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夏
# 災難之花
『嬸嬸,天上一閃一閃的東西是什麼?』
『喔喔……那是星星。』
『星星是什麼?』
嬸嬸看著自己停頓了下,歪著頭像是在思索該如何解釋給自己聽。
『星星會反射光,然後傳到遙遠的這裡,所以我們才能看見喔。』
『為什麼星星會反射光呢?他們是一面大鏡子嗎?』
聽到自己的疑問嬸嬸笑了,摸摸自己的頭。
『每一顆星星其實都跟我們所在的這世界一樣是個美麗的星球喔,只是他們太遙遠了,我們花上一輩子可能也沒辦法親手碰觸到他們。』
嬸嬸笑著抬起頭仰望滿天的星星,閃爍著光芒,數不盡的星星。
『但是他們確實是存在的,所以不斷放著光芒,希望有一天遙遠彼方的人也可以知道有自己的存在。』
嬸嬸說的話讓自己似懂非懂。
『所以如果我希望遙遠彼方的人也可以知道我在這裡的話,我就要像星星一樣不斷放著光芒囉?』
『對啊,芝芝如果能夠一直發著光,再遠也會有人發現妳的喔!』
只要單純的相信如此一直發著光,就會被發現了嗎?
那麼,請告訴我,該如何才能讓自己散發光芒,證明自己是確實存在的呢?
「春--樹先生!該起床囉!卡特先生有交代必須讓你三餐正常喔!」
自己一大早就對著主人房間裡那頂大床外附設的對講機大喊,由於這對講機只要輸入密碼就可以直接跟床裡的人通話,所以是自己用來呼喚主人起床的利器。
早上起來遇到天還沒亮就準備回公司的卡特先生,雖然一大早就版著一張臉,但是看起來更像因為低血壓的關係顯得蒼白而僵硬的表情,雖然難得可以見到卡特先生這麼狼狽的一面,不過自己實在不忍心取笑他。
跟準備出門去買菜的自己告別的同時,卡特先生提醒了要讓主人三餐正常的事情,由於是比鬼神還可怕的卡特先生下的命令,所以自己只好對不起主人了。
「唉……卡特實在關心過度了……他自己才三餐不正常吧……。」
被叫醒的主人有些不滿卻還是乖乖從大床裡爬出來,雖然身上的衣服跟頭髮都沒有睡過凌亂的模樣,但是死氣沉沉的表情還是讓自己確實感受到他一大早就被叫醒的痛苦。
趁主人去盥洗室的時候自己趕緊開始準備早餐,經過前陣子的魔鬼訓練已經熟悉的煎蛋捲、醃漬小菜跟馬鈴薯燉肉都難不倒自己了,自己迅速地把需要的材料放進微波爐跟電子鍋這些劃時代的廚房電器裡等著收穫,一心掛念著昨天卡特先生指導的魚干……真巴不得馬上就是晚飯,自己可以好好嘗試看看。
「嗯,早餐的菜色好像該換了喔。」
看著自己熟練上桌的菜色,已經梳洗好的主人笑著一邊說一邊走到和室的小桌旁,聽到總是滿腦子壞主意的主人這麼說實在讓自己有些惶恐,不過對於已經克服烤魚這天大難關的自己,現在倒是有信心多了。
「沒問題,有什麼想吃的,儘管告訴芝芝吧!」
挺起胸膛展現出自信的自己感覺真帥,在主人笑著說出那完全沒聽過的菜色名稱之前,是的。
「那我想吃章魚燒。」
章魚?什麼燒?火烤章魚?主人說出了個自己完全沒聽過的東西,看著滿臉期待笑咪咪的主人讓自己的臉也僵了,尷尬地轉了個話題。
「芝芝會跟章魚燒做朋友的……說到這個,主人你看過星星嗎?」
自己印象中的主人幾乎足不出戶,到了晚上也鮮少逗留在有半透明彩繪玻璃天井的一樓大廳,所以感覺起來主人好像很久沒看過夜晚的星空了。
雖然市區光害很強,但是到了接近深夜的時候便能看到點點繁星逗留在天際,那是自己熟悉的景色,每當夏天的夜晚總會印在記憶中的景色。
「嗯,在那邊常看到啊。」
主人吃起了早飯,趁吞下菜餚的時候回應著,但是這顯然不是自己要的答案。
「芝芝是說真正的星星喔!要到太陽下山才會看到,天空裡很遠很遠的地方有星星一閃一閃的模樣喔!」
自己比手畫腳了一番,惹來主人一陣笑。
「當然看過啊,只是很久沒有機會看了,卡特都要我早點休息。」
「又是卡特先生||主人你到底多久沒有走出這棟房子了啊?」
自己嘟起嘴,對於主人的慵懶生活不滿已久,自己滿腦子都在想如何把主人弄出這房子。
「反正沒什麼必要出去嘛,需要的東西請芝芝買就好啦。」
「主人,這樣不健康啊!」
看著自己的動作主人只是露出笑容點點頭。
「對呢,是不怎麼健康。」
主人惋惜的表情裡,像是藏著比自己想像更多的事情,自己卻無從得知。
「卡特,最近你呈報的案件有任何進展嗎?」
廣大的辦公室裡貼著深色的壁紙,陳列了暗褐色的書櫃,地上舖著藍色的編織地毯,厚重的窗簾遮蔽著陽光,是個讓人感覺昏暗透不過氣的場所。
「雖然有做過許多調查……但是很遺憾地沒有任何進展。」
是那個以女性為主發生的案件,從接到第一起回報以後已經過了幾個月卻仍然一無所獲,這世界上的人有這麼多嗎?直到現在也查不到那些人的身分。
眼前有著一頭黑髮,但是不知道是太過煩惱還是多少有些年事的關係露出幾束白髮在一側的中年男性是自己的上司,同時也是最大的民營公司--阿爾文採礦公司的負責人,阿爾文‧希爾先生。
「最近傳聞似乎已經在市民間傳開了,你要盡力安撫市民。」
關於一個民營公司的負責人卻可以插手政府的事情這件事情本身存在著很微妙的互利關係,早期人類復興的時候,像是贈與幸運存活下來的人們的禮物般,人類發現了一種新的礦石能夠對光線有複雜的反應,利用這種礦石與光來產生能源便是現在人類科技能夠突飛猛進的原因……而早期因為擁有大量工程師與礦產專家的希爾家族便因此提供了許多幫助給現在的政府,而政府也承諾給予多項的優惠,加上開採礦石的技術不斷創新,因此造就了現在的龐大的阿爾文企業。
「我會的。」
稍稍地躬身,眼前的阿爾文先生只是點點頭,自己的視線掃過了阿爾文先生現在的職稱||副總裁,雖然只是副總,公司卻以他的名字命名也是近幾年的事情而已,十年前的總裁同時也是阿爾文先生的父親突然失蹤以後,整個企業就由阿爾文先生暫代總裁的職位,經營了數年才慢慢獲得了股東們的支持,所以在近幾年成功地把公司名稱改為阿爾文採礦公司……由於公司的發展穩定,現在年輕一輩也都很嚮往來到這間公司上班。
但是不管幾次阿爾文先生想提名總裁都沒有被通過,也許就是因為他給人的感覺如同這間辦公室一樣令人窒息吧。
「剛才說的事情先這樣,我今天要介紹一位重要的人士給你。」
阿爾文先生輕輕拍手,自己隨著阿爾文先生的視線看向被開啟的辦公室大門,隨著外面耀眼的光線走入這幽暗空間的是一位身材嬌小的女性,有著一頭染成咖啡色的捲髮與小巧別緻的五官。
「這是我的乾女兒,她叫做珍妮,是來自歐美區的人。」
阿爾文先生輕輕搭上眼前這女性的肩膀,由於阿爾文先生至今未娶,自然也不會有真正的女兒,有投緣的對象能夠成為他的乾女兒也挺令人放心的。
自己對眼前的女性點點頭,棕色的大眼與散著點點雀斑的臉頰讓自己想到了家裡那活潑的身影,但是眼前的女性顯得內斂許多,即使自己伸出手也猶豫了許久才跟自己握手。
「因為珍妮是最近才來到中央都市的,所以還有很多方面都不熟悉,可以的話我希望卡特你能趁工作之餘抽些時間陪她了解環境。」
阿爾文先生的一番話讓自己有些困擾,但是實在想不到適合的理由推託,只得輕輕鞠躬。
「我會盡量服務珍妮小姐……。」
「抱歉,乾爹提出那麼貿然的要求,您一定很忙吧?」
由於接下來的時間偏偏是等待資料回傳到辦公室的空檔,所以自己只得馬上開始陪珍妮小姐熟悉環境,身材嬌小的珍妮小姐似乎非常了解自己的困擾,細小的腳步跟在自己背後一邊說著話。
「不會的,倒是我有空的時間不多,現在帶你熟悉環境剛好。」
自己盡力釋出善意,但是早就習慣糾結的眉頭無法輕易放開,難怪同事們常說自己總是一副很苦悶的模樣……實在是因為令人煩惱的事情太多了的緣故。
帶著珍妮小姐來到了政府行政大樓,由於這裡的瞭望台視野非常好,所以自己打算先介紹中央都市的各區域給她了解,幾棟高聳的民營大樓造型都很特殊,非常適合用來當做地標辨認方向。
嬌小的珍妮小姐一直跟不上自己的腳步,即使自己放慢速度也讓她走的氣喘吁吁,作為一個紳士如此對待女士實在有些失禮,所以自己提議到餐廳稍做休息。
「卡特先生,這位是您的妹妹?」
自己熟悉的餐廳大嬸看到珍妮小姐以後開口詢問著,自己只是搖搖頭。
「上司交代我帶領她認識環境的貴賓。」
「這樣啊……歡迎妳來到政府大樓,這裡的餐廳非常棒哦!」
聽到大嬸俏皮的話語才終於忍不住露出笑容的珍妮小姐點點頭,閃著光芒的眼睛看了看自己,不知道該如何拿捏所謂的親切,自己生硬地回答。
「有什麼想吃的就告訴大嬸吧。」
似乎沒有被自己的生硬給嚇跑,珍妮小姐熱衷地點起了對歐美區出身的她來說應該是非常新鮮的菜色。
原來女孩子都是這樣……自己不禁想起家裡那個像麻雀一樣吵鬧的小妞,也許所謂的女孩子遠比成熟男性還堅強許多吧,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有這樣的感覺。
「卡特先生,今天很謝謝您!」
不過半天時間已經能夠活潑地直呼自己名字的珍妮小姐讓自己對年輕女孩子的印象改觀了,剛見面還是那麼生澀,沒多久就能表現的像個認識幾年的朋友,實在讓自己感到不可思議。
「妳的旅館在哪裡,我送妳去吧。」
珍妮小姐的眼裡閃著光芒,自己不著痕跡地別開了視線。
「能冒昧問一下妳跟阿爾文先生怎麼認識的嗎?」
自己開著車行駛在平坦的道路上,一邊跟副手座的珍妮小姐閒聊,不知道為什麼談到阿爾文先生的時候她眼裡閃著崇拜的光芒,內容聽起來就像一本舊世紀傳下來的經典童話叫做灰姑娘,只是這灰姑娘崇拜的神仙教母是個教父罷了。
沉默,自己中止了思考王子是誰的想法。
車子開到了珍妮小姐下塌的旅館,這是一間研發全腦式虛擬世界連接器的公司所開設的高級旅館,全腦式的連接器就像家裡那張床形的儀器,是必須躺在儀器裡把大腦跟所有感官都交給虛擬世界的連接方式,通常適用於老人靜養、病患的輔助或者是其他特殊情況需要整個人投身到虛擬世界的對象,當然除了必要性的使用以外,只要有能力購入整台儀器當然也可以在家使用,不管是娛樂還是行政什麼的都沒有限制,但是因為設備昂貴,現在只有少部分的人會在自宅使用。
「沒有使用過嗎?」
為了確認房間的安全無虞所以自己跟著珍妮小姐來到了她在旅館的房間,一眼就能看出的全腦式連接器設置在床鋪的位置,看來是訂到了很高等級的房間啊……如果連接了全腦式連接器的話,不論是要睡在花海還是充滿陽光的原野都不是問題,也有根據客戶需求特別製作的超現實空間,像是月球表面或者是巨大熊布偶的肚皮之類。
自己指導著珍妮小姐使用房間裡的設備,年輕女孩感到驚喜時的聲音果然都差不多,多虧家裡那活潑的小姐,現在自己已經對女孩的尖叫見怪不怪了。
雖然對於要把意識交給虛擬世界感到有些緊張,但是一步步成功連接以後卻很快就進入狀況了,珍妮小姐興奮的聲音透過螢幕傳來。
『好厲害喔!真的可以隨著意志行動耶,真不可思議!』
珍妮小姐登入的點是虛擬世界裡的某條商店街,夜晚的虛擬世界也像現實中一樣熱鬧,畢竟不需要花力氣的地方逛再久也不會覺得累吧,自己雖然對眼前的景象司空見慣,但是多少要體諒第一次接觸虛擬世界的珍妮小姐,自己還是耐心地透過房間裡附設的簡易型頭戴式控制器操控著鏡頭一邊陪她逛街。
大概是因為最近登入都是在私有區域的關係,對於視線裡有許多行人這件事情感到有些不適應,店面懸掛閃著五彩燈光的招牌,站在門口招呼客人的店員,所有的一切都逼真到讓人會以為這是現實……但是這些閃耀著光芒的事物卻只是取下眼前螢幕就能視而不見的東西,身為理解這些事情的人,自己總是抱持著警戒的心無法完全投入。
『卡特先生,謝謝您!好像不早了,您要先回去了嗎?』
珍妮小姐笑著提醒自己,看了看畫面底下的系統時間……確實已經過了晚飯時間了,雖然整天都花在上司交代的事情裡面,卻覺得有點空虛。
自己再度跟珍妮小姐說明了虛擬世界的使用方式以後退出了系統,畫面上的珍妮小姐笑著對自己揮揮手,辛苦一天是值得的,明天開始她應該就會迷上虛擬世界吧,自己應該就不用花那麼多時間陪她了解一些細節了。
離開了旅館,自己開車回到了辦公室,因為常有臨時狀況所以辦公室是二十四小時都能進出的,才剛走進辦公室,口袋裡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喂,怎麼了嗎?」
紫羅蘭,自己彷彿對會出現這張圖片了然於心。
『我聽說卡特今天去接待重要的貴賓囉,現在才能接電話表示剛忙完吧?真是辛苦啦。』
不知為何讓自己感到放鬆許多的聲音在耳邊迴蕩著,深呼吸了下。
「是啊,有發生什麼事嗎?吃過晚飯了嗎?」
『吃囉!不過芝芝好像對卡特沒回來吃飯有點惋惜,她今天又練習了烤魚呢。』
電話那頭傳來輕盈的笑聲,自己一邊把外套掛上椅背坐下。
「反正好不好吃她自己知道,等她覺得滿意再叫我去吧。」
『看來卡特還沒吃晚飯吧,如果今天會忙到很晚的話,記得叫個外送喔!』
「如果覺得餓我就會去吃飯了。」
聽著像老媽一樣的叮嚀,有時候真覺得到底誰比較像小孩?還是因為是他的關係,所以自己才會耐著性子回答呢?
『對了,今晚記得來拿你的外套喔。』
掛斷前的一句話讓自己來不及反應,是啊……自己真正該做的事情,不就是那樣嗎?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無法拒絕的呢,只是因為自己的想法不夠堅定吧。
看著閃爍的螢幕,自己在心中盤算著,明天去找阿爾文先生,然後回絕珍妮小姐的事情吧,因為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呢……就像那件遺落在花海中,卻不曾沾上泥土的外套。
「你說什麼?」
雖然想盡辦法在午夜前回家,但是家裡的兩個傢伙卻都已經睡了,隔天早上來到辦公室卻聽到令自己震驚無比的消息。
「阿爾文先生說,昨天珍妮小姐失蹤了。」
這消息讓自己震驚不已,直到已經把車開到旅館前還無法相信,昨天晚上自己一步步確認過所有連接的動作都沒有差錯才讓珍妮小姐連接到那個世界的,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自己跟著旅館人員來到珍妮小姐的房間,床外掛著的布簾後躺著的是在連接器裡的珍妮小姐……只有身體留在這裡,失蹤的是珍妮小姐的意識。
就在自己眼前,消失在虛擬世界。
「你在之前沒有做好確認嗎?」
即使發生這樣的事情仍然平板的語調,正是自己鞠躬致歉的對象||阿爾文先生的一貫風格,繃緊的臉沒有任何表情,深遂的藍色雙眼看著說不出話的自己。
「所有程序都確認無誤,基本上到我離開旅館之前都沒有狀況的。」
即使回答這種內容也無濟於事,因為珍妮小姐確實失蹤了,不管哪個區域都查不到她的位置,就像從沒登入過一般的憑空消失。
阿爾文先生沒有再說話,僅指示自己離開辦公室。
走出黑暗的辦公室,才發現原來有溫度的光線,其實是如此刺眼的,彷彿在嘲笑著由人類構築出來的世界是多麼虛假,以及……隱藏著危機。
「這樣啊……那你不要太累囉,雖然不是什麼開心的事情,但是要打起精神喔。」
掛斷了電話,穿著黑色和服的身影轉過頭對著廚房說話。
「卡特說今天沒辦法回來吃晚飯囉,他有重要的事情得忙。」
拿著乾淨抹布走出廚房,身穿女僕制服的少女叉腰嘟起嘴。
「為啥這麼剛好啊……我才打算給他吃吃看我的烤魚的……這下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發著牢騷,少女回過頭繼續清潔他實驗了一個早上的廚房,保溫盒理堆著滿滿的烤魚……就算有時間回來,大概也沒時間一一吃完吧,黑髮披肩的身影單手托腮看著少女清理廚房的模樣,那件外套……短時間恐怕無法還給他了。
雖然想盡辦法在午夜前回家,但是家裡的兩個傢伙卻都已經睡了,隔天早上來到辦公室卻聽到令自己震驚無比的消息。
「阿爾文先生說,昨天珍妮小姐失蹤了。」
這消息讓自己震驚不已,直到已經把車開到旅館前還無法相信,昨天晚上自己一步步確認過所有連接的動作都沒有差錯才讓珍妮小姐連接到那個世界的,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自己跟著旅館人員來到珍妮小姐的房間,床外掛著的布簾後躺著的是在連接器裡的珍妮小姐……只有身體留在這裡,失蹤的是珍妮小姐的意識。
就在自己眼前,消失在虛擬世界。
「你在之前沒有做好確認嗎?」
即使發生這樣的事情仍然平板的語調,正是自己鞠躬致歉的對象||阿爾文先生的一貫風格,繃緊的臉沒有任何表情,深遂的藍色雙眼看著說不出話的自己。
「所有程序都確認無誤,基本上到我離開旅館之前都沒有狀況的。」
即使回答這種內容也無濟於事,因為珍妮小姐確實失蹤了,不管哪個區域都查不到她的位置,就像從沒登入過一般的憑空消失。
阿爾文先生沒有再說話,僅指示自己離開辦公室。
走出黑暗的辦公室,才發現原來有溫度的光線,其實是如此刺眼的,彷彿在嘲笑著由人類構築出來的世界是多麼虛假,以及……隱藏著危機。
「這樣啊……那你不要太累囉,雖然不是什麼開心的事情,但是要打起精神喔。」
掛斷了電話,穿著黑色和服的身影轉過頭對著廚房說話。
「卡特說今天沒辦法回來吃晚飯囉,他有重要的事情得忙。」
拿著乾淨抹布走出廚房,身穿女僕制服的少女叉腰嘟起嘴。
「為啥這麼剛好啊……我才打算給他吃吃看我的烤魚的……這下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發著牢騷,少女回過頭繼續清潔他實驗了一個早上的廚房,保溫盒理堆著滿滿的烤魚……就算有時間回來,大概也沒時間一一吃完吧,黑髮披肩的身影單手托腮看著少女清理廚房的模樣,那件外套……短時間恐怕無法還給他了。
「卡特先生?」
無人的街道,剛才還是那麼熱鬧的商店街,突然一瞬間變成了空無一人的街道……商店的鐵門緊閉,招牌也沒有點亮,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夜晚的街道令人感到害怕,想用剛才卡特先生指導的方式聯絡旅館的櫃檯,但是不管自己怎麼送出留言或者呼叫,那頭傳來的都是沉默。
試著登出系統,但是試了無數次都沒有辦法成功,自己即使用力想做出推的動作,也只能看到在這個世界的自己雙手揮動的模樣。
好可怕……現在的自己到底在哪裡呢?盲目地走著,走出了無人的街道,又來到另一條無人的街道,天空已經慢慢地從夜晚轉變為白天了,為什麼還是空無一人呢?
「卡特先生……。」
忍住想哭的衝動,明明在目送卡特先生離開的時候都還沒事的,為什麼一轉眼世界就變成這樣了呢?不管到哪都遇不到其他人,想聯絡外面也無濟於事,自己遇到什麼情況了嗎?還是這世界出了差錯?
雖然不斷往前走的腳不曾感到酸痛,也沒有因為沒有喝水而感到口乾,可是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自己在現實中的身體會發什麼事情呢?光是去想就覺得好可怕。
在路邊的椅子坐下,望著空無一人的街景,世界沉默著,什麼聲音都沒有。
「乾爹……卡特先生……。」
甩甩頭,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離開這裡,自己得加油才行,否則就枉費他們給予自己的幫助了!自己再度起身繼續走著,直到刺眼的陽光慢慢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夜晚又來臨了。
這段漫長的時間裡一直沒有見過其他人,自己就這樣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花海……滿山遍野的紅色花朵,自己從沒見過的景象,這也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嗎?對自己怎麼來到這裡毫無頭緒,但是遠處好像有人影晃動著,自己加緊了腳步往前進。
比現實中還要碩大的明月掛在天際,幽暗的天空沒有一顆星星,鮮紅色的花朵在夜晚的風中搖曳,迎著風被捲起的花瓣飛舞在天空。多麼超現實的景象,自己被這景色震攝到有些呆然,直到終於在花海中央發現了一個身影。
因為那身影有著一頭黑髮身上又穿著黑色服裝,一直背對著自己的方向,所以自己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對方的存在,但是終於能碰到一個人真是太令人高興了,自己趕忙跑向了那個人。
「您好!冒昧打擾了……請問……」
自己剛跑到那個人附近想伸出手打招呼,手卻不聽使喚地筆直伸向了他,一股莫名的波動震撼了自己的身體,讓自己忍不住大聲呼喊。
「啊!……」
即使自己努力對抗著那控制了身體的未知力量也無濟於事,自己的手中飛出了像絲帶一樣的黑色物體衝向了那個人,怎麼會這樣?自己心中充滿了恐懼與不安。
眼前的人卻在自己手中伸出的絲帶到達之前消失在原地,自己的身體撲向了花海,卻很快地轉過身站了起來,自己根本無法控制這怪異的力量,只能隨著心中的恐懼任之擺佈。
由於閃開自己的攻擊而躍到一旁的身影這才讓自己看到了他的正面,黑色及肩的長髮在風中飄逸,秀氣的面孔有著嚴肅的神情看著自己……他確實看到自己了,自己終於找到一個人發現了自己,但是現況讓自己根本沒辦法高興起來。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這樣的!我沒辦法控制自己……我被困在這世界裡沒辦法出去,你知道怎樣才能幫我嗎?」
自己努力大喊著,身體卻也毫不留情地伸出了黑色絲帶攻擊著對方,而對方臉上的神情就像沒聽到自己的呼喊一樣未曾改變。
求求你……幫幫我……
「春樹先生!」
本來只是要提醒主人起來用餐,但是按了對講機也沒有回應,所以自己試著登入了那個世界,沒想到映在眼前的卻是讓自己繃緊神經的畫面。
『啊……芝芝來的正好,能幫我擷取畫面嗎?』
處在紅色花海中的主人前面站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有著咖啡色的頭髮,如同其他也出現在這私有區域過的人一樣,正從手中伸出像黑色絲帶的東西攻擊著主人。
但是主人似乎沒有打算馬上就處理掉對方,也許是由於對方的攻擊比以往都還要猛烈所以抽不出空檔吧,自己立刻把鏡頭拉近擷取了這女孩的模樣。
「主人!照片拍好了!」
沒有回答自己,主人抓到了對方攻擊的細微空檔高高躍起,這樣子的跳躍基本上是一般使用者無法達到的事情,但是主人卻能輕鬆辦到……雖然如此,會出現在這裡的陌生女性們卻也能夠豪不費力地做到這樣的事情,這表示她們在某方面來說是與主人同等的存在吧。
主人雙手合十,從慢慢拉開的掌心裡放出了青色的火焰蔓延到全身,像是燒去了原本的軀殼一般漸漸改變了樣貌……高高束起的長馬尾像是有生命般在空中飄盪;黑色的和服外加上了紅色寬大的外袍,手腕纏繞了黑色的布條,踏著皮革質感的長靴,主人揮舞著手中細長的刀刃輕輕著地。
這就是主人的另一個模樣,雖然主人曾經笑著說這模樣像是半調子的武士,但是此刻嚴肅的神情卻讓人無法大意。
「主人,來了!」
不管是在哪裡遇到的對手都一樣,在主人變成這個模樣以後便會加快原本攻擊的速度,猛烈的攻擊常常會直接破壞週遭所有的建築物,雖然不管是主人還是卡特先生都說過那世界的背景與建物是不能被一般人破壞的,但是自己在親眼見証過主人多次的戰鬥後卻無法再相信這個事實。
被大片掀起的花海,細長的花瓣在空中被捲成一團漩渦,卻又馬上因為兩個身影的衝入而打散,主人不知道是原本就通曉使用長刀這樣的武器還是如何,流暢的動作已經避開了無數次空中竄來的黑色絲帶。
自己每次看著主人的戰鬥都緊張到無法放開緊握的雙手,正因為主人不管幾次都能驚險閃過絲帶的攻擊,所以自己更害怕如果主人受到攻擊會發生什麼事情。
以往主人都會盡可能尋找對方的空隙再使出攻擊,但是今天對方的攻勢實在太過猛烈,主人只能不斷地閃避攻擊。
突然間,畫面裡出現了一個黑色影子,隨著被捲起的花瓣飛到空中的是一件黑色外套……因為夜晚黑暗的關係所以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看起來應該是件西裝外套,就像卡特先生穿的那種,為什麼這個地方會有西裝外套呢?
自己還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主人卻好像想去撿起那件飛落在空中的外套而往那個方向跑去,但是黑色絲帶卻比他還要快,主人還來不及碰到那件外套,外套就被黑色絲帶貫穿刺破了個大洞。
「啊……!」
自己不住發出了驚嘆聲,如果那是主人重要的東西,現在的情況真的是不妙了,自己盡可能不再發出聲音打擾主人,一邊小心地觀看眼前的情景。
不知道為什麼黑色絲帶在外套被貫穿的瞬間猶豫了一下,主人發現了這點馬上改變了原本要拾起外套的動作,在花叢裡用飛快的速度衝向了那名女孩。
月色下高高舉起的刀刃原已作勢要揮下,但是主人卻在那女孩面前停止了動作,自己全身的神經因為這一刻而緊緊繃起,差點又要尖叫出聲。
好在主人似乎馬上就回過神,在黑色絲帶還沒攻擊到他的時候揮出了刀刃。
沒有尖叫、也沒有扭曲的身形,女孩的身影默默地化成了碎片飛向了空中。
接下了空中飄下的外套,主人端詳著那件外套許久,才讓手中的刀刃連同自己那不同的模樣的軀殼化為火焰消失在夜空。
「主人!要不要緊?」
聽到一旁的大床有聲音傳來,自己急忙卸下頭罩式投影機來到床旁,只見主人默默地從床裡走下,神情有些疲憊。
「……剛才的女孩。」
「嗯?」
沒有看著自己,主人逕自戴上了放在櫃上的眼鏡。
「剛才的女孩,認識卡特。」
『那邊的大哥哥。』
難得離開了私有區域來到街上,清晨的街上只有淡淡薄暮,沒幾個行人。
自己經過某條巷子的時候被一個細小的聲音叫住,回過頭才發現聲音是從巷子裡傳出來的。
『怎麼了嗎?』
自己走進了巷子,發現叫住自己的是個看起來五、六歲的小男孩,有一頭奶茶色的金髮跟藍色的雙眼,實在不知道他叫住自己要做什麼,自己蹲下看著小男孩。
『給,這是有人說要給大哥哥的!』
自己的手中被放了一朵花,細長翠綠的梗頂端襯著鮮紅的花瓣,一枚一枚從中間生出的花瓣著就像煙火般燦爛,自己知道這種花來自母親的故鄉,因為不是經濟作物的關係所以是非常稀有的存在,自己好奇地抬起頭詢問小男孩。
『是誰要給我的呢?』
可惜小男孩只是搖搖頭,但是卻給了自己其他的提示。
『這是玩具,大哥哥可以用這個變成你想要的樣子。』
『喔……?』
小男孩的表情很認真,讓自己不禁興起了想試試看的念頭,點了一下手上這朵花的資訊,發現竟然有許多選項可以設定……衣服跟髮型?自己試著設定了有些低調但是走在路上還稍嫌特異的造型,武士般的高馬尾跟紅色外掛,再配上一雙靴子……就這樣吧,咦?還有手持物品的設定……那麼就選擇長刀吧。
自己按下確認鈕的一瞬間,手中的花朵發出了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清晨還顯得黑暗的小巷,花朵本身變成了一團火焰噴向了自己,雖然自己下意識地想閃避,但是這火焰卻一點也不熱……被火焰沾染到的地方像是被燒去了,卻在底下顯現出自己設計的模樣,讓自己感到驚愕不已。
『現在的玩具已經做的這麼先進了嗎?這種東西如果開放好像會有點混亂啊……咦?』
自己正表達出對這所謂玩具的讚嘆時,卻發現小男孩已經不見了。
在那之後,自己便開始陸續遇到那些無端地出現在不該有外人進入的私人區域的女性們,一開始因為莫名地遇到這樣的事情覺得惶恐不安,也曾經懷疑過只是系統的錯誤……但是不管是這神秘的物品、還是自己在這世界產生的變化,也都慢慢地接受了,那些女性確實是衝著持有這樣物品的自己來的。
隱約地開始感到心頭有種責任……不論那時候是誰、為了什麼拿了這朵花給自己,自己都有責任保留到那個人出現……即使因此吃了很多苦頭,但是這大概就是命運給予自己的一種考驗吧。
比起感到喪氣更希望能積極些的自己,雖然對於這個物品還有太多事情不了解,但是不會有人無端地這樣做……既然這試過怎樣也無法解除又無法轉移的東西留在自己身上,即使當時沒有說出口,也一定有某種理由,如果哪天能夠再遇見那個小男孩的話,再好好跟他問個清楚就好了。
雖然自己一直是這麼想的,但是那個女孩卻讓自己的心頭感到衝擊。
臉上滿是淚水,柔弱的身影即使開口也無法發出聲音,但是在那一瞬間自己確實聽到了……呼喊著那連自己也熟悉的名字,加上稍早在電話裡聽到的事情,是那樣嗎?自己遇到的……是失蹤的人們嗎?
被自己斬斷化成碎片的人,是真實存在的人,這樣子的想法又再度重擊了自己的心頭……繼續這樣子真的沒有關係嗎?
「你在開玩笑吧?」
被主人從公司叫回來的卡特先生忍不住放大了音量,在他面前的主人卻只是輕輕搖頭,嚴肅卻鎮定的眼裡映著緊皺眉頭的卡特先生。
「我是說真的,昨天卡特說的那位失蹤的女孩,我看到了。」
「怎麼可能,我連她長什麼樣子都沒有說過,你就為這種玩笑把我叫回來嗎?」
看起來似乎為了這件事情焦頭爛額的卡特先生揮動著雙手,自己實在很少看到卡特先生這樣表達出情感的模樣,但是因為主人交代過不要介入他們的討論,所以自己只是一邊打掃家裡一邊看著他們對話。
面對卡特先生的質問,主人默默從和服寬大的衣袖裡拿出了一張照片,正是自己替主人擷取的畫面,黑暗的夜空中,女孩咖啡色的長髮映在月光底下。
「……怎麼會。」
只是看到照片就完全洩了氣,方才幾乎要站起來的卡特先生坐回了和室的坐墊上,對著手中的照片不斷搖著頭。
「所有數據都無法追蹤到她的所在地,為什麼會遇見她?而且昨天私有區域裡面也沒有任何她登入的紀錄啊!」
主人低下頭沒有回答,臉上有著複雜的情緒像在考慮些什麼,卡特先生則是看著照片不發一語,為了停止這沉默到讓人快窒息的空氣,自己走上前說著:
「是真的喔,芝芝也看到了,真的是這個女孩!」
卡特先生抬起因為苦惱所以神情有些憔悴的臉看了看自己,本來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收回。沉默了許久後搖搖頭把照片放回和室桌面,開口詢問:
「後來這個女孩到哪去了?她有說什麼嗎?」
主人搖搖頭,給了自己一個眼神示意別開口。
「不知道,她只有喊卡特的名字,但是到哪裡去了我也不清楚。」
自己聽到主人刻意略過不提的部分,不知道主人打算怎麼做,所以自己也沒有點破這些,跟著看了看卡特先生。
「……。」
卡特先生只是將臉埋進一手掌心,神情似乎感到有些苦惱,但是卡特先生似乎沒有因為失去了線索而喪氣,安靜了好一段時間的和室裡傳來了卡特先生起身的聲響。
「我會徹底檢查私有區域有沒有任何異狀,你們自己也要小心,畢竟是連這種等級的私有區域也能侵入的情況。」
跟主人一起點點頭,目送卡特先生離開後,自己才開始收拾迷你和室與桌面的茶水。
「主人,真的不告訴卡特先生那件事情嗎?」
自己的詢問沒有得到回應,單手撐在桌面的主人低著頭彷彿還在考慮些什麼。
「已經很晚了,如果想休息了就休息吧。」
滿山遍野的紅色花海有著幾處殘敗的景象,即使看到這不太可能發生的情景也沒有感到震驚,也許是因為自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關係吧。
「你忙到都忘記自己的外套了呢。」
在面前笑著拿出了屬於自己的黑色外套,那個身影輕輕地將外套交給自己。
「發生了點小意外。」
自己發現外套被劃破的同時,那身影這樣說著,令自己感到驚訝。因為自己的物品都有嚴密的安全機制,基本上是不可能被一般使用者破壞或者毀損的,但是看著外套中央被劃破的巨大痕跡,讓自己簡直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弄成這樣?發生了什麼事?」
自己下意識地皺起眉頭,如果入侵這裡的人還擁有破壞背景與這件外套的能力,那麼所有使用者的安全都無法被維護了,這是相對於自己負責的部門來說非常嚴重的問題,也等於直接挑戰了當初以絕對安全為號召的虛擬世界。
眼前的身影沒有回答自己,只是輕輕後退了幾步,在面前合起了雙手,然後從他纖細的手中緩緩出現了青色的火焰。
連天上特製的滿月也相形失色的光輝,不斷燃燒著,燒盡了他的身體與手,代換了完全不同的模樣……即使那張臉仍是自己熟悉的,但是除此之外都跟剛才完全不同。
自己呆愣在了原地,這是現在系統所沒辦法做到的事情,為什麼會發生在自己眼前?沒有一個程式能夠這樣子改變使用者原本的樣貌,更別說他是在“那之前“就設立的帳號了……面對說不出一句話的自己,他這才緩緩開口。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有一天開始我就能變成這樣,而且……」
他揮動著手中從餘燼伸出的銀白色長刀,掃過了紅色花海,所有應該被完美保護的花全部都從莖部被斬斷,碎裂的花朵飛向了空中。
「怎麼可能……。」
面對眼前的景象自己僅能吐出這樣的句子,他輕輕地搖頭。
「千真萬確,但是不是只有我能夠這樣,那些女孩們……像那位女孩一樣的人,都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
自己實在不想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系統設計上無法更改的使用者外貌、系統設計上不能被破壞的背景……人們追求安全的一切,全部都在自己眼前化為烏有。
「不可能!從養父之後就沒有人可以改寫系統核心了啊!花了那麼久時間寫出的安全機制怎麼會……!」
自己還想做垂死掙扎,甩動著手中的外套,但是一陣白光閃過,自己手中的外套碎裂成了兩半。
「……」
自己想逃避的事情再度被證實了,望著殘破的外套,自己呆立在花海間。
「卡特,你應該先接受這些事情,因為現在的我是真實存在這裡的。」
眼前的身影緩緩走向自己,接過自己手中的外套拋向空中,青色的火焰從外套的一角開始擴散,像是要將外套燒盡般地包圍了整件外套……但是當外套再度落回自己手中的時候,連一開始的破損都消失了,自己愕然地抬起頭。
「他們是衝著這些來的,而她們……那些女孩,只是無辜的受害者。」
藍色的雙眼看著自己,而自己現在才發現這些事情,比想像的還要複雜太多。
「卡特先生?」
辦公室的門早已被打開,不知道呼喚了自己多久,女同事雙手叉腰站在一旁。
來呼喚自己的是外面辦公區域的女同事,為了方便同仁找到自己,所以自己人在辦公室的時候大門通常都是沒有鎖上的。
「抱歉……我在想事情,怎麼了嗎?」
自己說的話惹來女同事的一陣笑聲,當自己皺著眉頭想表達意見的時候,女同事卻剛好停了下來。
「哎呀……好像不管說幾次卡特先生是工作狂都沒有用呢,一樓櫃檯有位小妞說要找你,請去看看吧。」
女同事調侃了自己以後走出了辦公室,發生了太多事情讓自己思緒一團亂,實在沒辦法再分心到其他地方,自己從椅子上站起,甩甩頭想讓自己冷靜一點。
自己搭著電梯緩緩地下到一樓大廳,剛出電梯還沒走近櫃檯,自己就被櫃檯前的身影給嚇到停下腳步。
「誰準妳帶主人出來的?」
有著一頭小麥色金髮的少女張開嘴對自己傻笑,自己根本無法因此感到輕鬆,因為在少女背後穿著輕便外套露出微笑的的身影,是光出現在這裡就讓自己神經緊繃的傢伙。
「因為芝芝說想來看看卡特,你離開時無精打采的讓她有點擔心,就順道拉我一起出來活動了。」
自己忍不住咬牙切齒地瞪著少女,少女露出了非常明顯的惶恐神情,支唔地回應著。
「因……因為,芝芝看到主人都沒有出來活動嘛……這樣很不健康,所以……」
因為自己的逼近讓少女的眼角開始閃動著淚光,直到一雙纖細的手拉住了自己的肩膀往後挪。
「請別責怪芝芝,因為是我答應她要出來的。」
有著披肩黑髮秀氣臉龐的是自己所服侍的主人……春樹‧希爾,是自己那身為企業總裁卻失蹤中的養父的大兒子、現任副總裁阿爾文先生的兄長底下唯一的孩子,是這企業未來正式的接班人--至少在那一天之前是的。
『好厲害!我研究了一個下午都組裝不起來,春樹哥一下子就做好了!』
復古的手搖式投影機滴滴答答地轉動,有些昏暗的房間裡,薄霧般有著淡淡色彩的相片被投射在白色牆壁上。
『要怎樣才能像春樹哥一樣聰明啊?』
雙手托腮看著牆上一幅幅變換的照片,是各種自己從未見過,現在也見不到了的景色……高聳的教堂、神秘的金字塔,廣大的草原……這些都是大人們所說的,只存在於“舊世紀”的景色。
『卡特很努力的,只是剛好沒想到方法而已。』
微笑地看著自己,超過耳際長度的柔軟黑髮襯著溫和的神情,輕輕瞇起的藍色雙眼……這是自己仰慕著的模樣,在這個只有收養自己的爺爺會親切對待自己的大家族裡,除了爺爺以外唯一能夠讓自己依附的身影。
『春樹哥下個禮拜就要回去大都市了嗎?』
『是啊。』
從桌上抬起頭看向身旁的人,這裡是距離那個大都市很遙遠的農村小鎮,自從被爺爺收養以來自己一直都在這裡生活,而眼前這個讓自己仰慕的人││爺爺的長孫、這個家族未來的繼承人在每年的夏天都會來到這裡,也是自己一年之中唯一能看到他的時間。
『一定得回去嗎?』
大概是自己失望的表情太明顯了,一旁的他笑著伸手過來摸摸自己的頭髮,被纖細的手指輕輕揉搓著頭髮讓人覺得很舒服,自己非常喜歡被他這樣溫柔地對待。
『等卡特長大一點,就可以再碰面啦。』
『如果我一直長大的話,就可以一直看到春樹哥了嗎?』
『嗯,所以卡特要努力長大,不可以挑食不吃青椒喔。』
『唔……。』
藍色的眼睛注視著自己,像海一樣的藍色,是自己心中的寶物。
『我會吃青椒!而且……我會努力長大!等我長大以後……我要一直一直跟著春樹哥!』
藍色的眼眸笑開了,只是笑著……纖細的手指翻弄著自己的頭髮。
為什麼時間不能停在這一刻呢?為什麼人跟人一定要分別呢?
自己心中唯一僅有的……。
『你說什麼?』
腦中一片空白,自己愣在了原地。眼前比自己矮小一些的老僕人手中拿著話筒,惶恐地再度重複一次那句話語。
『春樹大人他……發生車禍了……』
騙人!
只是太久沒見面,想嚇嚇自己而已吧?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那個自己一直仰慕著的身影……怎麼可能……。
『爺爺……!』
急診室緊閉的門外,自己看到了尊敬的身影,收養這個非親非故自己的爺爺。
『卡特……。』
『爺爺……春樹哥他?』
一頭灰白捲髮的爺爺只是垂下眼,輕輕搖頭。
從那一天起,自己的世界開始崩潰……化成碎片般墜落。
「卡特?」
被一聲呼喚回過神,自己看著手中握著的外帶咖啡杯,看向身旁微笑的那身影。
紫色的雙眼在黑色細框的眼鏡後眨動著,那場車禍奪走了一切……他身為外科手術權威醫生的父親為了治療他而放棄繼承希爾家族的企業,也開始了自己與他長達數年的別離……這一切明明已經發生了那麼久,自己卻還覺得歷歷在目。
眼前佔地廣大的公園在中央都市是個奢侈,也是唯一能在這個地方悠閒放鬆的場所,在大廳櫃檯被硬拉著離開工作崗位的自己開著車帶他們來到這裡放鬆,遠處的聒噪少女正要去小攤車幫忙買點心,一旁的黑髮身影笑著對她揮揮手。
「卡特總是把太多事情扛在自己身上了。」
沒有看著自己,一旁的身影喝了口手中的紅茶,在那場車禍之後到底多久沒有見到他了呢?還以為他會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但是他卻又出現了,是因為上天聽到自己的祈禱,還是他本來就不該就此消失呢?
昨晚聽到他所說的事情以後讓自己感到惶恐,從重逢以後就決定好好守護的他卻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遭受了危險,而這樣的自己卻毫無能力,只能讓他自己對抗那些災難……為什麼還笑的出來要自己放心呢?明明是跟他想要的平靜生活毫不相關的事情,是多麼令人困擾的事情,他卻還是坦然接受。
「說這種話之前,先想想自己是不是也讓人擔心吧。」
皺起眉頭喝了口咖啡,聽到旁邊傳來的笑聲,因為笑著而擺動的頭髮在肩膀上彈跳,自己已經看著這樣的身影多久了?
從未改變過的身影……記憶中的模樣幾乎都要模糊了,僅剩那對清澈的藍色雙眼還殘留在自己心裡深處,自己想保護的究竟是什麼呢?
一旁的身影沒有再回答自己,只是靜靜地看著玻璃維幕外的天空。
「我回來了!咦?你們怎麼啦?等到睡著了嗎?」
難得的平靜時光被聒噪少女打斷,自己沒好氣地看了看眼前一手各拿一捲可麗餅的少女,少女似乎也知道自己開口不對時機,只是吐了吐舌頭。
「出來活動也差不多了,可以準備回家囉。」
身旁的黑髮身影把不知何時已經喝完的紅茶空杯折起,對準不遠處的垃圾桶投射,但是卻撞到桶緣而掉落在外面。
自己正想起身卻被纖細的雙手擋下,溫柔笑著的身影站起身。
「這種小事情我來就好了。」
輕盈的腳步走向前拾起了空紙杯,準確無比地投進了桶裡。自己確實是太多心了吧……他並不是什麼都不會,只是自己太過害怕再度失去而已。
「……抱歉。」
自己下意識地說出口,卻引來一旁的少女露出訝異的表情。
「卡特先生……竟然道歉了,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似乎也知道自己會瞪她,少女馬上跑到了不遠處遮住雙眼喊著救命,也許是這動作實在太逗趣了,黑髮的身影笑出了聲音。
「芝芝妳也太怕卡特了吧,他不會把你吃掉啦。」
回過頭對自己伸出手,明朗的神情直視著自己。
「回家吧,雖然正逢下班時間一定會塞車就是了。」
耀眼的微笑……自己何時開始變成受到他的保護了呢?在自己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什麼都能做到了,不……一直都是,帶領著自己前進的是他啊,就算是會再度遇到危險還是什麼未知的事情,自己至少都能夠相信他可以平安渡過那些吧,因為這樣的他相信著自己,所以自己也必須堅強起來才行。
堅強的花朵不會因為處在艱困的環境就不再綻放,自己是這樣相信的。