這裡一段時間了,頭髮與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被雨水浸透,繃帶也隱約露出了底下傷口的情況。
「……怎麼會……」
沒有意識的蒼白臉頰……比先前看到更大片的潰爛傷口,背後的甚至已經往上蔓延到了後頸,混著幾乎沒有血色的血水順著雨滴滑落。
如果不是因為還能感覺到胸口深處的跳動,法傑真的無法相信眼前的人還活著。
「嗚───……」
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不捨與錯愕,這些傷口怎麼看都沒有好起來的跡象啊……為什麼堅持還要出外呢……為什麼不好好地治療自己的傷口呢……
自己無能為力,也無法阻止桑索大人這樣不珍惜自己的身體,忍受這些痛苦在維持自己的領地……
「……大人……!」
驚覺到一直站在自己背後的主人,法傑緊抱著自己懷裡的身軀回過頭。
自己的主人也看到了……現在模樣這麼悽慘的,是他的兄弟之一啊……
想懇求自己的主人不要讓自己再棄這脆弱身軀不顧,但卻又害怕自己主人再度拒絕,自己一定會難以承受。
咬緊牙,不論如何都要試試看才行啊!
「大人……!」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帶桑索大人回城堡?您要懲處法傑也沒關係,法傑真的沒有辦法不顧這樣的桑索大人……!」
抱著懷裡脆弱的身軀望著自己的主人,雨水輕輕落在自己的眼眶,跟著眼裡滲出的溫暖液體一同滑下。
大人眼中的神情有些冰冷,但卻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淡淡地看著自己。
一會,大人終於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去。
自己雖有些遲疑,但是大人並沒有要自己放開桑索大人……
「大人……謝謝您……」
緊抱著懷裡冰冷的身軀,自己心中那股緊繃的情緒終於稍稍地放開了些。
回到城堡以後,大人並沒有要自己立刻到書房隨侍,而是放任自己馬上奔進客房裡安置桑索大人。
被雨濡濕的桑索大人身子好冷好冷……自己用乾淨的毛巾替他擦乾身上的水珠,褪下了溼透又破損的衣服,自己才剛為他換上沒有幾天而已,卻已經磨破了許多地方,桑索大人撐著這副身體到底去做了些什麼呢……
衣服底下已經鬆散的繃帶無法掩蓋潰爛的傷口,在瘦小的身子上蔓延著令人發寒的青紫色,桑索大人的身子雖然冰冷,但額頭卻非常燙手。
傷口感染發炎的情況這麼劇烈,那是多痛苦的事情……桑索大人卻可以忍住這一切出外……
法傑的眼眶濕了,面對巨大潰爛的傷口,自己什麼也不能做。
怎麼辦才好……
要去求助大人嗎……
想到上一次的情景,法傑有些退縮。
大人如果又生氣了要自己把桑索大人帶出去怎麼辦……
自己根本幫不了桑索大人,甚至一直讓他處於危險……
如此沒有辦法將事情安排好的自己,如果能為了桑索大人好的話,即使是要面對艱鉅的懲處……也沒有關係吧。
想到要付出自己莫大一部分幫助大人,卻毫不猶豫的桑索大人……
自己能做的事情只有這樣微不足道,甚至連感謝都沒有辦法說出口。
自己到底算是個將軍嗎?
「大人……」
在書房桌前半跪,自己謹慎地開口行禮。
看著一些公文的大人沒有抬起頭,只是淡淡地回應。
「有什麼事就說吧。」
「大人……」
「大人……您要如何懲處法傑都不要緊,但是法傑真的希望您能夠去幫助桑索大人……」
「他傷口已經潰爛蔓延到其他組織了……一定非常痛苦……希望大人能看在他毫不猶豫地幫助法傑關心大人的情況下,幫幫他吧!……」
法傑話還沒說完,已經實實地跪在地上不肯抬頭。
只要想到桑索大人那個身子……無助與心疼就無法避免地湧現。
「……」
沉默了一,放下手中的公文,艾利克緩緩起身。
「別忘記你的身分。」
法傑倒抽了一口氣,大人冰冷的語氣讓自己著實地不安。
自己的確越矩了……但是大人不會棄自己兄弟於不顧的吧……
大人不是這樣的人啊……
眼看著自己的主人打開書房的門就要離開,法傑有些無助地望著自己的主人。
艾利克只是將視線輕輕掃過法傑的臉。
「暫時不要進房間。」
「大人……?」
法傑一下子還沒有會意過來,但隨即展現出欣喜的神情。
「大人!……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忍住眼眶中的淚水,法傑終於暫時放下了心中糾結的大石。
太好了……
太好了……桑索大人……
順著走廊來到了上一次法傑安置那傢伙的客房,推開門走了進去。
還是一樣的情景,白色的床鋪躺著那個瘦小的身影。
同樣的畫面自己再度看到,卻不免想到上一次的情景。
是自已的關係嗎……
讓他一再地變成這副模樣。
緩緩走近床鋪,確實……
如同法傑所說的一樣,這蒼白的身軀身上已經潰爛了一大片。
自己真的無法理解,讓自己的身體變成這副模樣,卻依然不肯替自己治療的想法。
雖然是仰躺著,但背後潰爛的情況伴著顏色很淺的血水不斷地滲出,法傑雖然舖了一塊厚的布巾在他與床之間,但混雜的顏色已經沾透了那塊原本是白色的布巾。
到這地步即使包紮也沒有意義了,所以法傑褪下了他身上所有的繃帶,也讓自己得以看到那怵目驚心的全貌。
即使不看他身上傷口潰爛蔓延的模樣,他身上還沒有受到感染蒼白的地方也不是完好的,散佈著大小的擦傷與淤青,有些像是野獸的爪痕,雖然已經癒合了……但能夠癒合就表示這是在那之前就已經受創的地方吧?已經過了很久卻沒有好……紅色的傷疤還停留在他蒼白的身上。
抬頭看看他的神情,不像之前那次看到的一樣痛苦,反而有種放鬆的感覺。
怎麼會呢……身體這副模樣他還能感到開心嗎?什麼也沒有的他,卻遠比自己更常露出滿足的神情,究竟是他想要的太少,還是他很容易就感到滿足了呢?
一誕生就有巨大力量的自己,輕易就擁有了這樣的一切,沒有征戰的日子只覺得乏味,日復一日地過著枯燥的生活。
但是每次見到他,總是感覺他很忙碌,像是有很多很多事情都來不及做完似地,雖然自己幾乎不去關心他這些事情,但僅是在圖書室看到他看著書就能露出滿足的神情,自己就深刻地有種衝擊感。
自己真的是因為他太過弱小才不願意承認他嗎?
這是否只是自己不願承認某些事情的藉口呢。
有著巨大的力量,總是重複著同樣的生活,什麼事情都能輕易完成。
自己在這些日子裡慢慢地少了什麼嗎?
有某些東西,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裡忘了,遺漏了。
有多久沒有發現美好事物的驚喜了呢?
有多久沒有去努力只為了一件事情呢?
枯燥乏味的日子……漫無目的的生活,自己確實是這樣子啊……
所以他輕易就能露出喜悅的神情,只不過得到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就如此的開心與感謝,比起自己得到的不足、更擔心他付出的不夠……
自己真的從未想過這些事情……
之所以會認為他弱小不重要,其實只是因為自己從沒站在他的立場想過吧。
自己總是以自己認為的價值觀套在他身上,想的總是他根本無法達到的巨大目標。
這樣比起來他的確是非常弱小,但這些事情,他並不需要去做。
他努力地完成自己限度內甚至超越自己能力的事情,因為總是太超過他的限度,所以事情一直無法做的完美,他永遠都有這樣多的事情在做。
因為力量如此的微小,總是遇到許多挫敗,但是他從不氣餒,只是默默地繼續做著……甚至明知道不可能完成他也願意去試試看。
自己根本……
自己其實有點……
羨慕這樣子的他吧……?
沉默了許久,自己呆坐在床邊直到法傑輕輕叩門關心。
「……進來吧。」
回應了法傑讓他進到房間,法傑看了看自己與床上的他,沒有任何改變……
但法傑並沒有開口詢問,也是……光是讓自己來到這房間,對他而言已經是莫大的進展。
自己之前究竟為何不願意幫助這身影呢?
是因為幫助了他會降低自己的……貶低自己的高貴?
那根本只是幼稚的想法而已……
自己究竟活了這麼久,學到了些什麼呢?
看著法傑輕輕抱起床上的身影替換了一條新的布巾襯在床上,血水染汙了法傑的衣服,但他一點也不在意,小心地將懷裡的身軀放回床上,細心地用乾淨的毛巾擦拭著那蒼白的身軀。
自己站起身,示意法傑離開,法傑只是點點頭躬身便退出了房間。
不要再想那些了……
制止自己散漫的想法,自己稍稍集中精神判斷眼前這身影魔力出入的流向。
實在太過薄弱以至於自己找了很久,才終於發現在他的雙手手心。
「……」
輕輕握起他的雙手,小小的手掌冷冷的,但掌心卻顯得溫暖許多,即使有一邊因為潰爛蔓延到了手掌顯得稍微冰冷了些,但仍舊比他的體溫高出了不少。
這麼小的手……如此細瘦的身子,像是脆弱不已一碰就碎了,但眼前的情景又讓自己無法忽視他的強韌。
自己只是輕輕地凝聚了些微魔力,就發現他的身子已經沒辦法再乘載更多了。
因為實在太過脆弱,自己下意識地害怕碰壞了他,只能緩慢地輸送薄薄的魔力到他的身上。
雖然他的身軀仍是蒼白毫無血色,但他泛白的頭髮已經慢慢地回復了些許青藍色,頭髮是魔力的象徵,這樣子表示他身體裡的魔力已經足夠。
「?」
自己握著的他的手輕輕地顫動,難道他醒了……?
魔力才剛剛回歸,他的身體竟然就將他喚醒……
自己感到有些詫異,卻只能眼看他原本閉上的雙眼緩緩睜開。
「……」
他轉動視線直到看見了自己,臉上的神情似乎很驚訝,像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般,他眨了眨眼。
「你醒了。」
自己雖然心裡有些在意,卻還是用平淡的語氣對他說話。
「…………」
「你……」
看到自己握著他的手,他似乎馬上意識到自己清醒的原因。
臉上由訝異轉為了愧疚,顫抖地將手抽回。
「……對不……對不起……」
「……?」
他輕輕地說著對不起,讓自己感到有些疑惑。
「不用這樣子……」
「怎樣?」
「不用這樣幫我……造成你的困擾……很抱歉……」
他愧疚的神情看著自己,卻難以將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太久。
他顫著手努力挪動身子像是想爬起來,在自己看來他活像羞愧地想找個洞鑽進去似地。
「……你比較喜歡之前的樣子?」
不怎麼滿意他的反應,自己質問著他。
他只是輕輕垂下眼,愧疚的神情依然。
「是我太……」
「是我太沒用……所以才會這樣……」
「……」
「真的不用特地幫我……」
他支唔地說著話,雖然才剛醒聲音有些微弱,卻很努力在表達。
但現在的自己聽起來有些不滿。
「這你應該要去問法傑。」
站起身,自己淡淡地看著他。
明明連身體都還無法移動,他就覺得這樣太多了,他到底在搞什麼?
真的像那樣子放到他恢復為止嗎?
等他恢復不是又會馬上去做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再把他積蓄的魔力耗盡。
自己突然不能理解法傑希望自己幫助他的原因,這樣的事情如此反覆,除了這次是因為他幫了自己以外,是其他的原因自己根本就不會想幫助他這些。
「……」
他努力挪動身體想下床,身上的血水還沒有消退,蒼白的身子沒有覆蓋任何可以遮蔽的衣物,顯得更加的薄弱。
「你覺得一直把自己搞成這樣很開心?」
看到他這個舉動,自己難掩些許憤怒地質問他。
他停下了動作,臉上的神情顯得更加地愧疚。
「……我還有很多……事情必須去做……」
「不快點的話……我……嗯!」
自己生氣地伸手扭住了他的脖頸將他抬了起來,他無法呼吸卻也不掙扎,只是勉強看看自己。
「你覺得這些事情只有你能做嗎?」
「你也太看的起自己了。」
「我就算在這裡把你捏死,他們也還是會活的好好的。」
「你這副模樣可以做什麼?不覺得丟臉嗎?」
他愣了下,眼神像是矇上了一層薄薄的霧。
開口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他身上原本猶豫的氣息一瞬間消失了,留下冰冷卻有些哀傷的氣息。
自己把他扔回床上,他動也不動,矇了一層灰的眼神顯得了無生氣。
啊啊……
自己真的……
『你就是領主?』
朦朧的視線……模糊的記憶……
陰天傍晚市集裡,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壯碩身影,應該是領地的居民吧……
隨著他嘹亮的問句,周圍本來毫不在意自己,自顧自地行走的人們、叫賣的攤販,甚至在屋簷下休息的居民們都停下手邊的動作,目光不約而同地聚集到了自己身上。
『……』
面對居民的詢問,自己只能稍稍點頭,不知道他們如何得知的……自己本想這樣默默地完成該做的事情就好……因為自己實在,沒有像個領主的模樣啊……
『這是什麼模樣啊?這沒用的東西居然是我們的領主?搞什麼啊!』
眼前壯碩的居民有些憤怒地抓起自己破舊衣物的領子,自己整整被他拖離了地面一段距離,居民臉上的確寫著不滿,週遭本只是停下動作的人們也漸漸地圍了過來。
『這副模樣,外面的魔獸一口就可以吞了你,你到底能作什麼?』
居民不滿地搖晃著自己的身子,面對居民的話語,自己的胸口著實充滿了無力感……自己的確是這麼沒用……能為居民作的事情如此的少……
本被抓住的領子突然被鬆開了,但取而代之的確是一個火辣辣的拳頭。
『渾蛋!』
自己的身體翻滾碰到了一旁的牆壁,還來不及爬起站穩,領子又被用力地拉扯回到剛剛那壯碩居民的眼前。
『這樣打他好嗎?』
『反正他根本什麼也不會做,要怪誰呢?』
很小的交談聲從人群裡傳了出來,剛剛的一拳讓自己視線模糊了一半。
『我的女兒因為農田的收成不好,自己到森林去想幫忙找食物,卻被森林裡的魔獸狠狠撕裂!都是你!……什麼也不會做!你害死了我的女兒!』
居民的語氣非常憤慨,猛烈地搖將自己的身體甩落地面,用木製的鞋不斷踢踩著自己。
居民的一番話似乎激起了群眾的共鳴,有些人開始嗚咽,有些人轉而憤怒。
『本來以為有了領主生活會變好些……沒想到領主這麼沒用……』
『我的兒子也是……年紀輕輕想去狩獵食物,沒想到卻被魔獸咬死了……』
自己衣服的領子又被居民提起,背後撞擊到了牆壁,居民壯碩的身形擋住了日光,自己籠罩在居民的陰影底下。
受到攻擊的眼睛讓視線變的有些模糊,自己只能勉強看看居民,週遭的居民圍了過來,有些人開始謾罵著並對自己投擲石塊,雖然眼前模糊,但居民的聲音自己聽的很清楚……
對不起……
讓你們忍受這樣的領主,自己做的確實怎樣都不夠啊……
如果這樣能讓你們稍稍感到好過一些的話……
居民們圍了上來不斷踢打著自己,受創的身體很痛,但是自己無法阻止居民們,確實是因為自己他們才無法活的開心不是嗎……
蜷縮著身子忍耐居民們的攻擊,痛楚跟謾罵的聲音慢慢混成了一團糊狀的空氣,自己像是陷在泥沼裡動彈不得,直到眼前慢慢變成一片黑暗。
『……』
再度清醒的時後,四周很暗,夜晚的冷風不斷吹來,腦袋昏昏沉沉地使不上力,自己只能勉強挪動著身子往前移動。
斷斷續續地爬行了好久,直到薄暮攏照,自己才回到荒野的住處。
攤在住處的地板上無法動彈,身上的痛楚一陣一陣地。
顫著手輕輕將滑落到眼裡的紅色液體揉開,周圍的空氣冷冷的,跟自己一樣,沒有辦法溫暖別人啊……
「……」
眼前的景象慢慢地回復清晰,依然是有著淡淡浮雕的天花板,明亮的陽光從窗外透了進來。
下意識地挪動了手,先前毫無知覺的右手已經能夠順利移動……
自己身上蓋著白色的薄被,安逸地躺在這諾大的床鋪。
方才記憶中手上那抹紅彷彿還沒消散,呆滯了許久,才緩緩記起自己現在所在的空間與時間。
撐著床鋪讓自己坐起身,許久未曾移動的身體有著些微的抗拒。
望著潔白的被子發愣,當時貫穿自己腦海的那句話卻又竄進了自己的記憶。
『你這副模樣可以做什麼?不覺得丟臉嗎?』
「────……」
抱著頭埋入屈起的膝蓋間,啊啊……不要再去想了……
自己不就是這副模樣嗎?
有誰……在意自己變的如何呢……
不爭氣的淚水模糊了視線,想遺忘的不堪記憶卻又湧了上來。
『來了!就是他!』
視線模糊的早晨,想低調地拖著因為外傷還微微發抖的身子穿越市集,卻仍是被居民發現了。
想當作沒有發覺居民的聲音繼續前進,卻不由自己如此盤算般,昨天已經被扯破的衣領又再度被提起。
『……』
左眼的浮腫還沒有消退,模糊著的視線只能分辨出眼前提起自己的跟昨天似乎不是同一個居民。
身體還痛到發顫,自己絲毫沒有力氣抵抗居民這樣的行為。
『你就是領主?』
啊啊……還是一樣的……
自己確實跟居民們所想所希望的模樣差別太大,聽到這樣失望至極帶著憤怒的聲音,自己竟覺得理所當然。
勉強想點頭卻沒有辦法,眼前居民抓著自己衣領的手顫抖著,自己僅能勉強感受到帶著怒意的氣息散了開來。
『渾蛋!』
像是預料中的情況,自己的身體又在憤怒的聲音中被往後拋,撞到了牆壁,跌落到地上。
居民的怒意沒有任何的消減,頭髮被粗暴地拉扯,自己被強迫地抬起頭來。
『這副模樣是領主?你不配!』
粗啞的聲音在自己眼前嘶吼著,雖然視線模糊,自己卻能看到眼前居民眼中落下的東西……
晶瑩的……透明的……那是淚水……
『我的女兒!……他才不過幾歲……他只是想在門口玩堆石子……就被魔獸給撕裂了!』
『為什麼會有你這種領主呢?連這麼小的孩子也照顧不了!……』
『你到底怎麼管理這個地方的啊?……』
居民痛苦的聲音不斷刺著自己,啊啊……是啊……他不過只是希望能夠安穩的過生活不是嗎……
自己卻連居民的安全都無法保障……
『你當什麼領主!你說啊!你說啊!……』
居民的淚水止不住,像是失去控制般地猛晃著自己,甚至掐住了自己的脖頸。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呢?為什麼不是你這無能的領主去死呢?為什麼是我那什麼都還不懂的女兒……被魔獸撕裂呢!……』
居民眼中溫熱的淚水落到了自己身上,身體很痛……但是自己的心也感到痛苦不已……
被居民使力掐住的脖子好像發出了不自然的聲音……自己雖然知道這樣的情況很危險,但實在無力制止居民這樣做……
這樣的自己真的好沒用啊……這樣的自己存在作什麼呢……
眼前一片模糊,沒有辦法呼吸。
自己不知道接下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痛……不知道哪來的痛楚包圍著自己,從炙熱緩緩地轉變到冷冽……
意識好不容易恢復,身上卻動也不能動。
強烈的酸麻與刺痛從身上各處傳來,勉強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心涼的景象……
幾根堅硬彎曲的鐵條硬生生地穿過了自己的肩膀與手肘,死死地釘在市集的磚牆上。
傷口流出的血液大半已經凝固了,但被刺穿的肌肉只要輕微施力就會傳來強烈的酸與痛楚……
臉上失去了大半的知覺,殘破的衣服掩蓋不住身上的大片傷痕。
胃部一陣痙癵,嘴裡湧出了一陣血腥,灑落到了地上。
想開口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痛與疲憊佔滿了自己所有僅剩的意識。
不住地喘著,身上到處傳來撕裂般的痛楚,卻毫無抵抗的能力……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呢?……”
模糊的聲音迴盪在自己的腦海。
即使自己現在如此地痛苦卻仍還活著啊……
自己該怎麼做才好呢……
自己臉頰滑過的透明液體如此不堪……
即使到這種地步,自己依舊存在……
「……」
沒有辦法就此消失的話,就盡力到最後一刻吧……
顫著手緩緩地離開床鋪,窗外明亮的天空掠過了一片雲遮蓋了光線。
啊啊……這陰影才是自己應該存在的地方啊……
低下頭,瘦小的身影從諾大的房裡消失了。
晨光緩緩從門底下的細縫透進小屋,四周沒有什麼地形遮蓋的荒野邊,習慣性地早起。
不讓自己思考太多事情,總是沒有穿鞋的雙腳又踏上了每天必經的路程。
從山腳下緩緩爬上山,觀察著沿岸的水流情況。
上游的淤塞仍然沒有改變,瘦小的身影伸出稍稍有了力氣的手臂挪動著石塊,使勁地將巨大石塊往乾涸的河床推試著讓水流通過。
「呼……」
努力的時間過的很快,天空不知不覺已經亮了起來。
少年看看白色的天空,又回頭望著自己努力一個早上的結果……堵塞的石頭少了一點點的河道,水流依然還過不去。
如果能用什麼炸開就好了……
靠著岸邊大石緩緩坐下,喘著氣卻不願意移開視線,硬是調整呼吸後,少年再度站了起來走近乾涸的河道。
少年伸出雙手,閉上眼睛努力地在腦中想像著該怎麼使用魔力製造爆發的效果,雙手間聚集了泛著淺淺黃色光暈的魔力。
只要造成這些魔力的不穩定,應該可以造成爆炸……這些石頭也許……
少年將視線緩緩從手心移到眼前崩塌的石堆,卻愣了下來。
「…………」
堆疊起來比自己要高出好幾倍的石塊與沙土……自己這樣微薄的魔力到底能造成多大效果?
自己手心聚集的微小光芒與眼前的巨大阻礙相比,顯得毫不起眼。
失力地低下頭,捏散了手中聚集的魔力。
與其在這裡試著浪費魔力……還不如傳導到大氣裡讓天空下雨……
雨……
有哪些雨真的是自己所造出來的呢?
自己真的有為這個地方做了些什麼嗎……
還不夠……還不夠……
怎麼做都不夠……
好希望自己不會累……好希望自己行走呼吸都不需要花費魔力……
這樣就可以做更多事情了……
「哈啊……」
不爭氣的水滴又開始聚集在自己的眼眶裡,自己真的好懦弱好沒用啊……
居民們只是想要個平常的生活,自己也給不起……
是自己不夠努力吧?
一定只是自己不夠努力……
什麼都別想了……
“自己”算什麼呢……
只要想辦法不斷地做下去就好了……做到雙手麻木,喘不過氣……還是要繼續……
眼前被自己緩慢推落河床的大石頭是第幾個……不要再算了。
手臂傳來一陣陣刺痛的感覺……別管他了……
手指麻木地難以抓住石頭,就改用手掌跟肩膀吧……
「啊!……」
因為使力過頭,石頭滾下了河床自己也跟著跌倒,肩膀碰撞到堅硬的石堆傳來一陣刺痛。
倒臥在石堆上,自己快要喘不過來,視線也變的模糊。
啊啊……還不行啊……快站起來……快站起來……
一想挪動手卻酸麻不已,蓋滿淤青的手臂幾乎不聽自己的命令行動。
挪動身體想用頭將自己頂起,腰際卻也傳來尖銳的疼痛。
「……嗚……」
為什麼不過這樣就不行了?
只是這種程度的痛……自己就要流下這麼不爭氣的眼淚嗎……
自己算什麼……這些疼痛算什麼……
快站起來啊……
想要勉強身體聽話,身子卻顫抖不已。
好痛……
好痛……全身到處都是痛楚……
自己是不是過的太幸福,才會無法忍受這些痛楚了呢……
安穩地睡著……什麼時候自己竟然認為這是理所當然……是自己應得的事情?
這麼沒用的自己,為什麼有資格覺得輕鬆自在呢?
開始只會懦弱地自怨自艾……開始只會想到自己……
開始認為自己受到的待遇不應該……
自己到底憑什麼……覺得開心呢……?
「────……嗚!」
沒用的傢伙!
沒用的傢伙!……還賴在這裡做什麼?你應該站起來,繼續不斷地作,直到耗盡最後一絲力氣才對啊!
反正你也不用像居民一樣需要害怕肚子餓,需要害怕魔獸襲擊,因為不管怎樣了你都不會死!
你只是個沒用,只夠資格不斷做事情的怪物而已!
「…………」
我……
我不是……
住口!
即使重重地催眠自己,心裡卻還是有一絲想袒護自己的話語。
自己真的好卑賤啊……
自己只是個不像人的傢伙而已……不是嗎?
不是個人的話痛算什麼呢……
眼眶的淚水乾涸,混濁的眼神襯著疲憊的神情,少年顫抖著硬是用雙手撐起身子。
身體因為肌肉過度使用而疲乏地顫抖著,皮膚上映著片片紫色的淤青。
手不聽使喚的時候,就用肩膀頂住石塊往下推。
拼命踩在地上往前推的腳底早已磨到破皮,在石堆上留下了血漬。
死命地用身體任何一個可以頂的地方推著巨大的石塊,肩膀的衣服不知不覺磨破了,額頭也顯得紅腫。
好不容易再度推下一塊大石,少年又重心不穩地跌倒,雙手毫無知覺無法保護自己,肩膀再度重重撞擊了石頭堆。
疲憊的眼眶緩緩流下了透明的液體。
啊啊……
沒有辦法再動了……
連腳也不聽使喚……
眼前好黑好黑,什麼都看不清楚……
身體連喘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彷彿一切靜止了下來……
這樣夠了嗎……
不夠……
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不夠……
「!」
想再使力挪動身體,卻突然感到身上傳來多處的劇痛。
「……」
手臂跟腳的肌肉因為太勉強的使用,自己才剛放鬆了點,就同時抽筋。
身體因為劇烈抽筋而一震一震地,彷彿在折磨自己模糊的意識般,不知道怎麼做才好。
呼吸變的好辛苦……
身體的疼痛讓眼眶又濕了起來……
自己終究還是只有這點能耐……根本沒有辦法不自私地想到自己……
好痛、好難過……自己只會不斷地想著這些……
自己有什麼資格說這些呢……
居民們只是想過平靜幸福的日子,自己卻連這點也無法給予他們……
這樣的自己有資格喊累嗎……有資格說辛苦嗎……
自己根本什麼……
都沒有做啊…………
身體的知覺緩緩地被遮蔽了,意識也開始模糊……
自己知道這只是自癒系統強制開啟了……不管自己願不願意……意識都會被奪走。
不管有多難過都可以這樣輕鬆的自己真是太卑賤了……
還來不及思考下去,意識卻已經迅速地從自己身上消失。
天色漸漸地從明亮轉為昏暗,夜晚已經降臨了。
堆積著許多大石的河岸邊出現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彷彿透過牽引來到這裡,有著一頭淺藍色長髮,俊俏的面孔與嚴峻的神情……他是第二大的公爵,艾德利克。
身上還穿著在城堡裡配搭的高貴衣裳,臉上雖帶著些許不滿與煩躁,卻仍抬頭張望四周,尋找著自己來到此地的目標。
四周巨大的石塊擾亂著夜晚搜尋的進展……誰叫那傢伙又把魔力全都用盡了,沒用的身軀就跟石頭一樣難以辨認,第二公爵臉上顯露著不耐煩的神情。
突然決定親自看看那傢伙在做些什麼的念頭真是太愚蠢,明知道只會讓自己更生氣卻還是硬著頭皮來到這裡,第二公爵不禁懷疑起這又是最大的兄長朱弗里暗中搞的鬼。
終於在淤積的河道大石堆上看到了像塊破布般的身軀,動也不動地攤倒在石堆上,四周有些痕跡……黑色地在夜晚無法分辨出是什麼,但是看到那身軀沾染著相同顏色的腳底,自己大概也猜的出又是哪些不長進的行為留下的。
……搞什麼?還有比這樣更愚蠢的事情嗎?
像是對所有眼前這身影所做的事情都感到不滿一般,第二公爵惱怒著。
提起這身軀破爛的領子拖著他來到河岸,棄置在一塊岩石邊,實在不想再多看那傢伙一眼……即使自己已經看到那些紅腫跟擦傷的模樣……
連這種程度的石堆都處理不了?自己該怎麼承認這傢伙是自己的兄弟呢?
第二公爵伸出手一揮,河道上淤積的石塊就像聽從他的指揮一般往乾涸的河道坍塌而下,淤積已久的水流沒了阻礙,快速地從原本的區域往下奔騰。
看著水流恢復的模樣,第二公爵有些不以為然。
這樣也許可以少看到他的愚蠢行為幾天吧?至少不會浪費了這莫名其妙到這裡花費的時間。
似乎還想回頭再看看河岸邊的身影,卻又放棄,第二公爵的身影消失在一陣薄薄的光芒裡。
水流的聲音……
是自己做了夢嗎?竟夢見了河道自己疏通了……
水流的聲音好大,如果是夢……真是讓自己太輕鬆了……老是想安慰自己的懦弱傢伙……
身體還疲累不已,眼睛卻自己睜開了。
四周是白色的薄暮……過了一晚,已經早上了嗎?
耳邊還聽的到水流的聲音,是自己的幻覺嗎?……
勉勉強強地起身,環顧四周,望向河道所見的景象卻讓自己嚇傻了。
水流肆無忌憚地往下沖刷著,原本堆積的大石消失無蹤。
「……?」
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自己昨天確實是在那些石堆失去意識的啊……
呆滯了許久還是想不到答案,少年卻突然驚覺到什麼似地,順著河岸拼命的往山下奔去。
遠遠就看到水波的反光,不……因為太突然,自己不願看到的情景還是發生了……
山腳下的村落因為河道乾涸許久,面對突如其來的水流都無力招架,水流沖毀了的房屋……田地……彷彿還聽的到空氣中盪漾著的絕望呼喊……
少年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現在的慌亂情緒,放棄似地甩甩頭,跑進了村落。
「妹妹!妹妹!你在哪裡!」
「奶奶!……奶奶你在哪裡?……」
就跟自己預料的一樣……走進大水沖垮的村落裡,尋找被水流沖走的親人的村民臉上佈滿哀悽。
突然覺得好無力……自己竟連這種事情都無法阻止……
倖存的村民們相互擁抱流著眼淚,似乎連將怒氣發洩在自己身上都不願意了。
「小童!小童!!」
靠近還有水流沖刷著的舊河道邊,突然聽到了帶著哭腔的呼喊。
一群居民正在對著水流中心一幢被沖到半倒的房子喊叫著,房子的零碎結構已經慢慢被強勁的水流給帶走,不消一段時間就會完全解體。
自己搜尋著居民們呼喊的目標,發現房子的廢墟頂端竟有一個小女孩,身上沾滿泥濘努力地用小手抓緊頹圮房子露出的骨架。
「不要阻止我!我要去救小童!」
「不能去啊!你會被沖走的!」
想衝下河裡卻被攔阻的似乎是女孩的母親,臉上痛苦急迫的神情扎在自己的心裡。
水流這樣端急,該怎樣才能救出那女孩呢……
自己也無法馬上就想出適合的方法……甚至……連讓水流停下的能力都沒有……
這樣的自己到底可以做些什麼……
「完了!房子要被沖走了!」
村民的驚呼讓自己抬起頭,強勁的水流已經掏空了房子所有的建材,只剩下卡在河道沙洲裡的骨架勉強支撐著,但是女孩似乎已經精疲力竭,抓著支架的手快要失去力氣。
「小童!不要!……為什麼!……」
女孩的母親再一次被村民攔阻,哭倒在河岸邊。
眼前的景象不斷地刺著自己的心,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居民們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只能站在這裡?
如此地無能,活在這裡做什麼呢?
「不!……」
驚叫聲把自己拉回了眼前,房子的骨架終於被河水沖垮,女孩一瞬間被捲進水流裡。
不要這樣!!
自己已經如此地失敗,還要眼睜睜看著居民受到傷害,失去生命嗎?
還不如消失算了!
不讓自己有所猶豫,腳步快速地往前奔跑跳下了河裡,水流強勁到根本不需要往前游動,就馬上被往下游沖走。
任憑水流不斷拍打身體,自己凝聚精神在湍急的水流裡尋找女孩的身影。
孩子小小的身體在佈滿石塊木板的危險水流裡被無情地沖打著,自己只能不斷地嘗試伸手拉住那身子。
混蛋!
自己的內心痛苦又無力,現在就算救了這個孩子,自己還有多少力氣再去幫助誰呢?
自己就是這樣子一直不斷地因為無能而讓居民受苦,為什麼……
不能乾脆這樣消失好了……?
「……!」
自己終於在無情的水流裡抓住了女孩的手,緊緊地抱在懷中阻擋這小小的身軀被水裡的雜物所擊傷。
在湍急的水流裡使勁力氣往岸邊移動,許多石塊與木材的碎片重重地打在自己的身上,好幾次都讓自己差點失去意識放開手。
「……」
抓到機會緊抓住河岸邊有些乾枯的長蘆葦,自己掙扎著將女孩的身子推上岸,蘆葦細長的葉子即使已經顯得枯黃,卻還是像刀刃一般地不斷劃破自己手掌的皮膚,自己在痛楚中又差點模糊了意識。
好了……好了……快點上岸幫女孩治療吧……
自己心中不斷重複著僅剩的念頭,顫抖的手緊抓著岸邊的雜草想爬上岸,卻因為意識模糊而忽略了週遭的情況。
「!!……」
水中被湍急水流突然沖刷而來的巨大石塊重重地擊中了自己的腹側,自己不住地嚥出了一股血腥。
啊啊……不可以放手……不可以放手……!
自己強硬地將痛楚的意識與身體切割開來,僵硬的攀上了河岸,爬到了小女孩的身邊。
受創的身體模糊著視線,自己只能撐著身子用意念去感知女孩的生命跡象。
不……冷冰冰的身子幾乎沒有活著的感覺……怎麼可以……
那麼多人希望你活下來……不斷落淚的母親……你不可以死掉啊……
自己的意識混亂著,方才村民痛苦的神情跟女孩母親淚如雨下的畫面在自己腦中旋轉。
自己腦中模糊地出現了傑斯的樣子……當時為了保護自己而死的傑斯……
怎麼可以呢……就算把什麼都忘了……只要能活下來就好……
自己當時是怎樣讓傑斯活過來的呢……
即使對於自己所有的記憶都會消失……但是能夠活下去,就算失去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也無所謂吧……
他們都希望你活下來……所以……
所以不要死好嗎?……從我這裡拿去一些生命也好好嗎?……
自己輕輕地靠近了女孩的臉龐,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從自己的身體中緩緩地被分離……切割了出來……
「渾蛋!你在對她做什麼!」
分離的一部分剛消失在女孩的身體裡,村民們已經循著河岸找到了這裡。
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麼,村民將自己的身體用力踢開。
「……小童!小童……」
自己的身體滾落到了牆邊,完全模糊了的視線什麼也看不清楚,但是女孩母親的聲音慢慢變的欣喜。
「小童……你還好嗎?是媽媽啊……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有很多人期盼的那孩子活下來了……
自己也好想露出開心的神情,但是自己臉上已經沒有知覺了……
挪動著身子靠著牆壁緩緩站起,自己盡可能地離開了河岸邊。
腦袋一片空白……
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順著意志在行走,胃裡一陣一陣的痙癵讓自己不斷地從嘴裡落出了血腥。
阿阿……
沒有辦法思考了……
阿阿……
溫熱的血液不斷地滴落……
自己的身體會就這樣崩解嗎?……
眼前是白色又灰暗的世界,外在能感知到的一切自己已經沒辦法辨認了。
搖搖晃晃地移動了好久,視線突然恢復的一瞬間,自己看到了小屋敞開的門口。
然後,意識就再也沒有出現。
「……今天天氣不怎麼好呢……」
難得有時間出外務順便放鬆,法傑對著陰陰的天空嘀咕著。
好不容易有時間可以散散,天氣卻不怎麼理想啊……
看看遠方模糊的山頭,法傑輕輕呼了一口氣。
也罷,下雨的話……桑索大人的居民也會比較開心吧?
就能少些看到他辛苦的模樣了……
法傑的神情輕鬆了些,正準備邁起腳步往前進,高空中卻傳來鳥類的尖銳叫聲。
「……?」
森林附近鮮少有動物居住,在這裡聽到鳥叫聲可是不常有的事情,特別是聽起來像在爭鬥的聲音,法傑好奇地抬起頭想看個究竟。
天空中有兩隻獵鷹正互相打鬥,體型較小的一隻不斷地衝上前擾亂另一隻爪上抓著獵物的獵鷹。
較大的那隻也不甘示弱地在原地盤旋或俯衝打亂小隻獵鷹的行動。
法傑正期待這難得一見的場面會有什麼結果,空中卻開始飄下雨滴。
「唉!……」
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法傑回過神張開力場擋下雨滴,但是不同於魔族的其他生物遇到下雨就吃虧了,兩隻獵鷹的戰鬥緩了下來,本以為小隻的獵鷹要掉頭離開,卻沒想到小獵鷹一個俯衝撞開了大獵鷹。
大隻獵鷹抓著的獵物也因此掉落地面,正好落在法傑的眼前。
「……」
法傑低頭查看獵鷹的獵物,本以為是老鼠或者什麼小動物,沒想到竟是一隻小鳥,有著淺藍色的羽毛……卻因為胸膛已經被獵鷹撕開而沾染著自己的血液……失去生命力的眼睛表面沾著地上的泥土,怎麼樣都只能用死亡來形容這副模樣……
不知為何,心頭有些緊,獵鷹如何獵補食物自己是清楚的,但卻對眼前這弱肉強食下的犧牲者感到有些不自在……是因為那淺藍色的羽毛,跟那個自己擔心的身影相似嗎……
法傑自己搖搖頭,一早就在想這些事情……
雖然想拋開方才停留在眼裡的畫面,但是腦海中那淺藍色沾染著紅色血液的模樣,卻難以揮去。
「別想了……」
他會沒事的……
法傑緩緩地踱步離開了城堡腹地的大草坪。
一天下來的工作很輕鬆,但就是沒見到想見到的身影。
雖然每每都勸自己往好處想,說不定他只是在休息罷了……但是心裡總有些不安,提醒著自己可是從未看到那身影安穩休息的模樣過啊……
看看天色還算早,法傑打定主意在市場買了些簡單的生活用品,前往那個無人居住的荒野。
試著想讓自己輕鬆點地哼著小調,法傑邊走邊確認著路線。
因為這荒野的沙塵實在很嚴重,所以十步以外的東西是看不清楚的……但,聲音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別裝死了!快給我起來!」
「有沒有在聽啊!」
「喂……他真的沒有反應,要不要先回去了?」
粗曠帶著蠻橫,聽起來就知道不妙的聲音,法傑心頭湧現了一股不安。
是領地的居民又上門找碴了嗎?……還是什麼卡在交界處的問題又沒有處理了?
法傑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往前移動,直到破舊小屋的輪廓出現在視線裡。
「喂!你是要裝死到什麼時候!」
「我們快走吧……感覺真的不太對啊……」
「哼!他們老是玩些我們不知道的把戲!說不定這次也是裝的!……」
熟悉的身影隨著那些不滿的言語映入眼簾,被鞋跟無情地踩踏在地面,居民不滿地踢著他的身軀,卻不見他掙扎痛苦的姿態……
一動也不動的身子……完整的擦傷……看不出任何掙扎的痕跡……
還有睜開的……無神的眼睛,沾染著黃色的灰土……
「……你們在做什麼!快點離開!」
自己心頭有股衝擊感,忍不住大聲喝斥著那些居民,居民看到自己逼近也沒有做太多猶豫便迅速離開了,自己慌忙地跑到那個倒臥的身影旁。
「……桑……桑索大人!」
自己抱起眼前癱軟的身軀,破碎的衣服底下有好多擦傷跟嵌在身體裡的木頭碎片……衣服的布塊沾染了許多血跡,混著灰黃的沙土已經變成褐色,手心留著好幾道已經破碎又合併了的割傷,有一部分還流著血液……
自己不斷地看著桑索大人的身子,就是無法鼓起勇氣看著他的臉……
一滴新鮮的血液滴落自己正在查看他莫名凹陷的腹側的手……自己終於忍不住地抬起頭看了……
放大的瞳孔……無神的雙眼……有些乾涸的眼睛表面沾染著灰色的沙土……
自己不管怎樣阻止都還是想到了那胸膛被撕裂的藍色羽毛……無神已經乾涸的雙眼沾著泥土……
不是的……
不會的……
桑索大人是公爵啊……
他怎麼可能會喪命呢……
但是連胸膛深處也感受不到鼓動的聲音……是怎麼了呢……
潺潺地從嘴角流下的血液為什麼不會停止呢……
凹陷的腹側……內臟跟骨頭都全碎了……要怎麼活著呢……?
「─────────不要啊啊啊!!!……」
……
不知道已經重複幾次將臉深埋在掌心的動作……
沒想到等待大人開會的時間如此漫長……
自己連站都站不穩……別說是一同開會了……自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眼前不遠的床上躺著一個身影……動也不動,連呼吸也沒有……更別期待那雙睜著的眼睛會眨動……
…………
自己又再度將臉埋回掌心的黑暗……
自己無法接受……
自己不敢承認……
自己沒有辦法面對的事實……
怎麼會呢……怎麼可能?那個不管怎樣都會強韌地活著的身影……
自己從未擔心過有這樣的一天來到,自己竟然就這樣放心地讓他……
交錯混亂的思緒深深地埋住了自己的視線,身體彷彿恐懼地顫抖,即使現在等待著大人來告訴自己這是怎麼一回事,也深怕答案讓自己無法承受……
「怎麼了?」
門終於被推開,自己等待的聲音出現在房間內。
自己還沒有開口解釋,走進房間的大人臉色卻劇變。
「…………」
大人的臉色蒼白,但是卻帶著罕見的憤怒。
自己幾乎沒有看過大人如此憤怒的神情,連肩膀都微微地顫抖。
「法傑!!!」
自己彷彿被這句話所伴隨的震波擊倒,伸手抓緊了椅子扶手才勉強站起。
大人臉上的憤怒已經無法用平靜的神情掩飾,重重的腳步走到床前,猛地伸出了因氣憤而顫抖的手彷彿要將床上的身軀撕裂般,卻又拼命控制想收回。
「我真的受不了了!……這傢伙!!」
大人似乎憤怒到無法阻止自己破壞物品,房間一角的櫃子瞬間化為了粉末,從大人到櫃子這段距離的地毯也斷成了碎片。
「……大人,發生了什麼事情?」
自己不懂大人察覺了什麼事情而如此憤怒,只能盡可能地詢問。
大人拼命忍住自己的憤怒,壓抑著激烈的神情退回到了牆邊。
「我第一次見到這種事情……以前我以為不可能,沒想到他卻真的這樣做!」
「……?」
「法傑,你們魔將軍是如何誕生的,你記得嗎?」
面對自己疑惑的神情,大人問了個自己根本想不到有相關程度的問題。
「是由大人的生命中切割出來,創造只為了大人效忠的生命……」
「沒錯……」
「切割自己的生命,只應該用在讓保護自己的魔將軍誕生,但是這傢伙……!」
「桑索大人怎麼了嗎……」
沒有想到這之間竟然有關聯,自己感到有些惶恐。
「他竟然……將自己的生命,切割給普通的魔族……他領地的居民!」
「這是不被允許的!接收公爵的生命,會讓原本的記憶產生混亂,最終會忘記自己接收的是誰的生命……」
「這可以說是根本不會產生魔將軍的方式……而他竟然這樣做!甚至做了兩次!」
「什麼……」
將自己的生命切割給毫無關係的普通人……?甚至,對方會將自己完全遺忘,不可能會為了自己效忠……
桑索大人究竟為了什麼這樣做呢?……導致他現在的模樣,就是因為這樣嗎?
「我受夠了!他到底要糟蹋自己到什麼程度才夠!」
「他就算是半死不活,他的居民也不會同情他的!因為他連自己都沒辦法保護好!」
大人憤怒地甩門離開了房間,留下惶恐中的自己與床上動也不動……不知道是否還活著的……桑索大人。
「艾德利克這麼生氣啊……」
彷彿閃耀著光芒,有著璀璨金髮的朱弗里大人輕輕笑著,在自己向他說明了來龍去脈之後。
大人似乎從那之後就憤怒到無法思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肯出來。
桑索大人又……自己只能斗膽到中央來詢問朱弗里大人。
「朱弗里大人……請問桑索大人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呢?……」
自己的不安沒有因為朱弗里的微笑而減輕,心頭很緊,在意地詢問著。
「法傑……」
朱弗里大人給了自己安心的笑容。
「你放心……我們公爵只要存在就不代表死去,即使是胸口沒有跳動,或者是絲毫沒有反應……只要我們還存在,就不是死去喔。」
「可是桑索大人他……」
「法傑……也許你的主人一輩子都不會遇到這種情形,但是如果遇到了請你了解這非同小可……」
「小弟他現在是假死狀態,因為他付出的部分以當時來說太大,造成他的身體無法承受而反噬,讓他所有生理機能全部停擺……」
「具體來說他現在跟死亡很接近……只是被某個事物攔阻了下來……」
「雖然我不會阻止兄弟們如何使用自己的魔力與身體……但我也不願看到兄弟自己受到苦難……」
聽到這裡自己似乎燃起了一絲希望,卻又被朱弗里大人無奈的笑容打斷。
「我很想幫他……但是他已經如此行動了兩次……」
「這並不是一個可以容忍的行為……所以我沒有辦法幫助他。」
「身為公爵應該要了解自己的存在是非常重要的,不能夠因為居民而獻出自己的生命……即使是一部分也一樣,但是他沒有理解到這一點……讓自己做了我們所不推崇的事情,所以我沒有辦法幫他……」
朱弗里大人微微苦笑,送了自己離開。
回到城堡,自己才慢慢能夠接受眼前的身軀確實還存在的事實……
大人與朱弗里大人都說,桑索大人已經將自己的生命切割出去兩次了,也就表示上一次可能有變成過這種狀態……而後來又恢復了吧?
只要知道這情況是可以恢復的,自己就稍微能放下一點心……
但是還不斷出血的身體該怎麼辦……他身體的機能已經完全停擺,為什麼血液仍然會流動呢?
自己不能理解公爵身體與一般魔族有什麼不同,只能先試著做些止血的動作,攔下不斷流動的血液。
順手替桑索大人擦拭身體與清理傷口,自己不經意地想到……獻出自己的生命?對方只是平常不過的一般魔族而已……到底有什麼值得讓他切割出自己生命,陷入危險也要去做的原因呢?
而且接收過公爵生命的人記憶會產生混亂,就不可能還記得自己或著幫助自己……這種危險的舉動,桑索大人卻做了兩次……
自己怎樣也想不透。
「桑索大人……」
度過了漫長的一夜,自己實在無法睡的好,所以早早便起床來到安置桑索大人的房間。
小心地檢視著桑索大人瘦弱的身體,昨天做了止血動作的手似乎已經沒有事了,流出的血液凝固堵住了傷口,自己小心地清理著傷口週遭的髒污。
不經意地看到為了檢查身上的傷勢而褪下衣服的那個身子,依然蒼白又瘦弱,腹側凹陷的皮膚底下透出的整片淤血讓人看的怵目驚心……
自己之前觸碰的時候,已經明白這是內臟破碎的情況……一般的魔族只能仰賴開刀做治療,但是階級的不同,自己是明白的……只有公爵能夠不經過同意就讓公爵的身體造成傷害,即使是為了治療做的開刀這些也是……
如果公爵不讓別人觸碰自己的話,非公爵的階級是誰都無法觸碰到他的……雖然桑索大人讓居民們能夠碰觸甚至傷害他,但是桑索大人如果不願意讓自己替他開刀治療,自己是絕對無法這樣做的。
但是自己所侍奉的大人曾經展現過強勁的自我療癒能力,即使是四肢斷裂這樣的創傷,公爵也能夠完全恢復。
如果桑索大人是平常的模樣,或許他也能夠自己恢復這樣的創傷……
「……」
雖然不願意,但是自己依然想到了某些層面的事情……
如果公爵能夠從創傷中恢復,是不是表示桑索大人早就已經受過嚴重的創傷了?
因為自己是能夠完全恢復的,所以對於自己的身體就不去愛惜。
受傷的時候是這麼痛苦,桑索大人卻總是自己承受……
甚至不願主動讓自己幫他處理傷口,自己總是在疲憊中昏睡的桑索大人身上看到那些新舊的傷痕……
自己侍奉的大人所說的話又回到心頭。
“他就算是半死不活,他的居民也不會同情他的!因為他連自己都沒辦法保護好!”
……是啊……
到底是為什麼呢?
自己從未了解過桑索大人的心情與想法。
也不了解為什麼他遭受居民指責與傷害的時候總是不還手也不閃躲……
彷彿一切都是那樣理所當然似地,被怒罵、被拳打腳踢,被侮辱、被傷害……彷彿是應該的事情。
在自己眼裡看起來就是不對啊!
他只是接管領地的公爵而已……什麼都還不了解,他的領地貧瘠困苦,也不是他造成的……甚至他也不斷在想辦法改善了。
他領地的居民卻總是將這些發洩在他身上……
不管他是否改善了農地的土壤……還是經常讓天空降雨……
這些都是他拼了命在做的……
居民卻從未感謝過他……
桑索大人成長的世界就是這個模樣嗎?
這樣的話,該怎樣去確認自己的價值呢?
只是傻傻地認為不斷地作居民就會開心,卻沒有想過自己從未得到支持與鼓勵……
自己甚至曾經親眼看過,被居民傷害的他……撐著搖晃的腳步到山上釋放魔力刺激大氣落雨。
雙腳受創讓他站也站不穩……卻一點想治療的意思都沒有,跌跌撞撞地爬上山,然後把自己所擁有的魔力全部釋放給大氣……
明明還痛的喘個不停……
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從眼眶滑落的淚水。
明明魔力已經被自己用盡,還想撐著身體下山繼續去做些什麼。
這就是他所認定的“價值”嗎?
不斷地做……不斷地犧牲,視自己的感受為無物……
唯一的休息只有當他再也走不動,跌倒在路旁的短暫時間。
因為那些居民們總是會對著他發洩,不管他到底能不能承受那些傷害……
自己每每都難過地想別過頭,卻又害怕他遭受太過致命的攻擊怎麼辦?
自己真的不願意看到他瘦弱的身子受到傷害……
但是他卻從未在意過他自己的感受……
如果能一直看到他溫柔輕盈的笑容該有多好?
他受到幫助而顯露出真誠滿足的笑容……像天真的孩子一樣令人疼惜。
不願意啊……真的不願意……
不想看到那張可以露出美麗笑容的臉龐,總是染著紫色的淤青……
不願意接受那雙溫柔連花朵都不願意傷害的手,被鞋跟狠狠地踐踏……
不希望看到那雙天真善良的眼神……總是潺潺落下悲傷的眼淚……
為什麼要傷害他呢……
為什麼要讓他拼命卻如此痛苦呢?
而……為什麼不願意保護自己呢?
為什麼不願意讓居民們了解自己的重要呢……
沒有了他,邊界永遠只是個荒涼貧瘠的地方。
但是他的努力連自己都看的到,以往一片灰色毫無生氣的邊界平原,竟然已經能看到點點綠意……
也許他自己眼裡看到的永遠都是那些灰色平原……
但是一定有人會看到他所努力創造的綠意……
即使是為了這些人也好……珍惜自己的身體好嗎?桑索大人……
「大人,這是今天開會的公文。」
探視完桑索大人的情況之後,自己繼續處理平常所做的文官事務。
過了一天,大家的心情都平靜多了……雖然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其實也只有自己與大人而已。
大人不太想提起桑索大人的事情,只是跟平常一樣,定期地開會討論領地的事情。
看著自己以前一直覺得稀鬆平常的這些事情,卻突然覺得好珍貴。
總是單薄一人的桑索大人根本沒有人能夠陪他討論該怎麼做、怎樣管理這個領地。
他總是只能自己不斷地嘗試,也只能自己親自去實行。
沒有人願意幫助他……
想到大人的領地,需要興建什麼工程的時候,居民都會自動投入幫忙。
就覺得這些平常自己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其實是如此的令人珍惜啊……
桑索大人光是要好好地做一件事情都會遭到冷嘲熱諷了,更別提會有居民願意幫助他。
難怪……他總是忙個沒完。
替大人做會議筆記的時候,自己總是如此地放心,認為大人沒有什麼問題的時候。
卻也常常忘了沒有人是完美無缺的,一定有擅長與不擅長的事情。
但是桑索大人總是不去想這些,能做的事情他都想去做……
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分身乏術,又顯得非常疲累吧。
起床先去探視桑索大人,就寢休息前再觀察一會的日子過的很快。
有些忘記過了多久,桑索大人一直都是靜靜地躺在自己為他安置的客房裡,雖然自己早已將那雙沾染了沙土的眼睛用清水沖洗乾淨了,但卻無從讓桑索大人閉上雙眼休息。
好像他的身體就停在了那一刻般不再前進,身體的一切包括傷痕看起來似乎都沒有變化。
自己雖然盼著希望桑索大人能快些恢復醒過來,但卻又擔心他一恢復就像之前一樣馬上就離開了。
這天剛開完晨會,自己趁短暫的休息時間繞到桑索大人的客房想看看情況。
大人可能也突然想到了吧?用眼神示意了自己便跟著來到了客房裡。
自己習慣性地先用乾淨的濕毛巾擦拭著桑索大人的身體,小心地抬起他的身子擦拭背後。
但……就在自己快要完成每日的例行公事時,自己卻感覺到懷中的身影傳來了一陣鼓動。
「……?」
自己馬上回頭看了看大人,大人似乎也感受到了,站了起來走到了床邊。
「……桑索大人?」
自己小心地將懷裡的身軀放回床鋪,輕輕開口詢問。
眼前的身影還沒有任何反應,自己伸手放在了桑索大人的胸口……確實,有輕微的鼓動……桑索大人醒了嗎?
就這樣觀察了好一會兒,眼前的身影終於從指尖開始輕輕地顫動,這景象讓自己感到欣喜無比,連忙將桑索大人的身子扶起。
「桑索大人……您醒了……」
雖然眼前身影無神的雙眼沒有看著自己,但是那雙眼睛終於輕輕地眨動了下,讓自己稍稍能夠放下一點心。
對於公爵從假死狀態醒來可以說毫無經驗的自己來說沒有察覺到的事情,一旁的大人卻顯得面色凝重。
「你受損的地方這麼多,卻現在就清醒……」
「你是不是放棄了哪些地方沒有一起恢復?」
大人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不是對著自己說的這些內容,讓自己有些驚訝。
大人所說的是桑索大人嗎?這表示桑索大人受傷的程度不應該現在就清醒嗎?
眼前的桑索大人終於露出了表情,有些愧疚般地輕輕縮起眉頭。
「我不懂,你究竟在急什麼。」
大人的聲音再度傳來,桑索大人沒有說話,卻施力想從床上爬起。
「桑索大人!」
可能是使力的關係,桑索大人不住地從嘴裡吐出了一口血液,差點忘了他受創的腹側根本就還沒有恢復啊。
桑索大人顫抖的手像是在摸索著床沿想下床般,自己忍不住想上前,大人卻先一衝上前將桑索大人甩回床鋪。
「夠了沒有!為了恢復意識,竟然先阻絕視力跟語言,你現在根本只是個廢人!」
大人生氣地說著的話語讓自己感到驚訝,桑索大人……為了先清醒好能做其他的事情,故意不讓自己的視力跟語言能力恢復?
視力是如此重要的感覺……語言則是使用魔力的方式啊……
桑索大人將這兩樣最重要的東西留著不恢復,只為了能夠先清醒……
真是太傻了,難怪大人會如此生氣。
大人緊緊壓制著還想掙扎起身的桑索大人,因為腹側的傷沒有恢復,只要一使力作出動作就會吐出血液的桑索大人顯得狼狽不堪。
「法傑,準備手術!我已經把他的力場解開了。」
大人回頭看看自己,床上的桑索大人已經被大人施加了咒文而動彈不得,殘留著血跡的嘴角還喘個不停。
自己連忙從預先準備好就一直放置在客房的手術器材櫃中找出需要的器具,大人在確認桑索大人已經無法掙扎以後才稍稍起身。
「就照你的處理方式,不要理會他!」
大人走了過來幫自己把縫合傷口用的線注入公爵的力量,如此這種線就可以讓公爵的傷口順利癒合……
大人幾乎很少會使用到這種手術縫合的場合,但是自己還是知道該如何使用這種材料的。
大人似乎不想多留下看到桑索大人的模樣,吩咐了自己等會的會議不用前來之後,便離開了客房。
「桑索大人……失禮了……」
自己輕輕將器材放置在另一側的床邊矮櫃,戴上乾淨的手套。
大人離去之後就沒打算繼續掙扎的桑索大人只是垂著眼,聽到自己說的話之後,輕輕閉上眼睛。
不知道麻醉對於公爵的效果如何?
自己從來沒有為大人開過這樣的刀,但是平常的魔族如果要執行這樣的手術就必須要全身麻醉,傷口的面積太大,局部麻醉發揮不了效用。
自己輕輕挨近桑索大人耳邊詢問麻醉的事情,卻只看到桑索大人皺皺眉頭笑笑。
無法用言語溝通,桑索大人似乎也無力傳達訊息給自己,自己只好當作桑索大人接受了。
輕輕扶起桑索大人癱軟的身軀,把麻醉用的藥瓶湊近桑索大人的面前。
全身麻醉使用的是特殊的氣體,來自魔界的一種植物……雖然麻醉的功能其實是這種植物用來補食的方式,但是一般接觸到植物的程度不至於讓人昏倒,手術麻醉用的氣體是經過反覆提煉濃縮成的高效液體的揮發物。
因為效果非常強烈,一般人只要一聞到馬上就會失去意識好一段時間,自己也不敢讓桑索大人接觸太久,輕輕扶著桑索大人的身軀放回床鋪。
自己輕聲叫喚也沒有反應的桑索大人,應該也對這麻醉藥有反應吧?
自己努力地記住這難能可貴的經驗,小心地開始準備手術工作。
由於搬動桑索大人脆弱的身體有一定的風險,自己只好把客房佈置成適合手術的環境。
先在床上鋪了多條的布巾,小心地遮蓋以及增加必要的光線,吩咐外面打掃的僕人們不要進房間之後,自己回到了床邊。
其實很緊張的,自己從未替公爵動過這種手術,自己只能祈禱公爵的身體的構造跟自己認知中的配置是相同的。
小心地開始手術,才剛劃開腹側淤血的區域,大量的淤血就流了出來,自己感到心疼又不安,只得小心地將流出的淤血用布巾吸乾。
小心地檢查內臟的情況,就跟自己判斷的相同……除了擁有彈性肌肉的消化器官外,這一側的器官都顯得破碎。
但也許是公爵們再生能力強大的關係,自己一邊檢查卻也已經能看到器官正在再生與癒合了。
真的是令人感到驚訝不已的畫面……即使是自己也需要非常長久的時間才能夠再生身體的器官,甚至需要大人的協助。
而眼前的桑索大人展現的再生能力真的非常地令自己訝異……
見到器官已經開始再生,自己只得盡快將腹側傷口裡的淤血以及血塊還有無用的組織做好清理,不經意看到桑索大人的消化器官都顯得薄弱……
也許桑索大人並沒有額外靠食物補充能量的習慣……
公爵與自己還有其他魔族不同的地方便在於……公爵即使不吃飯不喝水也不會死亡,他們的生命來自於魔力,魔力又存在於魔界的大氣中。
公爵們只要能夠呼吸便可以攝取魔力,即使完全不進食也不會影響身體的機能……某方面來說,就跟人類所說的神一樣吧……
快速地清理完了傷口內的淤血,自己小心地將傷口內側因為重擊而受損的組織縫合起來,能夠導致內臟破碎的撞擊力道真的非常強,會讓撞擊點的皮膚跟軟組織受損也是正常的情況。
自己終於開始做縫合動作的時候,桑索大人破裂的內臟竟幾乎都再生完畢了,凹陷的腹側回到了正常的形狀。
這速度快的令自己難以置信,想到桑索大人原先孱弱不已的模樣,也許方才大人也灌注了許多魔力給他……
由於腹側的傷口很大片的關係,縫合處也變的細長。
在桑索大人身上看到傷疤總是令人感到心疼,自己更加小心地縫合著傷口,希望之後癒合能不要留下疤痕就好了。
專注忙碌的時間過的很快,自己才差不多把手術用品整理好準備去做清洗的時候,大人輕輕開了門進來。
「大人……」
自己連忙跟大人行禮,大人只是點點頭,靠近床邊觀察桑索大人的情況。
「手術都完成了嗎?」
「是的!……因為桑索大人破損的內臟已經再生完了,所以法傑只有做清理跟縫合的動作。」
本想詢問大人是不是為桑索大人灌注了魔力幫助他恢復,但是看到大人一直沒有提起,自己還是沒有再做出詢問。
床上的桑索大人麻醉還未退去的樣子,依然沉沉地睡著。大人輕輕抬起桑索大人的雙手,微微的藍色光芒從大人的手中發出,似乎是在使用著咒文。
過了一會大人將桑索大人的手放回床上,自己低下頭觀察,發現桑索大人的兩隻手腕都印上了一圈像是咒文的圖案。
「這是封印咒文,他暫時只能在我的領地裡活動,這段期間你暫時跟著他行動,有什麼狀況就回報給我。」
「好的。」
送了大人離開房間,自己不自覺地感到有些開心。
大人其實也是很在意自己兄弟的吧?為了某個人而將對方留在自己的區域裡這種事情,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大人這麼做呢。
能夠侍奉這樣的大人真是令人感到驕傲的事情……
「桑索大人……請您好好休息。」
再度確認了桑索大人的情況之後,自己便將手術器材帶出房間去清洗了。
天色稍暗的時候,自己又回到安置桑索大人的房間。
桑索大人似乎已經醒了,聽到自己開門的聲音輕輕轉過頭。
「桑索大人……身體有好些了嗎?」
雖然桑索大人的語言能力還沒有恢復,但是桑索大人依然微笑點點頭回應自己,讓自己坐在床沿查看他身上的情況。
看到桑索大人摸索著床想坐起,自己連忙伸手扶他起身。
雖然不免想到才剛縫合的傷口這樣移動是否很危險,但一瞥眼看到傷口已經癒合成了淡紅色的疤,自己不禁露出些許責備的眼神。
……果然又自己硬把傷口封閉了吧……
像是查覺了自己停下動作的原因般,桑索大人輕輕皺眉,自己知道他想表達歉意……但是不需要這麼急的啊……
「桑索大人……大人請您暫時留在城堡休養,您千萬不要又想自己跑出去冒險了喔!」
自己輕輕摸摸桑索大人的臉頰,似乎現在才察覺到自己被封上的咒文效用,桑索大人露出了有些勉強又無奈的笑容。
「……」
雖然習慣性地開口想說話,但是卻吐不出半個字的桑索大人停頓了下,才輕輕將手蓋在他現在還是沒有焦距的雙眼。
不太熟悉桑索大人使用魔力的模式,只看到桑索大人將手蓋在眼睛一會,在手放開的同時輕輕眨眼,眼神卻已經恢復清澈。
「桑索大人……您恢復視力了嗎?」
自己出聲詢問,桑索大人只是垂下眼看看自己,輕輕點頭。
是因為知道無法離開,所以不願意造成太多別人的不便所以先恢復了視力嗎?
自己只能如此猜想,看到桑索大人似乎想離開床邊,自己趕忙上前去扶起他的身子。
「啊……既然這樣,法傑帶桑索大人瀏覽一下城堡的設備吧?有什麼需要的,法傑不在大人也能自己運用。」
桑索大人似乎沒有意見,輕輕點頭便讓自己幫他一起替換衣服。
這應該是少有的在桑索大人還醒著能夠活動的時候替他替換衣服吧……
桑索大人白皙的皮膚上面總是蓋著些許淤青跟腫傷,因為膚色的白而讓這些傷痕顯的更清晰。
如果能在桑索大人休養的這段期間,暫時讓這些傷痕從他身上消失,那也好一點……
自己替還沒有什麼力氣的桑索大人穿上長袖服裝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恢復視力而耗盡了太多力氣,桑索大人的手連舉起都有些顫抖,身子有些搖晃站的不太穩。
自己正想上前攙扶他的時候,卻看到桑索大人本想努力維持平衡的的身體一軟,自己趕忙伸手接住。
「桑索大人……您還好嗎?」
自己抱緊桑索大人的身子深怕他因為無法站穩而再度跌倒,懷中的桑索大人半闔的雙眼有些朦朧。
「…………」
本想伸手搭著自己的肩膀站穩,卻又不好意思般地收回了手,桑索大人有些尷尬地用很勉強的姿勢想站穩,卻因為顫抖的厲害而遲遲無法完成。
「桑索大人……請您不要太勉強,如果還覺得累就先休息吧。」
自己輕輕抱著桑索大人的身子坐回床邊,小心地將桑索大人的雙腳抬上床鋪。
看到自己這樣卻沒有力氣阻止的桑索大人只得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像是有點愧疚,有些歉意地看看自己。
自己有些心疼,伸手摸摸桑索大人的頭髮,半闔的雙眼再也撐不住似地輕輕闔上。
看著呼吸平穩沉睡著的桑索大人,自己小心地替他蓋好被子。
也許平常就不擅長說話吧……桑索大人的表情意外地豐富,即使大多都是輕皺眉頭苦笑,自己也多少能夠理解他的意思。
輕輕抬起桑索大人的手臂,細瘦有著些許傷痕,纖細的手指遍佈著破損與傷口,一隻手竟沒有幾片指甲是完好的……令人感到心疼。
自己不自覺地又從一旁的櫃子拿出藥水與棉花來擦拭桑索人身上的小傷口,這樣的動作在自己與桑索大人相處的時間裡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
而每一次總是讓自己心疼不已的身子,卻都……
「能夠健健康康的不是很好嗎?……」
自己低聲嘀咕著,眼前這不過是個孩子般的身軀,卻有這麼多殘酷的傷痕,總是讓自己無法適應。
自己其實很在意的啊……
這個身子、這些事情……那樣的意志力,總是忍耐著不說的話語……
這樣子的桑索大人總是牽動著自己的心頭,不斷掛念著……
有時候想起,也會覺得真是難以想像,自己這樣子掛心著的竟是與自己主人一般等級的公爵之一。
究竟是他太過孱弱,還是與那些冷酷公爵們的形象不同呢?
只要一不小心就會脫口而出的話語總是失敬,自己實在難以將這樣的桑索大人跟那些公爵們視為相同的模樣啊……
不說那些令他辛苦的事情,總是露出輕輕的微笑,不管是否接受了實質的幫助都再三地致謝,不願意讓自己無條件地幫助他的桑索大人……
只像個平凡人一般謙虛有禮,從不將自己看成階級比他要來的卑微的一員,彷彿公爵這兩個字不應存在他身上一般。
有時候,自己也會差點忘了,桑索大人是這魔界最高階級的一群啊……
由於大人的命令而開始照顧桑索大人的自己就這樣改變了新的作息模式,每天起床梳洗完便先來到桑索大人的客房,桑索大人的客房就在自己的寢室外的走道上,距離近也比較好照應。
一開始的幾天總是會看到桑索大人還在沉睡著,自己便會先輕輕扶起這沉睡的身影替他擦拭臉頰及身體,順便檢查傷勢復原的情況。
而最近,桑索大人似乎因為過意不去或者是其他原因,當自己打開房間門的時候,都已經看到梳洗完正在換裝的桑索大人。
今天城堡有早餐晨會,大人吩咐自己帶桑索大人一起去見習,所以自己來到客房時也一並將這消息告知桑索大人。
桑索大人只是輕輕微笑點點頭,一邊穿著自己替他準備較為正式的服裝。
鮮少看到桑索大人穿著正式的服裝,但桑索大人雖小卻整齊的骨架,雖窄卻不塌的肩膀,還有纖細的身段穿起正式的服裝仍是一樣好看。
感受的到自然散發出的貴族氣質,自己像是這時又突然感受到,桑索大人真的是位公爵啊。
幾乎沒有穿著正式參加集會場合的桑索大人有些不好意思,總是輕輕低著頭的他今天也不例外。
打理好服裝之後,隨著自己來到了早餐晨會的廳堂,僕人們已經將必須的餐具與酒杯都擺設好了。
自己讓桑索大人坐在平常沒有人坐的、大人座位的兩側之一,自己則是坐在他的旁邊。
其他參與的人員此時也都陸續地來到廳堂,圍著橢圓形中空的長桌依序坐下,除了在城堡擔任行政的人員以外,有幾位也是同樣侍奉大人的魔將軍。
「法傑,他是誰啊?」
似乎是第一次見到桑索大人,剛踏進廳堂的年輕魔將軍開口詢問著。
穿著一身紅色套裝的魔將軍叫做朗茲,是個性直接有些衝動的孩子,外表看來跟桑索大人差不多大,但是卻長的很高身體也健壯,有著銳利的眼神與一頭略短的頭髮。
朗茲一邊詢問也同時打量著桑索大人,嘴裡不斷嘀咕著一些他的感想。
「是新來的傭人嗎?他長的還滿特別的嘛,但是他看起來瘦巴巴的,真的能做事嗎?」
這真是朗茲的大缺點,老是不經大腦就把話說出口。
自己有些責備地看看朗茲,桑索大人雖然沒有太大的反應,卻微微低下了頭。
「朗茲,你失敬了,這位是第九公爵桑索大人。」
自己教訓著老是冒冒失失的朗茲,但朗茲總是不吃這套,嘟著嘴邊走回座位。
「我還第一次看到這麼瘦小的公爵喔……他真的行嗎?」
「朗茲!」
朗茲吹著口哨在座位坐下,不打算理會自己,自己只得輕聲跟桑索大人賠罪。
「抱歉……桑索大人,朗茲年紀比較小……他老是亂講話,請您見諒。」
桑索大人似乎是要自己放心點,也不希望自己因為朗茲的無理懲罰他似地,解開了原本輕輕縮起的眉頭看看自己微笑,搖搖頭表示不介意。
自己本想再叮嚀些什麼,抬頭一看發現大人正好從門外走進來。
「大人……」
自己起身跟大人行禮,廳堂裡的其他人員也都跟著起身行禮,桑索大人本想跟著起身,大人卻直接伸手壓住了他的肩膀,讓桑索大人的神情顯得有些掙扎。
「人都到了的話,就開始晨會吧。」
大人吩咐著,大夥兒紛紛坐下,僕人也開始送上早餐。
雖然自己有先交代僕人要多準備一份,但是不知道僕人搞錯還是疏忽了,餐點從大人開始轉了一圈到自己的時候竟剛好沒有了,自己有些意外,趕忙回頭叫住上餐的僕人詢問,卻得知真的只準備了這些數量。
桑索大人不知道是還沒發現這件事情還是他不在意,並沒有表示什麼,反倒自己有些著急地想請廚房再準備一份,沒想到大人卻直接將餐盤放到了桑索大人的面前。
「我今天早上只想喝酒。」
面對桑索大人疑惑的神情,大人只是淡淡地回了這一句,卻讓自己心裡感到一陣溫暖。
大人還是很在意自己兄弟的感受吧……輕易就化解了尷尬的氣氛,自己感到由衷的佩服。
打起精神,自己看看神情有些複雜,卻稍微放鬆了些的桑索大人。
晨會開始前大夥會先享用由廚房製作的早餐,再依序報告各自負責的事項。
看到大夥兒的餐點與飲料都安排好,僕人替大人倒滿了一杯散發香氣的葡萄酒之後,待大人舉杯示意,大夥兒便開始享用豐盛的餐點了。
一天的第一餐很重要,自己總是非常期待這一餐,順手拿起刀叉吃了幾口,自己正想回頭詢問桑索大人餐點合不合胃口時,卻看到桑索大人看著桌上的餐點發愣。
「桑索大人?」
自己稍稍挨近詢問著,桑索大人發現了自己顯得有些尷尬,想伸手拿起桌上的刀叉,卻不知道該怎麼拿才好,臉上顯露出猶豫的神情。
「啊……」
真糟糕,自己竟以為桑索大人懂得使用刀叉,不是明明才知道桑索大人沒有靠攝取食物補充養分的習慣嗎……
心中感到有些愧疚,自己輕輕握起桑索大人的手指導他如何使用刀叉。
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才好的桑索大人只是安靜地聽著自己的指導,被自己握著桑索大人的手好冰啊……雖然知道這就是桑索大人的特色,但總是忍不住感到心疼。
如果天氣變冷,又沒有熱騰騰的湯或食物能夠暖暖身體,是不是會很不好受呢?
冬天總是會下雪的邊界……桑索大人已經如此度過多久了?
自己甩甩頭,想暫時拋開這些令自己感到悲傷難忍的思緒,桑索大人在這裡啊……現在自己可以照顧他的啊……
自己指導完如何使用刀叉之後,看著桑索大人小心翼翼又有些笨拙的使著刀叉將盤中煎好的肉片切成小塊,再慢慢放進嘴裡,不由得對這樣的畫面感到有些著迷。
吃東西對自己來說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能夠看到桑索大人接觸自己認為幸福的事情,真是令自己感到雀躍不已。
教桑索大人使用刀叉之餘,自己稍稍地看了下大人的方向。
大人只是輕搖著酒杯看著等會要聽取的報告項目,以往總是依著自己心情決定要只喝酒還是想用早餐的大人今天看起來特別地輕鬆。
如果是以前只喝酒的早晨,大人像是不太高興的氣氛總是讓人捏了把冷汗,今天卻顯得不同……是因為有他的兄弟一起在場的關係嗎?
如此溫馨的氣氛,讓自己捨不得結束這段時光。
「最近靠近邊界的農業部門……」
用完了早餐,僕人們忙著收拾餐具碗盤,行政人員也開始依序報告晨會要討論的項目。
桑索大人雖然吃的有點慢,不過還是確實的將盤裡的食物清空了。
其實很難想像的啊……幾乎不進食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子呢?
看到桑索大人臉頰邊沾到的一點點奶油,自己輕輕拿起手巾替他擦掉。
似乎沒有發現自己臉頰沾到了奶油,桑索大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臉頰泛起一陣淡淡的紅暈。
真的很少見……高等魔族的血液顏色大多都是黑色與紫色,即使感到害羞不好意思,臉上也幾乎不會顯露出這種淡淡的紅暈。
自己因為要常常跟居民們來往,自然也了解這種差異性……一般魔族的血液較為偏紅,大多都是鮮紅色的,當他們生氣或者害羞、傷心難過的時候會顯得面紅耳赤。
自己其實很喜歡這種表達方式,但是某方面來說,也是因為高等魔族們在漫長的時光中已經慢慢遺忘了所謂的感情吧。
跟高等魔族有些不同的桑索大人……在公爵中是否也算是個特異的存在呢?
自己暫時不再多想,回頭聆聽晨會的報告。
晨會如同以往地順利結束了,自己帶著桑索大人來到大人的書房,當然這也是大人交代的。
「大人,打擾了……」
打開書房大門,自己先讓桑索大人進去才入門輕輕關上。
桑索大人還穿著晨會那套正式的服裝,略長的袖子蓋住了手臂上的咒文。
「嗯。」
大人從書桌後站起,輕輕走到桑索大人面前,自己則是退到一邊避免打擾到他們。
由於桑索大人的語言能力還沒有恢復,所以大人也不怎麼說話,輕輕抬起桑索大人的手臂觀察咒文的情況,又抬起頭看看桑索大人。
被大人直視的桑索大人似乎感到有些不自在,輕輕眨眼想低下頭,卻馬上被大人從下巴抬起。
「你讓視力恢復了?」
桑索大人點點頭。
「你最好不要想找時間自己偷偷離開,如果這次你沒有在這裡療養到完全恢復,就算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揪出來。」
有些責備的聲音,桑索大人愧疚般地低下頭。
沒有再把桑索大人的下巴抬起,大人只是伸手輕輕翻整桑索大人的衣服,稍微觀察了一下。
「請你在這段時間好好體認一個公爵該做哪些事情,別再讓朱弗里找我發牢騷。」
自己努力地忍住心中的喜悅,不是自己能夠涉及的那些事情顯得真實又自然,讓自己偷偷地拉出了個微笑。
也許是桑索大人真的讓大人改變了一些想法吧……總覺得這樣表達的大人可愛又直率,令人喜愛。
「桑索大人……大人很關心你喔,你不要太緊張了。」
談話結束以後,自己帶著桑索大人準備回房的路上說著。
桑索大人只是輕輕微笑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自己不自覺地摸摸他的頭髮。
「……」
真糟糕啊……法傑,又忘了自己的身分,即使桑索大人從未表現出對自己越矩不禮貌的行為有意見,自己也該稍微收斂點才好。
對查覺自己神情改變而顯得疑惑的桑索大人笑笑,如果真的能夠一直照顧桑索大人該有多好……
「桑索大人如果無聊的話,可以到圖書室看書……有什麼事情請用這個呼喚我來。」
回到安置桑索大人的房間,自己等會還要去開會所以跟桑索大人說明了一些事情以後,將一個魔力護符交給了桑索大人。
這護符是讓非高等魔族的行政人員們出差時使用的,投注了自己魔力的寶石裡面封印著自己的頭髮,只要輕輕握在手心便可以傳達簡單的訊息給自己。
出差的時候自己就是用這個護符聯絡在外面的人員,雖然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用上,不過能派上用場真是太好了。
跟桑索大人講解完使用的方式,桑索大人輕輕地握在掌心裡測試,自己雖然有感知到這個護符的反應,卻無法收到訊息……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層次跟桑索大人他們不同吧。
打起精神笑笑,自己再度叮嚀桑索大人。
「有要緊的事情請呼喚法傑,法傑會馬上趕到的。」
桑索大人只是眨眨眼,給了自己一個溫暖的笑容。
「桑索大人?」
會議結束的空檔,自己到安置桑索大人的房間看看,收拾乾淨的房間裡沒有桑索大人的氣息。
循著護符的氣息自己來到了圖書室,傍晚從窗外灑落著柔和的光線,諾大卻安靜的圖書室裡只有一抹淡淡的身影佇立。
「桑索大人……」
自己悄聲地呼喚,站在矮櫃前專心看書的桑索大人似乎沒有發現自己。
窗外灑落的光線輕輕沾染著桑索大人細瘦的身子,淺藍色的頭髮與白皙的肌膚反射著溫柔的光芒。
其實桑索大人也是生的很好看的啊……一點也不愧對於他的身份,神情舉止都顯露出天生的高貴。
卻總是讓自己置身於辛苦又粗躁的環境裡……
自己好想就這樣,一直看著這樣輕柔美麗的桑索大人。
「……」
不知道自己何時出神的,回過神來卻看到桑索大人輕輕在自己眼前揮動的手,自己有些尷尬地笑笑。
「抱歉……桑索大人,法傑剛剛在想事情。」
桑索大人似乎沒有多想,只是輕輕微笑。
無法使用語言似乎讓桑索大人時常陷入尷尬的情況,自己已經看到很多次桑索大人開口想說話,卻無法出聲而有些懊悔的神情。
自己稍稍地替桑索大人整理他穿著的輕便衣服,即使只是城堡中最基本的款式,也比他平常隨意套著的布片背心要來的像衣服的多。
自己其實也曾替療養的桑索大人換過這樣的服裝……但是不出幾天,袖子被扯破,衣服邊緣破損不已的模樣就會出現在他身上……
雖然不願意提起,但是自己依然能夠看到桑索大人看著自己的神情裡帶著愧疚……
如果因為這樣而感到難過的話,還是不要要求他穿上這樣的衣服吧……
「桑索大人想不想吃點東西?廚房剛烤好茶點喔!」
像自己預料般的,桑索大人只是眨眨眼搖頭,像是怕自己出現失望的表情一樣,又皺皺眉頭對自己微笑。
必須要靠食物補充能量的自己總是很期待下午的茶點,芳香的茶……美味的食物……自己像是理所當然地期待這些得來不易的東西,想到這裡,突然覺得有些愧疚。
在自己能夠期待獲得充足又美好生活的同時,桑索大人卻總是為了他的下一秒奮戰著……
也許根本連基本的生活都不敢想像吧……能夠用清潔的水沐浴身體嗎?……能夠品嘗食物填飽肚子嗎?……
能夠有輕鬆的時候停下來休息看看路邊的花草嗎?……
桑索大人的世界跟自己比起來實在太遙遠了……
也許是看到自己不知不覺變的失望難過的神情,桑索大人皺皺眉頭看著自己。
雖然嘴角勉強掛著笑容,但是神情似乎感到很愧疚……
自己也忍不住皺起眉頭看看桑索大人。
「……」
張開了嘴巴卻說不出話,桑索大人的神情有些著急,看了看自己,又低下頭。
自己雖然不知道桑索大人想要表達些什麼,但是只要看到這樣的神情就足以讓自己感到難過,自己不自覺地想伸手抬起桑索大人的臉頰,卻被桑索大人輕輕按回。
看著自己搖搖頭,帶著歉意的微笑,桑索大人別開了自己的身子跑出了圖書室。
城堡頂樓的風很強勁,卻吹不走自己心中的焦急。
有著淺藍色頭髮的少年迎著風緩慢地走向城堡頂樓的石造欄杆,穿的有些單薄的身子被風吹的輕輕晃動。
被設計地比平常高的欄杆高到自己的胸口,自己只能輕輕靠著欄杆,雙手垂掛在平台上。
已經好一陣子了……直到今天都還無法恢復語言能力的自己,還要佔用別人的地方多久呢?
法傑每天的關心讓自己感到很溫暖,卻又蕩出了心中深藏的那些,比雪還要冰冷的記憶。
如果習慣了這種溫暖,自己之後是不是會凍到連感覺也消失了呢?
自己明明沒有資格在這個地方……
心中有好多事情沒辦法拋開,總是一直掛在心上。
沒有疏通的水道還有好多個……氣候很差的地方還沒有什麼改善……
視線不經意地掃過了自己管轄的平原,廣大又荒涼,灰暗又寒冷。
模糊的視線裡看到了一點點的綠意……自己知道,那是居民種植的作物……但是如果沒有維持穩定的氣候,再過一陣子就要下雪了……
自己現在卻還在這裡……
「…………」
低下頭,轉身背對欄杆,自己看著這即使位於頂樓、上方也還有許多尖塔的巨大城堡。
自己到底憑什麼在這裡留下呢……
享受著不是自己努力構築的結果……貪心地分享著這裡的便利……
只是想到這裡就讓自己顫抖不已,自己付出了什麼?這些事情自己配的上嗎?
感到羞愧又難過,自己竟什麼也沒辦法回饋給這個地方……
在這裡工作的都是那個人的居民……不是自己的……
他們辛苦種出來的作物,也跟自己毫無關係……
就連身上穿著的衣服,自己也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卻使用著這些。
即使不斷說著對不起也沒辦法讓自己感到輕鬆……更別提現在自己這附模樣了。
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夠離開這裡呢……
如果能夠離開,再也不想這樣子了。
「桑索大人……」
頂樓強勁的風擾亂了自己尋找的目標,終於在天色稍暗的時候找到了這個身影。
捲縮在頂樓的欄杆旁,蒼白的臉頰掛著淚痕,彷彿非常疲累似地昏睡著。
桑索大人的身體怎麼了嗎……還是壓力太大了呢?
自己心疼地脫下外套包裹這單薄的身軀,緊握著的雙手在變冷的風中微微顫抖,讓自己心頭有些酸苦。
快步回到了安置桑索大人的客房,城堡裡總是很溫暖,桑索大人在冷風中被吹的冰冷的身子才慢慢地變的不再顫抖。
自己才稍微替桑索大人換了個姿勢想讓他放鬆一點休息,桑索大人有些浮腫的雙眼卻緩緩睜開了。
「……」
看到自己,雖然身子還使不上力,卻閃過了很複雜的神情,桑索大人輕輕別開頭。
「桑索大人……」
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自己,桑索大人緊閉了下雙眼,用手撐著床鋪坐起身。
因為冷風侵入還有些顫抖的身子勉強地坐在床上,桑索大人低著頭,臉上憂傷的神情讓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也許是查覺自己猶豫的模樣,桑索大人看了看自己,皺著的眉頭還解不開,卻對自己笑笑,搖了搖頭。
是希望自己不要擔心嗎?……自己無從得知,但是沒有辦法用言語溝通,桑索大人會不會因此感到焦急呢?
他一定很想快點回到領地,總是掛念著領地一切的他,會到頂樓是因為想看看領地的樣子嗎?
「桑索大人……您想回去領地嗎?」
面對自己的話語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的桑索大人只能看看自己,露出有些苦澀的笑容。
似乎不願再跟自己交流的桑索大人縮起身子不再回應自己,自己只得離開了安置桑索大人的房間。
怎麼辦才好……大人說過,除非桑索大人在這裡療養到恢復,否則他是不或讓桑索大人離開領地的。
還沒恢復,又沒辦法使用語言的桑索大人即使回到領地也充滿危險……
自己幾乎沒有看過桑索大人自己在領地時說過什麼話語……
總是默默地聽著居民的抱怨,比起開口指導更會直接行動的桑索大人,是不是覺得就算無法使用語言也可以回到領地做些什麼呢?
雖然現在讓他留在房間靜靜地想,但是不論自己怎麼判斷,都不覺得桑索大人會想繼續留在這裡啊……
雖然自己不時地會到房間去查看桑索大人的情況,但是從那之後,每次到房間都只能看到桑索大人沉沉地睡著。
像是覺得寒冷一般穿著厚重的衣服,自己也就不方便替他更換衣服了……
不曉得桑索大人到底做了什麼決定,是打算好好地休養恢復再回到領地,還是單純地休息而已?
坐在床邊椅上的自己輕輕摸摸桑索大人的頭髮,也許是因為這幾天的休養而泛著淡淡藍光的頭髮感覺好像健康的多,臉色也比較沒有那樣蒼白。
雖然桑索大人從那次早朝之後就再也沒有在城堡裡用餐,但是能夠好好休息的話……自己還是不要勉強他吧。
回憶起那天在圖書室,桑索大人對自己午茶的邀約猶豫拒絕的模樣……
桑索大人真的很難接受別人熱情的待遇吧……
冬天的腳步近了,有許多必須在冬季才能實施的建設要計畫,忙碌的日子過的飛快。
自己一天中沒有太多時間能夠去探視桑索大人,而每次來到房間也只能看到梳洗過後擺在矮櫃的水盆以及替換的衣物,桑索大人像是把握每一個休息的時間般沉沉地睡著。
如果不是看到桌上的書籍有翻閱的痕跡,自己真的會以為桑索大人整天都沒有醒來呢。
自己對公爵的生活了解的不夠,以為這樣是桑索大人想好好休養的關係,而疏忽了一些自己沒有想到的事情。
難得走進房間沒有看到沉睡的桑索大人,正想藉著護符的位置判斷桑索大人去了哪裡的時候,才發現太遲了。
自己順手掀起被子想稍作整理,卻看到護符完好如初地躺在床上。
自己交代過不該離身的護符在這裡,桑索大人呢……?
「……大人!」
跑遍了城堡就是沒有見到桑索大人,自己不得已來到了大人的書房。
雖然知道如果桑索大人偷偷離開城堡,大人一定會非常生氣,但是自己的等級沒有能力判斷桑索大人的位置,只能來求助於大人了。
「什麼事?」
也許沒有想到發生了什麼問題吧,大人見到自己慌慌張張的模樣,只是輕輕放下手中閱覽的公文看看自己。
待自己說完來龍去脈後,大人才皺起眉頭。
「我下在他身上的封印並沒有這麼容易解開……但是現在我卻無法感受到他還在我領地的範圍內……」
「法傑……你這陣子有察覺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自己沒想到連大人都沒辦法感受到桑索大人的去向,這麼一說讓自己愣了一下才回答。
「桑索大人這幾天都在房裡休息,似乎不常活動……」
自己把想到唯一的異狀告訴了大人,大人只是沉著彷彿在思考。
自己對公爵的習慣與能力都不算清楚,即使想猜測也無從想起,但是桑索大人連續好幾天都在房裡休息確實奇怪……這時候想這些是不是太晚了呢?
如果桑索大人是在計畫些什麼而一直休息打算囤積魔力,自己卻毫無察覺是不是有違大人給予的命令呢……
「大人,抱歉……法傑太疏忽了。」
「算了,我說過他如果沒有恢復就離開領地,我一定會把他找出來。」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他離開領地了,但是他卻隱蔽了自己的氣息讓我沒辦法判斷他的位置。」
「這傢伙……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大人這時候才露出了生氣的表情……但是卻不像之前那般的憤怒,究竟是因為大人已經開始能夠理解桑索大人的想法,還是大人無從判斷該如何行動呢?
大人沒有再給自己下一步的指示,自己雖然有些擔心卻也無從找起……
桑索大人為什麼會離開了呢?輕輕扣上大人書房的門,自己走在圖書室旁的走廊。
僕人們正在打掃圖書室的大門,厚重的木門同時也是保護圖書的結界,自己唯一在這段期間看到桑索大人來到這裡的時候,桑索大人在看些什麼呢?
「……!」
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麼,自己輕聲打擾了正在打掃的僕人請他們迴避一會,便快步進到了圖書室裡。
圖書室裡的模樣還像之前一般,安靜地彷彿空氣不曾流動,但是自己並沒有注意這些,從大門直直地往中央的矮櫃前進。
當時沒有收回書架上的,桑索大人專心閱覽的書是什麼呢?
自己伸手從櫃上拿起那本有些陳舊,藍褐色封面的書籍,卻生出一股複雜的情緒。
『魔族封印詳解』……
當時專注地看著這本書的桑索大人……
他心裡想的是什麼呢?
急切地想離開這裡回到領地?
想擺脫這些他無法接受的事情,沒有辦法消化的情緒。
他心中想的都是自己該做的事情,必須履行的義務,那些堆積著的問題……
自己卻……
即使是微小的幸福也好,多麼的想給那個身影……
自己無從得知當詢問著他想不想用茶點這樣小小的事情在他聽來是多麼地無關緊要?
在桑索大人的心中,他自己的幸福總是刻意地被遺忘,即使自己不斷地提醒他這些都是他能夠擁有的,他卻也不願意在乎這些。
究竟是為什麼呢?
說真的,這其實也是自己能夠理解的啊……
就像之所以能夠熬過冬天的酷寒,是因為知道春天即將到來。
但是如果春天永遠不會來臨,試著去期盼春天是不是令人痛苦的事情呢?
自己明明無法一直給予桑索大人幸福的生活。
卻一直提醒他有這些幸福在這裡……
面對自己無知的詢問,是不是感到很苦澀呢?
自己真是太自以為是了……
以為能夠幫助到桑索大人的這些事情卻令他感到痛苦,甚至更想逃開,桑索大人下定決心離開這裡,是不是自己造成的呢?
心頭感到好酸又好痛,許久不見的悔恨隨著自己了解的真相在心中擴散開來……
「……」
心頭有些緊,停下在寒風中前進的腳步。
冬天已經降臨了……
自己終於回到領地,雖然知道法傑會擔心,那個人必定又會感到生氣不已。
但是自己無法放下這些……算了,說這麼好聽的話做什麼呢?
自己不過就是害怕習慣了溫暖,離開像美夢般的世界會凍僵罷了……
沒辦法接受這些溫柔,所以自己拼了命逃開了。
法傑貼心地替自己先準備好的無袖衣服派上了用場,自己實在是很沒用啊……老是告訴自己不要讓別人幫助,卻都默默拿著別人給予的東西。
甚至連好好珍惜都做不到……
自己真的好矛盾……
無袖的衣服沒辦法遮蓋被自己搗毀的封印,包覆著布塊的手腕底下是自己花了好大力氣才勉強損毀的封印,能力相差太遙遠,自己光是要破壞一個文字都花上好幾天的時間。
烙印的深,自己幾乎都要把手給燒壞了……但是如果不破壞封印的話就無法離開那個人的領地了,即使知道這樣很對不起他,自己還是做了。
腦中的思緒不小心就被牽引到莫名的區域,自己努力將精神集中,從山上吹來寒冷的風讓自己快感受不到腳底踩著的砂石地面了。
為什麼感覺今年的冬天特別的冷呢?
也許是因為自己在溫暖的世界裡太過享受了吧……
這種寒冷的溫度,這種刺骨的感覺才是自己的世界啊……
哈啊……
還沒恢復語言的自己連口氣都喘不來了……
「喂!你是跑哪去了啊?快想想辦法處理冬天的寒害啊!」
拖著腳步經過市集,其實不想穿越這裡的,也許是因為想東想西又分神了,等自己被叫住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走進了市集。
「……」
自己只能喘,沒有辦法回應居民。
居民不知道自己的的難處,撈起自己的領子喝叱著。
自己盡可能地點點頭,空氣冷到自己只要不繼續思考就會失去意識似地,居民搖晃著自己的身體,自己表達的不夠清楚而被甩落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好不容易離開了市集,自己繞了路來到居民們的耕地。
邊界的耕地大多離河邊不遠,時常缺乏降雨的邊界能勉強維持河道有水流通已經很好了,如果冬天太過寒冷連河面都會結冰的,自己在冬天得時常來處理這些結冰的河面。
耕地已經搭好防止降雪的棚子,居民們真的很努力呢……面對自己的無能還有辦法自己想出辦法來維持作物生長,相對於從不會感到飢餓便常常遺忘糧食重要的自己來說,身為領主真的很不認真呢。
想起第一次品嘗到屬於邊界的食物,是傑斯煮的地薯湯吧……不知道傑斯現在好不好?
寒冷的溫度似乎容易讓自己出神,甩甩頭拋開方才的思緒,勉強專心地準備前往下一個聚落,自己迎面卻來了一個小孩。
「……」
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眼前魔族的小孩睜大雙眼看著眼前比他要高了些的人。
雖然想擠出笑容,但是冷風讓自己喘個不停,像是停止了喘息就會倒下般無法停止。
「大哥哥……你只穿這樣不會冷嗎?」
小孩終於開口說話,天真的話語讓自己感到有些窩心,勉強對孩子笑笑,摸摸他的頭。
小孩身上穿著質料一般但是緊實的夾襖,雖然邊界的棉花產量不算太多,可是為了禦寒居民們都會在少雨的季節栽種棉花,自己也常常要配合棉花的季節調整降雨。
輕輕伸手替小孩把外套拉緊了些,自己下意識地想開口說話,卻還是無法出聲,自己只得再次擠出笑容。
遠方傳來孩子母親召喚的聲音,自己緩緩站起身,離開了小孩面前。
「小陽,你剛剛在跟誰說話啊?」
「媽媽……」
「我剛剛看到一個大哥哥,穿的好少好少喔……」
天色漸漸昏暗,自己拖著腳步回到久違的荒野邊。
靠近山脈的荒野在冬天會褪下黃色沙塵的外衣,舖上滿地的雪白。
已經積了不少的雪,自己緩緩地在夜色裡分辨原本自己行走的便道。
「……」
身子依舊喘個不停,四周的寒冷讓自己說不出一句話來……
雖然現在確實沒有辦法開口吐出半個字,但是顯得抗拒的身體卻彷彿一值在提醒自己。
“比之前還要冷呢”
“似乎沒有這麼冷過啊”
自己真的是好卑賤啊……
不過是享受過幾天的溫暖,卻不斷地留戀。
每年的冬天不都是這樣子嗎?
何時變的比較冷了?
自己心裡卻不斷重複著那有火爐安穩舒適的環境……
「…………」
身體彷彿警告似地不再讓自己思考這些,除了喘息與僵硬的腳步以外,自己現在再也無法做其他事情了。
就這樣過了幾天,除了不能使用語言以外,都做著跟以往相同的事情。
似乎無法開口說話以後,才更覺得居民們其實常常跟自己說話的,臉上的神情明顯,表達的話語也直接,自己其實很幸運的……居民們都願意把話說給自己聽。
手上因為破壞封印的傷口雖然偶爾還會隱隱作痛,但是習慣之後已經不太會妨礙自己做事了。
像是心虛地用布塊纏繞想遮住,自己卻又會覺得這樣的行為有點誇張了。
即使這樣,會感到生氣的那個人,並沒有出現啊……
巡視著河邊,這幾天天氣變的更加嚴寒了,居民們都用曬乾的草堆放在田邊想替作物禦寒,但是有些作物不敵這樣的天氣顯得凋零。
看到居民們著急不已的模樣,自己竟無力做些什麼,就連祈禱不要一直下雪,不斷飄落的細雪卻也像在諷刺自己一般。
「你到底有沒有在做事啊!雪下個不停,快沒有東西可以吃了啊!」
居民看到在河邊溶化結冰河面的自己停了下來,指著自己說著。
是一位母親……帶著幼小的孩子,如果這種天氣沒有足夠的食物,小孩會長不大的……
自己得加油才行……
自己能用的方式既原始又沒有太好的效率,只能用薄薄的魔力敷在河面維持些許溫度不讓河面結冰而已,施咒的過程需要使用到一些血液來做為媒介,手上因為破壞封印而一直沒有痊癒的傷口真是恰好來做這些事情……
好在邊界的河流不多,自己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製造這些力場,但是相對地居民們能夠耕種的地點也因此顯得稀少,總是缺乏的糧食在冬天更顯的吃緊。
隨著自己呼吸產生的淡淡薄霧總是停不下來,即使自己的體溫比一般魔族來的低,嚴寒的氣候也讓自己能呼出這樣的白氣。
天氣真的很冷呢……
「……」
自己再度搖搖頭想將那些思緒拋開,總是無意識地想到天氣寒冷的事情,就像是不斷在提醒自己……有溫暖的地方可以逗留,有舒服的環境在等待自己。
沒有辦法……自己無法理所當然地留在那裡啊,即使那裡終年都是溫暖合宜的室溫,璧爐裡燃燒著的木柴劈啪作響的聲音讓人放鬆……
「───……」
緊握雙手強把思緒拉回眼前,不要再去想那些了……
自己擁有的是這樣的溫度,擁有的是這一雙手……寒冷不已的世界才是自己的世界,沒有人會關心自己的世界才是自己的世界啊!
眼前卻不知不覺地模糊了,即使這麼冷這些水氣卻不會結凍,自己該如何掩蓋這些不爭氣的水滴呢……
雖然每天都到山上去釋放魔力,但是寒冷的天氣卻絲毫沒有好轉的現象。
不斷飄落的雪甚至變的更大了,自己感到好無力……看著居民們望著快被白雪埋沒的作物嘆氣,自己就感到慚愧不已。
自己是不是已經沒有能力改變這個領地了呢……
因為自己總是一直想著那些溫暖舒服的環境嗎?
卑賤的自己真是太不適合做為這裡的領主了……
來到市集想查看一下居民們面對寒冷天氣的情況,攤販擺在籃子裡的根莖薯類小又乾癟,天氣寒冷到居民們都只願待在火堆邊不想交流了。
「你這領主真的很沒用!」
一邊拉緊身上外套一邊說著這句話的居民看了看他手裡的籃子,在籃子裡隨著腳步滾動的是比攤販販售的還要小的作物。
自己無法回應居民……不論自己如何釋放魔力也不願改變的天氣,不停歇地飄著雪的天空看起來灰濛濛的。
到市集中心查看了唯一的水井,寒冷的天氣連地下的水都結冰了,水井的水位下降了許多。
打水的居民們需要將水桶放的非常深才能汲取到一些水,糧食已經很貧乏了,如果連水也不敷使用,居民們該怎麼度過冬天呢?
自己腦中理不出個能夠幫助居民的方法,除了讓河面不會結冰以外,自己根本就沒有能力改變其他事情……
不知道在廣場邊呆站了多久,自己想移動腳步時卻發現因為停留在雪裡太久,腳上的皮膚已經凍傷了。
些微的痛楚從腳根處傳來,自己只得緩緩地走動。
如果自己能夠讓領地不要一直下雪該有多好……
如果能夠……讓領地土壤不要如此貧脊,居民們都能耕種餵飽家人該有多好……
毫無能力的自己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不爭氣的淚水卻無法改變天空不斷飄雪的事實,不懂得節制地從臉上滑落。
「……」
由於每天都開著眾多會議跟決策的關係,從知道那傢伙擅自離開之後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他的領地從冬天來臨之後一直都是整片銀白的模樣,原先能看到些微的綠意幾乎完全消失了。
對於那傢伙擅自離開這件事情,自己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
但是看著那傢伙的領地現在這附模樣,了解他那愚蠢想法的自己要是強逼他休養的話似乎又太說不過去了。
趁著今天不用開會的空檔,自己穿著了便裝來到了城鎮。
沒有告知將軍們,他們也正各忙碌著,而總是最關心那傢伙的法傑,最近卻完全沒有提到那傢伙的事情,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影響著他的心情,自己也就沒有詢問了。
自己來到他領地上最大的城鎮,雖然規模不過自己領地上最小的城鎮的一半而已,卻也是這荒涼邊界少數能看到有許多居民來往的地方。
天空飄著細雪,市集裡的人們少有走動,大多因為不耐寒冷而畏縮在為了禦寒而點起的火堆旁沉不語。
在寬闊的通道上沒有見到那個身影,自己正打算再四處尋找的時候,旁邊的牆角傳來一陣嘈雜聲。
「你搞什麼鬼?作物都已經被凍死了,你要我們餓死嗎?」
「快說啊!你在搞什麼鬼?」
雖然法傑以前跟自己提過這些耳語,但是實際聽到還是覺得竟有人能對領主這樣不敬,而放任居民對自己不敬的當然是那傢伙。
自己循聲走去,看到堆放著許多空木箱的牆角邊有幾個身材魁梧的居民包圍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被包圍著遭到辱罵的理所當然是那傢伙,被居民單手提起領子搖晃著身軀,粗暴地抓著他的頭髮,或用鞋跟踢踩他……
自己親眼看到這些法傑早已陳述過的場面還是感到訝異……身為領主竟讓居民如此對待自己,別說是能夠受到尊敬了,居民甚至連基本的尊重都不會吧!
「你們在做什麼?」
也許是不清楚自己的模樣吧……自己走近斥責著這樣的行為時,居民們都沒有露出太訝異的神色,反倒是倒在地上被踩踏著的他傳來了猶豫的氣息。
「你是誰啊!你不是這裡的人吧?我們在教訓這不長進的領主,你別管!」
也許是因為自己斥責的聲音帶著不滿,居民們難耐火氣不禮貌地回應自己。
「第一次聽到領主可以被教訓的呢……一邊教訓別人自己卻什麼也不做,我想你們只是半斤八兩吧?」
自己對於這種態度感到不屑一顧,挑釁的言語似乎讓居民們憤怒了。
「你是誰?你別以為一副高等魔族的樣子我們就會乖乖聽你的,這是我們領地的家務事,不需要你來管!」
居民語罷一拳就揮過來,自己只是輕輕在前方架起力場,居民的手硬生生地在空中撞擊到了力場發出了聲響。
「哼!只會用些旁門左道,你們才半斤八兩呢!」
摸著疼痛的手,居民生氣地挑釁著,惹得自己輕蔑地笑笑。
「這就是我們的不同,不是嗎?」
自己在居民耳裡聽來高傲的話語讓原本圍住他的居民都靠了過來,看來他的教育非常良好,居民都以為高等魔族會乖乖地吃拳頭。
「就給你一點顏色瞧瞧!」
居民們說完便開始揮拳攻擊自己,說真的自從沒有征戰以後,自己幾乎沒有再做過什麼近身戰鬥的練習了。
但是比起戰場上那些難纏的敵手,這些居民們盲目的攻擊根本不算一回事。
居民們的拳頭與攻擊紛紛被力場檔了下來,試過一輪都達不到目的,不滿的居民們轉而開始挑釁自己。
「哼,果然自視為高等魔族的都這樣卑鄙,自己能力不足還只會撈救兵呢!」
居民邊說邊後退,走到那傢伙的身旁,還刻意地踢了他一腳。
還有意識的他似乎被踢到傷口,痛的縮起身子,雖然他努力地想掩蓋痛苦的神情,自己卻看的一清二楚。
「你們都是這樣對待他的嗎?」
自己詢問著,居民們可能看到自己對這樣的情況視若無睹,又故態復萌。
「沒辦法啊!誰叫他身為領主卻什麼都不會做!」
「對他這種無能的領主,這樣還太輕鬆呢!」
居民的回答讓自己難掩心中的怒火,如果他沒有能力教育居民的話,自己可以!
「對待領主的態度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嗎?我相信你們需要好好地教育。」
自己聚集了魔力,想著該怎樣處理這些失敗的居民,為什麼自己總是在幫他處理這些麻煩事?
他把自己搞的七零八落,又讓居民這麼看不起他,到底有什麼好處?
居民們看到自己認真的模樣卻絲毫不害怕,他們對於高等魔族的印象似乎也需要好好地教育。
「……?」
自己思索著的同時似乎聽到了點什麼,但是聲音卻又馬上消失。
但就當自己猶豫的這一下,一旁的居民似乎抓準時機攻擊了自己,雖然居民手上的木棍碎裂在自己身上的力場,但是這舉動就足以讓自己憤怒地出手。
「你們的父母教過你們偷襲別人嗎!」
自己搖動了手中聚集的魔力,揮手想讓這幾個居民們一起消失,但是揮動的手卻在一瞬間被硬生生地欄下,自己搖動的魔力沒了控制而炸裂開來。
『碰!!』
「……!你做什麼!」
用魔力吹散了炸裂造成四週破壞引起的煙霧,看到阻擋自己出手的身影,錯愕與不滿讓自己大聲斥責。
「…………」
居民們早就嚇的躲向不遠處,眼前緊緊用雙手將自己的手擋在懷裡的身影顫抖地說不出話來。
正面受到了魔力的衝擊讓他身上的衣服變的破碎,魔力炸裂造成的高溫狠狠地灼傷了他胸前的皮膚,最接近魔力中心的雙手也被燒的焦黑斑駁。
身體受到的巨大衝擊讓他痛的說不出話來,雖然他的語言能力還沒有恢復,但是他確實……僵硬的神情與不斷喘氣的身子都讓人知道他在努力承受那些痛楚。
「你到底想做什麼!?保護這些根本不尊重你的居民你就高興了嗎?」
看到這種景象讓自己憤怒不已,甩開他的手,扭起他也受到灼傷的下顎對他怒吼著。
他無法言語只能看著自己,因為痛楚溢出眼眶的淚水輕輕滴落到自己的手上。
自己抬起頭看看居民們,居民們已經逃的無影無蹤,而剛才巨大的爆炸聲響卻引來了許多其他圍觀的居民。
他冒著煙垂下的雙手有著強硬破壞封印造成的傷痕,因為方才的衝擊又開始潺潺地流著血,染紅了白色的雪地。
自己不知道該怎麼收拾自己現在的情緒,他愧疚地看著自己,四周的居民卻一點想替他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你這混蛋……你要傷害多少人的心才滿意呢?
怕自己等會又要氣到失去理智,自己狠很地揍了他一拳,他脆弱的身體滾落到了雪地,無力起身只能大口喘著氣。
──抱……
「……?」
──抱歉……
自己接收到微弱的訊息,看了看他,他疲憊不已的神情看著自己,直到自己皺起眉頭,他才放鬆似地昏厥過去。
搞什麼……
自己也快跟法傑一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逕自離開。
自己憤怒地回到城堡後幾天,從法傑那裡得到了他已經恢復語言能力的消息。
當時那是他努力恢復傳達給自己的訊息嗎?
自己到底該怎樣解釋他的行為呢?
即使強硬也無法將他留下,傷害了他,也無法讓他懂的保護自己……
他努力保護著即使不會保護他的人們,就連自己,大概也是那其中之一吧……
如果這就是他認為的價值,自己該從何改變他呢……
朱弗里,你真是給了我一個難題……
[Under arena twins] C:X blood
『……』
『我對毫無力量的人一向沒有興趣。』
『哦?是這樣的啊……呵呵呵。』
『……?』
眼前的金髮少年輕輕地笑著,手指捲起他帶著波浪的長髮。
深不可測的眼神中透露著些戲虐。
『艾德利克呀……你知道嗎,也許強大如你……也未必能夠一直如此。』
金髮少年不等自己反應,有著修長指頭的手輕輕一揮,自己的身體就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
『朱弗里……!你想做什麼……』
眼前的少年只是微微笑,輕輕說著。
『我還是希望你能跟小弟多有些來往,也許你該體會一下曾幾何時你也會需要你認為如此弱小的他呢……』
四周像是揚起了強烈的旋風般,自己身體裡積蓄的魔力隨著這股狂風不斷地流出,自己甚至能隱約透過被擾亂的空氣看到眼前少年手中聚集的巨大光球。
淡淡的藍色,自己卻感到一股懷念,即使身體因為失去魔力而不斷顫抖,卻無法不注視著那團光芒。
『你應該理解這樣會發生什麼情況……我也希望你的部下能夠好好處理,如果你還能順利地跟我說一句話,我就把這個還給你……』
少年輕輕微笑,讓手中的光球緩緩消失後便逕自離開了。
自己唯一僅剩的記憶開始錯亂,不斷地被身體裡某個即將甦醒的東西開始壓制……
用木片及草繩簡單編織的門被輕輕打開,淡淡的光線隨著門的縫隙照進了小小的房間。
外面的景色是荒涼的,灰灰的天空輕輕沾染著黃色的煙霧飄動著,舉目望去沒有幾顆樹木,有的也看似乾枯毫無生氣,呈現黑暗的顏色在煙塵中輕輕隨風擺盪。
「……」
沾滿塵土沒有穿鞋的雙腳緩緩踏入了房間,小心翼翼地帶上了門。
只用乾枯的木片與草繩建造,非常簡陋的木屋,僅能勉強容納一個人在裡面待著。
地上放著來不及折好的麻布被子,看起來已經很老舊了,邊緣磨破了許多地方,被子底下鋪著一層枯黃的草,一塊像是舊衣服捆起來當作枕頭的物品,可以想見這裡便是簡陋的床鋪。
走進房間的是有著冰藍色頭髮與眼瞳的少年,像是刻意讓沙土遮蓋自己身上罕見的色彩般,淺色的頭髮上總是灰灰的,細瘦的身材上套著一件像是連破洞都來不及補又繼續穿著的衣服,本來是什麼樣的顏色就連他的主人也都忘記了,一部分沾染著怎樣也洗不掉的褐色,深深淺淺地,卻難以讓人接受那裏曾經染上的是劇痛的紅。
輕輕吐了一口氣,少年拉起麻布被子捲縮在草堆上,看起來總是很疲憊的雙眼開開闔闔似乎拿不定主意,但抓著麻布被子的手早已失去力氣地攤著了,顯然是非常疲累卻還想逞強似地。
左腳的一部份纏著像是衣服撕下的布塊,但像是血液的顏色還是隱約從裡面透了出來。
少年小心地挪動著那隻腳放到較高處,但沒有力氣的身體僅僅是挪動一下也讓少年不自覺地喘了起來。
閉上眼睛像是要自己專心些,乾草帶給疲累身體的不適感卻又讓少年睜開眼睛。
「……」
疲憊的雙眼輕輕地掃著視線能及的前方,門縫底下透進來的淡淡光線讓少年的意識有些矇矓。
為什麼總有股不安感?……
但疲累的身體與遲鈍的感覺沒有辦法去感受四周的大氣。
像是某個地方少了些什麼,可是一下子仍然無法得知。
視線越來越模糊,身體似乎催著自己快些入睡好準備修補自己疲憊的組織,就連自己閉上雙眼不久,那扇門就被打開了這件事情,自己也沒有什麼清楚的記憶了。
跟小屋截然不同的場所,佈置的乾淨卻點綴華麗的廣大房間裡有一頂柔軟的床鋪。
「……」
輕輕推開門,手中拿著乾淨毛巾的是那個人溫柔的文官法傑,不作遲疑地走到了床邊的矮櫃,把手中白淨的毛巾放到櫃上置放的清水盆裡搓揉,再小心地折起拿在手中,轉身挨近了床上的人。
在柔軟床上安穩睡著的是方才木屋裡的少年,像是洞悉少年個性般,即使仍然穿著那件破舊的衣服,但身上所有髒汙與小傷口都做了仔細的擦拭與細心的包紮。
法傑露出些許心疼的神情,小心地用毛巾擦拭著少年沾了灰土的臉頰,一邊仔細地檢查有沒有細小的傷口,他總是細心地注意著少年從不好好照顧的身體。
本來是為了大人的事情而想求助於他的,卻在他的小屋裡看到疲憊不堪的身影。
心疼著,趁著他正休息睡著的時候帶他回到城堡。
因為總是無法掌握平時的他都為了什麼而努力著甚至受傷了,但盡量能在自己看著他的時候讓他好好休息吧,法傑再一次地擰乾了毛巾。
黑暗中不自覺地接收到了強烈的光線而驚醒,少年猛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又處在一個不算熟悉,卻偶爾會來到的地方……那個人的城堡。
「桑索大人,您醒了……」
旁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每每讓自己有些愧疚。
有著一頭栗色短髮,身材高挑五官俊挺的人,是那個人的手下魔將軍之ㄧ……常常關心著沒什麼能力總是弄得七零八落的自己,為自己包紮傷口,叮嚀著許多事情……
而懦弱的自己卻總是讓他失望,一直沒有辦法只是靠自己毫髮無傷地回來……
「謝謝你,法傑……又麻煩你了。」
走到床邊的法傑微微笑著替自己檢查傷口,但今天他的眉頭卻有些放不開。
發現自己一直在注意他的神情後,法傑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是的……確實是有些事情,本來我是要過去請教桑索大人的……」
「別說請教了……有什麼我能夠幫忙的,快點告訴我吧。」
每次受到法傑的照顧,就更覺得自己一事無成,總是沒有辦法把事情做的完整圓滿……或許法傑比自己更適合管理這個邊界呢……
不自覺地又想到喪氣的句子,自己努力打起精神看著法傑。
法傑輕輕點頭,慢慢地敘述事情的經過給自己。
似乎是昨晚朱弗里大人來到城堡與那個人談話以後,他便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怎樣也不肯出來,甚至佈下了結界在房間,連法傑他們也沒有辦法突破。
由於不清楚自己侍奉的大人有沒有事情,而怎樣詢問也得不到回應,讓法傑感到很憂心……想到也許跟大人同樣階級的自己或許能夠解開那結界也說不定,於是來到自己的小屋。
「大致上就是這樣……但是因為看到桑索大人似乎很疲憊的模樣,法傑才擅自把大人帶回來休養……」
法傑解釋完,縮了縮眉頭,顯然是有些著急卻沒辦法馬上去處理。
「法傑……你可以早些告訴我,這些小傷就不用處理了,快帶我去大人的房間吧。」
自己有些慌忙地從床上爬起,法傑雖然想伸手制止,卻仍猶豫地放下手。
是啊……自己侍奉的人比較重要,要以那個人為優先才對,法傑的反應自己明白,但法傑的猶豫自己看在眼裡,感覺到的還是暖暖卻帶著點無奈。
因為自己的腳還沒辦法做出太大的動作,所以法傑貼心地攙扶著自己來到了某個樓頂上的大房間。
巨大的木門有雕花的裝飾,深沉的顏色卻顯得莊重,令人不能忽視。
法傑告訴門口的守衛請他們暫時離開以後,又再跟自己說明了關於那個人的情況。
其實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但能感覺到房間門後有一層薄薄的結界,薄弱地不像那個人所佈下的,讓自己有些疑惑。
「這裡讓我來就好了……等會我再請你過來吧。」
對法傑輕輕微笑,貼著門板,自己隱約感覺到了在結界之後隱誨不安的那股氣息。
「嗯……好的,有什麼需要,請馬上告訴我!」
點點頭看著法傑離開,自己回過頭看著這堵巨大的門。
不知道為什麼,在如此靜寂的走廊,自己卻彷彿聽到了野獸的巨吼。
自己會就這樣被吞噬嗎……還是,至少要苟延殘喘地活下來……?
聚集身上的魔力緩緩地推開了門,廣大豪華的房間裡有一張巨大的床舖,房間的擺設與傢俱非常講究,散發著淡淡的高級木材香味,金屬製品也淺淺地反射著清澈的亮光。
但自己著實知道眼前的情況不允許自己再仔細欣賞這些美麗的東西,自己緩緩地往房間最深處所在的那張巨大的床走去。
週遭的空氣靜悄悄的,令自己有些不適應……以往在那個人身邊那股巨大不可侵犯的力量到哪去了?就連在遠處也能感受到的,那種強大的力量構成的空氣,現在卻幾乎感受不到。
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麼事情,少年停下了腳步,不遠處的床有巨大暗色的天蓋與布幔,可以感覺到裡面有些騷動,少年卻有些躊躇不前。
這樣的自己……能夠做到嗎?
如果事情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樣……即使這只是腦海中那古老卻從未體會過的知識,只憑這樣的自己,真的做得到嗎?
皺了皺眉,少年不禁自嘲地笑笑,就算沒辦法做的很好,至少自己可以做……
不管怎樣都盡力吧,如果能夠因為這樣對事情有所幫助就好了……
少年不再思考這些問題,走向巨大的床邊,拉開了布幔。
「……」
眼前的光景讓少年愣住了,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就像平常怎樣看來都人模人樣的一個人,突然變成了野獸的感覺,實在太過微妙無法用明確的言語表達出來……
自己只是這樣看著,卻感覺到心中生出了一股憐憫。
是什麼原因造成他魔力的大量流失已經不重要了,現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快恢復原狀,不管是什麼方法都可以……包括,犧牲自己的魔力也……
「聽的到我說話嗎?」
緩緩吐出一句話,床上的他抬起頭,眼神讓自己有些不寒而慄。
即使是現在這副模樣的他,也讓自己感到威脅,也許這就是實力上的差距……
「法傑很擔心你呢……希望你無論如何都可以快點恢復……」
「你缺少的東西我這裡有,請你盡量……取走吧……」
即使內心仍然感到害怕,手指也不斷顫抖,但自己仍然咬著牙撕開了一邊的上衣與法傑細心包紮的繃帶,還沒有凝固的傷口在自己的推擠下又滲出了血液。
對自己與他來說,血液是一種飽和著魔力的東西,不管用什麼方法都比不上直接攝取血液要來的快……如果需要的是魔力的話。
自己心頭的恐懼還沒有消去,床上的他隻手就使出巨大的力量,把自己拖到他眼前。
自己還來不及感覺到痛楚,就聽到了皮肉被刺穿的聲音。
「----……」
身體裡的血液快速流失的感覺很可怕,粗暴的啃咬著自己肩上的傷口也讓自己感到劇痛不已。
眼前巨大的力量讓自己動彈不得,只好拼命說服自己會沒事的、會沒事……
但卻隨著意識陷入些許朦朧,心底也染上些許不願去想的灰暗。
掌握這巨大區域的他,有很多人期望著他回復原來的狀態吧。
他的力量巨大到令人敬畏,不容侵犯,讓人崇拜……
相對地一事無成的自己……說不定因為這樣消失了,還可以等待更好的人接替自己的位子呢……
「……」
血液不斷流失讓自己喘起氣,眼前朦朧的景象慢慢的變的更糢糊了,自己正在體驗所謂的“死亡”嗎?……手腳都無法隨心所欲地移動,就連呼吸也覺得很困難。
腦中不斷流動著的念頭,模糊地,有些淡淡的憂傷,自己無法克制。
至少這付身體還有用,至少……還可以稍稍讓他恢復,就算只是一點點……也比這樣的自己來的好多了是吧?
肩膀的痛覺已經感受不到了,眼前落下與沾到他身上的,是自己的血液嗎,也許是吧……
勉強可以感受到眼前的他開始有了些許意識,那……該是跟法傑報告的時候了。
自己用盡全力把信息傳到法傑那裡,但僅能斷斷續續,只怕自己根本就說的不明白吧。
自己搖搖晃晃地離開了床邊,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成了旋轉的影子,好不容易跌撞到了門邊,發現薄薄的結界已經消失了……太好了。
剩下的是……啊啊……如果自己這付模樣在這裡,又會造成法傑的困擾吧……
身體不自覺地想乾嘔,卻只能感覺到呼吸困難,只得儘可能的集中意念。
離開……到哪裡都好,只要不要造成誰的困擾……
「桑索大人?……」
法傑推開了巨大的房間門,剛剛接收到的信息很薄弱又斷續,讓法傑有些擔心。
但推開了房間門卻絲毫不見少年的身影,只看到不遠處床上有個倒臥的身影……法傑小心地走近,看到的是沉沉睡著的主人。
「……」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床上灑落著班班血漬,雖然不多卻讓自己馬上認出那是桑索大人留下的。
回頭看看床到門邊的地上似乎都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法傑顯得有些擔心。
『啪搭!』
破舊的小屋簌地出現了一個身影,卻連站好都沒有辦法即刻倒向地面。
全身微微地顫抖著,肩膀是一大片模糊的血肉痕跡,卻只能看到些許血液乾涸的模樣。
慘白的臉色,顫抖麻木的雙手,背上深深掐進的指痕……
連做出痛苦神情的能力都沒有,癱倒在小屋地上的少年像是要用盡全力才能勉強呼吸似地,不斷顫抖著的身體無法停下來,可以感受到那樣無法表達的痛楚。
「……」
「朱弗里,我覺得你這個玩笑有些過火。」
恢復了些許冷靜的神情,雖然看起來仍有些虛弱,但跟先前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的模樣已經截然不同,艾德利克有些不滿地看著眼前有著金色長髮的少年。
「我想有些事情你必須親自體會才能理解,不過既然話是我說的,你已經可以正常來到這裡找我,就表示他一定為了你做了很大努力,這就還給你吧。」
少年淺淺微笑著從手中放出一團光球,像是被解開了束縛似地,光球分散成許多小部分飛向了他原本的主人身上。
靜靜等待魔力回歸,有著藍色長髮的公爵輕輕皺眉。
「你說那傢伙嗎,他做了什麼?」
「唉,是我做的太過火嗎,你竟連他如何拼命地幫助你都不記得了。」
「你忘了嘴裡那股味道嗎,對當時的你來說也許就像生命之泉一樣呢,你大概也忘了自己如何粗暴地奪取那些液體為了填補你身上的魔力吧。」
「……?」
面對自己渾然不知的反應,眼前的少年搖搖頭嘆了口氣。
「我想,請你的部下去找到他,你就能理解了。」
朱弗里留下這句話語,再也不與自己多做討論。
「大人……還順利嗎?」
回到城堡,法傑在書房迎接自己問候著,自己只是點點頭,卻看到法傑的神情帶著些許猶豫。
「怎麼了嗎?」
「大人……」
「是這樣的……昨天因為大人把自己關在房間讓法傑非常擔心,所以找了桑索大人來幫忙……」
「但桑索大人只告訴自己大人已經恢復便離開了……法傑有些擔心桑索大人……」
法傑簡短地報告,自己不經意地想到了朱弗里說的話。
「……」
「那你就去找他看看吧。」
「啊……謝謝大人!」
法傑臉上的陰霾似乎因為自己的一句話一掃而空,似乎真的很擔心似地,法傑很快地便退出書房去準備了。
自己直到在書房坐下,才感覺到身體裡有一股不屬於自己的溫暖在緩緩流動。
「……」
又小又微弱,但卻顯得很努力認真,這就是“他”的力量嗎……
過了一天,法傑來到書房報告他回來了,但除了臉上有些不安的神情外沒有多提什麼。
直到自己開口詢問,法傑才有些為難地帶了自己來到了某間客房。
映入眼簾的是躺在白色床鋪上的瘦小身影。
頭髮跟臉色一樣是瑟縮的白,泛著淡淡青色光芒,凹陷的臉頰跟包紮著許多地方的瘦小身形顯得突兀,神情雖然不甚明顯,卻可以感受到一種痛苦的模樣。
「他怎麼了嗎?」
「大人……」
「那天桑索大人進到大人房間前,只有些許傷口……他現在的模樣跟當時是完全不同的……」
「法傑已經為他檢查跟包匝過,肩膀有一大片疑似被魔獸啃咬的痕跡……只差一點點手就要斷了,而桑索大人自發性的呼吸至少要花好幾分鐘才能進行一次……」
「……」
自己不禁回想起朱弗里所說的話。
是這傢伙把被剝奪魔力的自己喚回來的嗎?
用著他沒什麼力量又薄弱的身體……
現在看的出來他嚴重失血,卻沒有辦法靠呼吸很快地補充魔力……
沒有足夠的魔力在這種環境下應該會非常不舒服才對,這實在讓自己不得不在意。
「你先出去吧,我看看。」
「好的大人。」
法傑鞠躬緩緩退出房間帶上了門,客房裡只剩下自己與床上的他。
也許這才是自己第一次仔細看著他吧……從沒注意到他的身形是如此消瘦。
很短的頭髮泛著些微的青藍色,不……本來,應該不是這麼淺的吧……
不知道為什麼,心頭總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像是有些在意他似地,微微地騷動著。
看到床上的他痛苦的神情,自己不自覺地稍稍減弱了暴露在外的魔力,對現在的他而言,魔力濃度這麼高的空氣他應該沒有辦法呼吸的吧……
小心地握起他的手,蒼白沒有血色,粗糙的指頭有著許多新舊傷口,有的已經結成了疤痕無法恢復,有的像是才剛造成的……雖然是傷口,卻沒有血色,令人感到不適應。
雖然有修長的手指,但卻沒有機會好好愛護般,連指甲都顯得殘缺……不知道究竟做了什麼,讓他如此拼命,而且……似乎都已經是舊傷了。
蓋著薄薄被子的他胸口有著久久一次的起伏,伴隨著他喉嚨隱約發出的輕咳聲,僵硬的神情難以想像他現在的感受,像是連呼吸都需要盡全身的力氣般……
無法想像,造成他這副模樣的真的是自己嗎?
總是擁有巨大力量的自己……不用顧慮別人的感受,總是如此隨著自己意思生活的自己……
腦海中關於那些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沒有了現在強大力量支撐的話,自己也不過像原野上那些魔獸罷了……
是他用了全身的力量,讓自己脫離了那種令人恥笑的模樣嗎……
自己明白這件事情,自尊心卻無法承認。
不斷地在內心深處喊著的是“他不過是這麼一個沒有力量的傢伙”……“自己被他所救了”、“得到了他的幫助”這樣的事情,自己卻無法去承認……自己竟需要依靠他的協助。
「-----」
眼前的他不住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自己才發現,因為方才所想著的事情讓自己忘了去控制魔力的釋放,而使得他身旁又充滿了有著高濃度魔力的空氣,對他而言應該就像是巨大的重物壓在自己身上般的痛苦吧。
「……咳咳!……」
即使自己減緩了魔力的釋放,他的身體卻已經受到傷害般,顫抖地猛咳著,蒼白的嘴唇不住地嚥出了些許暗紅色的液體。
「……!」
像是記憶彷彿被牽引到陌生的地方,自己看著那暗紅色的液體,即使只有一點點……卻有著想奪取它的衝動,這不是自己現在所記憶著的事情……難道……
『你終於理解了……親愛的艾德利克……』
耳邊像是調侃般地輕語著,僅此一句……朱弗里的聲音迴盪在空氣中,像是在笑著。
「……」
自己不願承認的事實,卻發生在眼前……即使那個時候不是現在自己所有的“自我”卻也無可避免的是自己的一部份……自己確實做了這樣的事情,確實“依靠了”他……
「-----……」
自己無法克制地扭著眼前的他脆弱的下顎將他提起,自己明明知道……自己知道的,卻無法不將這股怒氣發洩,為了什麼而生氣呢?……是因為自己不屑受到他的幫助嗎……總是認為什麼都做得到的自己……如此矛盾。
「……哈啊……咳!……呃……」
被自己扭曲著下顎的他無法呼吸,不住顫抖的身體,胸口用力地起伏著,蒼白的嘴唇邊緩緩滑下了他嚥出的暗紅色液體。
自己心中卻有股可恥的狂喜……幼稚的心理狂妄地喊著……如此的他算什麼?只要一點力氣就可以置他於死地,這樣的人幫助了自己?別開玩笑了……
猶豫著無法阻止自己這樣的衝動,扭著他嘎資作響下顎的手,卻碰到了一絲冷冷的液體。
緩緩流過臉頰,從他泛著層層黑眼圈與疲憊的眼皮底下流出的透明液體。
「…………」
自己只是看到那透明液體,卻無法克制地鬆了手,他脆弱的身軀墜落到了床上,不再顫抖,胸口也不再有起伏,臉上的神情只剩下疲憊不堪。
「大人……?」
輕輕開門走進來的法傑見到了眼前的光景有些錯愕,卻不知道如何開口似地,看著床上的他,又看了看自己。
「…………」
自己第一次這樣說不出話也無法表達自己的感覺,只能逕自遠離這個房間。
無法承認?是嗎……如此可笑的理由……
[Under arena twins] C:XX SPIRIT
深沉的黑暗……
卻不是完全的黑,渾濁著的顏色包圍著自己,想呼吸,卻沒有辦法。
身體一動也不能動,卻還有著微弱的意識。
現在自己在哪裡呢……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壓著自己,這裡應該不是自己的領地吧……
怎麼辦……
領地的氣候怎麼辦……
自己的魔力如果沒有辦法繼續流出到大氣裡的話……
「…………」
不行……身體一點也不聽使喚,連嘴唇到底有沒有依照自己的意志有所動作也不知道。
身體到處傳來疲憊的痛楚,像是喊叫著乾渴,自己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痛楚不斷刺激著自己僅剩的意識……
好累……但是不可以休息……
就算只是一點點也好……不管怎樣都必須前進啊……
不可以……不行……絕對不可以……
掙扎了好久好久,連時間都模糊了,到底過了多久……不知道。
但有些微的魔力回到了身體,哈啊……可是不能夠馬上就用完了……還要再努力地積蓄才行……
全身傳來的痛楚與疲累的感覺還是沒有減少,啊啊……既然如此,就別理它吧……
得快點……快點……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
到底過了多久……
好不容易積蓄了一點點的力量,也許可以回到自己的領地了……
但現在到底是在哪裡呢……算了……不管它了……
「……桑索大人?」
看著空了的床,端著水盆的法傑愣在了原地。
桑索大人的氣息已經消失在這個房間……甚至這座城堡……
他到底去了哪裡?
法傑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念頭,卻不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放下了手中的水盆,法傑的身影消失在了房間中。
空氣中彌漫著灰黃的砂塵,四周是枯木與荒涼的景色……
這裡是個誰都不願意來到的地方……卻是他獨自棲身的場所……
方才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破舊的木屋前,才往前踏出了幾步,卻再也無法前進。
「為什麼……」
看到眼前的光景無法克制地緊閉上眼,法傑不知該如何反映自己的情緒。
「桑索大人…………」
小屋簡陋的外牆邊靠著一抹身影,頭髮與臉頰早已被覆蓋了薄薄的沙塵,毫無血色的臉,疲憊不堪的神情……卻如此堅持著要回到這裡……
明明自己已經快要支離破碎了不是嗎……
明明自己一直這麼痛苦不堪不是嗎……
為什麼即使要耗盡自己好不容易積蓄的力量,不去修補自己的身體,而選擇回到領地來……
只是為了繼續散發薄弱的魔力,來維持領地的平衡而已……
「…………」
面對這個薄弱的身軀,法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激動的情緒卻沒有方法揮洩。
鼻頭酸酸的,眼皮不斷顫抖著,卻不允許自己落淚。
為了大人已經盡了這麼大的努力,卻不願好好休養而想盡辦法回到自己領地的他,一滴眼淚也沒有掉啊!……
即使是自己必須忍耐極大的痛楚,也想維持領地的平衡……自己要是再把他帶回去休養的話,只會讓他不斷地耗費僅有的魔力回到這裡而已。
「為什麼……總是不為自己想一想呢……」
不自主地說著,法傑小心地伸手抱起眼前這個又瘦又孱弱的身軀回到他簡陋的棲身之處。
至少不要讓外頭的煙塵,污辱了那份偉大卻又令人不捨的精神……
「桑索大人……請您一定……」
「多少……也為自己著想一下……」
看著眼前脆弱不堪的身軀,不斷忍住的淚水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連呼吸都如此吃力……身上的傷痕一點痊癒的跡象都沒有……疲憊的雙眼周圍顯得乾澀不已。
讓自己如此辛苦……只是為了這個領地而已……自己根本就無法做到啊。
呆看著眼前蒼白的身軀良久,法傑才驚醒似地翻出了身上所帶著的布巾,輕輕汲取了些許小屋角落放置的清水沾濕了布巾,趨前為這蒼白的人兒擦拭臉頰。
「對不起……」
對於幫助了自己主人的恩人,自己卻一點能夠幫的上忙的地方都沒有。
魔力的層次不夠,沒有辦法為他灌注些許魔力好讓他恢復一些……能夠為他做的,又如此地少。
「是法傑太沒用了,抱歉……桑索大人……」
緊閉上眼,僅能不斷如此地說著對不起,卻還是得離開。
擁有力量的自己原來是這樣無力……
「你說他自己回去了?」
聽到法傑的報告,艾德利克愣了下。
還是那樣的身體,連有沒有自己的意識都不知道,他的念頭卻只有繼續維持自己領地的平衡……
確實公爵不在自己領地的話,自身散發的魔力就比較難以影響到領地大氣的平衡,所以自己也鮮少遠征,況且這裏的魔力不虞匱乏,氣候也較為穩定……比起那傢伙荒涼的領地來說……
艾德利克不得不停止自己的想法,他發現自己正在對那個身影感到興趣,但這對自己的尊嚴來說是某種恥辱……就像是無法接受自己曾經得要受到那個傢伙的幫助一樣。
看到自己的主人沉默不語,法傑有些無可奈何。
如果自己的主人著實不願意幫助桑索大人的話……自己能做的也只有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
「桑索大人……還好嗎?」
趁工作空閒的時間又來到那在荒僻原野中的小屋,輕輕推開門,看到的是與之前相同的光景。
自己帶了醫療用品跟乾淨的服裝與毛巾來到這裡,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要怎麼保證傷口可以痊癒呢……法傑不經意地想到小屋外的乾枯荒野。
躺在小屋乾草堆鋪成的簡陋地舖上的身影還是顯得蒼白毫無生氣,顯得乾燥沒有水分的皮膚摸起來比之前更粗躁了,法傑小心地用沾水的毛巾擦拭著眼前這身影的臉頰跟手臂,那天沒有來得及為他替換衣服,孱弱的身軀只纏繞著許多繃帶,有些已經因為暴露在惡劣環境中顯得發黃了。
法傑看的有些心疼,拿出消毒過的小剪刀剪開原本已經染上髒污的繃帶準備替換,小心拆下繃帶檢視著底下的傷口,卻讓法傑的心揪住了。
因為失去大量血液的關係,身體自癒的功能被強迫減弱,大部分的傷口看起來都已經潰爛模糊,模樣悽慘地讓法傑快要看不下去。
「桑索大人……為什麼……」
這樣的傷口,如果沒有辦法自癒的話,只靠自己根本沒辦法幫助大人……
自己不知道身為公爵階級的魔族會不會因為這樣導致毀滅,但如果是自己這個階級的話,不只是會非常痛苦,甚至也會危害到性命吧……
法傑像是想到什麼似地伸手摸摸眼前身軀的額頭,蒼白的膚色底下是燙手的溫度,令法傑著急不已。
「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抱著眼前蒼白的身軀,法傑再度感受到自己著實一點能力也沒有。
「大人……」
最後還是只能重新包紮好,城堡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而且這樣的自己,留在那裡什麼忙也幫不上,不如回來試著詢問大人看看吧。
「什麼事。」
在書房看著公文的艾德利克略為抬頭看了看眼前躬身的法傑,知道法傑臉上猶豫的神情,艾德利克放下手中的公文。
「有什麼事你說吧。」
聽到大人似乎理解自己想表達的意思,法傑點點頭,小心地講述著自己的請求。
「大人,關於桑索大人的事情……法傑今天到他的住處看過,發現桑索大人的傷勢一直都沒有恢復……傷口的情形也惡化了……」
法傑緩緩抬起頭,卻對上自己主人冷冷的眼神。
「所以呢?」
「你想請求我去為他治療嗎。」
冷淡的語氣讓法傑不自覺地低下頭,怎麼辦……大人真的不願意幫助桑索大人了嗎……
明明是桑索大人幫助自己處理關於大人的事情的,自己卻絲毫沒有辦法幫助現在危急的桑索大人……身為大人的部下卻這樣有恩不報……
「大人……」
「如果還是這件事情的話,你就不用再提了。」
「大人,可是桑索大人他……!」
「法傑。」
自己主人的命令讓法傑毫無招架,愧疚與焦慮讓自己欠缺了周詳的考慮便說出了不適合的話語,現在大人顯然是感到生氣了……法傑有些後悔,但卻無法不去顧慮自己擔心的事情。
「大人……抱歉,法傑不該再提這件事情……」
躬身道歉,但卻感受不到眼前大人週遭的空氣放鬆。
「……不准去。」
「大人……」
「不準再去那傢伙的領地。」
「大人,可是桑索大人他的情況……!」
「我說不准去就是不准去!你並不是他的屬下!」
面對自己主人的命令,法傑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退下吧。」
離開了書房,法傑第一次感到自己全身無力。
怎麼辦……
桑索大人只有一個人這樣單薄,沒有任何人可以照顧他……尤其他現在又是那種危險的情況……
自己不但沒有請求到大人的幫助,反而變成不能再過去為桑索大人幫忙。
「……怎麼辦才好……」
胸口劇烈地鼓動著,能夠感受到這件事情,就表示自己還活著嗎。
模糊的意識不知道過了多久又再度回歸了,四周那股壓力沒有了……也許自己順利回到領地了吧……
身體裡的魔力已經不知不覺地被貪婪的大氣給掏空了,身體還是很難過,到處都有不同程度的痛楚……胸口鼓動的很劇烈,覺得好熱……
還是老樣子怎麼使喚也不聽的身體,像是乾硬了的皮膚,連指尖末端都一點感覺也沒有。
這樣子到底過了多久了呢……
自己到底會如何呢……
想努力呼吸,卻連胸口使力也做不到,只是吸進一口氣,就像是鑽鑿非常堅硬的岩壁一樣的艱難,要不斷努力地一點一滴讓空氣流進身體,只是呼吸一口氣也讓自己疲累不堪。
到底要多久才能恢復成之前的樣子呢……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啊……
朦朧的意識裡,卻彷彿感受到一股溫暖……
溫柔地碰觸著自己,輕輕地掃過自己的身體。
是誰……還是自己的幻覺呢……?
好溫暖的感覺,明明身體仍然是這麼疲憊與痛楚,但卻覺得放鬆了許多。
可以暫時……維持這個樣子嗎……
意識彷彿不讓自己放鬆似地讓自己醒來了,身體好冰冷……四肢僵硬地不知道該怎麼移動。
身體好痛……全身都好乾……連轉動眼睛都覺得困難。
試著挪動手指,動作非常的僵硬……但勉勉強強可以扶著牆站起。
身上有股拘束感……低下頭才發現自己身上有著細心的包紮。
是法傑嗎……在自己模糊不堪的意識中,他來找過自己了嗎……
沒想到還是麻煩了他……自己有些愧疚。
想舉起手扶著門板移動,卻發現隻手使不上力氣。
繃帶底下透出的是些微腐爛的臭味……
啊啊……像是這時候才勉強想起,自己身上的血液已經所剩無幾了……
傷口根本好不起來啊……
可是領地已經不知道延宕多久沒有管理了……
先前氣候不良的地方也還沒有改善啊……
身上的傷就先擱著吧……
天色漸漸轉暗的時候,自己才從某座山走下來。
雖然身體仍然疲憊不堪,但是彷彿有股力量從外協助自己移動似地。
但也僅止於移動而已,自己想釋放些許魔力到雲層裡的時候,仍然是稀薄的讓自己有些愧疚。
一天下來,身體沒有知覺的地方已經慢慢地習慣了,包著繃帶的右肩與右手臂,背後的幾條傷口,行動不便的左腳。
照理說這樣子行走應該會難以平衡才對……但是自己卻能夠像平常一般的步行……除了身體各處傳來隱隱的疼痛以外。
奇妙的感覺……
但眼前不容許自己繼續思考這些問題,繞過了山來到了另一側,先前因為山崩的關係阻塞的河道已經淤積成了個大水塘,自己雖然有定時來清理這些大小不一的落石讓河道稍微疏通一些,但河道上堆積的巨大岩石還是無法清除。
平常都無法清除這些岩石,更別提現在這副模樣的自己……
「……」
實在沒有時間再想這些,自己走上了乾涸的河道繼續想辦法移開石塊,搬動較重的石塊時手臂傳來了一陣椎心的痛楚,自己實在是太勉強了嗎……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自己失力地在河道旁喘氣。
背上有灼熱的痛楚傳來,雙手麻木地動彈不得,自己跪坐在地上卻沒有手能夠支撐身體,只好緩慢地挪動身體靠上了一塊岩石。
努力了這麼久,淤塞的河道還是沒有疏通一點點的跡象。
自己能做的就只有這些而已嗎?
連氣都快要喘不過來的身體,現在做這些是不是太過勉強了……
忘記自己何時失去意識的,這一天就這樣在河堤旁睡著了。
早晨的露珠被風吹的輕輕從葉尖滑落。
自己捲縮在昨晚靠著的岩石邊醒來,累積了一個晚上的魔力依然很稀薄,背上的灼熱痛楚有些變本加厲,只要一站起就是一陣讓自己不得不停下動作的疼痛。
「───……」
身上的繃帶因為長途跋涉的關係有些脫落了,自己緩緩地再纏緊了一下。
不知道這些繃帶可以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讓傷口恢復。
看到繃帶沒有纏繞的地方,底下皮膚隱約露出腐爛呈現黑紫色的模樣……
也許走在市集間可以看起來低調些吧……
無法忽視繃帶底下那不堪的模樣,自己下意識地調整了繃帶的位置。
不知道離自己的小屋還有多遠,自己蹣跚地在路旁走著。
邊界多的是僅因為時常有人經過而長不出草的便道,除了市集以外幾乎沒有什麼地方能有鋪過石頭的路,人民大多過的很貧窮,沒有多餘的心力再去做些公共設備。
纏著繃帶的右手臂與隱藏在衣服底下的後背從隱隱作痛變的更強烈了。
自己幾乎無法順利地行走,劇烈的痛楚不斷刺激自己的意識,每走一步路腦袋都彷彿要空白似地,即使想勉強自己繼續前進卻還是失力跌落在路旁的草叢間。
「……」
劇烈地喘著氣,身上的痛楚逼的自己想大喊,卻連大喊的力氣也沒有。
沒有補充身上魔力造出新的血液,放任傷口不斷惡化的自己終於還是……
「哈啊……」
努力喘著卻變的更無法呼吸到空氣,胸口像是狠狠地被踩住般,壓縮著身體無法呼吸,雖然並不是不呼吸就會死亡,但是如果不藉由呼吸吸收魔力的話,遲早也會因為魔力耗盡而讓身體的機能停止吧。
自己真的太勉強了嗎……
但是已經拖的太久了……自己什麼也沒有做,居民們……領地……
咬緊牙,自己試著忽略身上緩緩蔓延開的痛楚撐起身子。
好在的是那股莫名的力量還在,自己還可以無視肢體的不適繼續前進。
只要不讓意識空白就好了吧……只要自己還可以下指令就可以前進……
腳步走的搖搖晃晃,自己深怕隨時會因為重心不穩跌倒,只能盡量靠著牆或樹幹前進。
遠方傳來幾聲悶雷,轉眼間天空飄下了細小的雨。
「……」
下雨了……
自己傳達到大氣微薄的魔力發生效果了嗎……
不……
自己那一點點力量根本無法造成效果吧。
但是下了雨真是太好了……
一放鬆就忘了控制腳步,自己再度跌落在路旁的草叢裡。
遠方依稀可以看到市集的影子,灰色的外牆模糊在下雨的空氣裡。
『啪搭啪搭!』
自己倒落的草叢旁傳來了拍打的聲音,自己勉強挪動身體趨前查看。
是隻幼鳥……大概是因為下雨從巢裡跌落的吧……
自己努力撐起身子想把幼鳥放回巢裡,但巢的位置很高,自己根本沒辦法構著。
「……」
就這樣捧著幼鳥,靠在樹幹的自己望著那高聳的枝椏有些呆然。
手心的那股微小的溫暖輕輕啼叫了幾聲,自己勉強把幼鳥收進自己懷裡擋下一點冷冷的雨滴。
顫抖的手快無法接好幼鳥,自己沒有太多時間猶豫,再這樣拖下去的話,意識又要這樣消失了。
自己努力地集中了精神,試著將身上覆蓋那得以讓自己行走、微薄的魔力構成一個小空間,緩緩地保護幼鳥上升回到巢裡。
回到巢裡的幼鳥輕輕張嘴啼叫,但是自己卻連那聲音也聽不見了。
「……大人,下雨了。」
陪同那個人出外視察的法傑回頭秉告,隨即使用魔力打開了薄薄的力場阻擋雨滴落在兩人身上。
因為一些事情低調地到城鎮查訪,此刻的嚎叫公爵身上只搭了簡單的套裝與輕便的外套,但俊俏的容貌與身上不容忽視的威嚴卻仍舊使他讓人無法不投以敬畏的視線。
這樣便衣地巡訪可以說是很稀有的,雖被限制不能來到邊界,法傑卻仍然擔心著桑索大人的事情,所以一聽到主人要便衣巡訪便主動要求跟隨。
也許在市集有機會看到他的身影……
但遺憾地一天下來,走過了市集與大街小巷依然沒有看到自己想找尋的身影。
法傑只能努力說服自己不要擔心,桑索大人他一定還在小屋休息的吧……
「這條路不知道是在誰的領地上呢……」
因為下雨而顯得有些泥濘的便道讓泥土沾上了靴子,法傑看了看這條沒有整修過的道路下意識說著。
自己身旁的主人停頓了下,隨口回答。
「是那傢伙的。」
「……!」
沒想到會提到桑索大人……
法傑噤了聲,深怕自己的主人會因此更生氣。
還好,大人只是繼續往前走,沒有再提到桑索大人的事情,法傑見狀趕忙跟上。
「這裡也有鳥類居住啊……」
朦朧的雨中聽到了幼鳥的叫聲,法傑抬頭張望了下,尋找聲音的來源。
是某顆高聳的樹枝椏分岔處的鳥巢,成鳥似乎因為下雨的關係無法出外覓食,只能放著一群飢餓張嘴的幼鳥不斷啼叫。
「真是難得見到的畫面呢。」
是在那森林很少有機會看見的景象,法傑自語著,輕鬆的神情卻隨著視線往下掃回地面的時候遽變。
「……!」
樹下的草叢裡倒臥著一個身影,有些熟悉,但法傑卻萬萬不希望在這種地方看到。
「───桑!桑索大人!」
法傑趕忙上前扶起那個身影,似乎已經倒在這裡一段時間了,頭髮與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被雨水浸透,繃帶也隱約露出了底下傷口的情況。
「……怎麼會……」
沒有意識的蒼白臉頰……比先前看到更大片的潰爛傷口,背後的甚至已經往上蔓延到了後頸,混著幾乎沒有血色的血水順著雨滴滑落。
如果不是因為還能感覺到胸口深處的跳動,法傑真的無法相信眼前的人還活著。
「嗚───……」
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不捨與錯愕,這些傷口怎麼看都沒有好起來的跡象啊……為什麼堅持還要出外呢……為什麼不好好地治療自己的傷口呢……
自己無能為力,也無法阻止桑索大人這樣不珍惜自己的身體,忍受這些痛苦在維持自己的領地……
「……大人……!」
驚覺到一直站在自己背後的主人,法傑緊抱著自己懷裡的身軀回過頭。
自己的主人也看到了……現在模樣這麼悽慘的,是他的兄弟之一啊……
想懇求自己的主人不要讓自己再棄這脆弱身軀不顧,但卻又害怕自己主人再度拒絕,自己一定會難以承受。
咬緊牙,不論如何都要試試看才行啊!
「大人……!」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帶桑索大人回城堡?您要懲處法傑也沒關係,法傑真的沒有辦法不顧這樣的桑索大人……!」
抱著懷裡脆弱的身軀望著自己的主人,雨水輕輕落在自己的眼眶,跟著眼裡滲出的溫暖液體一同滑下。
大人眼中的神情有些冰冷,但卻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淡淡地看著自己。
一會,大人終於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去。
自己雖有些遲疑,但是大人並沒有要自己放開桑索大人……
「大人……謝謝您……」
緊抱著懷裡冰冷的身軀,自己心中那股緊繃的情緒終於稍稍地放開了些。
回到城堡以後,大人並沒有要自己立刻到書房隨侍,而是放任自己馬上奔進客房裡安置桑索大人。
被雨濡濕的桑索大人身子好冷好冷……自己用乾淨的毛巾替他擦乾身上的水珠,褪下了溼透又破損的衣服,自己才剛為他換上沒有幾天而已,卻已經磨破了許多地方,桑索大人撐著這副身體到底去做了些什麼呢……
衣服底下已經鬆散的繃帶無法掩蓋潰爛的傷口,在瘦小的身子上蔓延著令人發寒的青紫色,桑索大人的身子雖然冰冷,但額頭卻非常燙手。
傷口感染發炎的情況這麼劇烈,那是多痛苦的事情……桑索大人卻可以忍住這一切出外……
法傑的眼眶濕了,面對巨大潰爛的傷口,自己什麼也不能做。
怎麼辦才好……
要去求助大人嗎……
想到上一次的情景,法傑有些退縮。
大人如果又生氣了要自己把桑索大人帶出去怎麼辦……
自己根本幫不了桑索大人,甚至一直讓他處於危險……
如此沒有辦法將事情安排好的自己,如果能為了桑索大人好的話,即使是要面對艱鉅的懲處……也沒有關係吧。
想到要付出自己莫大一部分幫助大人,卻毫不猶豫的桑索大人……
自己能做的事情只有這樣微不足道,甚至連感謝都沒有辦法說出口。
自己到底算是個將軍嗎?
「大人……」
在書房桌前半跪,自己謹慎地開口行禮。
看著一些公文的大人沒有抬起頭,只是淡淡地回應。
「有什麼事就說吧。」
「大人……」
「大人……您要如何懲處法傑都不要緊,但是法傑真的希望您能夠去幫助桑索大人……」
「他傷口已經潰爛蔓延到其他組織了……一定非常痛苦……希望大人能看在他毫不猶豫地幫助法傑關心大人的情況下,幫幫他吧!……」
法傑話還沒說完,已經實實地跪在地上不肯抬頭。
只要想到桑索大人那個身子……無助與心疼就無法避免地湧現。
「……」
沉默了一,放下手中的公文,艾利克緩緩起身。
「別忘記你的身分。」
法傑倒抽了一口氣,大人冰冷的語氣讓自己著實地不安。
自己的確越矩了……但是大人不會棄自己兄弟於不顧的吧……
大人不是這樣的人啊……
眼看著自己的主人打開書房的門就要離開,法傑有些無助地望著自己的主人。
艾利克只是將視線輕輕掃過法傑的臉。
「暫時不要進房間。」
「大人……?」
法傑一下子還沒有會意過來,但隨即展現出欣喜的神情。
「大人!……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忍住眼眶中的淚水,法傑終於暫時放下了心中糾結的大石。
太好了……
太好了……桑索大人……
順著走廊來到了上一次法傑安置那傢伙的客房,推開門走了進去。
還是一樣的情景,白色的床鋪躺著那個瘦小的身影。
同樣的畫面自己再度看到,卻不免想到上一次的情景。
是自已的關係嗎……
讓他一再地變成這副模樣。
緩緩走近床鋪,確實……
如同法傑所說的一樣,這蒼白的身軀身上已經潰爛了一大片。
自己真的無法理解,讓自己的身體變成這副模樣,卻依然不肯替自己治療的想法。
雖然是仰躺著,但背後潰爛的情況伴著顏色很淺的血水不斷地滲出,法傑雖然舖了一塊厚的布巾在他與床之間,但混雜的顏色已經沾透了那塊原本是白色的布巾。
到這地步即使包紮也沒有意義了,所以法傑褪下了他身上所有的繃帶,也讓自己得以看到那怵目驚心的全貌。
即使不看他身上傷口潰爛蔓延的模樣,他身上還沒有受到感染蒼白的地方也不是完好的,散佈著大小的擦傷與淤青,有些像是野獸的爪痕,雖然已經癒合了……但能夠癒合就表示這是在那之前就已經受創的地方吧?已經過了很久卻沒有好……紅色的傷疤還停留在他蒼白的身上。
抬頭看看他的神情,不像之前那次看到的一樣痛苦,反而有種放鬆的感覺。
怎麼會呢……身體這副模樣他還能感到開心嗎?什麼也沒有的他,卻遠比自己更常露出滿足的神情,究竟是他想要的太少,還是他很容易就感到滿足了呢?
一誕生就有巨大力量的自己,輕易就擁有了這樣的一切,沒有征戰的日子只覺得乏味,日復一日地過著枯燥的生活。
但是每次見到他,總是感覺他很忙碌,像是有很多很多事情都來不及做完似地,雖然自己幾乎不去關心他這些事情,但僅是在圖書室看到他看著書就能露出滿足的神情,自己就深刻地有種衝擊感。
自己真的是因為他太過弱小才不願意承認他嗎?
這是否只是自己不願承認某些事情的藉口呢。
有著巨大的力量,總是重複著同樣的生活,什麼事情都能輕易完成。
自己在這些日子裡慢慢地少了什麼嗎?
有某些東西,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裡忘了,遺漏了。
有多久沒有發現美好事物的驚喜了呢?
有多久沒有去努力只為了一件事情呢?
枯燥乏味的日子……漫無目的的生活,自己確實是這樣子啊……
所以他輕易就能露出喜悅的神情,只不過得到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就如此的開心與感謝,比起自己得到的不足、更擔心他付出的不夠……
自己真的從未想過這些事情……
之所以會認為他弱小不重要,其實只是因為自己從沒站在他的立場想過吧。
自己總是以自己認為的價值觀套在他身上,想的總是他根本無法達到的巨大目標。
這樣比起來他的確是非常弱小,但這些事情,他並不需要去做。
他努力地完成自己限度內甚至超越自己能力的事情,因為總是太超過他的限度,所以事情一直無法做的完美,他永遠都有這樣多的事情在做。
因為力量如此的微小,總是遇到許多挫敗,但是他從不氣餒,只是默默地繼續做著……甚至明知道不可能完成他也願意去試試看。
自己根本……
自己其實有點……
羨慕這樣子的他吧……?
沉默了許久,自己呆坐在床邊直到法傑輕輕叩門關心。
「……進來吧。」
回應了法傑讓他進到房間,法傑看了看自己與床上的他,沒有任何改變……
但法傑並沒有開口詢問,也是……光是讓自己來到這房間,對他而言已經是莫大的進展。
自己之前究竟為何不願意幫助這身影呢?
是因為幫助了他會降低自己的……貶低自己的高貴?
那根本只是幼稚的想法而已……
自己究竟活了這麼久,學到了些什麼呢?
看著法傑輕輕抱起床上的身影替換了一條新的布巾襯在床上,血水染汙了法傑的衣服,但他一點也不在意,小心地將懷裡的身軀放回床上,細心地用乾淨的毛巾擦拭著那蒼白的身軀。
自己站起身,示意法傑離開,法傑只是點點頭躬身便退出了房間。
不要再想那些了……
制止自己散漫的想法,自己稍稍集中精神判斷眼前這身影魔力出入的流向。
實在太過薄弱以至於自己找了很久,才終於發現在他的雙手手心。
「……」
輕輕握起他的雙手,小小的手掌冷冷的,但掌心卻顯得溫暖許多,即使有一邊因為潰爛蔓延到了手掌顯得稍微冰冷了些,但仍舊比他的體溫高出了不少。
這麼小的手……如此細瘦的身子,像是脆弱不已一碰就碎了,但眼前的情景又讓自己無法忽視他的強韌。
自己只是輕輕地凝聚了些微魔力,就發現他的身子已經沒辦法再乘載更多了。
因為實在太過脆弱,自己下意識地害怕碰壞了他,只能緩慢地輸送薄薄的魔力到他的身上。
雖然他的身軀仍是蒼白毫無血色,但他泛白的頭髮已經慢慢地回復了些許青藍色,頭髮是魔力的象徵,這樣子表示他身體裡的魔力已經足夠。
「?」
自己握著的他的手輕輕地顫動,難道他醒了……?
魔力才剛剛回歸,他的身體竟然就將他喚醒……
自己感到有些詫異,卻只能眼看他原本閉上的雙眼緩緩睜開。
「……」
他轉動視線直到看見了自己,臉上的神情似乎很驚訝,像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般,他眨了眨眼。
「你醒了。」
自己雖然心裡有些在意,卻還是用平淡的語氣對他說話。
「…………」
「你……」
看到自己握著他的手,他似乎馬上意識到自己清醒的原因。
臉上由訝異轉為了愧疚,顫抖地將手抽回。
「……對不……對不起……」
「……?」
他輕輕地說著對不起,讓自己感到有些疑惑。
「不用這樣子……」
「怎樣?」
「不用這樣幫我……造成你的困擾……很抱歉……」
他愧疚的神情看著自己,卻難以將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太久。
他顫著手努力挪動身子像是想爬起來,在自己看來他活像羞愧地想找個洞鑽進去似地。
「……你比較喜歡之前的樣子?」
不怎麼滿意他的反應,自己質問著他。
他只是輕輕垂下眼,愧疚的神情依然。
「是我太……」
「是我太沒用……所以才會這樣……」
「……」
「真的不用特地幫我……」
他支唔地說著話,雖然才剛醒聲音有些微弱,卻很努力在表達。
但現在的自己聽起來有些不滿。
「這你應該要去問法傑。」
站起身,自己淡淡地看著他。
明明連身體都還無法移動,他就覺得這樣太多了,他到底在搞什麼?
真的像那樣子放到他恢復為止嗎?
等他恢復不是又會馬上去做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再把他積蓄的魔力耗盡。
自己突然不能理解法傑希望自己幫助他的原因,這樣的事情如此反覆,除了這次是因為他幫了自己以外,是其他的原因自己根本就不會想幫助他這些。
「……」
他努力挪動身體想下床,身上的血水還沒有消退,蒼白的身子沒有覆蓋任何可以遮蔽的衣物,顯得更加的薄弱。
「你覺得一直把自己搞成這樣很開心?」
看到他這個舉動,自己難掩些許憤怒地質問他。
他停下了動作,臉上的神情顯得更加地愧疚。
「……我還有很多……事情必須去做……」
「不快點的話……我……嗯!」
自己生氣地伸手扭住了他的脖頸將他抬了起來,他無法呼吸卻也不掙扎,只是勉強看看自己。
「你覺得這些事情只有你能做嗎?」
「你也太看的起自己了。」
「我就算在這裡把你捏死,他們也還是會活的好好的。」
「你這副模樣可以做什麼?不覺得丟臉嗎?」
他愣了下,眼神像是矇上了一層薄薄的霧。
開口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他身上原本猶豫的氣息一瞬間消失了,留下冰冷卻有些哀傷的氣息。
自己把他扔回床上,他動也不動,矇了一層灰的眼神顯得了無生氣。
啊啊……
自己真的……
『你就是領主?』
朦朧的視線……模糊的記憶……
陰天傍晚市集裡,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壯碩身影,應該是領地的居民吧……
隨著他嘹亮的問句,周圍本來毫不在意自己,自顧自地行走的人們、叫賣的攤販,甚至在屋簷下休息的居民們都停下手邊的動作,目光不約而同地聚集到了自己身上。
『……』
面對居民的詢問,自己只能稍稍點頭,不知道他們如何得知的……自己本想這樣默默地完成該做的事情就好……因為自己實在,沒有像個領主的模樣啊……
『這是什麼模樣啊?這沒用的東西居然是我們的領主?搞什麼啊!』
眼前壯碩的居民有些憤怒地抓起自己破舊衣物的領子,自己整整被他拖離了地面一段距離,居民臉上的確寫著不滿,週遭本只是停下動作的人們也漸漸地圍了過來。
『這副模樣,外面的魔獸一口就可以吞了你,你到底能作什麼?』
居民不滿地搖晃著自己的身子,面對居民的話語,自己的胸口著實充滿了無力感……自己的確是這麼沒用……能為居民作的事情如此的少……
本被抓住的領子突然被鬆開了,但取而代之的確是一個火辣辣的拳頭。
『渾蛋!』
自己的身體翻滾碰到了一旁的牆壁,還來不及爬起站穩,領子又被用力地拉扯回到剛剛那壯碩居民的眼前。
『這樣打他好嗎?』
『反正他根本什麼也不會做,要怪誰呢?』
很小的交談聲從人群裡傳了出來,剛剛的一拳讓自己視線模糊了一半。
『我的女兒因為農田的收成不好,自己到森林去想幫忙找食物,卻被森林裡的魔獸狠狠撕裂!都是你!……什麼也不會做!你害死了我的女兒!』
居民的語氣非常憤慨,猛烈地搖將自己的身體甩落地面,用木製的鞋不斷踢踩著自己。
居民的一番話似乎激起了群眾的共鳴,有些人開始嗚咽,有些人轉而憤怒。
『本來以為有了領主生活會變好些……沒想到領主這麼沒用……』
『我的兒子也是……年紀輕輕想去狩獵食物,沒想到卻被魔獸咬死了……』
自己衣服的領子又被居民提起,背後撞擊到了牆壁,居民壯碩的身形擋住了日光,自己籠罩在居民的陰影底下。
受到攻擊的眼睛讓視線變的有些模糊,自己只能勉強看看居民,週遭的居民圍了過來,有些人開始謾罵著並對自己投擲石塊,雖然眼前模糊,但居民的聲音自己聽的很清楚……
對不起……
讓你們忍受這樣的領主,自己做的確實怎樣都不夠啊……
如果這樣能讓你們稍稍感到好過一些的話……
居民們圍了上來不斷踢打著自己,受創的身體很痛,但是自己無法阻止居民們,確實是因為自己他們才無法活的開心不是嗎……
蜷縮著身子忍耐居民們的攻擊,痛楚跟謾罵的聲音慢慢混成了一團糊狀的空氣,自己像是陷在泥沼裡動彈不得,直到眼前慢慢變成一片黑暗。
『……』
再度清醒的時後,四周很暗,夜晚的冷風不斷吹來,腦袋昏昏沉沉地使不上力,自己只能勉強挪動著身子往前移動。
斷斷續續地爬行了好久,直到薄暮攏照,自己才回到荒野的住處。
攤在住處的地板上無法動彈,身上的痛楚一陣一陣地。
顫著手輕輕將滑落到眼裡的紅色液體揉開,周圍的空氣冷冷的,跟自己一樣,沒有辦法溫暖別人啊……
「……」
眼前的景象慢慢地回復清晰,依然是有著淡淡浮雕的天花板,明亮的陽光從窗外透了進來。
下意識地挪動了手,先前毫無知覺的右手已經能夠順利移動……
自己身上蓋著白色的薄被,安逸地躺在這諾大的床鋪。
方才記憶中手上那抹紅彷彿還沒消散,呆滯了許久,才緩緩記起自己現在所在的空間與時間。
撐著床鋪讓自己坐起身,許久未曾移動的身體有著些微的抗拒。
望著潔白的被子發愣,當時貫穿自己腦海的那句話卻又竄進了自己的記憶。
『你這副模樣可以做什麼?不覺得丟臉嗎?』
「────……」
抱著頭埋入屈起的膝蓋間,啊啊……不要再去想了……
自己不就是這副模樣嗎?
有誰……在意自己變的如何呢……
不爭氣的淚水模糊了視線,想遺忘的不堪記憶卻又湧了上來。
『來了!就是他!』
視線模糊的早晨,想低調地拖著因為外傷還微微發抖的身子穿越市集,卻仍是被居民發現了。
想當作沒有發覺居民的聲音繼續前進,卻不由自己如此盤算般,昨天已經被扯破的衣領又再度被提起。
『……』
左眼的浮腫還沒有消退,模糊著的視線只能分辨出眼前提起自己的跟昨天似乎不是同一個居民。
身體還痛到發顫,自己絲毫沒有力氣抵抗居民這樣的行為。
『你就是領主?』
啊啊……還是一樣的……
自己確實跟居民們所想所希望的模樣差別太大,聽到這樣失望至極帶著憤怒的聲音,自己竟覺得理所當然。
勉強想點頭卻沒有辦法,眼前居民抓著自己衣領的手顫抖著,自己僅能勉強感受到帶著怒意的氣息散了開來。
『渾蛋!』
像是預料中的情況,自己的身體又在憤怒的聲音中被往後拋,撞到了牆壁,跌落到地上。
居民的怒意沒有任何的消減,頭髮被粗暴地拉扯,自己被強迫地抬起頭來。
『這副模樣是領主?你不配!』
粗啞的聲音在自己眼前嘶吼著,雖然視線模糊,自己卻能看到眼前居民眼中落下的東西……
晶瑩的……透明的……那是淚水……
『我的女兒!……他才不過幾歲……他只是想在門口玩堆石子……就被魔獸給撕裂了!』
『為什麼會有你這種領主呢?連這麼小的孩子也照顧不了!……』
『你到底怎麼管理這個地方的啊?……』
居民痛苦的聲音不斷刺著自己,啊啊……是啊……他不過只是希望能夠安穩的過生活不是嗎……
自己卻連居民的安全都無法保障……
『你當什麼領主!你說啊!你說啊!……』
居民的淚水止不住,像是失去控制般地猛晃著自己,甚至掐住了自己的脖頸。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呢?為什麼不是你這無能的領主去死呢?為什麼是我那什麼都還不懂的女兒……被魔獸撕裂呢!……』
居民眼中溫熱的淚水落到了自己身上,身體很痛……但是自己的心也感到痛苦不已……
被居民使力掐住的脖子好像發出了不自然的聲音……自己雖然知道這樣的情況很危險,但實在無力制止居民這樣做……
這樣的自己真的好沒用啊……這樣的自己存在作什麼呢……
眼前一片模糊,沒有辦法呼吸。
自己不知道接下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痛……不知道哪來的痛楚包圍著自己,從炙熱緩緩地轉變到冷冽……
意識好不容易恢復,身上卻動也不能動。
強烈的酸麻與刺痛從身上各處傳來,勉強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心涼的景象……
幾根堅硬彎曲的鐵條硬生生地穿過了自己的肩膀與手肘,死死地釘在市集的磚牆上。
傷口流出的血液大半已經凝固了,但被刺穿的肌肉只要輕微施力就會傳來強烈的酸與痛楚……
臉上失去了大半的知覺,殘破的衣服掩蓋不住身上的大片傷痕。
胃部一陣痙癵,嘴裡湧出了一陣血腥,灑落到了地上。
想開口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痛與疲憊佔滿了自己所有僅剩的意識。
不住地喘著,身上到處傳來撕裂般的痛楚,卻毫無抵抗的能力……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呢?……”
模糊的聲音迴盪在自己的腦海。
即使自己現在如此地痛苦卻仍還活著啊……
自己該怎麼做才好呢……
自己臉頰滑過的透明液體如此不堪……
即使到這種地步,自己依舊存在……
「……」
沒有辦法就此消失的話,就盡力到最後一刻吧……
顫著手緩緩地離開床鋪,窗外明亮的天空掠過了一片雲遮蓋了光線。
啊啊……這陰影才是自己應該存在的地方啊……
低下頭,瘦小的身影從諾大的房裡消失了。
晨光緩緩從門底下的細縫透進小屋,四周沒有什麼地形遮蓋的荒野邊,習慣性地早起。
不讓自己思考太多事情,總是沒有穿鞋的雙腳又踏上了每天必經的路程。
從山腳下緩緩爬上山,觀察著沿岸的水流情況。
上游的淤塞仍然沒有改變,瘦小的身影伸出稍稍有了力氣的手臂挪動著石塊,使勁地將巨大石塊往乾涸的河床推試著讓水流通過。
「呼……」
努力的時間過的很快,天空不知不覺已經亮了起來。
少年看看白色的天空,又回頭望著自己努力一個早上的結果……堵塞的石頭少了一點點的河道,水流依然還過不去。
如果能用什麼炸開就好了……
靠著岸邊大石緩緩坐下,喘著氣卻不願意移開視線,硬是調整呼吸後,少年再度站了起來走近乾涸的河道。
少年伸出雙手,閉上眼睛努力地在腦中想像著該怎麼使用魔力製造爆發的效果,雙手間聚集了泛著淺淺黃色光暈的魔力。
只要造成這些魔力的不穩定,應該可以造成爆炸……這些石頭也許……
少年將視線緩緩從手心移到眼前崩塌的石堆,卻愣了下來。
「…………」
堆疊起來比自己要高出好幾倍的石塊與沙土……自己這樣微薄的魔力到底能造成多大效果?
自己手心聚集的微小光芒與眼前的巨大阻礙相比,顯得毫不起眼。
失力地低下頭,捏散了手中聚集的魔力。
與其在這裡試著浪費魔力……還不如傳導到大氣裡讓天空下雨……
雨……
有哪些雨真的是自己所造出來的呢?
自己真的有為這個地方做了些什麼嗎……
還不夠……還不夠……
怎麼做都不夠……
好希望自己不會累……好希望自己行走呼吸都不需要花費魔力……
這樣就可以做更多事情了……
「哈啊……」
不爭氣的水滴又開始聚集在自己的眼眶裡,自己真的好懦弱好沒用啊……
居民們只是想要個平常的生活,自己也給不起……
是自己不夠努力吧?
一定只是自己不夠努力……
什麼都別想了……
“自己”算什麼呢……
只要想辦法不斷地做下去就好了……做到雙手麻木,喘不過氣……還是要繼續……
眼前被自己緩慢推落河床的大石頭是第幾個……不要再算了。
手臂傳來一陣陣刺痛的感覺……別管他了……
手指麻木地難以抓住石頭,就改用手掌跟肩膀吧……
「啊!……」
因為使力過頭,石頭滾下了河床自己也跟著跌倒,肩膀碰撞到堅硬的石堆傳來一陣刺痛。
倒臥在石堆上,自己快要喘不過來,視線也變的模糊。
啊啊……還不行啊……快站起來……快站起來……
一想挪動手卻酸麻不已,蓋滿淤青的手臂幾乎不聽自己的命令行動。
挪動身體想用頭將自己頂起,腰際卻也傳來尖銳的疼痛。
「……嗚……」
為什麼不過這樣就不行了?
只是這種程度的痛……自己就要流下這麼不爭氣的眼淚嗎……
自己算什麼……這些疼痛算什麼……
快站起來啊……
想要勉強身體聽話,身子卻顫抖不已。
好痛……
好痛……全身到處都是痛楚……
自己是不是過的太幸福,才會無法忍受這些痛楚了呢……
安穩地睡著……什麼時候自己竟然認為這是理所當然……是自己應得的事情?
這麼沒用的自己,為什麼有資格覺得輕鬆自在呢?
開始只會懦弱地自怨自艾……開始只會想到自己……
開始認為自己受到的待遇不應該……
自己到底憑什麼……覺得開心呢……?
「────……嗚!」
沒用的傢伙!
沒用的傢伙!……還賴在這裡做什麼?你應該站起來,繼續不斷地作,直到耗盡最後一絲力氣才對啊!
反正你也不用像居民一樣需要害怕肚子餓,需要害怕魔獸襲擊,因為不管怎樣了你都不會死!
你只是個沒用,只夠資格不斷做事情的怪物而已!
「…………」
我……
我不是……
住口!
即使重重地催眠自己,心裡卻還是有一絲想袒護自己的話語。
自己真的好卑賤啊……
自己只是個不像人的傢伙而已……不是嗎?
不是個人的話痛算什麼呢……
眼眶的淚水乾涸,混濁的眼神襯著疲憊的神情,少年顫抖著硬是用雙手撐起身子。
身體因為肌肉過度使用而疲乏地顫抖著,皮膚上映著片片紫色的淤青。
手不聽使喚的時候,就用肩膀頂住石塊往下推。
拼命踩在地上往前推的腳底早已磨到破皮,在石堆上留下了血漬。
死命地用身體任何一個可以頂的地方推著巨大的石塊,肩膀的衣服不知不覺磨破了,額頭也顯得紅腫。
好不容易再度推下一塊大石,少年又重心不穩地跌倒,雙手毫無知覺無法保護自己,肩膀再度重重撞擊了石頭堆。
疲憊的眼眶緩緩流下了透明的液體。
啊啊……
沒有辦法再動了……
連腳也不聽使喚……
眼前好黑好黑,什麼都看不清楚……
身體連喘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彷彿一切靜止了下來……
這樣夠了嗎……
不夠……
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不夠……
「!」
想再使力挪動身體,卻突然感到身上傳來多處的劇痛。
「……」
手臂跟腳的肌肉因為太勉強的使用,自己才剛放鬆了點,就同時抽筋。
身體因為劇烈抽筋而一震一震地,彷彿在折磨自己模糊的意識般,不知道怎麼做才好。
呼吸變的好辛苦……
身體的疼痛讓眼眶又濕了起來……
自己終究還是只有這點能耐……根本沒有辦法不自私地想到自己……
好痛、好難過……自己只會不斷地想著這些……
自己有什麼資格說這些呢……
居民們只是想過平靜幸福的日子,自己卻連這點也無法給予他們……
這樣的自己有資格喊累嗎……有資格說辛苦嗎……
自己根本什麼……
都沒有做啊…………
身體的知覺緩緩地被遮蔽了,意識也開始模糊……
自己知道這只是自癒系統強制開啟了……不管自己願不願意……意識都會被奪走。
不管有多難過都可以這樣輕鬆的自己真是太卑賤了……
還來不及思考下去,意識卻已經迅速地從自己身上消失。
天色漸漸地從明亮轉為昏暗,夜晚已經降臨了。
堆積著許多大石的河岸邊出現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彷彿透過牽引來到這裡,有著一頭淺藍色長髮,俊俏的面孔與嚴峻的神情……他是第二大的公爵,艾德利克。
身上還穿著在城堡裡配搭的高貴衣裳,臉上雖帶著些許不滿與煩躁,卻仍抬頭張望四周,尋找著自己來到此地的目標。
四周巨大的石塊擾亂著夜晚搜尋的進展……誰叫那傢伙又把魔力全都用盡了,沒用的身軀就跟石頭一樣難以辨認,第二公爵臉上顯露著不耐煩的神情。
突然決定親自看看那傢伙在做些什麼的念頭真是太愚蠢,明知道只會讓自己更生氣卻還是硬著頭皮來到這裡,第二公爵不禁懷疑起這又是最大的兄長朱弗里暗中搞的鬼。
終於在淤積的河道大石堆上看到了像塊破布般的身軀,動也不動地攤倒在石堆上,四周有些痕跡……黑色地在夜晚無法分辨出是什麼,但是看到那身軀沾染著相同顏色的腳底,自己大概也猜的出又是哪些不長進的行為留下的。
……搞什麼?還有比這樣更愚蠢的事情嗎?
像是對所有眼前這身影所做的事情都感到不滿一般,第二公爵惱怒著。
提起這身軀破爛的領子拖著他來到河岸,棄置在一塊岩石邊,實在不想再多看那傢伙一眼……即使自己已經看到那些紅腫跟擦傷的模樣……
連這種程度的石堆都處理不了?自己該怎麼承認這傢伙是自己的兄弟呢?
第二公爵伸出手一揮,河道上淤積的石塊就像聽從他的指揮一般往乾涸的河道坍塌而下,淤積已久的水流沒了阻礙,快速地從原本的區域往下奔騰。
看著水流恢復的模樣,第二公爵有些不以為然。
這樣也許可以少看到他的愚蠢行為幾天吧?至少不會浪費了這莫名其妙到這裡花費的時間。
似乎還想回頭再看看河岸邊的身影,卻又放棄,第二公爵的身影消失在一陣薄薄的光芒裡。
水流的聲音……
是自己做了夢嗎?竟夢見了河道自己疏通了……
水流的聲音好大,如果是夢……真是讓自己太輕鬆了……老是想安慰自己的懦弱傢伙……
身體還疲累不已,眼睛卻自己睜開了。
四周是白色的薄暮……過了一晚,已經早上了嗎?
耳邊還聽的到水流的聲音,是自己的幻覺嗎?……
勉勉強強地起身,環顧四周,望向河道所見的景象卻讓自己嚇傻了。
水流肆無忌憚地往下沖刷著,原本堆積的大石消失無蹤。
「……?」
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自己昨天確實是在那些石堆失去意識的啊……
呆滯了許久還是想不到答案,少年卻突然驚覺到什麼似地,順著河岸拼命的往山下奔去。
遠遠就看到水波的反光,不……因為太突然,自己不願看到的情景還是發生了……
山腳下的村落因為河道乾涸許久,面對突如其來的水流都無力招架,水流沖毀了的房屋……田地……彷彿還聽的到空氣中盪漾著的絕望呼喊……
少年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現在的慌亂情緒,放棄似地甩甩頭,跑進了村落。
「妹妹!妹妹!你在哪裡!」
「奶奶!……奶奶你在哪裡?……」
就跟自己預料的一樣……走進大水沖垮的村落裡,尋找被水流沖走的親人的村民臉上佈滿哀悽。
突然覺得好無力……自己竟連這種事情都無法阻止……
倖存的村民們相互擁抱流著眼淚,似乎連將怒氣發洩在自己身上都不願意了。
「小童!小童!!」
靠近還有水流沖刷著的舊河道邊,突然聽到了帶著哭腔的呼喊。
一群居民正在對著水流中心一幢被沖到半倒的房子喊叫著,房子的零碎結構已經慢慢被強勁的水流給帶走,不消一段時間就會完全解體。
自己搜尋著居民們呼喊的目標,發現房子的廢墟頂端竟有一個小女孩,身上沾滿泥濘努力地用小手抓緊頹圮房子露出的骨架。
「不要阻止我!我要去救小童!」
「不能去啊!你會被沖走的!」
想衝下河裡卻被攔阻的似乎是女孩的母親,臉上痛苦急迫的神情扎在自己的心裡。
水流這樣端急,該怎樣才能救出那女孩呢……
自己也無法馬上就想出適合的方法……甚至……連讓水流停下的能力都沒有……
這樣的自己到底可以做些什麼……
「完了!房子要被沖走了!」
村民的驚呼讓自己抬起頭,強勁的水流已經掏空了房子所有的建材,只剩下卡在河道沙洲裡的骨架勉強支撐著,但是女孩似乎已經精疲力竭,抓著支架的手快要失去力氣。
「小童!不要!……為什麼!……」
女孩的母親再一次被村民攔阻,哭倒在河岸邊。
眼前的景象不斷地刺著自己的心,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居民們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只能站在這裡?
如此地無能,活在這裡做什麼呢?
「不!……」
驚叫聲把自己拉回了眼前,房子的骨架終於被河水沖垮,女孩一瞬間被捲進水流裡。
不要這樣!!
自己已經如此地失敗,還要眼睜睜看著居民受到傷害,失去生命嗎?
還不如消失算了!
不讓自己有所猶豫,腳步快速地往前奔跑跳下了河裡,水流強勁到根本不需要往前游動,就馬上被往下游沖走。
任憑水流不斷拍打身體,自己凝聚精神在湍急的水流裡尋找女孩的身影。
孩子小小的身體在佈滿石塊木板的危險水流裡被無情地沖打著,自己只能不斷地嘗試伸手拉住那身子。
混蛋!
自己的內心痛苦又無力,現在就算救了這個孩子,自己還有多少力氣再去幫助誰呢?
自己就是這樣子一直不斷地因為無能而讓居民受苦,為什麼……
不能乾脆這樣消失好了……?
「……!」
自己終於在無情的水流裡抓住了女孩的手,緊緊地抱在懷中阻擋這小小的身軀被水裡的雜物所擊傷。
在湍急的水流裡使勁力氣往岸邊移動,許多石塊與木材的碎片重重地打在自己的身上,好幾次都讓自己差點失去意識放開手。
「……」
抓到機會緊抓住河岸邊有些乾枯的長蘆葦,自己掙扎著將女孩的身子推上岸,蘆葦細長的葉子即使已經顯得枯黃,卻還是像刀刃一般地不斷劃破自己手掌的皮膚,自己在痛楚中又差點模糊了意識。
好了……好了……快點上岸幫女孩治療吧……
自己心中不斷重複著僅剩的念頭,顫抖的手緊抓著岸邊的雜草想爬上岸,卻因為意識模糊而忽略了週遭的情況。
「!!……」
水中被湍急水流突然沖刷而來的巨大石塊重重地擊中了自己的腹側,自己不住地嚥出了一股血腥。
啊啊……不可以放手……不可以放手……!
自己強硬地將痛楚的意識與身體切割開來,僵硬的攀上了河岸,爬到了小女孩的身邊。
受創的身體模糊著視線,自己只能撐著身子用意念去感知女孩的生命跡象。
不……冷冰冰的身子幾乎沒有活著的感覺……怎麼可以……
那麼多人希望你活下來……不斷落淚的母親……你不可以死掉啊……
自己的意識混亂著,方才村民痛苦的神情跟女孩母親淚如雨下的畫面在自己腦中旋轉。
自己腦中模糊地出現了傑斯的樣子……當時為了保護自己而死的傑斯……
怎麼可以呢……就算把什麼都忘了……只要能活下來就好……
自己當時是怎樣讓傑斯活過來的呢……
即使對於自己所有的記憶都會消失……但是能夠活下去,就算失去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也無所謂吧……
他們都希望你活下來……所以……
所以不要死好嗎?……從我這裡拿去一些生命也好好嗎?……
自己輕輕地靠近了女孩的臉龐,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從自己的身體中緩緩地被分離……切割了出來……
「渾蛋!你在對她做什麼!」
分離的一部分剛消失在女孩的身體裡,村民們已經循著河岸找到了這裡。
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麼,村民將自己的身體用力踢開。
「……小童!小童……」
自己的身體滾落到了牆邊,完全模糊了的視線什麼也看不清楚,但是女孩母親的聲音慢慢變的欣喜。
「小童……你還好嗎?是媽媽啊……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有很多人期盼的那孩子活下來了……
自己也好想露出開心的神情,但是自己臉上已經沒有知覺了……
挪動著身子靠著牆壁緩緩站起,自己盡可能地離開了河岸邊。
腦袋一片空白……
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順著意志在行走,胃裡一陣一陣的痙癵讓自己不斷地從嘴裡落出了血腥。
阿阿……
沒有辦法思考了……
阿阿……
溫熱的血液不斷地滴落……
自己的身體會就這樣崩解嗎?……
眼前是白色又灰暗的世界,外在能感知到的一切自己已經沒辦法辨認了。
搖搖晃晃地移動了好久,視線突然恢復的一瞬間,自己看到了小屋敞開的門口。
然後,意識就再也沒有出現。
「……今天天氣不怎麼好呢……」
難得有時間出外務順便放鬆,法傑對著陰陰的天空嘀咕著。
好不容易有時間可以散散,天氣卻不怎麼理想啊……
看看遠方模糊的山頭,法傑輕輕呼了一口氣。
也罷,下雨的話……桑索大人的居民也會比較開心吧?
就能少些看到他辛苦的模樣了……
法傑的神情輕鬆了些,正準備邁起腳步往前進,高空中卻傳來鳥類的尖銳叫聲。
「……?」
森林附近鮮少有動物居住,在這裡聽到鳥叫聲可是不常有的事情,特別是聽起來像在爭鬥的聲音,法傑好奇地抬起頭想看個究竟。
天空中有兩隻獵鷹正互相打鬥,體型較小的一隻不斷地衝上前擾亂另一隻爪上抓著獵物的獵鷹。
較大的那隻也不甘示弱地在原地盤旋或俯衝打亂小隻獵鷹的行動。
法傑正期待這難得一見的場面會有什麼結果,空中卻開始飄下雨滴。
「唉!……」
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法傑回過神張開力場擋下雨滴,但是不同於魔族的其他生物遇到下雨就吃虧了,兩隻獵鷹的戰鬥緩了下來,本以為小隻的獵鷹要掉頭離開,卻沒想到小獵鷹一個俯衝撞開了大獵鷹。
大隻獵鷹抓著的獵物也因此掉落地面,正好落在法傑的眼前。
「……」
法傑低頭查看獵鷹的獵物,本以為是老鼠或者什麼小動物,沒想到竟是一隻小鳥,有著淺藍色的羽毛……卻因為胸膛已經被獵鷹撕開而沾染著自己的血液……失去生命力的眼睛表面沾著地上的泥土,怎麼樣都只能用死亡來形容這副模樣……
不知為何,心頭有些緊,獵鷹如何獵補食物自己是清楚的,但卻對眼前這弱肉強食下的犧牲者感到有些不自在……是因為那淺藍色的羽毛,跟那個自己擔心的身影相似嗎……
法傑自己搖搖頭,一早就在想這些事情……
雖然想拋開方才停留在眼裡的畫面,但是腦海中那淺藍色沾染著紅色血液的模樣,卻難以揮去。
「別想了……」
他會沒事的……
法傑緩緩地踱步離開了城堡腹地的大草坪。
一天下來的工作很輕鬆,但就是沒見到想見到的身影。
雖然每每都勸自己往好處想,說不定他只是在休息罷了……但是心裡總有些不安,提醒著自己可是從未看到那身影安穩休息的模樣過啊……
看看天色還算早,法傑打定主意在市場買了些簡單的生活用品,前往那個無人居住的荒野。
試著想讓自己輕鬆點地哼著小調,法傑邊走邊確認著路線。
因為這荒野的沙塵實在很嚴重,所以十步以外的東西是看不清楚的……但,聲音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別裝死了!快給我起來!」
「有沒有在聽啊!」
「喂……他真的沒有反應,要不要先回去了?」
粗曠帶著蠻橫,聽起來就知道不妙的聲音,法傑心頭湧現了一股不安。
是領地的居民又上門找碴了嗎?……還是什麼卡在交界處的問題又沒有處理了?
法傑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往前移動,直到破舊小屋的輪廓出現在視線裡。
「喂!你是要裝死到什麼時候!」
「我們快走吧……感覺真的不太對啊……」
「哼!他們老是玩些我們不知道的把戲!說不定這次也是裝的!……」
熟悉的身影隨著那些不滿的言語映入眼簾,被鞋跟無情地踩踏在地面,居民不滿地踢著他的身軀,卻不見他掙扎痛苦的姿態……
一動也不動的身子……完整的擦傷……看不出任何掙扎的痕跡……
還有睜開的……無神的眼睛,沾染著黃色的灰土……
「……你們在做什麼!快點離開!」
自己心頭有股衝擊感,忍不住大聲喝斥著那些居民,居民看到自己逼近也沒有做太多猶豫便迅速離開了,自己慌忙地跑到那個倒臥的身影旁。
「……桑……桑索大人!」
自己抱起眼前癱軟的身軀,破碎的衣服底下有好多擦傷跟嵌在身體裡的木頭碎片……衣服的布塊沾染了許多血跡,混著灰黃的沙土已經變成褐色,手心留著好幾道已經破碎又合併了的割傷,有一部分還流著血液……
自己不斷地看著桑索大人的身子,就是無法鼓起勇氣看著他的臉……
一滴新鮮的血液滴落自己正在查看他莫名凹陷的腹側的手……自己終於忍不住地抬起頭看了……
放大的瞳孔……無神的雙眼……有些乾涸的眼睛表面沾染著灰色的沙土……
自己不管怎樣阻止都還是想到了那胸膛被撕裂的藍色羽毛……無神已經乾涸的雙眼沾著泥土……
不是的……
不會的……
桑索大人是公爵啊……
他怎麼可能會喪命呢……
但是連胸膛深處也感受不到鼓動的聲音……是怎麼了呢……
潺潺地從嘴角流下的血液為什麼不會停止呢……
凹陷的腹側……內臟跟骨頭都全碎了……要怎麼活著呢……?
「─────────不要啊啊啊!!!……」
……
不知道已經重複幾次將臉深埋在掌心的動作……
沒想到等待大人開會的時間如此漫長……
自己連站都站不穩……別說是一同開會了……自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眼前不遠的床上躺著一個身影……動也不動,連呼吸也沒有……更別期待那雙睜著的眼睛會眨動……
…………
自己又再度將臉埋回掌心的黑暗……
自己無法接受……
自己不敢承認……
自己沒有辦法面對的事實……
怎麼會呢……怎麼可能?那個不管怎樣都會強韌地活著的身影……
自己從未擔心過有這樣的一天來到,自己竟然就這樣放心地讓他……
交錯混亂的思緒深深地埋住了自己的視線,身體彷彿恐懼地顫抖,即使現在等待著大人來告訴自己這是怎麼一回事,也深怕答案讓自己無法承受……
「怎麼了?」
門終於被推開,自己等待的聲音出現在房間內。
自己還沒有開口解釋,走進房間的大人臉色卻劇變。
「…………」
大人的臉色蒼白,但是卻帶著罕見的憤怒。
自己幾乎沒有看過大人如此憤怒的神情,連肩膀都微微地顫抖。
「法傑!!!」
自己彷彿被這句話所伴隨的震波擊倒,伸手抓緊了椅子扶手才勉強站起。
大人臉上的憤怒已經無法用平靜的神情掩飾,重重的腳步走到床前,猛地伸出了因氣憤而顫抖的手彷彿要將床上的身軀撕裂般,卻又拼命控制想收回。
「我真的受不了了!……這傢伙!!」
大人似乎憤怒到無法阻止自己破壞物品,房間一角的櫃子瞬間化為了粉末,從大人到櫃子這段距離的地毯也斷成了碎片。
「……大人,發生了什麼事情?」
自己不懂大人察覺了什麼事情而如此憤怒,只能盡可能地詢問。
大人拼命忍住自己的憤怒,壓抑著激烈的神情退回到了牆邊。
「我第一次見到這種事情……以前我以為不可能,沒想到他卻真的這樣做!」
「……?」
「法傑,你們魔將軍是如何誕生的,你記得嗎?」
面對自己疑惑的神情,大人問了個自己根本想不到有相關程度的問題。
「是由大人的生命中切割出來,創造只為了大人效忠的生命……」
「沒錯……」
「切割自己的生命,只應該用在讓保護自己的魔將軍誕生,但是這傢伙……!」
「桑索大人怎麼了嗎……」
沒有想到這之間竟然有關聯,自己感到有些惶恐。
「他竟然……將自己的生命,切割給普通的魔族……他領地的居民!」
「這是不被允許的!接收公爵的生命,會讓原本的記憶產生混亂,最終會忘記自己接收的是誰的生命……」
「這可以說是根本不會產生魔將軍的方式……而他竟然這樣做!甚至做了兩次!」
「什麼……」
將自己的生命切割給毫無關係的普通人……?甚至,對方會將自己完全遺忘,不可能會為了自己效忠……
桑索大人究竟為了什麼這樣做呢?……導致他現在的模樣,就是因為這樣嗎?
「我受夠了!他到底要糟蹋自己到什麼程度才夠!」
「他就算是半死不活,他的居民也不會同情他的!因為他連自己都沒辦法保護好!」
大人憤怒地甩門離開了房間,留下惶恐中的自己與床上動也不動……不知道是否還活著的……桑索大人。
「艾德利克這麼生氣啊……」
彷彿閃耀著光芒,有著璀璨金髮的朱弗里大人輕輕笑著,在自己向他說明了來龍去脈之後。
大人似乎從那之後就憤怒到無法思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肯出來。
桑索大人又……自己只能斗膽到中央來詢問朱弗里大人。
「朱弗里大人……請問桑索大人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呢?……」
自己的不安沒有因為朱弗里的微笑而減輕,心頭很緊,在意地詢問著。
「法傑……」
朱弗里大人給了自己安心的笑容。
「你放心……我們公爵只要存在就不代表死去,即使是胸口沒有跳動,或者是絲毫沒有反應……只要我們還存在,就不是死去喔。」
「可是桑索大人他……」
「法傑……也許你的主人一輩子都不會遇到這種情形,但是如果遇到了請你了解這非同小可……」
「小弟他現在是假死狀態,因為他付出的部分以當時來說太大,造成他的身體無法承受而反噬,讓他所有生理機能全部停擺……」
「具體來說他現在跟死亡很接近……只是被某個事物攔阻了下來……」
「雖然我不會阻止兄弟們如何使用自己的魔力與身體……但我也不願看到兄弟自己受到苦難……」
聽到這裡自己似乎燃起了一絲希望,卻又被朱弗里大人無奈的笑容打斷。
「我很想幫他……但是他已經如此行動了兩次……」
「這並不是一個可以容忍的行為……所以我沒有辦法幫助他。」
「身為公爵應該要了解自己的存在是非常重要的,不能夠因為居民而獻出自己的生命……即使是一部分也一樣,但是他沒有理解到這一點……讓自己做了我們所不推崇的事情,所以我沒有辦法幫他……」
朱弗里大人微微苦笑,送了自己離開。
回到城堡,自己才慢慢能夠接受眼前的身軀確實還存在的事實……
大人與朱弗里大人都說,桑索大人已經將自己的生命切割出去兩次了,也就表示上一次可能有變成過這種狀態……而後來又恢復了吧?
只要知道這情況是可以恢復的,自己就稍微能放下一點心……
但是還不斷出血的身體該怎麼辦……他身體的機能已經完全停擺,為什麼血液仍然會流動呢?
自己不能理解公爵身體與一般魔族有什麼不同,只能先試著做些止血的動作,攔下不斷流動的血液。
順手替桑索大人擦拭身體與清理傷口,自己不經意地想到……獻出自己的生命?對方只是平常不過的一般魔族而已……到底有什麼值得讓他切割出自己生命,陷入危險也要去做的原因呢?
而且接收過公爵生命的人記憶會產生混亂,就不可能還記得自己或著幫助自己……這種危險的舉動,桑索大人卻做了兩次……
自己怎樣也想不透。
「桑索大人……」
度過了漫長的一夜,自己實在無法睡的好,所以早早便起床來到安置桑索大人的房間。
小心地檢視著桑索大人瘦弱的身體,昨天做了止血動作的手似乎已經沒有事了,流出的血液凝固堵住了傷口,自己小心地清理著傷口週遭的髒污。
不經意地看到為了檢查身上的傷勢而褪下衣服的那個身子,依然蒼白又瘦弱,腹側凹陷的皮膚底下透出的整片淤血讓人看的怵目驚心……
自己之前觸碰的時候,已經明白這是內臟破碎的情況……一般的魔族只能仰賴開刀做治療,但是階級的不同,自己是明白的……只有公爵能夠不經過同意就讓公爵的身體造成傷害,即使是為了治療做的開刀這些也是……
如果公爵不讓別人觸碰自己的話,非公爵的階級是誰都無法觸碰到他的……雖然桑索大人讓居民們能夠碰觸甚至傷害他,但是桑索大人如果不願意讓自己替他開刀治療,自己是絕對無法這樣做的。
但是自己所侍奉的大人曾經展現過強勁的自我療癒能力,即使是四肢斷裂這樣的創傷,公爵也能夠完全恢復。
如果桑索大人是平常的模樣,或許他也能夠自己恢復這樣的創傷……
「……」
雖然不願意,但是自己依然想到了某些層面的事情……
如果公爵能夠從創傷中恢復,是不是表示桑索大人早就已經受過嚴重的創傷了?
因為自己是能夠完全恢復的,所以對於自己的身體就不去愛惜。
受傷的時候是這麼痛苦,桑索大人卻總是自己承受……
甚至不願主動讓自己幫他處理傷口,自己總是在疲憊中昏睡的桑索大人身上看到那些新舊的傷痕……
自己侍奉的大人所說的話又回到心頭。
“他就算是半死不活,他的居民也不會同情他的!因為他連自己都沒辦法保護好!”
……是啊……
到底是為什麼呢?
自己從未了解過桑索大人的心情與想法。
也不了解為什麼他遭受居民指責與傷害的時候總是不還手也不閃躲……
彷彿一切都是那樣理所當然似地,被怒罵、被拳打腳踢,被侮辱、被傷害……彷彿是應該的事情。
在自己眼裡看起來就是不對啊!
他只是接管領地的公爵而已……什麼都還不了解,他的領地貧瘠困苦,也不是他造成的……甚至他也不斷在想辦法改善了。
他領地的居民卻總是將這些發洩在他身上……
不管他是否改善了農地的土壤……還是經常讓天空降雨……
這些都是他拼了命在做的……
居民卻從未感謝過他……
桑索大人成長的世界就是這個模樣嗎?
這樣的話,該怎樣去確認自己的價值呢?
只是傻傻地認為不斷地作居民就會開心,卻沒有想過自己從未得到支持與鼓勵……
自己甚至曾經親眼看過,被居民傷害的他……撐著搖晃的腳步到山上釋放魔力刺激大氣落雨。
雙腳受創讓他站也站不穩……卻一點想治療的意思都沒有,跌跌撞撞地爬上山,然後把自己所擁有的魔力全部釋放給大氣……
明明還痛的喘個不停……
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從眼眶滑落的淚水。
明明魔力已經被自己用盡,還想撐著身體下山繼續去做些什麼。
這就是他所認定的“價值”嗎?
不斷地做……不斷地犧牲,視自己的感受為無物……
唯一的休息只有當他再也走不動,跌倒在路旁的短暫時間。
因為那些居民們總是會對著他發洩,不管他到底能不能承受那些傷害……
自己每每都難過地想別過頭,卻又害怕他遭受太過致命的攻擊怎麼辦?
自己真的不願意看到他瘦弱的身子受到傷害……
但是他卻從未在意過他自己的感受……
如果能一直看到他溫柔輕盈的笑容該有多好?
他受到幫助而顯露出真誠滿足的笑容……像天真的孩子一樣令人疼惜。
不願意啊……真的不願意……
不想看到那張可以露出美麗笑容的臉龐,總是染著紫色的淤青……
不願意接受那雙溫柔連花朵都不願意傷害的手,被鞋跟狠狠地踐踏……
不希望看到那雙天真善良的眼神……總是潺潺落下悲傷的眼淚……
為什麼要傷害他呢……
為什麼要讓他拼命卻如此痛苦呢?
而……為什麼不願意保護自己呢?
為什麼不願意讓居民們了解自己的重要呢……
沒有了他,邊界永遠只是個荒涼貧瘠的地方。
但是他的努力連自己都看的到,以往一片灰色毫無生氣的邊界平原,竟然已經能看到點點綠意……
也許他自己眼裡看到的永遠都是那些灰色平原……
但是一定有人會看到他所努力創造的綠意……
即使是為了這些人也好……珍惜自己的身體好嗎?桑索大人……
「大人,這是今天開會的公文。」
探視完桑索大人的情況之後,自己繼續處理平常所做的文官事務。
過了一天,大家的心情都平靜多了……雖然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其實也只有自己與大人而已。
大人不太想提起桑索大人的事情,只是跟平常一樣,定期地開會討論領地的事情。
看著自己以前一直覺得稀鬆平常的這些事情,卻突然覺得好珍貴。
總是單薄一人的桑索大人根本沒有人能夠陪他討論該怎麼做、怎樣管理這個領地。
他總是只能自己不斷地嘗試,也只能自己親自去實行。
沒有人願意幫助他……
想到大人的領地,需要興建什麼工程的時候,居民都會自動投入幫忙。
就覺得這些平常自己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其實是如此的令人珍惜啊……
桑索大人光是要好好地做一件事情都會遭到冷嘲熱諷了,更別提會有居民願意幫助他。
難怪……他總是忙個沒完。
替大人做會議筆記的時候,自己總是如此地放心,認為大人沒有什麼問題的時候。
卻也常常忘了沒有人是完美無缺的,一定有擅長與不擅長的事情。
但是桑索大人總是不去想這些,能做的事情他都想去做……
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分身乏術,又顯得非常疲累吧。
起床先去探視桑索大人,就寢休息前再觀察一會的日子過的很快。
有些忘記過了多久,桑索大人一直都是靜靜地躺在自己為他安置的客房裡,雖然自己早已將那雙沾染了沙土的眼睛用清水沖洗乾淨了,但卻無從讓桑索大人閉上雙眼休息。
好像他的身體就停在了那一刻般不再前進,身體的一切包括傷痕看起來似乎都沒有變化。
自己雖然盼著希望桑索大人能快些恢復醒過來,但卻又擔心他一恢復就像之前一樣馬上就離開了。
這天剛開完晨會,自己趁短暫的休息時間繞到桑索大人的客房想看看情況。
大人可能也突然想到了吧?用眼神示意了自己便跟著來到了客房裡。
自己習慣性地先用乾淨的濕毛巾擦拭著桑索大人的身體,小心地抬起他的身子擦拭背後。
但……就在自己快要完成每日的例行公事時,自己卻感覺到懷中的身影傳來了一陣鼓動。
「……?」
自己馬上回頭看了看大人,大人似乎也感受到了,站了起來走到了床邊。
「……桑索大人?」
自己小心地將懷裡的身軀放回床鋪,輕輕開口詢問。
眼前的身影還沒有任何反應,自己伸手放在了桑索大人的胸口……確實,有輕微的鼓動……桑索大人醒了嗎?
就這樣觀察了好一會兒,眼前的身影終於從指尖開始輕輕地顫動,這景象讓自己感到欣喜無比,連忙將桑索大人的身子扶起。
「桑索大人……您醒了……」
雖然眼前身影無神的雙眼沒有看著自己,但是那雙眼睛終於輕輕地眨動了下,讓自己稍稍能夠放下一點心。
對於公爵從假死狀態醒來可以說毫無經驗的自己來說沒有察覺到的事情,一旁的大人卻顯得面色凝重。
「你受損的地方這麼多,卻現在就清醒……」
「你是不是放棄了哪些地方沒有一起恢復?」
大人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不是對著自己說的這些內容,讓自己有些驚訝。
大人所說的是桑索大人嗎?這表示桑索大人受傷的程度不應該現在就清醒嗎?
眼前的桑索大人終於露出了表情,有些愧疚般地輕輕縮起眉頭。
「我不懂,你究竟在急什麼。」
大人的聲音再度傳來,桑索大人沒有說話,卻施力想從床上爬起。
「桑索大人!」
可能是使力的關係,桑索大人不住地從嘴裡吐出了一口血液,差點忘了他受創的腹側根本就還沒有恢復啊。
桑索大人顫抖的手像是在摸索著床沿想下床般,自己忍不住想上前,大人卻先一衝上前將桑索大人甩回床鋪。
「夠了沒有!為了恢復意識,竟然先阻絕視力跟語言,你現在根本只是個廢人!」
大人生氣地說著的話語讓自己感到驚訝,桑索大人……為了先清醒好能做其他的事情,故意不讓自己的視力跟語言能力恢復?
視力是如此重要的感覺……語言則是使用魔力的方式啊……
桑索大人將這兩樣最重要的東西留著不恢復,只為了能夠先清醒……
真是太傻了,難怪大人會如此生氣。
大人緊緊壓制著還想掙扎起身的桑索大人,因為腹側的傷沒有恢復,只要一使力作出動作就會吐出血液的桑索大人顯得狼狽不堪。
「法傑,準備手術!我已經把他的力場解開了。」
大人回頭看看自己,床上的桑索大人已經被大人施加了咒文而動彈不得,殘留著血跡的嘴角還喘個不停。
自己連忙從預先準備好就一直放置在客房的手術器材櫃中找出需要的器具,大人在確認桑索大人已經無法掙扎以後才稍稍起身。
「就照你的處理方式,不要理會他!」
大人走了過來幫自己把縫合傷口用的線注入公爵的力量,如此這種線就可以讓公爵的傷口順利癒合……
大人幾乎很少會使用到這種手術縫合的場合,但是自己還是知道該如何使用這種材料的。
大人似乎不想多留下看到桑索大人的模樣,吩咐了自己等會的會議不用前來之後,便離開了客房。
「桑索大人……失禮了……」
自己輕輕將器材放置在另一側的床邊矮櫃,戴上乾淨的手套。
大人離去之後就沒打算繼續掙扎的桑索大人只是垂著眼,聽到自己說的話之後,輕輕閉上眼睛。
不知道麻醉對於公爵的效果如何?
自己從來沒有為大人開過這樣的刀,但是平常的魔族如果要執行這樣的手術就必須要全身麻醉,傷口的面積太大,局部麻醉發揮不了效用。
自己輕輕挨近桑索大人耳邊詢問麻醉的事情,卻只看到桑索大人皺皺眉頭笑笑。
無法用言語溝通,桑索大人似乎也無力傳達訊息給自己,自己只好當作桑索大人接受了。
輕輕扶起桑索大人癱軟的身軀,把麻醉用的藥瓶湊近桑索大人的面前。
全身麻醉使用的是特殊的氣體,來自魔界的一種植物……雖然麻醉的功能其實是這種植物用來補食的方式,但是一般接觸到植物的程度不至於讓人昏倒,手術麻醉用的氣體是經過反覆提煉濃縮成的高效液體的揮發物。
因為效果非常強烈,一般人只要一聞到馬上就會失去意識好一段時間,自己也不敢讓桑索大人接觸太久,輕輕扶著桑索大人的身軀放回床鋪。
自己輕聲叫喚也沒有反應的桑索大人,應該也對這麻醉藥有反應吧?
自己努力地記住這難能可貴的經驗,小心地開始準備手術工作。
由於搬動桑索大人脆弱的身體有一定的風險,自己只好把客房佈置成適合手術的環境。
先在床上鋪了多條的布巾,小心地遮蓋以及增加必要的光線,吩咐外面打掃的僕人們不要進房間之後,自己回到了床邊。
其實很緊張的,自己從未替公爵動過這種手術,自己只能祈禱公爵的身體的構造跟自己認知中的配置是相同的。
小心地開始手術,才剛劃開腹側淤血的區域,大量的淤血就流了出來,自己感到心疼又不安,只得小心地將流出的淤血用布巾吸乾。
小心地檢查內臟的情況,就跟自己判斷的相同……除了擁有彈性肌肉的消化器官外,這一側的器官都顯得破碎。
但也許是公爵們再生能力強大的關係,自己一邊檢查卻也已經能看到器官正在再生與癒合了。
真的是令人感到驚訝不已的畫面……即使是自己也需要非常長久的時間才能夠再生身體的器官,甚至需要大人的協助。
而眼前的桑索大人展現的再生能力真的非常地令自己訝異……
見到器官已經開始再生,自己只得盡快將腹側傷口裡的淤血以及血塊還有無用的組織做好清理,不經意看到桑索大人的消化器官都顯得薄弱……
也許桑索大人並沒有額外靠食物補充能量的習慣……
公爵與自己還有其他魔族不同的地方便在於……公爵即使不吃飯不喝水也不會死亡,他們的生命來自於魔力,魔力又存在於魔界的大氣中。
公爵們只要能夠呼吸便可以攝取魔力,即使完全不進食也不會影響身體的機能……某方面來說,就跟人類所說的神一樣吧……
快速地清理完了傷口內的淤血,自己小心地將傷口內側因為重擊而受損的組織縫合起來,能夠導致內臟破碎的撞擊力道真的非常強,會讓撞擊點的皮膚跟軟組織受損也是正常的情況。
自己終於開始做縫合動作的時候,桑索大人破裂的內臟竟幾乎都再生完畢了,凹陷的腹側回到了正常的形狀。
這速度快的令自己難以置信,想到桑索大人原先孱弱不已的模樣,也許方才大人也灌注了許多魔力給他……
由於腹側的傷口很大片的關係,縫合處也變的細長。
在桑索大人身上看到傷疤總是令人感到心疼,自己更加小心地縫合著傷口,希望之後癒合能不要留下疤痕就好了。
專注忙碌的時間過的很快,自己才差不多把手術用品整理好準備去做清洗的時候,大人輕輕開了門進來。
「大人……」
自己連忙跟大人行禮,大人只是點點頭,靠近床邊觀察桑索大人的情況。
「手術都完成了嗎?」
「是的!……因為桑索大人破損的內臟已經再生完了,所以法傑只有做清理跟縫合的動作。」
本想詢問大人是不是為桑索大人灌注了魔力幫助他恢復,但是看到大人一直沒有提起,自己還是沒有再做出詢問。
床上的桑索大人麻醉還未退去的樣子,依然沉沉地睡著。大人輕輕抬起桑索大人的雙手,微微的藍色光芒從大人的手中發出,似乎是在使用著咒文。
過了一會大人將桑索大人的手放回床上,自己低下頭觀察,發現桑索大人的兩隻手腕都印上了一圈像是咒文的圖案。
「這是封印咒文,他暫時只能在我的領地裡活動,這段期間你暫時跟著他行動,有什麼狀況就回報給我。」
「好的。」
送了大人離開房間,自己不自覺地感到有些開心。
大人其實也是很在意自己兄弟的吧?為了某個人而將對方留在自己的區域裡這種事情,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大人這麼做呢。
能夠侍奉這樣的大人真是令人感到驕傲的事情……
「桑索大人……請您好好休息。」
再度確認了桑索大人的情況之後,自己便將手術器材帶出房間去清洗了。
天色稍暗的時候,自己又回到安置桑索大人的房間。
桑索大人似乎已經醒了,聽到自己開門的聲音輕輕轉過頭。
「桑索大人……身體有好些了嗎?」
雖然桑索大人的語言能力還沒有恢復,但是桑索大人依然微笑點點頭回應自己,讓自己坐在床沿查看他身上的情況。
看到桑索大人摸索著床想坐起,自己連忙伸手扶他起身。
雖然不免想到才剛縫合的傷口這樣移動是否很危險,但一瞥眼看到傷口已經癒合成了淡紅色的疤,自己不禁露出些許責備的眼神。
……果然又自己硬把傷口封閉了吧……
像是查覺了自己停下動作的原因般,桑索大人輕輕皺眉,自己知道他想表達歉意……但是不需要這麼急的啊……
「桑索大人……大人請您暫時留在城堡休養,您千萬不要又想自己跑出去冒險了喔!」
自己輕輕摸摸桑索大人的臉頰,似乎現在才察覺到自己被封上的咒文效用,桑索大人露出了有些勉強又無奈的笑容。
「……」
雖然習慣性地開口想說話,但是卻吐不出半個字的桑索大人停頓了下,才輕輕將手蓋在他現在還是沒有焦距的雙眼。
不太熟悉桑索大人使用魔力的模式,只看到桑索大人將手蓋在眼睛一會,在手放開的同時輕輕眨眼,眼神卻已經恢復清澈。
「桑索大人……您恢復視力了嗎?」
自己出聲詢問,桑索大人只是垂下眼看看自己,輕輕點頭。
是因為知道無法離開,所以不願意造成太多別人的不便所以先恢復了視力嗎?
自己只能如此猜想,看到桑索大人似乎想離開床邊,自己趕忙上前去扶起他的身子。
「啊……既然這樣,法傑帶桑索大人瀏覽一下城堡的設備吧?有什麼需要的,法傑不在大人也能自己運用。」
桑索大人似乎沒有意見,輕輕點頭便讓自己幫他一起替換衣服。
這應該是少有的在桑索大人還醒著能夠活動的時候替他替換衣服吧……
桑索大人白皙的皮膚上面總是蓋著些許淤青跟腫傷,因為膚色的白而讓這些傷痕顯的更清晰。
如果能在桑索大人休養的這段期間,暫時讓這些傷痕從他身上消失,那也好一點……
自己替還沒有什麼力氣的桑索大人穿上長袖服裝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恢復視力而耗盡了太多力氣,桑索大人的手連舉起都有些顫抖,身子有些搖晃站的不太穩。
自己正想上前攙扶他的時候,卻看到桑索大人本想努力維持平衡的的身體一軟,自己趕忙伸手接住。
「桑索大人……您還好嗎?」
自己抱緊桑索大人的身子深怕他因為無法站穩而再度跌倒,懷中的桑索大人半闔的雙眼有些朦朧。
「…………」
本想伸手搭著自己的肩膀站穩,卻又不好意思般地收回了手,桑索大人有些尷尬地用很勉強的姿勢想站穩,卻因為顫抖的厲害而遲遲無法完成。
「桑索大人……請您不要太勉強,如果還覺得累就先休息吧。」
自己輕輕抱著桑索大人的身子坐回床邊,小心地將桑索大人的雙腳抬上床鋪。
看到自己這樣卻沒有力氣阻止的桑索大人只得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像是有點愧疚,有些歉意地看看自己。
自己有些心疼,伸手摸摸桑索大人的頭髮,半闔的雙眼再也撐不住似地輕輕闔上。
看著呼吸平穩沉睡著的桑索大人,自己小心地替他蓋好被子。
也許平常就不擅長說話吧……桑索大人的表情意外地豐富,即使大多都是輕皺眉頭苦笑,自己也多少能夠理解他的意思。
輕輕抬起桑索大人的手臂,細瘦有著些許傷痕,纖細的手指遍佈著破損與傷口,一隻手竟沒有幾片指甲是完好的……令人感到心疼。
自己不自覺地又從一旁的櫃子拿出藥水與棉花來擦拭桑索人身上的小傷口,這樣的動作在自己與桑索大人相處的時間裡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
而每一次總是讓自己心疼不已的身子,卻都……
「能夠健健康康的不是很好嗎?……」
自己低聲嘀咕著,眼前這不過是個孩子般的身軀,卻有這麼多殘酷的傷痕,總是讓自己無法適應。
自己其實很在意的啊……
這個身子、這些事情……那樣的意志力,總是忍耐著不說的話語……
這樣子的桑索大人總是牽動著自己的心頭,不斷掛念著……
有時候想起,也會覺得真是難以想像,自己這樣子掛心著的竟是與自己主人一般等級的公爵之一。
究竟是他太過孱弱,還是與那些冷酷公爵們的形象不同呢?
只要一不小心就會脫口而出的話語總是失敬,自己實在難以將這樣的桑索大人跟那些公爵們視為相同的模樣啊……
不說那些令他辛苦的事情,總是露出輕輕的微笑,不管是否接受了實質的幫助都再三地致謝,不願意讓自己無條件地幫助他的桑索大人……
只像個平凡人一般謙虛有禮,從不將自己看成階級比他要來的卑微的一員,彷彿公爵這兩個字不應存在他身上一般。
有時候,自己也會差點忘了,桑索大人是這魔界最高階級的一群啊……
由於大人的命令而開始照顧桑索大人的自己就這樣改變了新的作息模式,每天起床梳洗完便先來到桑索大人的客房,桑索大人的客房就在自己的寢室外的走道上,距離近也比較好照應。
一開始的幾天總是會看到桑索大人還在沉睡著,自己便會先輕輕扶起這沉睡的身影替他擦拭臉頰及身體,順便檢查傷勢復原的情況。
而最近,桑索大人似乎因為過意不去或者是其他原因,當自己打開房間門的時候,都已經看到梳洗完正在換裝的桑索大人。
今天城堡有早餐晨會,大人吩咐自己帶桑索大人一起去見習,所以自己來到客房時也一並將這消息告知桑索大人。
桑索大人只是輕輕微笑點點頭,一邊穿著自己替他準備較為正式的服裝。
鮮少看到桑索大人穿著正式的服裝,但桑索大人雖小卻整齊的骨架,雖窄卻不塌的肩膀,還有纖細的身段穿起正式的服裝仍是一樣好看。
感受的到自然散發出的貴族氣質,自己像是這時又突然感受到,桑索大人真的是位公爵啊。
幾乎沒有穿著正式參加集會場合的桑索大人有些不好意思,總是輕輕低著頭的他今天也不例外。
打理好服裝之後,隨著自己來到了早餐晨會的廳堂,僕人們已經將必須的餐具與酒杯都擺設好了。
自己讓桑索大人坐在平常沒有人坐的、大人座位的兩側之一,自己則是坐在他的旁邊。
其他參與的人員此時也都陸續地來到廳堂,圍著橢圓形中空的長桌依序坐下,除了在城堡擔任行政的人員以外,有幾位也是同樣侍奉大人的魔將軍。
「法傑,他是誰啊?」
似乎是第一次見到桑索大人,剛踏進廳堂的年輕魔將軍開口詢問著。
穿著一身紅色套裝的魔將軍叫做朗茲,是個性直接有些衝動的孩子,外表看來跟桑索大人差不多大,但是卻長的很高身體也健壯,有著銳利的眼神與一頭略短的頭髮。
朗茲一邊詢問也同時打量著桑索大人,嘴裡不斷嘀咕著一些他的感想。
「是新來的傭人嗎?他長的還滿特別的嘛,但是他看起來瘦巴巴的,真的能做事嗎?」
這真是朗茲的大缺點,老是不經大腦就把話說出口。
自己有些責備地看看朗茲,桑索大人雖然沒有太大的反應,卻微微低下了頭。
「朗茲,你失敬了,這位是第九公爵桑索大人。」
自己教訓著老是冒冒失失的朗茲,但朗茲總是不吃這套,嘟著嘴邊走回座位。
「我還第一次看到這麼瘦小的公爵喔……他真的行嗎?」
「朗茲!」
朗茲吹著口哨在座位坐下,不打算理會自己,自己只得輕聲跟桑索大人賠罪。
「抱歉……桑索大人,朗茲年紀比較小……他老是亂講話,請您見諒。」
桑索大人似乎是要自己放心點,也不希望自己因為朗茲的無理懲罰他似地,解開了原本輕輕縮起的眉頭看看自己微笑,搖搖頭表示不介意。
自己本想再叮嚀些什麼,抬頭一看發現大人正好從門外走進來。
「大人……」
自己起身跟大人行禮,廳堂裡的其他人員也都跟著起身行禮,桑索大人本想跟著起身,大人卻直接伸手壓住了他的肩膀,讓桑索大人的神情顯得有些掙扎。
「人都到了的話,就開始晨會吧。」
大人吩咐著,大夥兒紛紛坐下,僕人也開始送上早餐。
雖然自己有先交代僕人要多準備一份,但是不知道僕人搞錯還是疏忽了,餐點從大人開始轉了一圈到自己的時候竟剛好沒有了,自己有些意外,趕忙回頭叫住上餐的僕人詢問,卻得知真的只準備了這些數量。
桑索大人不知道是還沒發現這件事情還是他不在意,並沒有表示什麼,反倒自己有些著急地想請廚房再準備一份,沒想到大人卻直接將餐盤放到了桑索大人的面前。
「我今天早上只想喝酒。」
面對桑索大人疑惑的神情,大人只是淡淡地回了這一句,卻讓自己心裡感到一陣溫暖。
大人還是很在意自己兄弟的感受吧……輕易就化解了尷尬的氣氛,自己感到由衷的佩服。
打起精神,自己看看神情有些複雜,卻稍微放鬆了些的桑索大人。
晨會開始前大夥會先享用由廚房製作的早餐,再依序報告各自負責的事項。
看到大夥兒的餐點與飲料都安排好,僕人替大人倒滿了一杯散發香氣的葡萄酒之後,待大人舉杯示意,大夥兒便開始享用豐盛的餐點了。
一天的第一餐很重要,自己總是非常期待這一餐,順手拿起刀叉吃了幾口,自己正想回頭詢問桑索大人餐點合不合胃口時,卻看到桑索大人看著桌上的餐點發愣。
「桑索大人?」
自己稍稍挨近詢問著,桑索大人發現了自己顯得有些尷尬,想伸手拿起桌上的刀叉,卻不知道該怎麼拿才好,臉上顯露出猶豫的神情。
「啊……」
真糟糕,自己竟以為桑索大人懂得使用刀叉,不是明明才知道桑索大人沒有靠攝取食物補充養分的習慣嗎……
心中感到有些愧疚,自己輕輕握起桑索大人的手指導他如何使用刀叉。
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才好的桑索大人只是安靜地聽著自己的指導,被自己握著桑索大人的手好冰啊……雖然知道這就是桑索大人的特色,但總是忍不住感到心疼。
如果天氣變冷,又沒有熱騰騰的湯或食物能夠暖暖身體,是不是會很不好受呢?
冬天總是會下雪的邊界……桑索大人已經如此度過多久了?
自己甩甩頭,想暫時拋開這些令自己感到悲傷難忍的思緒,桑索大人在這裡啊……現在自己可以照顧他的啊……
自己指導完如何使用刀叉之後,看著桑索大人小心翼翼又有些笨拙的使著刀叉將盤中煎好的肉片切成小塊,再慢慢放進嘴裡,不由得對這樣的畫面感到有些著迷。
吃東西對自己來說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能夠看到桑索大人接觸自己認為幸福的事情,真是令自己感到雀躍不已。
教桑索大人使用刀叉之餘,自己稍稍地看了下大人的方向。
大人只是輕搖著酒杯看著等會要聽取的報告項目,以往總是依著自己心情決定要只喝酒還是想用早餐的大人今天看起來特別地輕鬆。
如果是以前只喝酒的早晨,大人像是不太高興的氣氛總是讓人捏了把冷汗,今天卻顯得不同……是因為有他的兄弟一起在場的關係嗎?
如此溫馨的氣氛,讓自己捨不得結束這段時光。
「最近靠近邊界的農業部門……」
用完了早餐,僕人們忙著收拾餐具碗盤,行政人員也開始依序報告晨會要討論的項目。
桑索大人雖然吃的有點慢,不過還是確實的將盤裡的食物清空了。
其實很難想像的啊……幾乎不進食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子呢?
看到桑索大人臉頰邊沾到的一點點奶油,自己輕輕拿起手巾替他擦掉。
似乎沒有發現自己臉頰沾到了奶油,桑索大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臉頰泛起一陣淡淡的紅暈。
真的很少見……高等魔族的血液顏色大多都是黑色與紫色,即使感到害羞不好意思,臉上也幾乎不會顯露出這種淡淡的紅暈。
自己因為要常常跟居民們來往,自然也了解這種差異性……一般魔族的血液較為偏紅,大多都是鮮紅色的,當他們生氣或者害羞、傷心難過的時候會顯得面紅耳赤。
自己其實很喜歡這種表達方式,但是某方面來說,也是因為高等魔族們在漫長的時光中已經慢慢遺忘了所謂的感情吧。
跟高等魔族有些不同的桑索大人……在公爵中是否也算是個特異的存在呢?
自己暫時不再多想,回頭聆聽晨會的報告。
晨會如同以往地順利結束了,自己帶著桑索大人來到大人的書房,當然這也是大人交代的。
「大人,打擾了……」
打開書房大門,自己先讓桑索大人進去才入門輕輕關上。
桑索大人還穿著晨會那套正式的服裝,略長的袖子蓋住了手臂上的咒文。
「嗯。」
大人從書桌後站起,輕輕走到桑索大人面前,自己則是退到一邊避免打擾到他們。
由於桑索大人的語言能力還沒有恢復,所以大人也不怎麼說話,輕輕抬起桑索大人的手臂觀察咒文的情況,又抬起頭看看桑索大人。
被大人直視的桑索大人似乎感到有些不自在,輕輕眨眼想低下頭,卻馬上被大人從下巴抬起。
「你讓視力恢復了?」
桑索大人點點頭。
「你最好不要想找時間自己偷偷離開,如果這次你沒有在這裡療養到完全恢復,就算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揪出來。」
有些責備的聲音,桑索大人愧疚般地低下頭。
沒有再把桑索大人的下巴抬起,大人只是伸手輕輕翻整桑索大人的衣服,稍微觀察了一下。
「請你在這段時間好好體認一個公爵該做哪些事情,別再讓朱弗里找我發牢騷。」
自己努力地忍住心中的喜悅,不是自己能夠涉及的那些事情顯得真實又自然,讓自己偷偷地拉出了個微笑。
也許是桑索大人真的讓大人改變了一些想法吧……總覺得這樣表達的大人可愛又直率,令人喜愛。
「桑索大人……大人很關心你喔,你不要太緊張了。」
談話結束以後,自己帶著桑索大人準備回房的路上說著。
桑索大人只是輕輕微笑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自己不自覺地摸摸他的頭髮。
「……」
真糟糕啊……法傑,又忘了自己的身分,即使桑索大人從未表現出對自己越矩不禮貌的行為有意見,自己也該稍微收斂點才好。
對查覺自己神情改變而顯得疑惑的桑索大人笑笑,如果真的能夠一直照顧桑索大人該有多好……
「桑索大人如果無聊的話,可以到圖書室看書……有什麼事情請用這個呼喚我來。」
回到安置桑索大人的房間,自己等會還要去開會所以跟桑索大人說明了一些事情以後,將一個魔力護符交給了桑索大人。
這護符是讓非高等魔族的行政人員們出差時使用的,投注了自己魔力的寶石裡面封印著自己的頭髮,只要輕輕握在手心便可以傳達簡單的訊息給自己。
出差的時候自己就是用這個護符聯絡在外面的人員,雖然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用上,不過能派上用場真是太好了。
跟桑索大人講解完使用的方式,桑索大人輕輕地握在掌心裡測試,自己雖然有感知到這個護符的反應,卻無法收到訊息……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層次跟桑索大人他們不同吧。
打起精神笑笑,自己再度叮嚀桑索大人。
「有要緊的事情請呼喚法傑,法傑會馬上趕到的。」
桑索大人只是眨眨眼,給了自己一個溫暖的笑容。
「桑索大人?」
會議結束的空檔,自己到安置桑索大人的房間看看,收拾乾淨的房間裡沒有桑索大人的氣息。
循著護符的氣息自己來到了圖書室,傍晚從窗外灑落著柔和的光線,諾大卻安靜的圖書室裡只有一抹淡淡的身影佇立。
「桑索大人……」
自己悄聲地呼喚,站在矮櫃前專心看書的桑索大人似乎沒有發現自己。
窗外灑落的光線輕輕沾染著桑索大人細瘦的身子,淺藍色的頭髮與白皙的肌膚反射著溫柔的光芒。
其實桑索大人也是生的很好看的啊……一點也不愧對於他的身份,神情舉止都顯露出天生的高貴。
卻總是讓自己置身於辛苦又粗躁的環境裡……
自己好想就這樣,一直看著這樣輕柔美麗的桑索大人。
「……」
不知道自己何時出神的,回過神來卻看到桑索大人輕輕在自己眼前揮動的手,自己有些尷尬地笑笑。
「抱歉……桑索大人,法傑剛剛在想事情。」
桑索大人似乎沒有多想,只是輕輕微笑。
無法使用語言似乎讓桑索大人時常陷入尷尬的情況,自己已經看到很多次桑索大人開口想說話,卻無法出聲而有些懊悔的神情。
自己稍稍地替桑索大人整理他穿著的輕便衣服,即使只是城堡中最基本的款式,也比他平常隨意套著的布片背心要來的像衣服的多。
自己其實也曾替療養的桑索大人換過這樣的服裝……但是不出幾天,袖子被扯破,衣服邊緣破損不已的模樣就會出現在他身上……
雖然不願意提起,但是自己依然能夠看到桑索大人看著自己的神情裡帶著愧疚……
如果因為這樣而感到難過的話,還是不要要求他穿上這樣的衣服吧……
「桑索大人想不想吃點東西?廚房剛烤好茶點喔!」
像自己預料般的,桑索大人只是眨眨眼搖頭,像是怕自己出現失望的表情一樣,又皺皺眉頭對自己微笑。
必須要靠食物補充能量的自己總是很期待下午的茶點,芳香的茶……美味的食物……自己像是理所當然地期待這些得來不易的東西,想到這裡,突然覺得有些愧疚。
在自己能夠期待獲得充足又美好生活的同時,桑索大人卻總是為了他的下一秒奮戰著……
也許根本連基本的生活都不敢想像吧……能夠用清潔的水沐浴身體嗎?……能夠品嘗食物填飽肚子嗎?……
能夠有輕鬆的時候停下來休息看看路邊的花草嗎?……
桑索大人的世界跟自己比起來實在太遙遠了……
也許是看到自己不知不覺變的失望難過的神情,桑索大人皺皺眉頭看著自己。
雖然嘴角勉強掛著笑容,但是神情似乎感到很愧疚……
自己也忍不住皺起眉頭看看桑索大人。
「……」
張開了嘴巴卻說不出話,桑索大人的神情有些著急,看了看自己,又低下頭。
自己雖然不知道桑索大人想要表達些什麼,但是只要看到這樣的神情就足以讓自己感到難過,自己不自覺地想伸手抬起桑索大人的臉頰,卻被桑索大人輕輕按回。
看著自己搖搖頭,帶著歉意的微笑,桑索大人別開了自己的身子跑出了圖書室。
城堡頂樓的風很強勁,卻吹不走自己心中的焦急。
有著淺藍色頭髮的少年迎著風緩慢地走向城堡頂樓的石造欄杆,穿的有些單薄的身子被風吹的輕輕晃動。
被設計地比平常高的欄杆高到自己的胸口,自己只能輕輕靠著欄杆,雙手垂掛在平台上。
已經好一陣子了……直到今天都還無法恢復語言能力的自己,還要佔用別人的地方多久呢?
法傑每天的關心讓自己感到很溫暖,卻又蕩出了心中深藏的那些,比雪還要冰冷的記憶。
如果習慣了這種溫暖,自己之後是不是會凍到連感覺也消失了呢?
自己明明沒有資格在這個地方……
心中有好多事情沒辦法拋開,總是一直掛在心上。
沒有疏通的水道還有好多個……氣候很差的地方還沒有什麼改善……
視線不經意地掃過了自己管轄的平原,廣大又荒涼,灰暗又寒冷。
模糊的視線裡看到了一點點的綠意……自己知道,那是居民種植的作物……但是如果沒有維持穩定的氣候,再過一陣子就要下雪了……
自己現在卻還在這裡……
「…………」
低下頭,轉身背對欄杆,自己看著這即使位於頂樓、上方也還有許多尖塔的巨大城堡。
自己到底憑什麼在這裡留下呢……
享受著不是自己努力構築的結果……貪心地分享著這裡的便利……
只是想到這裡就讓自己顫抖不已,自己付出了什麼?這些事情自己配的上嗎?
感到羞愧又難過,自己竟什麼也沒辦法回饋給這個地方……
在這裡工作的都是那個人的居民……不是自己的……
他們辛苦種出來的作物,也跟自己毫無關係……
就連身上穿著的衣服,自己也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卻使用著這些。
即使不斷說著對不起也沒辦法讓自己感到輕鬆……更別提現在自己這附模樣了。
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夠離開這裡呢……
如果能夠離開,再也不想這樣子了。
「桑索大人……」
頂樓強勁的風擾亂了自己尋找的目標,終於在天色稍暗的時候找到了這個身影。
捲縮在頂樓的欄杆旁,蒼白的臉頰掛著淚痕,彷彿非常疲累似地昏睡著。
桑索大人的身體怎麼了嗎……還是壓力太大了呢?
自己心疼地脫下外套包裹這單薄的身軀,緊握著的雙手在變冷的風中微微顫抖,讓自己心頭有些酸苦。
快步回到了安置桑索大人的客房,城堡裡總是很溫暖,桑索大人在冷風中被吹的冰冷的身子才慢慢地變的不再顫抖。
自己才稍微替桑索大人換了個姿勢想讓他放鬆一點休息,桑索大人有些浮腫的雙眼卻緩緩睜開了。
「……」
看到自己,雖然身子還使不上力,卻閃過了很複雜的神情,桑索大人輕輕別開頭。
「桑索大人……」
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自己,桑索大人緊閉了下雙眼,用手撐著床鋪坐起身。
因為冷風侵入還有些顫抖的身子勉強地坐在床上,桑索大人低著頭,臉上憂傷的神情讓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也許是查覺自己猶豫的模樣,桑索大人看了看自己,皺著的眉頭還解不開,卻對自己笑笑,搖了搖頭。
是希望自己不要擔心嗎?……自己無從得知,但是沒有辦法用言語溝通,桑索大人會不會因此感到焦急呢?
他一定很想快點回到領地,總是掛念著領地一切的他,會到頂樓是因為想看看領地的樣子嗎?
「桑索大人……您想回去領地嗎?」
面對自己的話語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的桑索大人只能看看自己,露出有些苦澀的笑容。
似乎不願再跟自己交流的桑索大人縮起身子不再回應自己,自己只得離開了安置桑索大人的房間。
怎麼辦才好……大人說過,除非桑索大人在這裡療養到恢復,否則他是不或讓桑索大人離開領地的。
還沒恢復,又沒辦法使用語言的桑索大人即使回到領地也充滿危險……
自己幾乎沒有看過桑索大人自己在領地時說過什麼話語……
總是默默地聽著居民的抱怨,比起開口指導更會直接行動的桑索大人,是不是覺得就算無法使用語言也可以回到領地做些什麼呢?
雖然現在讓他留在房間靜靜地想,但是不論自己怎麼判斷,都不覺得桑索大人會想繼續留在這裡啊……
雖然自己不時地會到房間去查看桑索大人的情況,但是從那之後,每次到房間都只能看到桑索大人沉沉地睡著。
像是覺得寒冷一般穿著厚重的衣服,自己也就不方便替他更換衣服了……
不曉得桑索大人到底做了什麼決定,是打算好好地休養恢復再回到領地,還是單純地休息而已?
坐在床邊椅上的自己輕輕摸摸桑索大人的頭髮,也許是因為這幾天的休養而泛著淡淡藍光的頭髮感覺好像健康的多,臉色也比較沒有那樣蒼白。
雖然桑索大人從那次早朝之後就再也沒有在城堡裡用餐,但是能夠好好休息的話……自己還是不要勉強他吧。
回憶起那天在圖書室,桑索大人對自己午茶的邀約猶豫拒絕的模樣……
桑索大人真的很難接受別人熱情的待遇吧……
冬天的腳步近了,有許多必須在冬季才能實施的建設要計畫,忙碌的日子過的飛快。
自己一天中沒有太多時間能夠去探視桑索大人,而每次來到房間也只能看到梳洗過後擺在矮櫃的水盆以及替換的衣物,桑索大人像是把握每一個休息的時間般沉沉地睡著。
如果不是看到桌上的書籍有翻閱的痕跡,自己真的會以為桑索大人整天都沒有醒來呢。
自己對公爵的生活了解的不夠,以為這樣是桑索大人想好好休養的關係,而疏忽了一些自己沒有想到的事情。
難得走進房間沒有看到沉睡的桑索大人,正想藉著護符的位置判斷桑索大人去了哪裡的時候,才發現太遲了。
自己順手掀起被子想稍作整理,卻看到護符完好如初地躺在床上。
自己交代過不該離身的護符在這裡,桑索大人呢……?
「……大人!」
跑遍了城堡就是沒有見到桑索大人,自己不得已來到了大人的書房。
雖然知道如果桑索大人偷偷離開城堡,大人一定會非常生氣,但是自己的等級沒有能力判斷桑索大人的位置,只能來求助於大人了。
「什麼事?」
也許沒有想到發生了什麼問題吧,大人見到自己慌慌張張的模樣,只是輕輕放下手中閱覽的公文看看自己。
待自己說完來龍去脈後,大人才皺起眉頭。
「我下在他身上的封印並沒有這麼容易解開……但是現在我卻無法感受到他還在我領地的範圍內……」
「法傑……你這陣子有察覺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自己沒想到連大人都沒辦法感受到桑索大人的去向,這麼一說讓自己愣了一下才回答。
「桑索大人這幾天都在房裡休息,似乎不常活動……」
自己把想到唯一的異狀告訴了大人,大人只是沉著彷彿在思考。
自己對公爵的習慣與能力都不算清楚,即使想猜測也無從想起,但是桑索大人連續好幾天都在房裡休息確實奇怪……這時候想這些是不是太晚了呢?
如果桑索大人是在計畫些什麼而一直休息打算囤積魔力,自己卻毫無察覺是不是有違大人給予的命令呢……
「大人,抱歉……法傑太疏忽了。」
「算了,我說過他如果沒有恢復就離開領地,我一定會把他找出來。」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他離開領地了,但是他卻隱蔽了自己的氣息讓我沒辦法判斷他的位置。」
「這傢伙……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大人這時候才露出了生氣的表情……但是卻不像之前那般的憤怒,究竟是因為大人已經開始能夠理解桑索大人的想法,還是大人無從判斷該如何行動呢?
大人沒有再給自己下一步的指示,自己雖然有些擔心卻也無從找起……
桑索大人為什麼會離開了呢?輕輕扣上大人書房的門,自己走在圖書室旁的走廊。
僕人們正在打掃圖書室的大門,厚重的木門同時也是保護圖書的結界,自己唯一在這段期間看到桑索大人來到這裡的時候,桑索大人在看些什麼呢?
「……!」
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麼,自己輕聲打擾了正在打掃的僕人請他們迴避一會,便快步進到了圖書室裡。
圖書室裡的模樣還像之前一般,安靜地彷彿空氣不曾流動,但是自己並沒有注意這些,從大門直直地往中央的矮櫃前進。
當時沒有收回書架上的,桑索大人專心閱覽的書是什麼呢?
自己伸手從櫃上拿起那本有些陳舊,藍褐色封面的書籍,卻生出一股複雜的情緒。
『魔族封印詳解』……
當時專注地看著這本書的桑索大人……
他心裡想的是什麼呢?
急切地想離開這裡回到領地?
想擺脫這些他無法接受的事情,沒有辦法消化的情緒。
他心中想的都是自己該做的事情,必須履行的義務,那些堆積著的問題……
自己卻……
即使是微小的幸福也好,多麼的想給那個身影……
自己無從得知當詢問著他想不想用茶點這樣小小的事情在他聽來是多麼地無關緊要?
在桑索大人的心中,他自己的幸福總是刻意地被遺忘,即使自己不斷地提醒他這些都是他能夠擁有的,他卻也不願意在乎這些。
究竟是為什麼呢?
說真的,這其實也是自己能夠理解的啊……
就像之所以能夠熬過冬天的酷寒,是因為知道春天即將到來。
但是如果春天永遠不會來臨,試著去期盼春天是不是令人痛苦的事情呢?
自己明明無法一直給予桑索大人幸福的生活。
卻一直提醒他有這些幸福在這裡……
面對自己無知的詢問,是不是感到很苦澀呢?
自己真是太自以為是了……
以為能夠幫助到桑索大人的這些事情卻令他感到痛苦,甚至更想逃開,桑索大人下定決心離開這裡,是不是自己造成的呢?
心頭感到好酸又好痛,許久不見的悔恨隨著自己了解的真相在心中擴散開來……
「……」
心頭有些緊,停下在寒風中前進的腳步。
冬天已經降臨了……
自己終於回到領地,雖然知道法傑會擔心,那個人必定又會感到生氣不已。
但是自己無法放下這些……算了,說這麼好聽的話做什麼呢?
自己不過就是害怕習慣了溫暖,離開像美夢般的世界會凍僵罷了……
沒辦法接受這些溫柔,所以自己拼了命逃開了。
法傑貼心地替自己先準備好的無袖衣服派上了用場,自己實在是很沒用啊……老是告訴自己不要讓別人幫助,卻都默默拿著別人給予的東西。
甚至連好好珍惜都做不到……
自己真的好矛盾……
無袖的衣服沒辦法遮蓋被自己搗毀的封印,包覆著布塊的手腕底下是自己花了好大力氣才勉強損毀的封印,能力相差太遙遠,自己光是要破壞一個文字都花上好幾天的時間。
烙印的深,自己幾乎都要把手給燒壞了……但是如果不破壞封印的話就無法離開那個人的領地了,即使知道這樣很對不起他,自己還是做了。
腦中的思緒不小心就被牽引到莫名的區域,自己努力將精神集中,從山上吹來寒冷的風讓自己快感受不到腳底踩著的砂石地面了。
為什麼感覺今年的冬天特別的冷呢?
也許是因為自己在溫暖的世界裡太過享受了吧……
這種寒冷的溫度,這種刺骨的感覺才是自己的世界啊……
哈啊……
還沒恢復語言的自己連口氣都喘不來了……
「喂!你是跑哪去了啊?快想想辦法處理冬天的寒害啊!」
拖著腳步經過市集,其實不想穿越這裡的,也許是因為想東想西又分神了,等自己被叫住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走進了市集。
「……」
自己只能喘,沒有辦法回應居民。
居民不知道自己的的難處,撈起自己的領子喝叱著。
自己盡可能地點點頭,空氣冷到自己只要不繼續思考就會失去意識似地,居民搖晃著自己的身體,自己表達的不夠清楚而被甩落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好不容易離開了市集,自己繞了路來到居民們的耕地。
邊界的耕地大多離河邊不遠,時常缺乏降雨的邊界能勉強維持河道有水流通已經很好了,如果冬天太過寒冷連河面都會結冰的,自己在冬天得時常來處理這些結冰的河面。
耕地已經搭好防止降雪的棚子,居民們真的很努力呢……面對自己的無能還有辦法自己想出辦法來維持作物生長,相對於從不會感到飢餓便常常遺忘糧食重要的自己來說,身為領主真的很不認真呢。
想起第一次品嘗到屬於邊界的食物,是傑斯煮的地薯湯吧……不知道傑斯現在好不好?
寒冷的溫度似乎容易讓自己出神,甩甩頭拋開方才的思緒,勉強專心地準備前往下一個聚落,自己迎面卻來了一個小孩。
「……」
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眼前魔族的小孩睜大雙眼看著眼前比他要高了些的人。
雖然想擠出笑容,但是冷風讓自己喘個不停,像是停止了喘息就會倒下般無法停止。
「大哥哥……你只穿這樣不會冷嗎?」
小孩終於開口說話,天真的話語讓自己感到有些窩心,勉強對孩子笑笑,摸摸他的頭。
小孩身上穿著質料一般但是緊實的夾襖,雖然邊界的棉花產量不算太多,可是為了禦寒居民們都會在少雨的季節栽種棉花,自己也常常要配合棉花的季節調整降雨。
輕輕伸手替小孩把外套拉緊了些,自己下意識地想開口說話,卻還是無法出聲,自己只得再次擠出笑容。
遠方傳來孩子母親召喚的聲音,自己緩緩站起身,離開了小孩面前。
「小陽,你剛剛在跟誰說話啊?」
「媽媽……」
「我剛剛看到一個大哥哥,穿的好少好少喔……」
天色漸漸昏暗,自己拖著腳步回到久違的荒野邊。
靠近山脈的荒野在冬天會褪下黃色沙塵的外衣,舖上滿地的雪白。
已經積了不少的雪,自己緩緩地在夜色裡分辨原本自己行走的便道。
「……」
身子依舊喘個不停,四周的寒冷讓自己說不出一句話來……
雖然現在確實沒有辦法開口吐出半個字,但是顯得抗拒的身體卻彷彿一值在提醒自己。
“比之前還要冷呢”
“似乎沒有這麼冷過啊”
自己真的是好卑賤啊……
不過是享受過幾天的溫暖,卻不斷地留戀。
每年的冬天不都是這樣子嗎?
何時變的比較冷了?
自己心裡卻不斷重複著那有火爐安穩舒適的環境……
「…………」
身體彷彿警告似地不再讓自己思考這些,除了喘息與僵硬的腳步以外,自己現在再也無法做其他事情了。
就這樣過了幾天,除了不能使用語言以外,都做著跟以往相同的事情。
似乎無法開口說話以後,才更覺得居民們其實常常跟自己說話的,臉上的神情明顯,表達的話語也直接,自己其實很幸運的……居民們都願意把話說給自己聽。
手上因為破壞封印的傷口雖然偶爾還會隱隱作痛,但是習慣之後已經不太會妨礙自己做事了。
像是心虛地用布塊纏繞想遮住,自己卻又會覺得這樣的行為有點誇張了。
即使這樣,會感到生氣的那個人,並沒有出現啊……
巡視著河邊,這幾天天氣變的更加嚴寒了,居民們都用曬乾的草堆放在田邊想替作物禦寒,但是有些作物不敵這樣的天氣顯得凋零。
看到居民們著急不已的模樣,自己竟無力做些什麼,就連祈禱不要一直下雪,不斷飄落的細雪卻也像在諷刺自己一般。
「你到底有沒有在做事啊!雪下個不停,快沒有東西可以吃了啊!」
居民看到在河邊溶化結冰河面的自己停了下來,指著自己說著。
是一位母親……帶著幼小的孩子,如果這種天氣沒有足夠的食物,小孩會長不大的……
自己得加油才行……
自己能用的方式既原始又沒有太好的效率,只能用薄薄的魔力敷在河面維持些許溫度不讓河面結冰而已,施咒的過程需要使用到一些血液來做為媒介,手上因為破壞封印而一直沒有痊癒的傷口真是恰好來做這些事情……
好在邊界的河流不多,自己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製造這些力場,但是相對地居民們能夠耕種的地點也因此顯得稀少,總是缺乏的糧食在冬天更顯的吃緊。
隨著自己呼吸產生的淡淡薄霧總是停不下來,即使自己的體溫比一般魔族來的低,嚴寒的氣候也讓自己能呼出這樣的白氣。
天氣真的很冷呢……
「……」
自己再度搖搖頭想將那些思緒拋開,總是無意識地想到天氣寒冷的事情,就像是不斷在提醒自己……有溫暖的地方可以逗留,有舒服的環境在等待自己。
沒有辦法……自己無法理所當然地留在那裡啊,即使那裡終年都是溫暖合宜的室溫,璧爐裡燃燒著的木柴劈啪作響的聲音讓人放鬆……
「───……」
緊握雙手強把思緒拉回眼前,不要再去想那些了……
自己擁有的是這樣的溫度,擁有的是這一雙手……寒冷不已的世界才是自己的世界,沒有人會關心自己的世界才是自己的世界啊!
眼前卻不知不覺地模糊了,即使這麼冷這些水氣卻不會結凍,自己該如何掩蓋這些不爭氣的水滴呢……
雖然每天都到山上去釋放魔力,但是寒冷的天氣卻絲毫沒有好轉的現象。
不斷飄落的雪甚至變的更大了,自己感到好無力……看著居民們望著快被白雪埋沒的作物嘆氣,自己就感到慚愧不已。
自己是不是已經沒有能力改變這個領地了呢……
因為自己總是一直想著那些溫暖舒服的環境嗎?
卑賤的自己真是太不適合做為這裡的領主了……
來到市集想查看一下居民們面對寒冷天氣的情況,攤販擺在籃子裡的根莖薯類小又乾癟,天氣寒冷到居民們都只願待在火堆邊不想交流了。
「你這領主真的很沒用!」
一邊拉緊身上外套一邊說著這句話的居民看了看他手裡的籃子,在籃子裡隨著腳步滾動的是比攤販販售的還要小的作物。
自己無法回應居民……不論自己如何釋放魔力也不願改變的天氣,不停歇地飄著雪的天空看起來灰濛濛的。
到市集中心查看了唯一的水井,寒冷的天氣連地下的水都結冰了,水井的水位下降了許多。
打水的居民們需要將水桶放的非常深才能汲取到一些水,糧食已經很貧乏了,如果連水也不敷使用,居民們該怎麼度過冬天呢?
自己腦中理不出個能夠幫助居民的方法,除了讓河面不會結冰以外,自己根本就沒有能力改變其他事情……
不知道在廣場邊呆站了多久,自己想移動腳步時卻發現因為停留在雪裡太久,腳上的皮膚已經凍傷了。
些微的痛楚從腳根處傳來,自己只得緩緩地走動。
如果自己能夠讓領地不要一直下雪該有多好……
如果能夠……讓領地土壤不要如此貧脊,居民們都能耕種餵飽家人該有多好……
毫無能力的自己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不爭氣的淚水卻無法改變天空不斷飄雪的事實,不懂得節制地從臉上滑落。
「……」
由於每天都開著眾多會議跟決策的關係,從知道那傢伙擅自離開之後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他的領地從冬天來臨之後一直都是整片銀白的模樣,原先能看到些微的綠意幾乎完全消失了。
對於那傢伙擅自離開這件事情,自己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
但是看著那傢伙的領地現在這附模樣,了解他那愚蠢想法的自己要是強逼他休養的話似乎又太說不過去了。
趁著今天不用開會的空檔,自己穿著了便裝來到了城鎮。
沒有告知將軍們,他們也正各忙碌著,而總是最關心那傢伙的法傑,最近卻完全沒有提到那傢伙的事情,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影響著他的心情,自己也就沒有詢問了。
自己來到他領地上最大的城鎮,雖然規模不過自己領地上最小的城鎮的一半而已,卻也是這荒涼邊界少數能看到有許多居民來往的地方。
天空飄著細雪,市集裡的人們少有走動,大多因為不耐寒冷而畏縮在為了禦寒而點起的火堆旁沉不語。
在寬闊的通道上沒有見到那個身影,自己正打算再四處尋找的時候,旁邊的牆角傳來一陣嘈雜聲。
「你搞什麼鬼?作物都已經被凍死了,你要我們餓死嗎?」
「快說啊!你在搞什麼鬼?」
雖然法傑以前跟自己提過這些耳語,但是實際聽到還是覺得竟有人能對領主這樣不敬,而放任居民對自己不敬的當然是那傢伙。
自己循聲走去,看到堆放著許多空木箱的牆角邊有幾個身材魁梧的居民包圍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被包圍著遭到辱罵的理所當然是那傢伙,被居民單手提起領子搖晃著身軀,粗暴地抓著他的頭髮,或用鞋跟踢踩他……
自己親眼看到這些法傑早已陳述過的場面還是感到訝異……身為領主竟讓居民如此對待自己,別說是能夠受到尊敬了,居民甚至連基本的尊重都不會吧!
「你們在做什麼?」
也許是不清楚自己的模樣吧……自己走近斥責著這樣的行為時,居民們都沒有露出太訝異的神色,反倒是倒在地上被踩踏著的他傳來了猶豫的氣息。
「你是誰啊!你不是這裡的人吧?我們在教訓這不長進的領主,你別管!」
也許是因為自己斥責的聲音帶著不滿,居民們難耐火氣不禮貌地回應自己。
「第一次聽到領主可以被教訓的呢……一邊教訓別人自己卻什麼也不做,我想你們只是半斤八兩吧?」
自己對於這種態度感到不屑一顧,挑釁的言語似乎讓居民們憤怒了。
「你是誰?你別以為一副高等魔族的樣子我們就會乖乖聽你的,這是我們領地的家務事,不需要你來管!」
居民語罷一拳就揮過來,自己只是輕輕在前方架起力場,居民的手硬生生地在空中撞擊到了力場發出了聲響。
「哼!只會用些旁門左道,你們才半斤八兩呢!」
摸著疼痛的手,居民生氣地挑釁著,惹得自己輕蔑地笑笑。
「這就是我們的不同,不是嗎?」
自己在居民耳裡聽來高傲的話語讓原本圍住他的居民都靠了過來,看來他的教育非常良好,居民都以為高等魔族會乖乖地吃拳頭。
「就給你一點顏色瞧瞧!」
居民們說完便開始揮拳攻擊自己,說真的自從沒有征戰以後,自己幾乎沒有再做過什麼近身戰鬥的練習了。
但是比起戰場上那些難纏的敵手,這些居民們盲目的攻擊根本不算一回事。
居民們的拳頭與攻擊紛紛被力場檔了下來,試過一輪都達不到目的,不滿的居民們轉而開始挑釁自己。
「哼,果然自視為高等魔族的都這樣卑鄙,自己能力不足還只會撈救兵呢!」
居民邊說邊後退,走到那傢伙的身旁,還刻意地踢了他一腳。
還有意識的他似乎被踢到傷口,痛的縮起身子,雖然他努力地想掩蓋痛苦的神情,自己卻看的一清二楚。
「你們都是這樣對待他的嗎?」
自己詢問著,居民們可能看到自己對這樣的情況視若無睹,又故態復萌。
「沒辦法啊!誰叫他身為領主卻什麼都不會做!」
「對他這種無能的領主,這樣還太輕鬆呢!」
居民的回答讓自己難掩心中的怒火,如果他沒有能力教育居民的話,自己可以!
「對待領主的態度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嗎?我相信你們需要好好地教育。」
自己聚集了魔力,想著該怎樣處理這些失敗的居民,為什麼自己總是在幫他處理這些麻煩事?
他把自己搞的七零八落,又讓居民這麼看不起他,到底有什麼好處?
居民們看到自己認真的模樣卻絲毫不害怕,他們對於高等魔族的印象似乎也需要好好地教育。
「……?」
自己思索著的同時似乎聽到了點什麼,但是聲音卻又馬上消失。
但就當自己猶豫的這一下,一旁的居民似乎抓準時機攻擊了自己,雖然居民手上的木棍碎裂在自己身上的力場,但是這舉動就足以讓自己憤怒地出手。
「你們的父母教過你們偷襲別人嗎!」
自己搖動了手中聚集的魔力,揮手想讓這幾個居民們一起消失,但是揮動的手卻在一瞬間被硬生生地欄下,自己搖動的魔力沒了控制而炸裂開來。
『碰!!』
「……!你做什麼!」
用魔力吹散了炸裂造成四週破壞引起的煙霧,看到阻擋自己出手的身影,錯愕與不滿讓自己大聲斥責。
「…………」
居民們早就嚇的躲向不遠處,眼前緊緊用雙手將自己的手擋在懷裡的身影顫抖地說不出話來。
正面受到了魔力的衝擊讓他身上的衣服變的破碎,魔力炸裂造成的高溫狠狠地灼傷了他胸前的皮膚,最接近魔力中心的雙手也被燒的焦黑斑駁。
身體受到的巨大衝擊讓他痛的說不出話來,雖然他的語言能力還沒有恢復,但是他確實……僵硬的神情與不斷喘氣的身子都讓人知道他在努力承受那些痛楚。
「你到底想做什麼!?保護這些根本不尊重你的居民你就高興了嗎?」
看到這種景象讓自己憤怒不已,甩開他的手,扭起他也受到灼傷的下顎對他怒吼著。
他無法言語只能看著自己,因為痛楚溢出眼眶的淚水輕輕滴落到自己的手上。
自己抬起頭看看居民們,居民們已經逃的無影無蹤,而剛才巨大的爆炸聲響卻引來了許多其他圍觀的居民。
他冒著煙垂下的雙手有著強硬破壞封印造成的傷痕,因為方才的衝擊又開始潺潺地流著血,染紅了白色的雪地。
自己不知道該怎麼收拾自己現在的情緒,他愧疚地看著自己,四周的居民卻一點想替他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你這混蛋……你要傷害多少人的心才滿意呢?
怕自己等會又要氣到失去理智,自己狠很地揍了他一拳,他脆弱的身體滾落到了雪地,無力起身只能大口喘著氣。
──抱……
「……?」
──抱歉……
自己接收到微弱的訊息,看了看他,他疲憊不已的神情看著自己,直到自己皺起眉頭,他才放鬆似地昏厥過去。
搞什麼……
自己也快跟法傑一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逕自離開。
自己憤怒地回到城堡後幾天,從法傑那裡得到了他已經恢復語言能力的消息。
當時那是他努力恢復傳達給自己的訊息嗎?
自己到底該怎樣解釋他的行為呢?
即使強硬也無法將他留下,傷害了他,也無法讓他懂的保護自己……
他努力保護著即使不會保護他的人們,就連自己,大概也是那其中之一吧……
如果這就是他認為的價值,自己該從何改變他呢……
朱弗里,你真是給了我一個難題……
[Under arena twins] C:X bl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